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的來曆與皈虛劍有關

1.

從方月去的住處出來,晨星在門前閉著眼站了會兒。說的時候沒覺得,倒是說完之後開始難受了,晨星自嘲地笑了一下,那個笑很短,隕星一般閃過。

情緒一旦決堤便很難收拾,即便掩飾得再好也騙不過自己。她伸手,在左胸上按了一下,那裏邊空空****,沒有一點兒動靜。

心都不跳了還能想著這麽多東西,她還真是……

正想著,忽然夜風拂動,山影如魅,野草細微。

晨星抬眼望向一個地方,“嘖”了一聲:“居然去了那兒,是想找死嗎?”

目光所至是一片野林,她眉眼之中幾份凝重,但猶豫也隻在片刻。

“罷了。”

她輕念一聲,衣袂隨風,消失在了原地。

逃離城門,黎晝帶著林無妄來到一處密林—— 因為皈虛劍的緣故,他不敢遠離蒼靈城,又恐怕被追上也不敢離得太近。這裏與蒼靈城距離適中,又好藏人,最為合適。

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將林無妄放下,黎晝正要喚醒他,陡然間狂風走石飛沙滾滾結成巨浪朝他們撲來。

黎晝回身,隻見其遮天蔽日,轟鳴聲如響雷驚天。這麽大的動靜,按理說不該是一瞬結成,他卻沒有提前聽見一點兒動靜。

石浪勢猛,好像要將他們拍死在下邊,黎晝心驚之下躲閃不及,隻得祭出宿雲劍,掐訣以一化百,劍身相接,生生拚出一塊劍盾來。眼見石浪與劍盾相撞,仿佛隕石擊地,黎晝做好了被震及心神的準備,沒想到強光驟起,頃刻間,什麽飛石,什麽沙海,什麽轟隆巨響,全都不見了。

四周空空****,依稀是他們進來時看見的密林。

黎晝心頭一緊,幻象?可若是幻象,怎麽會這般逼真,連他都被騙過去?

他正想著,風裏有珠玉輕撞,傳來清脆的幾聲。

“你們到這兒來做什麽?”

當晨星停在黎晝身側,她和林無妄的麵色同時白了幾分。

晨星還好,她意識清醒,還能裝上一裝,林無妄卻在昏迷中皺緊了眉頭,嘴唇也咬得死緊。

果然是騙他的。黎晝混亂之中竟還有空抽出神思吐槽林無妄,心道小崽子還說他不坦誠,上回他因為晨星一番話而擔憂心亂,生怕兩人離得近了會出什麽問題,但在他問這件事的時候,林無妄還騙他晨星對自己沒有影響。

“這是什麽地方?”

晨星不知從哪兒弄來個麵紗,隻露出一雙秋水流轉的眼睛:“你們不該在的地方。”

說話間,動亂又起。

這回不是沙石,而是金戈鐵馬萬軍孤魂。它們浩浩****,聲勢大得將密林化成沙場,黎晝側身看見萬馬千軍橫衝而來,殺聲震天,槍戟相對之中,他連耳膜都是疼的。

這回心底有了數,黎晝沒再慌神,隻喚出宿雲劍相抵,晨星卻眸光一寒,揮出團靈力對著那邊一打,也不知打著了個什麽東西,軍馬聲響齊齊停住,像是浮在空中的畫。接著,畫麵從中間裂開,硝雲彈雨瞬息化作血霧渙散,便是黎晝也不由得一愣。

“我知道你厲害,但這些東西你未必應付得來,它們虛虛實實,殺不盡的。”晨星收回手,麵色沉靜,“尤其你還帶著他。”

她說:“有他在,你們便是狼群眼中的一塊肉,不是被分食,就是被囫圇吞進去。”

黎晝:“剛才不是幻象?”

和林無妄離得還是太近了,晨星的臉色不佳,她瞥一眼地上的人,又退遠一些,幾乎是喊著和他說話:“若你有能力反抗,它們便是假的,是虛晃一招,若你巋然不動,它們便是真的,會要你性命。可當你次次反抗,也便是次次消耗,這東西卻不知疲憊,你難免不會死在它的手上。”

“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這玩意兒好像沒有名字,它們在許多年前邪族圍攻四方城時出現過一次,當時是為了……是為搶奪我身上的一件東西。”晨星微頓,“可那東西已經融入我身體裏,它們奪不走,幾次三番想殺我,但我厲害,所以它們也忌憚我。我們打過幾次交道,我給它們取了個名字,叫癩皮狗。”

她說著,眨眼輕笑:“是不是很恰當?”

黎晝沒有玩笑的心思,卻仍配合著她勾了勾嘴角。

“倘若它們攻擊你是為了搶奪你一件東西,那麽它們攻擊我們又是為什麽?”

晨星苦惱道:“旁人家的事情,我不好多嘴的,若是你徒弟不願告訴你,我卻多說了,他醒過來打我怎麽辦……”

“是為了皈虛劍?”

晨星眨眨眼:“呀,他什麽都和你說的嗎?”

“不過猜測而已。”

但現在看晨星的反應,他們是猜對了。

“居然詐我?”

晨星這麽嘟囔一句,臉上卻沒多少不滿,也許她根本就不在乎黎晝和林無妄知道了什麽、不知道什麽,也不在乎他們未來如何。若不是他們出現,將這東西又引出來,她甚至不會現身。

“這裏不是什麽好地方,我從前用了點兒小聰明,把癩皮狗封在這裏,現在你們這麽一來,封印難免鬆動,為防萬一,還是先離開為好。看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來,把他扛上吧。”她指了下林無妄,指完又好奇,“對了,你們猜到了多少?”

現在的林無妄和從前那個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小崽子相距甚遠,下意識地將“扛著”的動作在腦海裏演示一遍,黎晝的表情複雜起來。而林無妄意識全無,什麽也不知道,表情卻痛苦,像是進入了一個醒不來的夢魘。

糾結一會兒,黎晝還是小心將人扶了起來。

晨星問:“你們到底猜到了多少?為什麽不回答我?”

黎晝斟酌幾番,隻模模糊糊地說:“猜到他的來曆與皈虛劍有關。”

晨星看出來他的防備,難得貼心一次,沒再繼續追問:“倒是不錯,但這恐怕不是猜的,是他的意識快要覺醒了吧?”

說完,她擺擺手:“跟上。”

話音剛落便起了風,落葉駛在風上,而晨星足尖一點,踩上那片落葉。不過是一枚枯黃葉片,半個手掌大小,現下卻如同小船淩空,載著晨星去向遠處,紅紗在月下飄忽朦朧,她身形一晃,便要乘風而行。

黎晝提氣跟上她,確切地說,隻是跟上她的影子。

仿佛鬼魅夜行,晨星走得很快,她像是一道豔紅色的煙霧混進了這夜色裏,虛幻得很。

他不知道晨星這是要去哪兒,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麽,但如今他能信的好像也隻有她。

2.

現下天氣幹冷,夜風尤其涼,在風裏快速逆行,寒風便刀子一樣割在臉上。黎晝禦風有真氣護體,本來沒有在意,然而月光下他偏頭躲落葉,恰巧看見了林無妄被凍得發青的臉。

他從前沒帶過人,也沒注意過這遭,想必一路行來,林無妄也被凍得夠嗆。

黎晝剛想掐訣為林無妄擋風,晨星便停住了腳步。

“到了。”

聞言,黎晝跟著躍下,站在晨星身後,他將目光從林無妄身上移開,眼前是高樹參天的一片密林。

“這裏叫梵穀森林。”晨星似乎對它有所抗拒,她向後退去,卻不想這一退便湊近了林無妄。

晨星在額心按了按,又往邊上挪幾步:“皈虛劍便在裏邊,你帶著他多走幾步就能看見,我就不進去了,我要被震死了,我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吐一吐。”

她的臉色十分難看,連唇上的朱砂也被一身紅裙搶去了顏色,顯得慘淡起來。

黎晝說:“你的意思是要我帶他進去?”

“你們不就是來找皈虛劍的嗎?”晨星像是奇怪,“再說,他都到四方城附近了,你以為皈虛劍還能在這林子裏安分多久?你以為它不會來找你家小徒弟?”

夜色裏,林無妄的眼皮輕輕**。不曉得是夢到了讓他不安的東西還是感應到了些什麽,他整個人都發起抖來,像是孩子手裏上了發條的玩具,即便死死按住也無法停下。

晨星說完也不打算告辭,轉身就要走。

“等等。”黎晝握住林無妄的手腕為他度了些靈氣安撫,懷裏的人卻掙紮得更厲害了。

黎晝凝重道:“我還有一事想問。”

晨星一臉煩躁:“問問問,趕緊問,客套話不必說了,問完趕緊讓我走。”

她叫黎晝別客套,黎晝果然便直截了當,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他和皈虛劍到底有什麽關係?”

晨星不動聲色地倒吸口氣,強忍不適,她回想道:“什麽關係……這我說不準,我又不是什麽江湖百曉生,哪能那麽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的?”

震感襲至心肺,她又退幾步,勉強維持住聲音不顫。

“但我知道皈虛劍這個名字是怎麽來的。”她說,“這事兒聽過的人少,但也不是沒人知道,皈虛劍的劍鞘上有暗紋,這個你知道嗎?”

黎晝點頭,他曾在書裏看過。

晨星繼續說:“可事實上,那不是暗紋,那是一種字符,大抵是天地初開之時,人間開始出現文字記錄第一個部落造出來的,字符直譯過來,意思便是皈虛。這個文卷裏有過記載,知道也不算稀奇。”她沉了聲音,“但你知道它怎麽讀嗎?”

黎晝微頓不語。

“它要讀起來,音節倒是類似漢化中的兩個字。”

聽到這兒,黎晝的心裏有一種預感,他皺了眉頭,眼神凝重起來。

“你好像猜到了。”晨星笑笑,“沒錯,是無妄。”

晨星正說到這兒,倏然間地麵一震,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地下長出來。與此同時,林內仿佛落下來個太陽,沒有一絲預兆,莽光再次爆發——

這光強烈刺眼,灼人得很,帶著莫名的威懾力,叫人避不開也逃不掉。

黎晝修行已有小成,也曾邙山除邪祟、四海斬妖魔,卻是第一次,他發現自己也不過是個凡人。原來,在真正的天地之力麵前,別說還手了,他連腳步都挪不開。

不比從前,現在很多仙門都在蒼靈城,明裏暗裏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一個梵穀森林,此時出現異動,無人不震驚。深夜驚現光海滔天,他們的第一反應是畏懼,然而畏懼之後,光芒漸退,原本被畏懼壓下的其他心思便又活泛起來。

待得光陣暗下,蒼靈城內的仙門幾乎是全員出動,他們頂著壓力往這邊湧來。

黎晝第一反應就是要帶林無妄離開,可惜來不及了。

驚雷降於林中,巨石碎裂成末,石中寶劍淩空,像是有意識,一瞬間便出現在他們麵前。而與皈虛劍同時出現的,還有那些仙門中人。

“唔……”

在看見皈虛劍的那一刻,晨星終於再忍不住。

她心頭劇震,嘔出口血,腳下一軟向後倒去—— 臨了還有心情自嘲,這地上碎石密布,還好她不怕疼。

“你沒事兒吧?”

卻沒想到,她倒在了一個人的懷裏。

方月去滿臉焦急:“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不是“你怎麽會在這裏”,而是“你怎麽臉色這麽難看”,他是真的在關心她。

晨星扯出來個笑,安安心心地被方月去攬著:“因為不舒服,很不舒服,小公子,你抱抱我會好一點兒。”

裳兒雖說不大喜歡晨星,但眼下這個情況,誰都能看得出她的狀況是真的不好。

裳兒一邊不情願一邊還是抽出了帕子給她擦臉。

“都是血。”明明可以走近一些,裳兒卻不,隻伸長了手臂去夠她,“你臉轉一下,脖子上擦不著。”

一愣之後,晨星理直氣不壯:“我轉不動。”

裳兒:“……”

“我來吧。”方月去接過帕子,動作比起裳兒輕柔許多。

眼下皈虛高懸於頂,即便周遭人多,也沒有幾個注意到了他們。一時間,這塊地方與周遭隔離開來,成了另一處天地。

晨星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倚在方月去的懷裏,眼也不眨看著他。

這話說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她小時候很羨慕別人家的孩子,走累了撒個嬌就能讓大人抱著,有什麽委屈事兒哭一哭就有人願意哄。

“怎麽這樣看我?是不是我擦得太重了?我……我沒留神,我輕點兒。”

晨星輕輕搖頭:“不是,隻是覺得你好看,能止痛似的,就想多看兩眼。”

沒想到現在她也有他了。

3.

暗夜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人吞噬進去。

來人眾多,他們圍成個圈兒,圈中心站著黎晝和林無妄,而皈虛劍慢慢降落,正落在林無妄身邊。黎晝四顧一周,隻見來人手持法器、個個戒備,他正想著脫身之策,這時,林無妄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雙眸血紅,將人一個個掃視過去,末了,視線落在半攙扶著自己的黎晝身上。

他開口,聲音嘶啞,像是石塊在沙地上拖行:“你在做什麽?”

黎晝這才發現他醒了過來。

“你……”

黎晝剛剛開口,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頭。

不對,這不是林無妄,黎晝心間一緊,他家徒弟不會用看獵物的眼神看他。

“嗯?”林無妄歪了歪頭,表情天真而殘忍,“你什麽?”他一邊問著,一邊動了動手指,風中隱隱夾雜著利刃劃過的聲音,頃刻之間皈虛劍便被握在了他的手上。仿佛被一分為二的兩半邪物終於結合起來,刹那間烈風驟起,飛沙走石,天地齊震。

變故突生,無人不為之驚懼,林無妄卻笑了。

他再不管其他人,隻低頭看劍。

見狀,黎晝的眉頭越皺越緊,他聽見一聲刺耳劍鳴,是從林無妄身上發出來的……聲音來處,不是皈虛劍,是林無妄。

可是人的身上怎麽會有劍鳴聲?

正在黎晝不解之際,皈虛劍金光閃現,光霧卻呈現濃稠血色。

那劍起了殺意。

與此同時,周邊有沉不住氣的開始驚呼起來,除卻修為高深的修者身邊生出靈識的法器,剩下的人,他們的法器和武器大多在這光霧之下化作飛灰,散了個幹淨。

糟了。

黎晝幾乎在林無妄抬手的前一刻便預判到了他的動作,來不及多說什麽,宿雲劍出鞘,一把格住斜斜劈向眾人的皈虛劍。

林無妄表情輕鬆,似乎隻是隨手揮劍,黎晝卻是手腕一麻,虎口處幾乎裂開。電光石火間,有火星自劍刃相接處迸開,宿雲劍自擦過皈虛劍之後,便不住輕顫,它在害怕,可即便害怕,它也選擇站在它的主人那一邊,與皈虛劍對戰。

用凡器對靈器,宿雲劍承擔不住,黎晝也承擔不住。他喉頭一甜,卻半步也不退,隻死咬著牙擋在林無妄身前。

“無妄。”黎晝開口,有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來,“你醒醒。”

在瞥見他唇邊血色時,林無妄的眸光一深,露出一個詭異的笑,那是類似於嗜血者終於見到血色的快意。然而,這快意還沒浮現多久,他便對上那道目光,心底忽然就有什麽東西湧了上來,那東西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隻知道它在阻止自己享受這份快感。

林無妄用沒拿劍的另一隻手按了按心口,他有些困惑。

這是怎麽了?

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

察覺到林無妄情緒上的轉變,黎晝在緊張之餘也鬆了口氣。或許不論林無妄是什麽樣子,在他的心裏,他都是他的小徒弟。

黎晝正要再開口,林無妄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沒有人喜歡受別人影響,但這人好像什麽都不做就能影響到他,林無妄的動作慢了下來,原本散漫的眼神也聚焦在了黎晝身上。

“你攔著我?”

林無妄的語調很平,死水一樣半點感情都沒有,偏偏一開口便喚起了人心最深處的恐懼,像是荒山野嶺自己立起來的兩截枯骨,它們相互靠近,剮蹭出來的聲音。

黎晝微微朝林無妄走近一步:“無妄,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林無妄語氣不變:“你在教訓我?”

夜色如墨,林無妄的眼眸卻是血紅一片,那顏色濃得幾乎要滴下來。黎晝抿唇,又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林無妄。

然而林無妄身形一虛退後幾步,整個人輕飄得宛如鬼魄一般,他淩空躍起,拔劍直斬—— 這一劍,他略過所有人,隻向著大地斬去!

他的動作很快,劍氣比動作更快,身未動而鋒芒已現,黎晝完全來不及反應。

陡然間天地異象,雷電如隕星順著林無妄的劍意砸在眾人眼前,地動山搖,林中的樹一片片倒下,這時,地麵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每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逃,可四方突然出現了看不見的牆,它將他們圍在中間。

“誰也逃不開,誰也走不了。”林無妄隻一舉劍,便有風雨圍城,雨滴如針隨他心意鋪天蓋地襲來,“都進去吧!”

隨著他話音落下,地上的縫隙黑洞一樣擴散開來,無數人連一聲驚呼都沒來得及就掉進去。

深淵在側,黎晝卻仍穩穩站在一塊浮石上。並非他本領滔天,事實上,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奇怪,我好像不想要你的命。”林無妄歪了歪頭,“可你還是得死。”

沒有人能違抗他,即便是他不那麽熟悉的另一個自己。

說著,他勾了勾手指,浮石頃刻間化成粉末。

終於,梵穀森林恢複了先前的安靜,周圍空空****,隻剩下一個林無妄。

他沒有給黎晝說話的機會,他不想聽,但他的頭開始疼了起來。閉眼,腦海裏全是最後掉進深淵的那個人,深深凝望他的那雙眼睛。

“嘶……”

好像遭受了極大的痛苦,林無妄的額角和手背上都暴出青筋,沒有人知道他在對抗什麽,沒有人知道他怎麽了。前一刻還生殺予奪的人忽然就蒙上一層灰,變得暗淡且脆弱。

林無妄緩緩彎下腰,蜷縮起來,意識模糊之中喚了一聲什麽,他的聲音很輕,還沒出口就被風吹散了。

接著,他一頭栽進自己造出的深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