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集星星的人
周四下午第一二節是思修課。
思修課的教授名叫董萌,大家都稱呼他為“懵懂老師”。
懵懂老師可不懵懂,這堂公共課是天文學專業三個班一起在大教室裏上,來得晚隻能坐後排。坐後排不打緊,懵懂老師專愛點後排同學回答問題,一旦回答不出就得把與書本相關的那幾頁抄寫十遍。
裴今今等人不喜歡抄寫,所以每次都提早去教室占位置。但今天上午的時候喬真不小心把雨傘落在了藝術樓,裴今今和鄭文枝陪她回去找雨傘,直到很晚三人才吃午飯,一來二去就耽擱了。
幾人緊趕慢趕,本以為前排無望,沒想到剛一走進大教室,就見到曹麟在招手,他雙手誇張地做喇叭狀:“你們快來這裏,我給你們占了座!”
有曹麟在,萬事不用擔心。
直到上課鈴響,喬真還在糾結周斐送裴今今胸針的事。周斐體育才能突出,人又長得陽光帥氣,喬真對他挺有好感的。
趁著懵懂老師還沒來,她偷偷湊近裴今今:“運動會的時候,你沒覺得周斐老是借機找你說話嗎?”
裴今今兩耳不聞窗外事,低頭認真翻書。
喬真又說:“我看周斐跟你挺般配的。”
裴今今想也不想就答:“不般配。”
喬真不解:“為什麽呀?”
“沒有為什麽。”
喬真想了想,忍不住追問:“難道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裴今今一愣,不知道喬真為什麽會這麽想,她搖頭:“當然沒有了。”
“既然沒有,為什麽不能試試看?”
裴今今答不上來,正巧懵懂老師走進了教室,喬真趕緊正襟危坐,不敢再說話了。
下了第一節課後,裴今今不顧喬真的阻攔,在最後一排找到了周斐。
她把胸針從帆布包裏拿出來還給周斐,周斐卻推了回來:“不值什麽錢,你收著吧。”
“無功不受祿。”
周斐說:“不收我的東西,難道是看不起我?”
裴今今當然否認。
周斐冷靜地抬眸掃她一眼:“看它和你挺像的,所以就買了。你不要就丟了吧,我留著也沒用。”
他都這麽說了,她當然不好真扔了。隻是……裴今今一頭霧水,她仔細打量那枚藍色海豚胸針:“它哪裏和我像了?”
一局遊戲結束,周斐扯了下嘴角,放下手機,目光在裴今今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可能是長得像吧。”
長得像?裴今今更加一臉蒙。
她不懂周斐的腦回路。
周斐把胸針從她手心拿起來,順勢別在了她的帆布包上:“我知道你對我沒意思,你的目光和心思都不在我這兒。”
裴今今沒想到他這麽直接,一下子傻眼了。
周斐歎了口氣,依然是自戀狂口吻:“你眼光這麽差,對此,我深表遺憾。”
明明被他嫌棄,裴今今卻撲哧笑出了聲。
坐在周斐旁邊的女生走進教室,她把口袋裏揣著的口香糖拿出來,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說:“周斐,剛才上課的時候聽你說無聊,所以我去小賣部買了口香糖給你吃……”
周斐衝裴今今眨眨眼,這才慢悠悠地接過那條口香糖:“薄荷味的,我很喜歡。”
女生紅了臉:“小賣部隻有薄荷口味的……”
周斐歪頭望著那個女生,唇邊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嗯,上課這麽無聊,要不要跟我一起翹課?”
看他又去勾搭別的妹子了,裴今今哭笑不得。
這一幕被八卦的喬真盡收眼底。
她比當事人裴今今還要氣憤:“我收回剛才的話,周斐是個花花公子,對誰都撩,才不是什麽好人。要不是他臉好看,這種處處留情的人十有八九是會被人揍的……不,我現在就想揍他!打爆他的狗頭!”
雖然上課鈴的再度響起,喬真的吐槽之魂還是久久無法揮散:“他簡直就是個——”
鄭文枝輕聲提醒:“別說話了,教授進來了。”
懵懂老師的出現澆滅不了喬真的怒火,她下意識地望向門口的方向,盯著懵懂老師憤憤地下了定論:“渣男!”
剛準備踏上講台的懵懂老師一下沒站穩,他疑惑地望向喬真,一臉無辜。
這堂課沒有繼續延續往常的“專點後排答題定論”,懵懂老師盯上了喬真,專門點她回答問題,還殃及了坐在她旁邊的裴今今、鄭文枝、曹麟等人。
最後所有人集體罰抄,曹麟悔不當初。
晚上的時候,裴宵請裴今今吃飯,算是報答那日的“玉米粥”之情。
裴今今不跟他客氣,專點最貴的菜,一邊點菜一邊說:“算你有良心,沒有忘記那日共苦的恩情。”
裴宵單手支頭,漫不經心地翻一頁攤在麵前的菜單:“你倒真不客氣。”
兩人快速點完菜,把菜單遞給老板。老板樂嗬嗬的,以為他們之前是小情侶鬧別扭,這會兒和好了,又額外多送了他們一道涼菜。
剛上菜,裴宵的目光忽然凝固在某處:“你包上掛的什麽?”
裴今今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擱在旁邊椅子上的帆布包,她明白過來:“你說這個胸針?是同學送我的。”
裴宵注意到的,正是周斐趁裴今今不注意別在帆布包上的胸針,她忘了摘。
裴宵意味深長道:“周斐?”
裴今今不知道為什麽他老能想到周斐身上。
她點頭:“對,就是他。”
裴宵抿了下唇,起身把她的帆布包拿過來,然後把藍色小海豚胸針給摘了下來。
裴今今忙著喝店裏贈送的酸梅湯,含混不清地說:“你拿我的包做什麽?哎——你別摘啊!”
裴宵端詳著那隻小海豚,皺著眉頭評價:“品位糟糕。”
裴今今伸手去搶:“你還我。”
裴宵擺明了不給。
裴今今索性不搶了,她知道自己越是急著要,裴宵越不會如她的意。
“算了,我不要了。”她說。
這下裴宵反倒有些意外。
他試探道:“真不要了?”
裴今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這隻是人家在運動會上出盡了風頭,受到萬眾矚目,特意感謝我這個伯樂送的小禮物而已,你喜歡我就借你玩玩。”
裴宵不太信:“是嗎?”
裴今今撇嘴:“愛信不信。”
過了半晌,裴宵把小海豚胸針還給了她,還不忘威脅一句:“不許戴。”
東西要回來了,裴今今偏要跟他對著幹:“為什麽?我偏要戴,還要天天戴!帆布包怪單調的,別個胸針還挺好看的,略略略!”
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裴宵倏地一笑。
他神色緩和下來,嘴角一翹,垂下眼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我給你買更好看的。”
裴今今愣了愣,轉開眼睛,心髒很急促地跳動了兩下。
她輕輕嗤了一聲,拿起筷子不再看他:“騙人。”
她才不會輕易上當。
在裴今今的記憶裏,從小到大,裴宵很少給她送稱心如意的禮物。
每逢她過生日,裴宵總是變著花樣送她好幾本習題冊,從《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王後雄教材完全解讀》到《龍門專題》《600分解題大全》,種類繁多絕不帶重樣的。
看到這些禮物,媽媽馮玉淑連連誇讚裴宵是個懂事乖巧的好孩子,然後催促裴今今抓緊時間把習題冊做完。為了刷題,她被迫犧牲了大半休息時間。
裴今今對此恨得牙癢癢。
於是她報複裴宵,在某次裴宵生日的時候,她忍著惡心,召集自己的小夥伴抓了很多小爬蟲,故意丟在他房間裏,可第二天,那些爬蟲通通到了她的**。
裴今今敢怒不敢言,因為一旦鬧到媽媽那裏,隻要裴宵不承認,媽媽必然是維護裴宵的。
唯獨那一次。
那是高一下學期的期中考試,她考砸了,而裴宵發揮穩定。媽媽當著裴宵的麵讓她多向裴宵學習,還不輕不重地訓斥了她幾句。裴宵永遠都是那麽光彩奪目,把她襯托得暗淡無光。她覺得麵子掛不住,覺得全世界都不理解她,和媽媽大吵了一架。
最後還是氣不過,她一個人躲在二樓陽台哭鼻子,待在隻有星星能看到她的小小世界裏,隻有這樣她才會有安全感。
“喝不喝橙汁?”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宵拉開陽台的推拉門走進來,拿著一瓶橙汁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抹了一把眼淚,硬邦邦地說:“不喝。”
她把自己縮成更小的一團,背對著裴宵,隻希望他不要再搭理自己了。
裴宵不依不饒地把冰橙汁貼在她側臉上,他笑著說:“是冰的。”
她覺得此時不識趣的裴宵真是討厭極了。
她猛地一揮手:“說了不喝!”
橙汁瓶子瞬間脫手,骨碌骨碌一下子滾遠了。
裴宵沉默了。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太過分了,其實裴宵並沒有做錯,自己的確不該把氣發泄在他身上。
可在這個當口,她拉不下臉來道歉。
她悶聲說:“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裴宵沒有走,而是在她身旁席地而坐。他仰頭望著漫天星空:“不想喝橙汁嗎?那你想喝什麽?”
他沒有安慰她,而是平平淡淡地問話——你想喝什麽?
想喝什麽我都給你買。
隻要你開心。
她繃不住了,再度哭起來。她委委屈屈地哭訴,眼睛比兔子還要紅:“我不是故意要考砸的,考試那天我吃壞肚子了,一直在跑廁所,所以好幾道大題來不及寫……”
裴宵摸摸她的腦袋,柔聲說:“我知道。”
她抽抽搭搭:“我再也不想和我媽說話了。”
裴宵細心地把她哭濕的頭發別到耳後,說:“我剛才看阿姨訓完你,眼睛也紅了,她肯定心裏也不好受。”
她一頓,心中的憤怒一下子消了大半。她半信半疑地瞅著裴宵,聲音裏帶著濃重的鼻音:“真的?”
“當然是真的。”
這一回,裴今今下意識就相信了他。
但很快,這份難得的溫柔消失了。
裴宵恢複了本性,他嫌棄地睨她一眼,給她遞紙巾:“別哭鼻子了,真醜。”
她抹了抹眼睛,回懟他:“以後又不會給你看。”
裴宵斜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打算以後給誰看?”
她哼哼唧唧:“反正不是你。”
裴宵忽然站起身離開了陽台,等了幾分鍾,他再度出現。
他把一個盒子遞給裴今今:“喏,給你的。”
她吸吸鼻子,接了過來:“這是什麽東西?”
裴宵似乎有點不耐煩,語氣有些凶:“不知道自己看嗎?”
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拆開,裏頭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罐子,罐子裏裝著無數個小小的星星形狀的燈泡,罐底是數不清的亮晶晶的玻璃珠子和細碎的白沙。
罐子沒有插電線,但裏頭的小小的燈泡一閃一閃的,發出柔和的黃色亮光,罐底的沙石似乎也在閃閃發亮,在黑暗中尤其好看。
似乎是個半成品,包裹罐身的白色羽毛並沒有貼牢固。但裴今今承認,她被驚豔到了。
裴宵皺了一下眉頭,不是很滿意:“等我再把它完善一下再給你,現在隻是讓你提前預覽一下。”
她輕聲說:“現在已經很好了……為什麽給我這個啊?”
裴宵的視線從罐子上落到她臉上。也許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裴宵的目光說不出的柔和。
“你不是喜歡看星星嗎?”
因為摘不到天上的星星,所以,他收集了一罐地麵閃閃發亮的星星,將其送給她。
她把罐子捧出來,不太相信裴宵這麽好心:“是你特意給我做的?”
裴宵眉頭一挑:“別傻了。”
頓了頓,他簡單解釋了一句:“是物理課作業。”
裴今今覺得奇怪:“我們上物理課的時候,怎麽沒布置這樣的作業?”
裴宵說:“少囉唆。”
她抱著玻璃罐,終於破涕而笑。她很滿意這份“物理課作業”:“真是物理課作業啊?看來你們物理老師還挺文藝的……”
“當然了。”
一旁的裴宵席地而坐,他屈起一條腿,抬眸望向遠方,任由夜風吹拂著他的白色校服和黑色額發。
他輕輕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便宜你了……”
事後,媽媽跟裴今今道了歉,說是自己那天工作不順心,再加上平時她一向成績不錯,那次卻考砸了,所以一時心急,沒來得及聽她解釋。
裴今今原諒了媽媽,並且鄭重地向媽媽道了歉。
那一罐“星星”被她放在了床頭,頂替了當初小胖子送她的塑料玫瑰花,夜夜陪著她入睡。
那是唯一的一次,裴宵正兒八經送了她禮物。
後來的後來,她再也沒有收到過比那更用心的禮物。
也是自那以後,在她的潛意識裏,能給她以安全感的,除了星星以外,還有裴宵。
最近幾天接連大雨,室外籃球場用不了,導致室內籃球場人滿為患。
上午沒課,曹麟起了個大早,吃過早餐後,喊上幾個同班同學跑去體育館占位置,正肆意揮灑著汗水,沒想到很快就起了衝突——
有人來搶地盤來了。
曹麟抱著籃球不肯撒手:“憑什麽啊,這塊籃球場又沒有寫你的名字。”
楊愉冷笑一聲:“以前每周五上午都是我們係的在這兒打籃球,不信你問問別人去。”
曹麟不想服軟:“我不管之前,反正今天是我們先來的。”
跟著裴宵混久了,楊愉很硬氣,他翻翻白眼:“你們是大一的吧?懂不懂尊老愛幼啊?”
曹麟吵起架來毫不示弱:“你們是大二的嗎?懂不懂先來後到?”
左看右看,總覺得這個找碴的人眼熟,曹麟忽然恍然大悟:“你不是軍訓時來看我們笑話,後來反被我們看了笑話的那個大二的嗎?”
楊愉更怒了,差點跟他打起來:“怎麽說話的你?”
後麵有天文學係的人認出來了:“他們不是計算機係的嗎?果然蠻不講理。”
天文學係的人一聽是計算機係的,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兩個院係因為籃球場地的歸屬問題再次杠起來了,誰都說自己有理,講道理根本不管用。
聽到消息後,班長路千屹趕來現場協商:“這樣吧,幹脆以籃球賽一決勝負,贏了這裏就歸誰。”
楊愉思索了一會兒,答應了:“那就這麽說定了,籃球賽一決勝負。”
曹麟小聲地表達不滿:“憑什麽啊!不是應該誰先來就歸誰嗎……”
楊愉激他:“你們天文學係不會是輸不起吧?”
曹麟果然禁不起激:“誰輸不起了?比賽就比賽,運動會都贏了你們了,還怕籃球賽嗎?”
“笑話!運動會明明是我們讓著你們!”
“那就比比看啊!”
楊愉因為之前的運動會憋了一肚子的不爽,此時躍躍欲試:“那就這麽說定了,籃球賽定勝負,下周五上午八點。”
路千屹拍板:“不見不散。”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係。
裴今今對籃球一竅不通,卻也猜到了,下周的籃球賽,裴宵一定會參加。
趁著課間休息,裴今今發消息給裴宵,他果然承認了。
他本來並不感興趣,這賭約不是他下的,自然與他無關。可楊愉軟磨硬泡了很久,把籃球賽上升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裴宵隻好勉為其難答應了。
當然,前提是楊愉大出血,連續一個星期請裴宵吃飯。
裴宵開玩笑:“你會來當啦啦隊嗎?”
“我當然要來給我們院加油。”
他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那祝你們好運。”
他一如既往地自信。
退出對話框,裴今今目光炯炯地望向身旁追狗血偶像劇追得停不下來的曹麟:“籃球賽女生可以參加嗎?”
曹麟嚇了一跳:“你要參加比賽?”
“不不不,不是我……我也不確定那個人會不會答應,你先回答我,女生可以參加嗎?”
曹麟撓了撓下巴:“男女混合比賽啊……應該可以吧,當時又沒有規定。”
“那就好。”
曹麟不明就裏:“你到底想找誰啊?這麽神秘?”
裴今今笑眯眯道:“是我的目標和榜樣。”
據裴今今所知,院學生會的會長詹迎是校女籃隊的,去年的時候,帶領著女籃隊在全國大學生女籃比賽中得過第二名。
詹迎雖然不是天文學係,而是大氣與海洋科學係的,但這兩個係同屬於物理學院,倒也不算是作弊。
籃球賽的前一天,路千屹組織著係裏會打籃球的一塊緊急訓練。
周斐打完一場,下場換人,他拿起擱在一旁的礦泉水喝,不料身邊響起一聲嘲笑:“打得真爛。”
說話的女生個子高挑,留著齊耳的短發,看模樣又颯爽又美麗。
周斐把喝完的瓶子投入幾步遠的垃圾桶裏,然後笑了一下:“不如你來示範一下?”
說話間,曹麟投籃失敗,籃球滾落到女生腳邊,她撿起球,準確地朝籃筐投過去。
一投即中。
投完她打算走人了,周斐攔了她一下:“就這樣?光會投籃算什麽本事?”
她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別擋路。”
戰無不勝的周斐第一次在異性麵前栽了大跟頭。
周斐讓開幾步,盯著她的背影,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喬真認清了“渣男”的真麵目,對周斐再無好感,看到這一幕,忍不住默默點評:“他可能是個受虐狂。”
在裴今今看來,對方是高冷禦姐詹迎,周斐失敗了倒是情有可原。她饒有興致,這兩個人雖然都是直來直去的性格,但一個刀槍不入,一個處處留情,說不定真會擦出什麽火花來,她很期待。
詹迎走到裴今今身邊,她雙手抱胸:“我加入。”
本來隻是試探性地尋求詹迎幫忙,沒想到她真的願意加入。一想到可以挫一挫裴宵的銳氣,裴今今欣喜不已:“謝謝學姐。”
曹麟看到裴今今的手勢匆匆忙忙趕過來:“怎麽了?怎麽了?是外援來了嗎?”
詹迎點了下頭:“沒我你們肯定輸。”
曹麟:“……”
另一頭,楊愉火急火燎的。
他們的隊伍都是經常一塊玩的,雖然默契十足,但也不能完全不練一練吧。萬一真被對方吊打了怎麽辦,作為學長,多下不來台啊。
楊愉焦急地踱來踱去,不時望一眼正低頭搗鼓著什麽東西的裴宵,他這幾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直窩在家裏忙活。
楊愉催促:“哥,你好了沒有?”
裴宵專注於手裏的工作,不緊不慢地說:“快了。”
楊愉自言自語:“快了快了快了,每次都說快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啊呸!什麽太監!我才不是太監!啊呸呸呸!”
他終於忍不住湊過去看:“你這幾天到底在忙活什麽啊?在繡花嗎?一會兒是針,一會兒是線的?”
裴宵充耳不聞。
楊愉滿臉哀怨:“哥,我尊重你有個人愛好,但目前來看,咱們比賽更重要啊……”
他話音未落,裴宵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
裴宵把東西收拾好,終於準備出門:“走吧。”
楊愉激動得熱淚盈眶:“哥!這次你陪我打球,下次我一定陪你一塊繡花。君子一言,一百匹馬都難追!”
裴宵:“不必了。”
比賽當天,裴今今拉著喬真早早到了現場等候。
鄭文枝去圖書館了,答應比賽快結束的時候過來瞄一眼。
路千屹正在給自己學院這支七拚八湊的隊伍加油鼓勁,周斐在心不在焉地和幾個外係的女生說話。人群中有一道身影很是顯眼。
裴宵看到詹迎出現在天文學係那邊,有些驚訝,他走過去,簡單地和她聊了幾句:“你怎麽有興趣參加籃球賽了?”
詹迎笑了一下:“若不是對手是你,我才懶得來。”
裴宵也笑了笑:“這麽想打敗我?”
詹迎興致勃勃:“當然,去年數學競賽輸給你了,這次我可不會輕易失分。”
裴宵各方各麵都很突出,從共同競選院學生會主席開始,詹迎就跟裴宵隱隱較上勁了。但不得不承認,她對裴宵是欣賞的。對於詹迎而言,他是對手也是朋友。
詹迎目光一移,用眼神示意裴宵,語氣中帶了點挑釁:“你那個妹妹,好像挺喜歡我的。”
裴宵也往裴今今的方向看過去,她和她的朋友來得很早,占據了看台最佳位置。兩人各抱了一桶爆米花,把這當成電影來看。
他不禁彎唇:“她眼光是不太好。”
周斐接過那群女生遞給他的毛巾和水,頻頻往裴宵和詹迎這邊側目,臉色越來越難看。幾分鍾後,比賽正式開始,周斐的每一次防守都在針對裴宵。
不知道他哪兒來的敵意,裴宵本就看他不順眼,更是全力反擊。
上半場結束後,比分咬得很緊,兩邊隊伍都殺紅了眼。
裴今今第一個上前給詹迎學姐送上運動飲料,乖巧地說:“學姐渴不渴?”
詹迎接過飲料,衝裴今今笑了一下:“謝了。”
裴今今笑容更加燦爛了。
走在詹迎身後的曹麟吃醋了:“我呢?我也要喝這個!為什麽她有我沒有?”
喬真丟給他一瓶礦泉水,毫不留情地懟他:“因為你沒她好看,沒她優秀,沒她打球打得好。”
曹麟噘嘴:“不嘛,人家也要喝她那個。”
“你趕快閉嘴啊!”
喬真覺得丟人,拉著他火速走遠,免得被這個看起來酷酷的學姐笑話。
下半場開始前,裴今今急急忙忙地從帆布包裏翻出前幾天製作好的橫幅,和喬真一起把它掛在欄杆上。
“天文學係戰無不勝?”裴宵慢慢走過來,念出橫幅上的字,他笑了一聲。
裴今今仔細打上最後一個結,這才探出頭來瞪裴宵一眼:“笑什麽笑。”
“笑你很有勇氣。”裴宵直言不諱。
“誰輸誰贏還說不準呢,勸你別這麽早下定論,免得等會兒打臉。”
“那我等著瞧。”
裴今今又探頭,警惕地望著裴宵:“你就是特意過來笑話我的?”
裴宵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個什麽東西,往上頭拋過去:“接著。”
裴今今一頭霧水地接住:“什麽東西?”
“放身上太礙事,先幫我保管。”
那東西被一層又一層的布包裹住,隻有半個手掌大,捏起來軟軟的。
裴今今覺得裴宵根本沒有求人幫忙的覺悟,不想這麽輕易如他的願,她故作為難:“讓我保管啊……這裏人這麽多,我可不能保證它不會弄丟哦。”
體育館人聲鼎沸,裴宵仰頭望著她。他拿礦泉水澆過的頭發濕漉漉的,滴落的水珠浸濕了他的黑色運動服,少年長成的挺拔身形展露無遺。
他眉眼彎起,揚唇一笑,聽不清聲音,她隻能看清他的口型。
哨聲響起,下半場開始了。
裴宵轉過頭,同楊愉等人點點頭,運著球跑了過去。
裴今今愣在原地半晌沒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臉紅、心跳加速、掌心發燙。
明明這句話她從小到大聽他說過很多次——
“乖一點。”
最後。
籃球賽以五十比四十六的成績結束,計算機係勝過了天文學係。
天文學係的四十六分,一半是詹迎贏來的,一半是周斐贏來的。
天文學係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輸了比賽不說,以後可能連籃球場地都沒了。
周斐心中不爽,用力地把籃球一腳踢開,然後插著兜氣哄哄地走遠了。
輸了就輸了,盡全力不留遺憾就好,詹迎倒是無所謂。她目光和裴宵的對上,依然神情冷淡不苟言笑:“下午院學生會開會,別忘了去。”
裴宵笑了一下:“知道了。”
楊愉歡呼一聲,繞場跑了一圈。出了一口惡氣,他得意得不得了:“總算讓天文學係那幫人知道我們係的厲害了!”他心裏盤算著,“以後看誰還敢跟我搶地盤。”
裴宵把手臂往他肩膀上一搭,漫不經心地說:“差不多得了。”
楊愉哀怨地瞅著裴宵,沒辦法,裴宵發話,他隻能做一個大度的人。
總而言之,不打不相識。
一場籃球賽下來,大二計算機專業的楊愉和大一天文學專業的曹麟漸漸熟悉起來,一個是鋼鐵直男,一個是少女之友,但都傻到一塊去了。
楊愉稱呼曹麟為“曹泥馬兄”,曹麟則稱呼楊愉為“土豆兄”。
大度的楊愉湊過去好聲好氣地和曹麟說話:“喂!泥馬兄,以後咱們一塊打籃球吧,別爭來爭去了,真挺幼稚的。”
曹麟深表認同:“你們計算機係是挺幼稚的,都是些傻大個。”
“你說誰傻大個呢?”
“誰問說誰。”
楊愉嗤之以鼻:“就你娘兮兮的,衣服、鞋子、襪子都要穿同一個顏色的。”
“這叫精致好不好?沒文化!”
“你說誰沒文化?”
“誰問說誰。”
兩人一言不合又人身攻擊了起來。
但很奇妙,因為這次籃球賽,之前兩個係因為運動會結的怨漸漸消失了,兩個係中不少人成了朋友,也算是因禍得福。
默默圍觀的喬真幹脆給曹麟和楊愉兩人起了個組合名“二傻子”。
換了身衣服的裴宵走過來,饒有興致地裴今今對說:“咱倆以後也可以組個組合,組合名字我都想好了。”
裴今今:“什麽組合名字?”
裴宵說:“你叫裴今今,我叫裴宵,咱倆就叫‘難忘今宵’好了,好聽又好記。”
裴今今:“我拒絕……”
名字過於搞笑了,取名風格還隱隱有些熟悉。
比賽過後,大家四下分散,各自吃飯。
裴宵一行人和裴今今一行人很巧地選擇了同一家飯店。
吃飯的時候,喬真不小心把湯水灑到了褲子上,鄭文枝陪她回寢室換褲子。下午還有課,裴今今抱著三個人的教材先去教室占座等她們。
裴今今和裴宵一起往教學區的方向走,裴今今去上課,裴宵去開會。
到達教學區1棟樓下,裴宵正色道:“我剛才讓你收好的東西呢?”
裴今今從隨身背著的帆布包裏翻出來遞給他:“保管費兩百塊。”
裴宵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財迷。”然後把她的手推回去,“這是給你的。”
“給我的?沒事送我東西幹什麽?”裴今今打量著那包東西,不敢輕舉妄動,“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裴宵伸手掐住她的臉頰,觸感軟糯,比棉花糖還要柔軟。他舍不得用勁,放鬆了力道,臉上卻掛上了惡劣的笑容:“別太高看自己了,裴今今同學。”
裴今今拍開他的“爪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要動手動腳。”
裴宵又彈了裴今今一下,慢條斯理地說:“答應送你的禮物。”
“你什麽時候答應送我禮物了?”
裴今今半信半疑,把包裹成球狀的“禮物”一層層拆開,最後躺在手心的是一個毛氈做的人偶腦袋形狀的胸針。
裴今今又驚訝又好笑,這才回想起來:“這就是你說的,給我更好看的?好看……嗎?”
圓乎乎的毛氈人偶腦袋上歪歪扭扭地安著眼睛、鼻子、嘴,和精致的水晶小海豚根本比不了。
她對裴宵的審美深表懷疑。
不顧裴今今的意願,裴宵垂下眼睫,徑直把醜娃娃別在了裴今今的帆布包上,威脅說:“不許摘下來。”
裴今今仔細端詳那個醜娃娃,忽然恍然大悟:“這個針線活……不會是你自己做的吧?”
裴宵居然沒有否認:“第一次知道我無所不能嗎?”
裴今今有些愣,試圖去抓裴宵的手:“讓我看看你的手。”
雖然裴宵在文化體育各方各麵都很優秀,堪稱完美。但裴今今從沒看過他製作手工藝品,以這個針腳來看,他肯定是第一次幹這個。
那麽必然……他會受傷。
裴宵不讓她看:“沒什麽好看的。”
裴今今終於找到機會可以打趣他一次:“別害羞嘛,讓我看一看又不會怎麽樣。”
裴宵不耐煩,皺皺眉頭:“上你的課去。”
不看就不看,誰稀罕。
裴今今一本正經地評價:“真別說,這個醜娃娃和你長得還挺像。”
裴宵麵無表情道:“閉嘴。”
越看越覺得和裴宵像,裴今今歪著腦袋打趣他:“不會是你照著你自己的樣子做的吧?”
裴宵皮笑肉不笑:“是照著你的樣子做的。”
“騙人!你做的明明是個小男孩!亂糟糟的短頭發,小小的眼睛,血盆大口……我哪有這麽醜?”
“你在我心中就是這樣的。”
“???!!!”
上課鈴響了。
裴今今不跟裴宵爭辯,急匆匆地往樓梯口跑,裴宵往另一棟樓走去。
跑出幾步遠,裴今今摸摸那個醜娃娃,勉強接受了它掛在自己的帆布包上。
真別說,看久了還挺和諧的。一旦日後裴宵惹了她,她就把這個醜娃娃想象成裴宵的臉,拿它出氣。
她扭過半邊身子,邊跑邊衝他喊:“裴宵!”
裴宵轉頭看她。
她笑眯眯地揮了揮自己的帆布包,別在上頭的那個醒目的醜娃娃仿佛也在揚著笑臉:“下次再接再厲,加油,我看好你哦!”
裴宵隨意地揮揮手,他的回複迅速打破了好不容易營造的溫情氣氛:“看你表現。”
一個往樓上跑,一個向左邊轉。
距離一點點擴大,可他們的心永遠不會遠去。
他們早就習慣了彼此存在於自己的生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