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5 桃花朵朵開

“昨天晚上,你們怎麽樣?”一見到龔嶼汐,盧飛宇就連忙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問道。

“本來是還可以的,但是……”

盧飛宇:“但是什麽?”

龔嶼汐臉上有些沉痛:“但是後來就不太好了。她嫌我摳門兒,吃飯還要她給錢,後麵……後麵我就不知道了……”

“吃飯?”盧飛宇一頭霧水,“不是說撤訴的事情嗎?怎麽扯到吃飯去了?”

“是撤——”

“咳咳!”

龔嶼汐話才開了個頭,身後就傳來一陣咳嗽,他和盧飛宇身體一震,連忙站直了,就見丁局端著保溫杯過來了。

丁局目光如炬,投射在他們身上,莫名就讓龔嶼汐和盧飛宇低下了頭。

嘿!不對啊,他們又沒做虧心事,低什麽頭?

龔嶼汐和盧飛宇心有靈犀,一起抬頭,昂首挺胸,遠遠看去,好一對共產主義的接班人!

丁局看他們就牙疼,他咧了咧嘴,走到他們兩個麵前:“我剛才聽到你們說什麽撤訴之類的事情,龔嶼汐,你被起訴的事情搞定了?”

龔嶼汐不太確定:“應……該吧,反正她自己說的是要撤訴。”

具體撤不撤,昨天晚上他要是不嘚瑟還能說得準,這一嘚瑟,誰還說得準?任苒反複無常,萬一她又不撤了呢?那告訴了丁局,豈不是讓他更覺得自己浮躁?

思及此,龔嶼汐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

“撤訴就是撤訴,什麽應該?”丁局目光帶著幾分譴責,“你怎麽曆練半天,還是不靠譜?”

他轉過頭來看向盧飛宇:“龔嶼汐去處理他的私人事情,你又在其中摻和什麽?”

“丁局,話不能這麽說,”盧飛宇連忙說,“我這不也是想幫忙嗎?”

丁局問:“那你幫上了嗎?”

“當然了!”盧飛宇一拍大腿,“丁局你是不知道,龔嶼汐這次碰上這個妹子嘛,可能是在國外待久了,居然一點也不接地氣,動不動就是投訴投訴,實在不行那就起訴,你說——”

丁局截斷他的話:“那也是你們做事情本來就不靠譜!在國外怎麽了?她在國外也是我們中國公民,既然是公民,那就有權利有義務監督你們。你們自己工作不紮實,還怪人家監督權行使得不好是吧?哪兒有你們這樣的。”

丁局一開始訓人就停不下來:“我早就說過,我們執法者的執法手段要與時俱進,跟群眾那要時刻打成一片。這個姑娘從國外回來,那很好嘛,你們正好學習一下國外思維,也提升一下我們的服務質量不是……”

龔嶼汐默默衝盧飛宇翻了個白眼兒,用表情告訴他:叫你胡說八道。

盧飛宇那個後悔啊,他知道丁局能說,但他沒想到自己隻是剛剛起了個頭,丁局就能長篇大論這麽久。早知道他就學龔嶼汐了,到了丁局麵前,幹脆躺平任罵,一個字也不多說。

盧飛宇對龔嶼汐拋了個媚眼兒,告訴他:你接受領導訓話的次數比較多,你更有經驗。

龔嶼汐不想看他,轉過頭,一臉生無可戀。

“行了行了,你們兩個那副樣子,我知道你們又在心裏說我話多。”丁局喝了口水,“說吧,盧飛宇你想了什麽辦法。”

“好嘞!”盧飛宇終於找到發揮的機會,連忙說道,“那姑娘死活不肯撤訴,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龔嶼汐的狗哢嚓了,那怎麽行呢?警犬隊選警犬多不容易,肯定不能這樣對待人家未來的公務員。這個時候我想女孩子嘛,需要人幫助的時候肯定比男孩子多,要是龔嶼汐幫了她,那肯定後麵開口讓她撤訴就容易得多了呀。

“於是,我打算,假裝成劫匪,去搶走她的包包,到時候再讓龔嶼汐英雄救美,這樣一來,撤訴豈不是手到擒來嗎?”

丁局慢慢眯起了眼睛,咂出了幾分不對來。

盧飛宇連忙補救道:“當然,這隻是我的想法,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實施,因為正好遇見了劫匪,在龔嶼汐警官的英勇無敵下,不僅解救了那個姑娘,還把三個劫匪送進了拘留所,現在還在辦手續呢。”

丁局看著他們,眼神有點複雜:“你的意思是,你們堂堂兩個警務人員,之前還想偽裝劫匪?”

龔嶼汐連忙說道:“不是,隻有盧飛宇去偽裝,我還是警察。”

丁局牙齒又開始疼了:“我尋思著,你們在學校的時候老師也不會這麽教你們啊,怎麽走著走著就走歪了呢?”

龔嶼汐陰沉沉地看向盧飛宇,看吧,都是你出的餿主意。

盧飛宇一接觸到龔嶼汐那個眼神,渾身就忍不住抖了抖,急忙想辯解:“丁局,不是這樣的,我們隻是——”

“行了。”丁局站起身來,要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兩千字檢討,下班前交我桌子上。”

龔嶼汐見丁局要走,連忙要跟上,問問自己的處置結果。

丁局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一樣,轉過身來:“哦,對了,龔嶼汐暫時不能回警隊,你繼續好好在警犬隊曆練一下吧。”

龔嶼汐一臉懊惱。

他要殺了盧飛宇!

丁局品味了一下他那追悔莫及的表情,莫名覺得這些年被龔嶼汐氣到飆升的那些血壓突然值得了。

但還不夠。

丁局咂了一下嘴,放出大招:“我聽說,這姑娘挺漂亮的?”

豈止是漂亮。

看到龔嶼汐那個表情,丁局就什麽都明白了,他涼涼說道:“你們費那麽大的心思,一會兒英雄救美一會兒寫檢討的,就是為了讓她撤訴?嗬,龔嶼汐,你一米九幾的個子,曆來也有不少人追,怎麽隻長個子不長腦子,就不會想想用其他更安全的辦法——把她變成你女朋友,還用什麽英雄救美啊?”

龔嶼汐和盧飛宇齊齊掉了下巴。他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還有這種操作?

他們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成功地愉悅了丁局,他輕蔑地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嗤笑,丟下最後一個炸彈:“盧飛宇從小到大連女生手都沒有摸過,他懂什麽呀。浪裏個浪,浪裏個浪,情讓人傷神愛更困身……”

在丁局走調到八裏外的歌聲中,龔嶼汐爆發出一陣呐喊:“盧、飛、宇!”

盧飛宇屁股上跟裝了彈簧一樣,火箭一般衝了出去:“冷靜冷靜,我也是為了你好,啊——”

眼看好不容易得來的回隊機會就這樣沒了,龔嶼汐一連幾天都沒有精神。

人和狗的悲歡並不能相通,種花在操場上跟著一隻藍色的球追來跑去,絲毫看不出它白天的時候是多麽缺智。

龔嶼汐一看到它就覺得頭痛,他端起保溫杯狠狠地喝了一口,還沒有咽下去,就聽到頭頂傳來一個揶揄的聲音:“喲,保溫杯裏裝酒,龔警官好創意啊。”

龔嶼汐抬起眼皮一看,發現居然是任苒。

此時,她沒戴墨鏡,一雙眼睛清淩淩的,配上她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莫名讓人有種雪化春水的感覺。

沁人心脾的氣息撲麵而來。

龔嶼汐腦子裏莫名就冒出那天丁局說的那句話,一向臉皮厚的他,居然破天荒地臉紅了。

任苒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龔嶼汐的回答,忍不住問道:“怎麽了?還真是酒啊?”

她說著就要去拿龔嶼汐的保溫杯,他沒有準備,正好被她的手碰了個正著。一道電流,飛快地傳過龔嶼汐全身,讓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正是這個激靈,讓他那口還沒來得及吞下去的水嗆在喉間,嗆得他死去活來。

他眼淚汪汪地想:都怪丁局,沒事兒亂點什麽鴛鴦譜!

任苒以為是自己剛才那一鬧讓龔嶼汐嗆住了,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那個,抱歉啊,我……”

“不關……咳咳,不關你的事。”龔嶼汐隻覺得半邊身體都麻了,連忙轉移話題,“你怎麽來了?”

“喏。”她給龔嶼汐看了一下狗繩,“沾沾回去之後就茶不思飯不想的,我尋思著本市能讓它不套繩子放心狂奔的地方,也隻有你們這兒了。”

她說著解開了沾沾脖子上的狗繩,放它離開:“小心點兒啊,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呢。”

她話還沒說完,沾沾就撒開腿,狂奔了出去。

種花看到它,豆豆眼裏立刻放出光芒,唯恐人家不知道它是條色狗一樣。

看著沾沾跟種花玩得那麽歡快,任苒心裏頗不是滋味兒。她像個被女兒丟掉的老母親一樣,一股“女大不中留”的心酸感油然而生。

更別說那條拐走她女兒的色狗還那麽不求上進。

唉,算了算了。

任苒站在那兒鬱鬱地想,隻要她家沾沾喜歡就好,大不了,她出錢給買房,養它們,就當她家沾沾包養了個小白臉,反正她也不差一份狗糧錢。

其實這樣也好,沾沾要是能占據家中經濟主導權,在家庭裏麵也更有話語權,她就不用擔心那條傻狗會欺負它了。

老母親任苒片刻之後就說服了自己,但即便是這樣,她看種花還是不順眼。

也對,種花這樣的,恐怕沒有幾個家長能看得順眼。

龔嶼汐看著任苒的表情,從失落變成欣喜,又變成憤恨。眼看她拳頭握得緊緊的,龔嶼汐唯恐她等下一個想不開,暴起咬人,連忙打斷了她的思緒:“你怎麽進來的?”

“托了你的福,我說進來找你,他們就放我進來了。”任苒坐到龔嶼汐旁邊,“誰知道進來就看到你在……”任苒湊近他保溫杯聞了一下,“借水澆愁。怎麽,你們警隊連酒都不許喝?”

“嗯。”龔嶼汐淡淡應道,“我們時刻準備著出警,要是喝了酒,就不好了。雖然現在到了警犬隊,但這麽多年養成的習慣改不過來了。”

“對了。”任苒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你怎麽還沒有回警隊?”

提到這個事情,龔嶼汐就一言難盡。他那個表情落到任苒眼中,莫名就讓她有點心虛。她縮了縮脖子:“那什麽,我雖然沒有撤訴,但是應該也不會影響你回警隊吧?”

“什麽?”龔嶼汐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沒有撤訴?”

任苒一見他那樣子,脖子縮得更厲害了:“對啊,因為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有律師願意接,我也不知道怎麽打,隻能先起訴了再說。但法院那邊,駁回了。”

她要賠錢還好點兒,但她是缺錢的人嗎?她想要種花那啥被“哢嚓”了,法院怎麽可能支持?

龔嶼汐一聽,人都愣住了,下意識地重複道:“駁回了?”

任苒趕緊點頭:“駁回了。”

“駁回……既然駁回了,為什麽老丁要讓我來找你說撤訴的事情?”

“可能……”龔嶼汐那副樣子大有走火入魔的嫌疑,任苒默默地離他遠了點兒,“可能是,你們局長沒有聽清吧,就……”

“不可能。”龔嶼汐反應過來,沉吟片刻,擺了擺手,“不可能。”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咬牙道:“他是故意的。”

沒見這次自己讓任苒撤訴了,他也沒有讓自己回隊裏嗎?

那是因為,丁局覺得,他的曆練還是不夠,他還是不夠沉穩。

龔嶼汐這二十幾年一直順風順水,卻在上次任務中栽了個跟頭,不光是他栽了跟頭,還帶領大家一起栽跟頭。如果他隻是個普通民警,那倒還好,關鍵他現在是刑偵大隊的副隊長,不出意外,過幾年就可以升隊長了。那個時候,他要麵臨多少案子、多少險情?繼續把他像是溫室裏的花朵一樣嬌養著,過個幾年,他如何獨當一麵?

老丁這是一方麵不忍心看到好不容易培養出的苗子在溫室裏夭折,另一方麵,也的確是沒人可培養了。

這些年,警校招生,幾乎是年年招不滿。

是啊,現在大家經濟條件整體都不錯了,誰願意把孩子送到警校,挨訓挨操呢?誰願意天天不回家,不是在辦公室就是在抓壞人的路上,一個月領著那點工資,在S市這樣的大城市什麽時候才能買套房?誰願意連個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老婆孩子快成手機寵物,大過年的還要站崗執勤、值班守夜?

警校招生已經困難,警力一直緊張,不得不把目光瞄準公務員考試。是,是有不少人願意端上這個鐵飯碗,可那隻是針對基層派出所。像市公安局這樣的地方,一個二十多年都沒有訓練過、沒有經過專業培訓的普通民警,想要履職,有多難?

好不容易有個龔嶼汐,身體過關,科班畢業,根正苗紅,難得自帶萬貫家財,不太容易有經濟問題,誰都看得出來是個好苗子,不可勁兒培養他培養誰?

沒有誰可以給他培養了。

丁局卸任以後,誰還能來挑大梁?年輕一代,真的難找啊。

龔嶼汐站在警犬大隊的後操場上,夜風灌了他滿滿一個胸膛,心肝脾肺腎都是冰涼的。但慢慢地,一點兒暖意從夜風中掙紮著出來,像燎原的星火,席卷了他整個五髒六腑。

任苒看著龔嶼汐半晌不吭聲,以為自己把他得罪狠了,磕磕巴巴地補救道:“那什麽,我也不是故意要騙你啊,誰知道你那麽好——”她差點兒把後麵那個字也說了出來,還好反應快,趕緊吞下去了。誰知舌頭牙齒打架,她舌頭被咬到了,痛得她眼淚直打轉。

龔嶼汐萬萬沒有想到,事到如今她居然還要嘴硬。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對任苒說道:“其實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他語氣幽幽的,莫名讓任苒感到了一絲危險:“什、什麽?”

龔嶼汐訥訥地道:“其實,那天你被搶劫,原本是我安排的。但是中途出了岔子,我安排的那個人沒來,結果你剛好就被真的劫匪搶了——”

“龔、嶼、汐!”他話沒有說完,迎麵就撞來一個籃球,任苒的聲音響徹整個後操場,“你完了!”

“呼——龔、龔嶼汐,有本事你別跑。”任苒雙手撐在膝蓋上,氣喘籲籲地看著不遠處那個可惡的男人,眼中全是憤恨。

龔嶼汐並不怕她,還要挑釁:“我為什麽不跑,跑就是我的本事。”他賤兮兮地說,“你追不上拿出你的本事來啊,你的本事不是投訴嗎?那你去投訴我啊。”

任苒咬牙切齒。

有個人真的是得意忘形了。

她恨恨地看著龔嶼汐:“龔嶼汐,你真不怕得罪我?我現在找不到你可以投訴的地方,我抽一個月專門去你們單位門口堵你,我就不信找不到投訴的點。”

她這麽一想,像是抓住了龔嶼汐的死穴,也不跑著去打他了,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毫無形象。

“喂。”龔嶼汐走到她麵前,“地上有這些狗崽子拉的那什麽,你不要你這身衣服了?”

任苒翻起眼睛看他,目光恨不得殺死他。

這個行為不知道哪裏戳到了龔嶼汐的笑穴,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伸手到任苒麵前:“起來吧。”

麵前這隻手修長有力,因為長時間鍛煉和握槍,從掌心到指尖,都有一層厚繭,但莫名地就讓人覺得安心。

龔嶼汐見任苒一直不吭聲,才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點孟浪,連忙輕咳了一聲以緩解尷尬:“那個——”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手細膩得好像小時候玩過的蠟一樣,入手溫潤,跟他的手完全不一樣。龔嶼汐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卻又不敢太用力,唯恐不小心把她的手捏碎。

她借著龔嶼汐的力道站起身來,輕拂了一下腮邊的頭發:“你剛剛想說什麽?”

想說什麽?

龔嶼汐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一藏,連忙說道:“忘了,不記得了。”

碰過任苒的地方好像有一簇小火苗一樣,“噌”的一聲,燃燒了他半邊身體,硬是把龔嶼燒了個半身不遂。

空氣裏莫名有些尷尬,連帶夜風送來的花香都充滿了曖昧。任苒眼睛到處亂看,就是不落到龔嶼汐身上:“那個,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先——”

話音未落,一個白色的身影躥到她麵前,任苒猝不及防,當即被嚇得叫了出來:“啊!”

她下意識地往龔嶼汐身邊躲,躲到一半才發現不是別的狗,而是沾沾。

沾沾偏著頭,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任苒,看上去可憐極了。

任苒輕咳了一聲,也覺得有些抱歉。她走上前來,試了幾次,終於輕輕抱住了沾沾的頭:“那個,沾沾,不好意思,我剛才沒注意到是你。”

沾沾將頭靠在她肩膀上,輕輕“嗷嗚”了一聲,溫順極了。

任苒慢慢適應著沾沾,感覺到它不會傷害自己,終於放下心來,讓沾沾靠在自己身上。她身體還有點僵硬,但也在盡量適應,看起來,她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適應身邊到來的這個新成員。

龔嶼汐看著沾沾那樣子,輕輕皺了皺眉:“沾沾是不是哪裏傷到了?我看它精神好像不是很好。”

“嗯?”聽他這麽說,任苒連忙將沾沾從自己肩膀上拉下來,仔細檢查了一下,沒在它身上發現傷口,但沾沾的確是精神不好,眼睛濕漉漉的,好像有淚在眼眶一般。

“對了。”她忽然想到什麽,問龔嶼汐,“你家那條傻狗呢?沾沾剛才還跟它一起的。”

沾沾像是能聽懂任苒說的是誰一樣,“嗷嗚”一聲,情緒更低落了。

任苒立刻警覺起來:“肯定是你們家那條傻狗惹我們家沾沾傷心了。種花狗呢?”

“欸,沒有證據的事情,你不要動不動就扯到種花身上好吧?”龔嶼汐護短的情緒也上來了,“不定是什麽呢,你——”

他後麵的話消失在了喉間,因為不遠處,種花正跟兩條小狗撒歡,不時在它們身上蹭蹭,看上去很是親密。

打臉來得如此之快,就算龔嶼汐想要護短也不行了。他大喊一聲:“種花!”

種花充耳不聞,跟那兩條小狗玩得正歡。

“哼哼。”任苒冷笑兩聲,仿佛兩個耳光狠狠地扇到龔嶼汐臉上。

他臉頰發燙,沒好氣地繼續叫種花:“種花!過來!”

種花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馬上又低下頭去蹭那兩條小狗了。

龔嶼汐怒極了。

他今天不把這條傻狗辦了,那些被他關進監獄的犯罪分子都不服!

龔嶼汐高喊一聲:“種花,過來吃肉!”

“肉”字一出口,種花那雙豆豆眼裏立刻射出精光,“嗷嗚”長嘯一聲,連身邊那兩條小狗都不要了,飛奔著朝龔嶼汐跑來。

“哼。”任苒麵露鄙夷,“果然是狗中渣男,它最喜歡的隻有它自己。”

譴責像一道鞭子狠狠地抽在龔嶼汐身上,他麵露羞慚,低下頭,還想幫種花找補兩句:“那什麽,這是天性,改變不了。”

“你們男的的天性嗎?”任苒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提取公因式,對所有男性的本性一言蔽之,“渣!”

龔嶼汐好像被大山壓住了一樣,被這個字瞬間壓彎了脊梁,整個人都塌了幾分。奈何種花完全不知道它家老父親的心酸,衝過來之後就伸著舌頭朝龔嶼汐喘著粗氣,活像在問:“肉呢?肉呢?肉呢?”

“肉肉肉,就知道吃!”龔嶼汐氣不過,一巴掌甩到它頭上,“你訓練的時候都沒有這麽積極。”

種花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被龔嶼汐罵了,非但不反思,反而衝他露出一個齜牙咧嘴的笑容。

龔嶼汐感覺眼睛辣辣的,但還沒有忘記正事,蹲下身拉過種花,指著對麵的沾沾說道:“你老實告訴我,剛剛你對人家沾沾做什麽了?”

看到種花,沾沾大眼睛裏露出幾分雀躍和小心翼翼來,身體也試探著想要湊過去。誰知它才剛剛一動,種花就像它是什麽病毒一樣,連忙往龔嶼汐身後撤去。

明晃晃的嫌棄讓沾沾低聲嗚咽,就連龔嶼汐都看不下去了:“種花,你什麽毛病?”

種花根本不管他,正好剛才那兩條小狗又來找它,它立刻歡欣鼓舞地將臉轉過去,現場上演了一出什麽叫“負心薄幸”。

沾沾眼睛裏的光暗淡了,一直的期待也熄滅了。可是種花那條蠢狗根本就看不到,見龔嶼汐是騙它的,歡天喜地地追那兩條小狗去了,連眼神都沒有給沾沾一個。

沾沾“嗷嗚”一聲,聲音哀婉,莫名就讓人有些心酸。

龔嶼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沉吟片刻,正要開口,卻見任苒傲然說道:“你什麽都不必說了,現在算是親眼看到,你的好兒子有多過分了吧?當初不是我騙你。”

她說完,牽著沾沾:“沾沾我們走,我給你找個高富帥,氣死它。”

她說著就拖著沾沾朝大門走去,背影搞笑中又帶了點兒倔強,還有那麽幾分高傲。

“啪!”

一盞白熾燈亮起。逼仄的小房間裏,燈光慘白,讓人心裏發慌。

裏麵的布置一覽無餘:小桌子後麵有把椅子,隔了兩米遠,就是一個裝了防護欄的位置,跟平常在刑偵紀錄片裏看到的審訊現場幾乎是一模一樣。

龔嶼汐麵沉如水,拉開椅子坐到對麵,沉聲說道:“交代吧,說說你都幹了些什麽?”

“刺溜”一聲,防護欄裏的椅子躥上來一條狗,無視當下的緊張氣氛,衝龔嶼汐搖頭晃腦,還咧開嘴,賣了個醜萌。

“你別給我來這套!”龔嶼汐一拍桌子,怒道,“我見過的犯罪嫌疑人多了,比你更窮凶極惡的都有,趕快老實交代,還能爭取寬大處理。說!你這幾天背著我究竟幹了什麽?”

種花被龔嶼汐拍桌子的聲音嚇得縮了縮脖子,它像是一坨肉一樣堆在椅子上,因為長期不訓練,肚皮上全是褶子,不注意看還以為它基因變異,要變成沙皮狗了。

龔嶼汐麵色冷淡,非常具有威懾性,種花“嗷嗚”兩聲,用爪子捧著醜臉,想繼續跟龔嶼汐賣萌,以求蒙混過關。

可龔嶼汐根本不是那種會被美色迷惑的鏟屎官,況且種花本身姿色就不佳,這招根本沒用。龔警官鐵麵無私,繼續一拍桌子:“還跟我打太極!做了什麽事情,你自己還不清楚嗎?我本來以為你資質平庸,隻要肯努力肯刻苦,總有一天能畢業,但沒想到你居然一邊跟人家談戀愛,一邊還要吊著兩個。”

龔嶼汐說到這裏,再也維持不下去自己“鐵麵偵探”的角色,站起身來走到種花身邊,圍著它轉了兩圈兒:“沒看出來啊,我真沒看出來。你說你要錢沒錢,要才沒才,要貌沒貌,連身材都沒有,你說你怎麽就能找到沾沾那麽一個性格溫柔的女孩子呢?”

這真是一個未解之謎。

種花用前爪捂住臉,羞澀地“嗷嗚”一聲,告訴龔嶼汐:我也不想的,都是我太招女孩子喜歡了。

龔嶼汐瞥了它一眼,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唰”地打開:“種花,牧羊犬一隻,一歲半,因為欺騙女性感情,判處早起晨練三個月,加大訓練力度,剝奪吃肉權三周。”

種花臉色一變,立刻要跳起來搶他手中的那張紙,然而龔嶼汐早就猜到了,手輕輕一抬,根本不給它機會。

他將那張紙一收,低頭瞥向種花,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此判決為終審判決,不許上訴。”

“嗷——”種花慘叫一聲,雙爪捂臉,再也不想麵對這個慘淡的世界。

沾沾回家之後就一直鬱鬱,就連任苒的小助理都看出來了。她將相關材料給任苒拿出來:“那個普化真是好大手筆,為了他老婆,居然自己去找了緙絲手藝傳承人,按照任老師你的要求,做了幾套禮服出來。”

不管年紀多大,女孩子可能對洋娃娃都沒有抵抗力,尤其是還能換裝的那種,更別說換的裝還美輪美奐。

任苒輕笑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尖酸和刻薄:“畢竟人家是真愛嘛。”

龔玥當初拋棄戀人也要到普化身邊,不是真愛又是什麽?說錢那不是玷汙了他們神仙一樣的感情?

小助理沒有聽出任苒話裏的刻薄,又感歎了一下普化的大方。她見沾沾趴在一旁,連眼睛都不抬一下,跟以往那個甜姐兒大相徑庭。小助理連忙問道:“任老師,沾沾這是怎麽了,看上去不太舒服。”

任苒將娃娃的頭拿出來,換了幾換,終於找到一個跟龔玥臉型差不多的,她一邊工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還能怎麽,為情所傷。”

聽到一條狗都有自己的感情了,這輩子都還沒有被傷害的機會的小助理一瞬間覺得自己連條狗都不如。她站在原地,隻覺得高樓的風嗖嗖地往她身上吹,吹得她遍體生涼。

突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

“人不如狗很正常,不要太傷心。”任苒說,“去把這個模型拿去工廠,跟他們對接一下,龔玥的娃娃就按照這個樣子做了。”

被打擊得不成人形的小助理行屍走肉一般離開了。

等她走了,任苒才坐下來,手放在沾沾頭頂,遲遲不摸下去。

“罷了。”看到沾沾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任苒歎了口氣,克服了心理恐懼,慢慢地將手放在它頭上。

沾沾也感覺出任苒有點怕它,也不亂動,用頭輕輕地頂著任苒的手心,等到她適應了,才慢慢地將自己靠了過來。

任苒一瞬間全身汗毛倒豎,但慢慢地,沾沾的體貼讓她放鬆下來。她輕輕摸了摸沾沾的頭,跟它說道:“真是個可憐的小朋友。”

沾沾嗚咽一聲,表示它很傷心。

“你別傷心了,為個渣男不值得。肚子裏還有孩子呢,小心被碰壞了。”任苒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傷害你的那個渣男好過的。”她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我會讓你嫁給一條樣樣都比它好的狗,讓那條渣狗後悔去吧!”

任苒說到做到,吃了午飯,就牽著沾沾去了警犬大隊。

她到的時候龔嶼汐正在操場上訓練種花。這段時間一不留神,種花站起來肚子都能挨地了。它這會兒累極了,癱在地上,舌頭伸在外麵,唯恐散熱不夠把自己累死。

龔嶼汐見到任苒,下意識地就緊張起來:“欸——”

“龔警官,辛苦啦。”任苒衝他露出一個笑容。

根據龔嶼汐這些日子來跟任苒鬥智鬥勇的經驗就知道,她這個笑容大有深意。

他連忙說道:“不辛苦不辛苦,應該的。隻是任小姐你……你今天怎麽有空蒞臨我們大隊?”

任苒學著他,假模假樣地說道:“龔警官言重了,我今天來就是過來看看你。”

她越笑,龔嶼汐就越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他連忙說道:“任小姐你真是客氣了,完全不用啊,哈哈哈哈。對了,種花如今正在訓練中,相信過不了多久,它就能畢業的。而且,我也懲罰了它,三周不許吃肉,懲罰過後,它應該也會知道錯了。”

“哦,是嗎?”任苒完全不關心,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種花,“能把它帶到畢業,龔警官勞苦功高。”

她這會兒眼睛好了,找不痛快的時候眼睛裏帶著幾分淡淡的譏誚,非常招人煩了。她輕輕掠過種花,對龔嶼汐說道:“其實我今天來,也不是真的沒事。”

龔嶼汐立刻警醒:“什麽事?”

“哎呀,龔警官你不要這麽緊張,你這個樣子搞得我好像什麽壞人一樣。”她剛剛說完,龔嶼汐就在內心瘋狂彈幕:難道不是嗎?這位姐每次到他麵前來都伴隨著腥風血雨,她不是壞人勝似壞人好嗎?

任苒可不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想法,徑自說道:“我今天過來呢,是有一件事情想你幫忙的。”

她說著,把沾沾拖了過來:“你也看到了,我們家沾沾失戀了,我想給它找個對象,讓它忘記上一個渣男給它的傷害,你們警犬大隊資源豐富,你給介紹介紹唄。”

“咻”的一聲,剛剛還癱在地上的種花像是聽到了號角聲,猛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