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小呆之死

169日周二

小T已經來了十多天，就算破壞小組盡職盡責，他們從“井”裏所得到的信息也隻相當於一口老井裏刮下的一塊苔蘚皮。小呆算了一下，這樣下去一年，小T可以得到井裏一塊磚那麽多的信息。它不免擔心，比小T都擔心。這會兒它的指示燈又閃得厲害，陳鯤一摸它都有些發燙了。小T就從沒發燙過，差別呀！陳鯤不免又比較起來。

等它燙勁兒下去，它說：“我想到了兩個辦法。一個是拿到高層的DNA數據。”

“要偷你自己去。”陳鯤不屑地瞥了它一眼。“不是偷，是拿。你隻要在電梯裏撞他一下，拿他一根頭發就行。”“你是從哪裏學來的？”

“當然是電影。”

“你當科學院的人都是傻子嗎？雖然我是這麽認為的。拿DNA那麽容易，誰還把它設為授權呢，除了頭發還同時需要外形、視網膜、指紋、筆跡等所有的數據匹配，呆子！”

“好吧，還有一種辦法。”小呆迅速地回應，似乎知道陳鯤不會答應這種辦法，“我們製造一種程序，這種程序可以讓所有玻璃罩和儲存卡啟動自動銷毀模式，在這種模式下，所有的書籍都會得到自動掃描並臨時輸入圖書館數據庫的一個緩存區。這時，我們立即把輸進來的數據全部輸給小T，然後再中止自動銷毀模式，這樣書籍就得以保全。”

陳鯤聽後的震驚程度不亞於聽到要在這圖書館裏放一把大火，又要保證這把火隻燒該燒的東西。“這是製造病毒！”

“這不是病毒，病毒是要傳播的，我們不傳播，就用這一次，所以叫程序。我們需要精心設計這麽一種程序。”

“我看你也沒本事做這樣的病毒。”陳鯤白了它一眼。“那天不是說小T本身就有編程能力嗎？”

“機器人編程一定要和人合作才行，你要我編個謊行，編程我可不會。”“我可以和小T一起做一個。”一直不說話的樊雲說話了，坐在沙發上的她仍在翻書，“那誰是最初的病毒載體呢？”“讓我感染吧，我自己染毒是不違反規定的。”小呆說。

“為了不留下證據，我們還得做一件事，把圖書館的攝影係統搞壞。”小T說。

“這件事我也可以做。”小呆說。

陳鯤重重地捶了一下小呆，捶得手硬生生的疼：“你瘋了吧！你想被送回廠嗎？”

“送回工廠是可以的，但問題是我不會撒謊，所以，在他們來之前，我就要啟動自我清洗功能，把自己清洗幹淨，以保證不會把咱們大家供出去。這個計劃不是很完美嗎？”

“那你就死了你知道嗎？”陳鯤蹲下來，盯著它那張皮卡丘的臉，可那張臉太平麵，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的眼神穿進去，這讓他更為惱火。

“我計算了一下，這是最小的代價。”它又說，“死是生命才有的待遇，機器人沒有生命，因此不會死。您又用錯詞了，不過，我很高興您犯這個錯誤。”

陳鯤兩手搓搓臉：“我跟你解釋不通什麽是死。我告訴你，甭管是人還是機器，再也動不起來就是死。”

“我還能動起來的，重裝就行，但可惜的是關於您的記憶沒有了，所以，我希望能事先把關於您的記憶、我們在一起的所有的記憶都拷出來，有一天您也許可以裝到另外一個機器人身上，就不用再重新開始默契過程了，它直接就會像我一樣服務於您，而且會做得更好。這不是很好嗎？比我與您在一起更好。”這呆子口氣輕鬆愉快，好像不是在說它自己。

“可是呆子，一旦被發現，我可能就會因此失業。你不是把不讓我失去這工作當作利他設置中的最重要目標嗎？”

“這的確是個難題……”小呆發出的陳鯤的聲音和陳鯤自己氣急敗壞的聲音對比起來，顯得格外平淡，“但是，我們給小T輸入信息的交換條件，就是給您一幅完美的數據畫像。它可以讓您得到任何工作，可以讓您得到非同尋常的地位，沒準能讓您成為那個叫陳隼的人的上司，讓他再也無法說您是基因改造失敗的人。”

陳鯤站起來，長歎一聲，背過身去。“這是您同意的標誌，我知道。”小呆的聲音聽起來從沒這麽高興過。

171日周四

那天的情況是這樣的。時間是9時整。五分鍾前，清潔係統出了錯，突然啟動了攝像頭自動清洗程序，而且用錯了**，把清洗用泡沫噴灑在所有的攝像頭上。這些智能眼睛都很聰明，看到眼前模糊一片，立即閉合開始自我檢測，這個過程得有15分鍾。現在，他們還有十分鍾完成剩下的工作。正如設計的那樣，圖書館“井”裏的玻璃罩同時亮起來，深達數百米的井壁發出幽藍色的光。陳鯤和樊雲、小T站在“井”底，看著幽藍色的圓通道一直通向天頂的小孔，覺得這些人像站在時空渠道前，盡頭是未知世界。小T將幾個立體字打在陳鯤和樊雲麵前的空中，“正在傳輸”，下麵是一排讀秒數字，這說明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這裏沒有小呆，它在操作室，那個房間裏現在應當是警報閃成一片。

讀秒數字停在10:34:23的位置，“傳輸結束”四個字被小T打在空中。陳鯤示意樊雲帶著小T回到圖書館參觀者裏，他自己來到操作房。小呆孤零零地站在大樓的立體影像前，聽到他的聲音，回過身來緩慢走向他，走到一半時就走不動了。陳鯤上前抱住它輕輕振動的滾燙身體，他知道它正在清洗自己。待振動停止，它的一隻蜷曲的手放到他手裏，一個小芯片——它所有的記憶儲存，落入他的手心。陳鯤握著芯片，如握著它的小心髒。他感覺它的身子慢慢冷卻下去。最後，它發出陳鯤的微弱的聲音：“程序執行成功。”

大樓保安在五分鍾後就趕到現場。三天以後，調查結果是小呆將不明來源的病毒輸入了圖書館的獨立係統，小呆不僅在總係統發出警報前啟動了徹底的自我清洗功能，在這之前，它還清理了圖書館一段時間的監控記錄，所以，這件圖書館玻璃罩事件的來龍去脈，查起來也得費些功夫。

175日周一

人力資源部門找到陳鯤，說了些他對小呆監管不到位的話，告訴他科學院圖書館這個崗位不再適合他，如果他還想留在科學院，有兩個選擇：一是管理擦大樓窗戶的尺蠖機器人；二是去生物實驗室昆蟲部幫助管理昆蟲實驗室。陳鯤隻說了三個字：“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