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鞭炮聲聲,又是一年除夕。道旁梧桐樹上掛滿了冰淩,與各家門上的春聯相互映襯,倒是顯出一絲喜慶來。

穆清剛和任垚談完新宇科技的無人售貨項目,與其說是談,倒不如說寒暄更準確。新宇科技的後期運營需要大量資金,任氏集團太子爺連蘭格軒的門都沒進,說了句天氣真好啊,半睜著眼就批下了八位數。

“你趕著去投胎?”穆清把合同放進公文包。

“我家老爺子喊我去守夜,去晚了腿要被打折的!”

任垚瀟灑地翻過欄杆,小跑幾步就鑽進對麵那輛SUV。

門口柔弱的服務生被他生猛的動作嚇白了臉,猶豫半晌湊過來問穆清:“您剛點的菜……”

“打包。”

出了店門,街上人煙稀少。兜裏的手機嗡嗡振動兩聲,穆清把文件袋從窗口放入副駕駛座,再掏出手機一看,屏幕已經滅了。

倚著車門,他劃開手機,一條信息跳出來:

“新的一年,江尤祝學長生活順利,祝老板財源滾滾,心想事成。”

腦海中有俏麗的麵孔冒出來,月牙眼彎彎,那股歡樂透過這字句就能傳到心裏。穆清不自覺地勾勾嘴角,快速地回複了三個字。

“新年好。”

熱切地等待她的下一條信息,微信卻又紋絲不動了。各老總還有職工的拜年祝詞紛紛到來,時間越長,他的眉皺得越緊。

發小馮錚也來搗亂,口吻像嗷嗷待哺的幼鳥。

“新年好,任垚說你倆去蘭格軒了,給兄弟帶點餘糧吧。”

消息發送在十分鍾前,穆清又掃一眼江尤的頭像,把馮錚的聊天界麵拉出來。

“你又被攆出來了?”穆清語氣篤定。

“瞎說什麽大實話。”

穆清把手機揣進兜,沒再刺激他。

以馮錚現今的處境,說攆都是輕的。馮家老爺子古板強硬,兒子卻不走光明大道,偏去混娛樂圈做經紀人,因為價值觀不一樣,這爺倆這兩年鬧得可比任垚那句打斷腿要厲害得多。

穆清和馮錚打小混在一起,他走的是商業路,頭頂“經濟人”三個字,馮老每回見他,拐杖一扭,虎虎生風又朝著自家兒子馮錚揮過去了。

經濟人,經紀人,馮老琢磨著這之間的差距就倍感紮心。

他紮心,馮錚就被迫當草船借箭的靶子。穆清細細思量著,又回到蘭格軒,讓侍者找了一瓶紅酒,用木盒裝了起來。誰知他剛帶著木盒出門,就被人撞了個滿懷。

穆清因為慣性退了兩步,手沒抓穩,木盒“咣”的一聲砸在地上。

變故來得太快,兩人僵持了兩秒。對麵的人先穆清一步彎下腰,昏黃的燈下,穆清眼睛微眯,那人的動作也更清晰起來,和腦中一抹輪廓重合。

他剛想上前,又突地頓住,探究似的盯住那人帶著幾縷血絲的嘴角。

“你……”怎麽在這兒?

後麵的話被一句清冷的“抱歉”打斷,木盒瞬間被塞進他懷裏。

穆清正錯愕著,那人看他一眼,踉蹌著從他身邊走過。

穆清愣在原地,莫名地生出一絲陌生與寒冷。

那眼神,就像在觀察實驗室內被人解剖的白鼠。

黑黝黝的小巷裏,一個人也沒有。已是零點,遠處幢幢樓房裏燈光熠熠,傳來晚會主持人對來年的各種期盼。

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靠在牆角,對麵的民居樓悠然聳立,有拿著仙女棒的孩童尖叫著跑出來,嘻哈亂作一團。而這一頭,鋼筋水泥已搭出樓房框架,結實地基之下空空如也。

男人注視良久,默默將嘴角的血沫抹掉。

“沈瀟,時間錯了。”

“收到。”

夜,更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