七十六章

父王,娘親被搶了 七十六章

七十七章

今天晚上正是小青子當值,他每天晚上的這個時辰都要為夏王準備好幾樣充饑的點心,可是這一次,當小青子靠近書房門前時,他竟不忍心推門進去。

斐野站在門外守夜,見到小青子麵色詫異,也忍不住探頭去看。

樹影婆娑,溫暖的燭火照應著房間裏,兩個重疊的影子投射在書窗上,一個英姿勃發,一個小巧溫婉。

兩隻毛筆同時在紙張上滑動,整個書房靜的出奇,隻能聽見毛筆劃在宣紙上的沙沙聲。

兩支筆,進退有序的在宣紙好來來回回,仿佛是一場無聲的舞會。毛筆在他們手中輕輕滑動,偶爾會碰在一起,卻又很快的離開。

氣氛安詳而和諧。

小青子看到這一幕,默默無聲的將點心放在虛掩的門外,悄悄的退下去。

斐野雖然表麵無異,但他卻知道,這若薇倒也值得夏王這麽疼愛,與後宮那些成天隻知道梳妝打扮,陣風吃醋的女人比起來,若薇不知比她們強多少倍。

暫且不說若薇相貌生的如何,皮相能保持多久?區區數十年誰都是老太婆一個,可是,若薇那一身的本事與氣概,放眼望去,天下間還有哪個女子能跟若薇一較高下,夏王與若薇簡直就是天生的一對。

更何況在這詭計叢生的宮廷,誰敢動真情?誰又有膽量付出自己的真心?而夏王能如此對若薇,更是難得。他敢肯定,隻要裏麵的那個女子能夠真心愛上他們的陛下,那麽就是海枯石爛、天地崩塌,陛下也不會改變心意。

到時候以若薇的本事,加上他們家陛下的才幹,兩人聯手,統一天下,指日可待。

斐野深吸一口氣,情不自禁的為夏桀加油。

陛下,你可要爭氣啊!這麽好的女子千萬不能放過啊!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夏桀的呼吸若有若無的噴灑在她脖子上,時濃時淡,而若薇一直屏氣凝神,比往日要安靜的多。

若薇有時候會去看夏桀抄寫的進度,他的字很張狂,筆鋒鏗鏘有力,跟他的人一樣,擁有著一股天生的王者之風。而她的字,委婉纖細,工整謙和,跟她平時的樣子有些反差。

“這筆字拿出去,大概會有人覺得,寫出這手好字的該是一位溫文爾雅的大家閨秀!”

夏桀抱著若薇,一手扣著她的腰,一隻手握著毛筆,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執掌乾坤的樣子。

若薇伏在桌子上,道:“那隻能說明,我體內還是有些大家閨秀的底子,若不然怎會寫出這樣的字來!”

“我隻是誇你一句,你倒是知道順杆子往上爬了!”夏桀用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輕輕的蹭著。

若薇一心撲在麵前的宣紙上,所以並未反抗。

說話間,若薇已經寫好了最後一筆,再看夏桀,仿佛是約定好的,又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養成的默契,他也是最後一筆。

若薇與夏桀同時抬起手腕,然後又同時輕輕呼出一口氣,顯然大功告成。

兩人相視而笑。

“再過兩日估計就能抄完了!”若薇活動了下脖子,輕鬆道。

夏桀放開若薇,徑自走到門邊上,彎腰端起地上的膳食,卻不料拉扯到後背前胸的傷口,疼的抽氣一聲,若薇聽見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跑過去:“我來!”

夏桀看了看她,不著痕跡的彎起唇角:“也好!”

若薇將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後大手一揮,將桌上零零碎碎的紙張全都堆積在一起,這是她以前經常幹的事,什麽東西都堆在一起,遠遠看去就跟小山一樣。但這並不妨礙她平日裏的學習。要知道,她總是有本事在那堆積如山的書本中找到自己的想要的。但是夏桀卻與她截然相反,他做事一絲不苟,甚至算的上苛刻。

他走到桌邊,手腳熟練的整理被若薇推到一邊的書冊,一本一本的疊好,歸類……

若薇已經往自己的嘴巴裏塞東西了,見夏桀還在整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書籍,忍不住皺眉,這個人,就不能偶爾放鬆一次麽?但是不得不說,這家夥做起事來真的很認真。

“你這習慣真好!”若薇叼著一顆小巧的水晶燒賣口齒不清道。

夏桀挑眉,已經將最後一摞書放在原處了:“那要多謝一個人!”

“誰?”

“你啊!”夏桀聳肩,在她邊上坐下。眼睛盯著麵前被她咬了一口的小點心。

若薇吃東西很挑剔,總是喜歡挨個的嚐,那她的話來說,不嚐嚐怎麽知道哪個好吃呢?

幸好小青子機靈,知道她有這個嗜好,便將宵夜做兩份,夏桀與她,一人一份。

夏桀隨手取過盤子裏被她咬了一口的小點心,一點不避諱的送入口中咀嚼。

“關我什麽事?我又沒要你整理!”若薇見夏桀吞下她吃過的東西,不知怎麽的,臉蛋燃起一層紅暈。

“六年前的你比現在好不了多少,總是喜歡把我的書房翻的亂七八糟,日子久了,便養成了自己整理東西的習慣!”

夏桀說的很輕鬆,神色也帶著些許揶揄,仿佛在回味當初的點點滴滴給他帶來的快樂。

若薇不禁疑惑,她以前……以前有那麽調皮麽?

一時間,若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卻瞥見夏桀背後的衣服有一個紅點,隻見那紅點慢慢的擴大,若薇驚叫一聲:“夏桀,你的後背……”

若薇一下子從椅子上躥起來,繞道夏桀背後去看,這一看,把她嚇了一跳。

夏桀的後背不知道怎麽回事又開始流血,好像傷口裂開了。

若薇也顧不上吃了,連忙將夏桀拉到一旁用來休息的軟塌上,讓他趴在上麵,自己拿把小剪刀沿著他的後領剪開。

他的後背已經開始結痂,可由於剛剛他彎腰拿東西,結痂的後背又開始流血。若薇擰緊眉心:“夏桀,你要換藥了!”

若薇指著已經枯萎的蟾蜍皮。

“嗯!”

“可是宮裏沒有新鮮的雪蛤啊!”

夏桀看著她不語。那雙能洞悉一切的雙眸直直的盯著她。

若薇咬著唇,仿佛知道夏桀想什麽似得,她道:“你是不是想說,這件事不用你來管了!”

“你現在竟學會揣測我的心思了!”夏桀不冷不熱道,可當他的視線觸及到她額頭上的薄汗時,心間一緊。

這個天氣已經是冬天了,她出了這麽多汗,是因為擔心他麽?

若薇道:“這傷是我弄的,我得親自治好才行,明天我就去給你找雪蟾蜍去!”

夏桀還是不說話。

若薇心底一涼:“你是不是怕我趁這個機會跑掉?”

“你會跑麽?”夏桀低沉道。

若薇愣住了,她好像已經好幾天沒有再想逃跑的事了。

夏桀側過身,支著頭,長發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在軟塌上,仿佛一朵誘惑的曼陀羅。

“既然本王後背的傷已經被發現了,也不必再隱瞞,新鮮的蟾蜍自有人會送到宮裏來!你就不要多操心了!”

若薇神色有些暗淡,她握緊手掌,別扭問道:“你還是不相信我,以為我會跑掉對不對?”

“沒人能跑出本王的手掌心!”夏桀伸出手,對她做了一個收攏的姿勢,表情自信而優雅。

若薇輕哼了一聲:“誰說的,果果幾個月前不就跑了!雖然被你找到,但那也是陰差陽錯被你找到的!”

皎潔的月色在兩人之間遊走,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夏桀起身,嘴角勾起一抹邪氣的微笑:“你覺得憑小河與果果兩人的本事,能安安穩穩的從夏國到安國麽?”

在宮裏有一支神秘的隊伍,就是用來暗中保護果果的,從果果踏出皇宮的時候,他的行蹤在第二天早晨就已經到了他手中,但是他並未做出什麽阻止的行動,他覺得,男孩就該受點磨練,所以他沒有吩咐暗衛對果果跟小河施以援手,就讓他們自生自滅,隻是沒想到他們還真的有能力走到安國。

可誰想過,到了安國沒兩天,暗衛突然失去了他們兩人的行蹤,現在想想,當時果果肯定是若薇藏起來了。

“於是,就有了我們的那次擦肩而過!”若薇補充道,怪不得安敏說夏王突然離開,是因為兒子不見了。

說道這裏,夏桀再次勾唇,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若薇臉又紅了,連忙躲開,卻被夏桀緊緊扣著。

“怪不得本王覺得馬車裏的人眼熟,原來就是你!”夏桀語氣沙啞且富有磁性。

若薇卻有些生氣了:“你既然在果果身邊安排了那麽多暗衛,那果果平日裏做什麽,你都知道了?”

“嗯!”

“那他被人欺負的事你也知道?”

“知道!”

若薇蹭得一下站起來,卻拉動了夏桀的傷口,她嚇得連忙又坐會原地,但是口氣卻帶著譴責:“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果果時,他怎麽跟我說的麽?”

夏桀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他是怎麽跟你說的?”

若薇咬著牙,帶著一絲心酸的指控道:“他說,他是被家裏人逼出來的,還說他父親有很多老婆,見他年紀小不懂事總是欺負他,所以他才跑到安國來找娘親!”

“他是這麽說的?”夏桀的嗓音忽然暗淡下來。

“不光他這麽說,小河也是這麽說的,這可不是撒謊,就我來的那些天,你也看到了,那些被你遣散的女人各個如狼似虎,見不得人家一點好,你口口聲聲的說愛果果,卻讓他被這些人隨便亂欺負,有你這麽當父王的麽?”若薇說的有些口渴,小心的站起來到一邊倒水喝。

卻聽背後夏桀不緊不慢說道:“照你這麽說來,果果在宮裏過的淒苦,倒是本王的不對了?”

若薇詫異的回頭:“難道你覺得這樣是對的?”

如果他敢說是,她就揍他!

夏桀仰躺在軟塌上,歎氣:“如果不是本王對他不聞不問,他恐怕早在繈褓中就已經死掉了!”

若薇愣神,緩緩放下茶杯:“你這麽說什麽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說,如果本王太過愛一個人,其實是害了他!”夏桀眯著眼,帶著笑看她:“相信你也見識過了!”

他這麽一說,若薇恍然大悟,才進宮的那段時間,後宮嬪妃妄想給她一個下馬威,誰知卻被她狠狠的反擊,導致那些人不敢再對她不敬,可是前幾日宮變時,那些嬪妃竟大著膽子想燒死她。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夏桀,如果不是他對自己百般的縱容,後宮那些人根本不會對她產生敵視態度,如果不是他對自己千般忍讓,也不會惹得那些女人醋勁大發,甚至還想要她的命。

那安照這樣的邏輯來看,後宮女子隻是欺負果果,卻沒有一個人想要他的命,這簡直就是奇跡。

“那這麽一說,你是有意的?”若薇帶著驚訝看著夏桀。他刻意的對果果不冷不熱,其實這一切隻是做給別人看,後宮女子雖然嫉妒果果的娘親,但是她們看到的卻是夏桀並不是太喜歡這個兒子,那麽就說明她們還有機會生下其他的子嗣,到時候,果果隻是一個親王,對她們根本造不成什麽危害。

夏桀點點頭:“聰明的女孩!”

若薇皺起眉:“切,誰知道你心裏是不是這樣想的,如果當初果果沒有遇見我,那他豈不是還要繼續受苦?還有,你那麽多女人,萬一哪個生了個兒子,你就敢保證日後不會移情別戀?”

夏桀手枕在腦後,漫不經心道:“你難道不奇怪,這麽多年過去了,本王卻還隻有果果一個兒子?”

“……”若薇茫然的看著他。

夏桀撐起身子,忽然湊近她道:“若本王說,這麽多年來,本王都不曾真正碰過她們,你信麽?”

“……”還是茫然。

夏桀湊的更近了,語氣曖昧而挑逗:“你不信是不是?”

兩人唇幾乎要貼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叫纏著,若薇的心猛地跳快,仿佛從高處落下時產生的落差。

他會不碰?這匹種馬在安國時,跟那個女人躺在一起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啊!

“你不信不要緊,不過本王現在告訴你!”夏桀的聲音慢慢的低迷,雙眼停留在她的肚子上:“從今以後,你能生下幾個孩子,本王以後就有幾個子嗣!”

“萬一我一個都生不出來,那你不是要絕後了?”若薇很傻很天真的接話。

“怎麽會呢,不是還有果果麽?”夏桀的笑容忽然加深,若薇卻沒有覺察到什麽,兀自的點點頭:“也對,果果是男孩,可以傳宗接代的!”

忽然,若薇像被火燒了一樣,蹭的跳起來,臉頰已經紅成一片,那樣子既可愛又單純。她剛剛都跟他說什麽了?說什麽了?怎麽忽然討論到孩子的身上,他跟她八字還沒一撇,就想到日後兒子傳宗接代方麵了。

若薇又氣又惱的伸手指著夏桀:“都是你,把我繞到溝裏去了!”

夏桀笑的更加張狂不羈:“難道你現在還沒有喜歡上本王麽?”

“你想得美啊!”若薇嗤笑一聲,轉身從桌子上拿了一個小包子塞進嘴裏:“天快亮了,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說完大步邁出門檻,頭也不回的走了。

可是當她離書房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突然加快腳步,風似得跑起來,夏桀的話仿佛魔咒一樣來來回回在她耳邊回蕩。

——從今以後,你能生幾個孩子,本王就有幾個子嗣。

次日晚上,若薇輕手輕腳的將幫果果抄寫的書本搬到自己房間裏,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跟夏桀再共處一室了。

她不怕夏桀跟他吹胡子瞪眼,但是她卻怕夏桀對她溫柔以待,她並不是不了解,以夏桀的手段,他若想要一個女人對他死心塌地,根本易如反掌。

她也不例外,這才幾天功夫?她就覺得自己的心有些偏向夏桀了,昨晚上她還夢見了他,這說明什麽?她已經開始動搖了。為了不讓自己沉溺在夏桀的溫柔鄉裏,若薇才決定,從今以後,一定要嚴陣以待,跟夏桀保持距離!

想到這裏,若薇連忙按住自己的心,喃喃自語道:“千萬別動心,動心就死定了,你要一輩子待在這裏,跟坐牢一樣,若薇,你要撐住啊。千萬千萬不要喜歡上他!”

若薇連忙換了一口口氣,堅定不移道:“好,我知道了,我一定會爭氣,誓死守住陣營!不讓那個夏桀靠近一分一毫”

然後她自己輕輕舒口氣,摸了摸胸口:“哦,那樣我就放心了!”

鋪開宣紙,若薇吸一口氣,對自己說:“什麽都不要想,離三個月還有兩個月零二十三天,隻要熬過這段時間了,你就自由了!”

忽然她不受控製的說道:“那萬一喜歡上他怎麽辦?”

“我怎麽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喜歡上那匹種馬,我是這麽隨便的人麽?”若薇連忙反駁道。

……

半晌,若薇整個人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道:“好吧,我承認,我現在確實對他有些好感,我佩服他的能力,欣賞他的氣節,還有就是對果果的關懷,但那隻是好感,還沒有到喜歡的地步吧!”

“主子,您在這嘀嘀咕咕什麽呢?”小河推門進來,詫異的看著若薇一個人在那自言自語,以為她哪裏不舒服,連忙跑過去,將東西放在桌子上,關切道:“主子你生病了?”

若薇虛弱的把臉從桌子上抬起來:“你看我像病了麽?”

小河真的開始端詳起來,搖搖頭:“主子麵色紅潤,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啊!”

若薇又將頭埋在桌子上,然後豎起一根手指:“別煩我了,飯你放在桌子上,我自己吃!”

小河莫名道:“主子,您不是已經跟小主子吃過了麽,又餓了?”她難道忘記,就在剛才,她才從小主子寢宮回來啊。當時她還誇讚廚子的手藝不錯呢。

若薇茫然道:“有麽?”

“主子……”小河板起臉來:“您今天到底怎麽了?”

若薇抱住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反正就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這一整天都處在渾噩當中。

若薇撐起身子甩甩頭,想用這種法子恢複點理智,指了指桌上的匣子道:“那你搬這個東西來做什麽?”

小河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呀,是陛下待會要上的藥!”

“那你拿我這來做什麽?”

小河皺著眉:“我是拿來讓您替他上藥啊!”

若薇整個人緊繃起來,支支吾吾:“誰上不是一樣,你也可以幫他上的!”

小河臉一紅,有些置氣:“主子,可不帶您這樣欺負人的,陛下的身體豈是我們能看的,再說了,小河也算是小殿下的貼身侍女,怎能替陛下上藥,這不和規矩的!”

“什麽規矩不規矩,你替他上了,跟別人替他上有什麽區別!”

“主子,我還沒嫁人呢!”小河跺腳,好像有些急了。

若薇張了張嘴:“你……你這是在歧視我這個已婚婦女?”

小河瞪了若薇一眼,把桌子上的藥匣子一推:“東西放著了,您要不要幫陛下上藥,您自己考慮,我可不管了,小殿下那我還得看著,今晚上估計又不得睡了!”

小河簡單交代完畢,扭身就走。

若薇看著她趾高氣昂的樣子,自言自語:“嘿,這才幾天,這個性凸顯的也太快了!”

小河的腳步走遠了,若薇將視線調轉到那紅漆藥匣子上,用手指挑開,裏麵整整齊齊放著十幾片雪蟾蜍的皮,腦中想到昨晚上,他傷口又裂口的情況,心裏一時間竟有些不是滋味。

最後一次,這肯定是最後一次……若薇這樣對自己說。她打傷了他,替他上藥是應該的,但是這次上完之後,夏桀就不需要再用雪蟾蜍的皮了。

這時外麵開始下小雨,淅淅瀝瀝,不大,輕輕的敲打著屋簷,茫茫夜色中,書房的燈朦朦朧朧,仿佛照在一層鵝黃色的霧氣中,冰冷清涼的空氣中殘留著秋天還未凋零的桂花香。

夏桀依舊坐在昨天坐的那個位置上,聽見開門聲,他抬起頭看過去,若薇懷抱著一隻木匣子進來了。

見到夏桀,若薇又忍不住臉紅心跳,她甩了甩有些濕潤的劉海,結結巴巴道:“額……小河叫我來上藥!”

夏桀笑而不語,但是她臉上的潮紅他卻看的一清二楚,想必是因為昨晚上的事。

夏桀手撐著桌麵道:“本王想讓你做點事,估計比登天還難,一個婢女讓你來上藥,你竟巴巴的過來了。真是稀奇!”

若薇把藥匣子往桌上一放,有些氣急:“你到底上不上,不上我走了!”

在這裏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生怕夏桀再做出什麽讓人臉紅心跳的事來……

按道理來說,她不應該會這樣,她之前跟奕之厲邪,跟紀雲,跟狻猊都有過接觸啊,也沒有一個讓她整日心慌意亂過。往日的鎮定與理智都不見了,好像一站在他麵前,自己就變成什麽都不懂得懵懂少女——連走路都會摔跤。

夏桀站起來,繞過桌子,一邊走一邊解開衣領的扣子,那動作,那神態,每一個動作都仿佛帶著誘惑,等走到若薇身邊時,他整個上半身都已經赤裸。深邃無邊的眼眸掃向她,夏桀伸手抬起她的下顎:“低著頭做什麽?”

若薇滿臉的濕潤,粉嫩的唇瓣沾著雨水,色澤豔麗,夏桀笑意更濃,但語氣卻帶著一絲責怪:“為什麽不打傘?”

“……這邊很近!”若薇連忙甩開他的手,低頭擺弄起藥匣子來。

夏桀也不為難她,兀自走到一邊的軟塌上乖乖的躺好,然後衝若薇招手:“來吧!”

若薇先是用手指輕輕將他背後已經萎縮成一小片的蟾蜍皮拿掉,然後用清水仔細的擦拭著他的傷口,最後用幹布拭幹,等做完這一切,她小心的將匣子裏新鮮的蟾蜍皮附在上麵,夏桀發出一陣輕歎,若薇以為自己弄痛他了,連忙道:“疼?”

“有些涼!”夏桀雙眸幽暗,帶著一絲笑意。

若薇解釋道:“嗯,確實,蟾蜍皮是涼性,不過,隨心鈴屬於火,所謂水克火,這是最後一次了,再等幾天,你後背一定好了!”

說話間,若薇已經手腳麻利的將所有的蟾蜍皮都貼好了。

“這幾天果果的課文我來抄吧,你好好休息!”若薇拿起紗布,準備將傷口包裹住,卻看見夏桀胸口上的那個傷口,那是匕首刺傷的,雖然不深,但是皮肉卻翻在外麵。他背後還有一隻箭傷……若薇煩躁的甩甩頭,這人怎麽全身都是傷……萬一以後留下後遺症怎麽辦?

若薇不知道,她這一係列的表情都被夏桀盡收眼底。

夏桀支起身體,用手挑起她的一縷長發放在鼻尖,閉上眼睛感受著她獨有的清香。

“你剛剛在心疼我?”他道。

若薇連忙從他手裏奪回長發,有些底氣不足:“我哪裏有心疼你,我隻是在內疚不該傷你那麽重!”

夏桀笑而不語。對於她,他有時候會逼她,卻又不會將她逼到底,總在最後的關頭刻意放她一馬,但是在她剛剛喘過氣的時候,又將她拉近。

對於若薇這顆誘人又別扭的水蜜桃,他並不急著吃,他現在隻想用最簡單最真摯的情感慢慢的侵入她的內心,然後讓她心甘情願的投入他的懷抱。

若是其他女人,怎麽會值得自己費這番功夫,但這個人是若薇,所以另當別論。

鼻尖聞著她誘人的氣息,夏桀隻覺得**一緊,向來自傲的自製力在她麵前卻脆弱的跟紙一般,輕輕一碰,就破了。

夏桀生怕自己的熱情嚇到她,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道:“你回去吧!昨夜你睡的很晚,今夜早些睡!”

“我才醒沒多久!”若薇突然出聲道。說完這句話,若薇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夏桀詫異的看著她,仿佛是明了了什麽似得,隨手取了一件衣袍披在身上道:“既然不困,便把替果果抄的東西拿來,本王這裏已經忙完了!也好幫忙抄一些!”

“哦!”若薇點頭,準備出門,卻在跨出門口的那一瞬,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道披風。

“穿上!”夏桀在背後替她扣緊披風帶子,隨即轉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仿佛帶著主人餘溫的披風,再一次令若薇脆弱的心跳加快,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但是她控製不住……

如果感情可以控製,那就不是感情了……如果注定要淪陷,她該怎麽辦呢?

若薇咬咬牙,對自己暗暗道:“不管他對你再好,再體貼,都不要動心,不要心軟。你隻要一動心,付出的可是下半輩子的自由,這一點都不劃算!”

東西重新搬來,若薇正襟危坐的坐在夏桀的對麵,這一次,她說什麽也不跟他靠近了。

夏桀仿佛沒有看到若薇的反常,鋪開宣紙便寫起來。

若薇抄著抄著,眼皮就不停的打瞌睡,她明明傍晚才睡醒,怎麽又想睡了呢?

若薇活動了下脖子,準備趴著寫,小臉貼在桌子上,手中毛筆靈活自如的滑動著,反正她怎麽抄都行,以前她還試過躺著抄課文呢。

那是在寒冬臘月,她冷的握不住筆的時候,就想著在被子裏抄寫課文,卻不料將硯台打翻,整張床都黑了。

想到這裏,若薇自己嘿嘿笑起來,夏桀被她的笑聲打擾,抬頭問道:“本王倒不知道《諸子論》裏還有什麽值得一笑的內容!”

若薇連忙恢複正色,一本正經道:“子非魚,安之魚之樂?”

“是麽?本王倒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我的快樂,你懂麽?”

夏桀手中的筆沒有停頓,卻廳他道:“你不是本王,又何從知道,本王不懂得你的快樂?”

“你的心裏裝的是江山社稷,我心裏卻裝著天下間美好的風景,你我之間的快樂出發點就不同!”若薇辯解道。

她總是以各種理由強調他們兩人之間的隔閡,然後旁敲側擊的告訴夏桀,他與她是相處在不同世界的兩個人。這些話,仿佛是說給夏桀聽的,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總之……很幼稚。

夏桀盯著她,似笑非笑的反問一句:“是麽?”

自此,兩人皆不語。

若薇照樣趴著寫,小臉緊貼在桌麵上,偶爾翻過一頁,與夏桀四目相對,又連忙低頭假裝看不見。

當夏桀落下最後一筆時,若薇手裏的筆忽然從她指尖歪倒在紙上,夏桀莞爾失笑,這個小妮子,居然抄睡著了。

夏桀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看著若薇以一個不怎麽舒服的姿勢趴在桌子上,他再次勾笑。一彎腰,將若薇打橫抱起,走向一邊的軟塌上放好,然後又扯過一旁的小被子替她蓋好,做完這一切,夏桀注視著她沉睡的容顏,自言自語道:“真不知道你還在抗拒什麽!六年前你已經是本王的人了,六年後,你以為你還逃的掉麽?”

東風化雨,外麵原本星星點點的小雨瞬間變成磅礴大雨,天地連成一片,眼前一片霧蒙蒙。

白澤手撐著一柄碧清色的油紙傘騎在馬上,茫茫雨幕裏,那柄油紙傘仿佛是一片搖曳在湖水裏的浮萍。

忽然,天空傳來一陣鷹隼的呼嘯聲,白澤急忙抬起頭,隻見雨幕裏忽然俯衝下一隻巨大的飛鷹,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飛鷹穩穩的停在白澤身邊的樹杈上,撲閃著翅膀。

白澤歪了歪頭,撐著傘走過去,手腳熟練的拆開飛鷹腳上的銅管,從裏麵勾出一張紙條。

他手指上的水很快將紙條浸濕,內容也變得模糊不清。

但是白澤記得,他馬上要去殺的那個人叫做紀雲。飛鷹的背上背著一隻牛皮滾筒,白澤取過拆開,看見一副畫像,畫像的旁邊寫著紀雲二字。

看完一眼,白澤隨手將紙條跟畫像一起撕掉,然後漠然的將碎紙扔進腳下的泥土中。

“駕……”

同樣是磅礴的雨夜,紀雲騎著一匹快馬奔馳在泥濘的管道上,身上的蓑衣已經濕透了,大雨打在臉上冰冷且疼痛。遠遠的,紀雲看見一個人手撐著一柄碧清色的油紙傘,那顏色綠的鮮嫩,綠的醒目,但那傘下卻閃耀著一道攝人心脾的銀光。

夾岸兩旁是斜坡山崖,山崖下滾滾河水湍急的流過,紀雲機警的放慢速度,右手按在腰側的亢龍剪上,這麽晚了,一個年輕人站在雨幕中,著實讓人起疑。

等紀雲靠近,那人撐著傘攔住紀雲,傘微微向上抬了抬,露出那張與世無爭的臉龐。紀雲愣了愣,覺得此人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尤其是他眼角下的那顆淚痣……

“你是紀雲麽?”那人問道,嗓音清雅,穿透雨幕。

紀雲連忙抽出兵器,厲色道:“我是,你又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平靜道:“是便好,我來送你上路!”

紀雲大駭,卻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隻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麽輕輕一劃,緊接著熾熱的胸膛仿佛有個東西要跳出來……

他雙眼瞪大,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終究沒說出來,身子一歪,從馬上栽了下去,一路翻滾摔下了斜坡。

白澤依舊撐著他的傘,聽見巨大的噗通聲,他歎口氣,轉身返回。

那一點一滴的血很快就被雨水衝散了,一絲痕跡都不留,這就是下雨天殺人的好處。

——分割線——

十日後,果果將抄好的東西工工整整的放在夏桀桌子上,其實他很好奇,這裏麵有幾篇的字體好像不是娘親的,有些像父王的,但他再也不會想到麵前這個男人會幫他抄寫課文。

“抄完了?”夏桀抬頭問道。

“嗯,抄完了!”

“是你一人抄的?”夏桀問道。

果果連忙搖頭:“不是,還有五遍是娘親幫我抄的!”

他跟夏桀一樣,不屑撒謊。

夏桀滿意的點點頭,將果果自己抄的五遍遞給他道:“拿去給你的太傅,你就要冬試了,好好準備吧!”

“是!”果果乖巧的取回東西,轉身便走。卻在走到一辦的時候回頭道:“父王,這幾天,你有看見娘親麽?”

夏桀不動如山,嘴角彎起:“沒有!”

他豈會不知道,若薇這幾天是有意躲著他呢?不過,他有的是耐心等她自己想通。

如果她自己實在想不通,他也不介意幫她想。

一個月的時間如流水般過去,若薇也隻有在吃解藥的時候才會意識到時間竟然過的這樣快,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她搖晃著瓶子裏的解藥,有些埋怨天機子了,說好一回到奕國就把解藥配方給她的,卻拖到現在都不給她,難道真想要她親自過去取麽?

這時,果果屁顛屁顛的跑來,臉上的小肉肉隨著奔跑的顛簸,一顫一顫的,若薇見他來了,連忙站起來。隻見果果揮舞著手裏的試卷興奮的撲到若薇懷裏道:“娘親,冬試我過關了,太傅誇獎我了!”

聽見果果這麽說,若薇眼前一亮:“真的?”

“嗯,原來也沒有那麽難,隻要我認真的去看,去記,就能考的很好的!”果果自豪道。

若薇深感欣慰:“兒子,你終於悟到這個真理了,想當年,我也是在罰抄的過程中才領悟到的!”

“父王說我得到太傅的誇獎不容易,準備明日帶我們去梅山賞雪呢!”

“賞雪?”若薇皺起眉頭,梅山離夏國國度有一段距離,騎馬估計要一天半的路程,來回滿打滿算也要三天啊。

“嗯,順便在那住兩個月,那裏麵有個梅花山莊,可美了,漫山遍野都是梅花,父王去年還在那埋了一壇子酒呢!娘親你愛喝酒麽?”

“我……就算了吧,你們去吧!”兩個月……那正好,等夏桀回來,他們的交易也結束了,她就可以逍遙自在的去幹自己的事,有空了就回來看果果,或許……或者她長住夏國也行,等果果沒事了出宮來看她。

“那好吧,娘親你可別後悔,那裏麵真的美的不似人間,你不去簡直就是可惜了!哎呀,梅花糕也好吃的要死,聽說那邊的溫泉,上麵結著冰,但是下麵卻是滾滾的熱水,在冰天雪地裏,泡著溫泉,吃著梅花糕,還有父王親手釀製的梅花酒……”果果一邊走,一邊兀自的解說著,語氣還帶著濃濃的遺憾。

若薇在後麵握著小拳頭,磨牙道:“你個死小子……”

------題外話------

對不起,今天傳晚了,因為我今天跟朋友去喝酒了!

透露下,梅花山是南京的特色,每當梅花開放都有梅花節,漫山遍野的梅花,人在花下穿過,此情此景……你們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