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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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天罡和李乘風回王宅的時候，下人們都十分詫異，老管家更是有些惶恐地一路跟著道歉：“可是我等招呼不周，二位高人怎地還沒出發就又回轉？”
“不是，引鳳亭在下也很期待，隻是王兄此刻正等我們解難，我們還是得先幫幫他。”袁天罡笑眯眯地回話，腳下卻一步也沒停，一路往後宅走去。
老管家有些著急，為著後宅女子的清譽，後宅素來不許外男入內，此時怎能憑借袁天罡一句話就隨意入內？老管家伸手想攔，就聽“唰”的一聲，旁邊伸出一柄長劍來。一身黑衣遊俠打扮的李乘風臉色不太好看，他冷聲說：“不想你家主人的侄兒死在你們家，就快些帶我們進去。”
“什麽？”老管家頓時著急了，一迭聲地說，“含光郎君今日留在家中與大郎說話，好端端的，怎會與性命扯上什麽關係？”
李乘風雖然麵色凶惡，看上去嚇人，但說到擔心道士口中那“稀罕玩意兒”傷人，一貫急公好義的他可能比袁天罡還著急許多。偏偏老管家夾纏不清，還懷疑他們倆心懷不軌，李乘風被他念叨得有些煩躁。
旁邊笑眯眯往前走的袁天罡突然臉色一肅，說：“糟了，符紙燃了，這家夥怎麽動手這麽快？”說完，他又對李乘風說：“快，右前方的院子，趕緊……啊！”
那句“趕緊帶我過去”還沒說完就化成一聲尖叫，原來李乘風瞬間領悟了他的意思，一把撈起他，直接拔地而起，在房頂上幾個起落，一瞬間就落到了袁天罡方才說的位置。
袁天罡顧不得告誡他下次不要這麽迅速，剛一站穩就直接甩起拂塵。“唰”的一聲，拂塵脫手而出，剛才還緊閉的大門像是紙糊的一般，瞬間“啪”的一聲爆開，而後劈啪之聲連續響起，方才還萬籟俱寂的屋子裏麵猛地傳出慘叫聲：“救命啊！”
是王含光的聲音！
李乘風直接衝了進去，進門之後，就看到綠衣女人長長的黑發如同絲蘿一般纏住了兩個人。兩人都隻剩下腦袋露在外麵，一個不認識，大約是王家的大郎，另一個白麵饅頭一般的，正是王含光。
看到李乘風進門，王含光眼中頓時爆出巨大的驚喜，他涕淚長流，哭喊著大吼：“救命啊李少俠！有妖怪啊！”
李乘風轉頭，見那綠衣長發女人立於原地，身段婀娜，隻長長黑發如同有生命一般蜿蜒出去，爬滿整個屋子，頓時有點兒發毛。他唰地抽出劍，準備直接衝上去砍掉那些頭發，卻聽到好不容易慢吞吞跑進來的體虛道士大喊道：“不許傷她！”
李乘風動作一頓，茫然地轉頭看袁天罡，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什麽意思？她在殺人！”
“我知道，你先別傷害她！”袁天罡氣喘籲籲地拍著胸口——剛才為了阻止李乘風，他真的是用盡全力地奔跑。此刻，他完全無視整個身體都被裹住、正嗚嗚哭著求救的王含光，轉頭用迷醉的眼光看著那綠衣女人，一出口就是感慨：“你真美……”
“嗚嗚嗚嗚……”王含光的口鼻都被絲絲縷縷的黑發穿了進去，已經快說不出話，聽到他信賴的道長居然感慨這妖孽很美，還不許李少俠救他，頓時嗷嗷大哭起來，覺得今日隻怕要殞命了。
袁天罡的感慨引起了那綠衣女人，也就是妙姨娘的注意，她轉頭，冷淡地看著袁天罡，半晌才說話：“你也是來救這兩個無恥之徒的嗎？”
“正是，不過在下……”袁天罡迷醉地看著她，解釋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見妙姨娘眼中閃過厲色，黑色頭發頓時如蛇一般，直接往李乘風和袁天罡衝過來！
李乘風一躍來到袁天罡身邊，揮動長劍直接一劈。那黑發在觸及劍氣的那一瞬間發出“吱吱”的聲音，綠衣女人也被震得往後一退，發出慘叫！
“哎哎哎，你別動手，它不是善於戰鬥的類型！”倒是一旁被救下的袁天罡急得跳腳，他一把推開李乘風，著急地上前想扶住妙姨娘：“你沒事吧？那家夥太粗魯了，我代他跟你道歉……”
“喂喂，那邊的王胖子要被她勒死了！你這道士難道不先關心下要被勒死的人嗎？”李乘風看不下去了。不過他也發現這個女人除了十分魅惑之外，實力非常弱，和他們之前遇到的東西不是一個等級的，頓時放鬆下來，把劍收了起來，嘴裏卻不忘提醒袁天罡：“道長，你可記得你下山是為了斬妖除魔，而不是為了憐香惜玉？”
“啊！對哦！”進門根本沒朝王含光兩兄弟看的袁天罡，似乎終於想起了這房內還有兩個受害者。不過對於李乘風的調侃，袁天罡十分不認同，他認真地說：“和憐香惜玉沒有關係，如果是我猜測的那東西……它非常珍貴，你可不能粗手粗腳隨便傷害它！”
王含光嘴裏鼻孔裏都是毛發，隻覺得自己馬上要升天，此刻見這救人的人終於想起了自己，頓時激動得嗚嗚叫。他此時不能出聲，要是能說話，王含光隻想大喊“不管是什麽總之你們等會兒再說，先救人啊”！
好在即便王含光無法出聲，袁天罡也知道這兩個人頂不住了，他轉身看著形如豔鬼的妙姨娘，放緩了聲音，仿佛哄勸一般地開口道：“你能不能不要對他們下殺手？另一個我不知道，但右邊那個小胖子是無辜的。”他語調輕柔，仿佛在哄騙無知少女的風流公子。
回複袁天罡的是一聲冷笑。
下一秒，王含光隻覺得身上的頭發瞬間暴起，就在他馬上要厥過去的時候，終於聽到袁道長歎了口氣，然後輕聲念了句什麽。
他看不到，但旁邊隨時準備救人的李乘風卻看到了——在緊急關頭，袁天罡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又急又快地念了一句：“破邪！”
黃符暴起的瞬間，袁天罡一把拉開發出慘叫的妙姨娘，然後飛快地點了她一下，低喝：“衛神！”一道明光沒入妙姨娘眉心，慘叫聲戛然而止。
李乘風看得皺眉，這道士之前說“不許傷她”不是開玩笑的，他竟真的對妙姨娘十分溫柔，之前舍不得下手，此時不得不下手，還記得把傷害減到最小。
到底是什麽稀罕的來曆，竟然讓這對梵天大蛇都不假辭色的道士一再破例？李乘風忍不住猜測起來。不過雖說了解道士大約是見獵心喜，但是見這妙姨娘一再動手出殺招，李乘風忍不住露出厭惡之色，催促道：“這東西既然如此凶悍，幹脆先殺了再說！”
李乘風素來是快意恩仇的性子，見袁天罡還想再勸妙姨娘，直接道：“道士，你不會是靠嘴皮子斬妖除魔的吧？”李乘風的想法極其簡單，既然嘴巴說沒效果，那就幹脆直接動手，先打服了再說，如果實在打不服，就直接動手殺了！
袁天罡不讚同李乘風這暴力手法，但是看妙姨娘一臉凶橫，忍不住歎了口氣：“是的，司天監以斬妖除魔為己任，傳承千年……所以你如果真的要在我麵前殺人的話，再不舍我也得把你毀掉……你得到奇遇，卻無故殺人，不怕永不超生嗎？”
王含光直咳嗽，那種頭發卡在喉嚨的感覺真是太可怕了，他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旁邊的堂弟王長恩卻突然喃喃地說：“妙姨娘、妙姨娘真的是妖怪……”
隨著他的話，妙姨娘原本猶豫的表情一凝，然後變成了深深的怨恨。
她看著王長恩，恨恨地說：“他該殺！”
她語調婉轉柔媚，聽得人骨頭酥了半邊，即便在場的人都看到了她剛才殺人時的可怖之態，也瞬間起了憐意，竟覺得她萎頓在地的樣子十分可憐。
“為什麽他該殺？”袁天罡苦口婆心，竟順著她的話問了起來。
“他強迫了自己的妹妹，讓他妹妹懷了孩兒，還害死了她，此等人倫不分的畜生，怎麽不該殺？”妙姨娘開口，卻說出了讓所有人都震驚的慘事。
“什麽？我沒有！”看到滿屋人都向自己望過來，王長恩趕緊大聲反駁。他可不敢承認這種事情，何況他確實沒幹過這種事。他一個大少爺，什麽女子得不到，怎會對自己的妹妹下手？王長恩趕緊辯駁：“這妖孽在騙人，我和幾個庶妹連見麵都十分少，絕對清清白白，你休要血口噴人！”
“怎麽，你害得我那可憐的墨香懷著孩兒上吊，卻連承認都不敢承認嗎？”妙姨娘的話如五雷轟頂一般，連王含光都嚇呆了，所有人都從這簡短的對話中猜到了最可怕的事情，但是沒人敢說話。
“墨香是因我而死，是我負了她……可是、可是墨香和我妹妹有什麽關係，她是你和劉馬夫的女兒……”王長恩磕磕絆絆地說，說到這裏才找出一點兒底氣來，他看著妙姨娘，卻看到她臉上露出冷笑。
她看著王長恩，一臉怨毒地說：“怎麽不可能……你沒想過，你怎麽對待墨香，你父親也會怎麽對自己的通房丫頭嗎？”
王含光聽不下去了，他覺得這一切簡直太荒唐了，他叔叔家怎麽會發生這麽可怕的事情？作為王家人，王含光想要維護住自己家的尊嚴，他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妙姨娘說下去，但是妙姨娘卻直接說了下去：“我當年就是你父親的通房丫頭，懷著孩子被你娘賜給了馬夫，墨香就是你爹的親生女兒！”
“不可能！”王長恩覺得自己要崩潰了，墨香是他的妹妹？天啊，他居然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王長恩大聲說：“不可能，如果墨香是我爹的女兒，他怎麽會答應讓墨香當我的侍女，他怎麽會知道墨香和我的事之後沒想著阻止？”
“因為你們父子一樣薄幸啊。”妙姨娘冷笑著說，“他那麽多庶子庶女，隻怕早就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女兒吧？”
妙姨娘的話像是重錘，直接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如果妙姨娘所說屬實，那王含光的叔叔家就是出了驚天醜事啊。
妙姨娘顯然忍耐了許久。她打不過眼前的道士，那個背劍的遊俠一身正氣，她也無法近身，既然無法報仇，幹脆一股腦把忍耐許久的事情都給倒了出來。
原來墨香之事竟不是王家大宅之中的第一起醜事。
十幾年前，王含光的叔叔還在老宅的時候，就已經有另外一出悲劇上演過了。
不過那一次，主角不是墨香，而是妙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