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02 當年不合種相思
胡悠悠初遇明嵐是在兩人高二那年寒假,彼時胡悠悠剛從韓國回來不久,還操著一口嬌軟甜膩的外國口音,普通話也說得別別扭扭的。
遇見明嵐那天是個風雪肆虐的日子。
那一天,由於天氣嚴寒,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憐,各家各戶都緊閉門窗在室內取暖,當時柳柳陪著愛好拍照的胡悠悠到一條建築物具有民國風的街道上取景。
兩人走在那條僻靜的街道上,突然從拐角處走出幾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男子,他們一齊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這些男子都很年輕,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有個小子臉上還殘存著嬰兒肥。此時他們都抱著雙臂倨傲地看著她們,個個臉上都掛著又痞又囂張的壞笑。
見狀,柳柳和胡悠悠滿臉警惕地後退幾步,同時柳柳下意識地將胡悠悠護在身後。
柳柳目光如炬地盯著幾個少年,沉聲問道:“你們想幹什麽?”
幾個少年對視一眼,然後衝她們笑得無比放肆,其中一人對柳柳說:“你前幾天為了給朋友出頭,叫人打了我們幾個兄弟,這筆賬該怎麽算?”
柳柳當即心中了然,原來是因為幾天前她一個好朋友被這些不良少年騷擾,她當時恰巧碰見,於是便叫了幾個人給這些少年一個教訓,沒想到他們居然懷恨在心。
幾個不良少年看見柳柳身後的胡悠悠長得漂亮,當即起了壞心思。其中一個叼著煙的少年說:“不如就讓你身後的小妞伺候我們一個晚上,這比賬我們就一筆勾銷。”
“去死吧你們!”柳柳怒氣衝衝地吼完這句話,然後低頭湊近胡悠悠耳邊,對後者說,“等會兒我拖住他們,你趕緊跑!”
交代完這些話後,柳柳立即衝過去跟幾個少年打在了一起。
胡悠悠抿了抿嘴唇,心驚膽戰地觀戰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轉身往後麵跑去。她明白自己傻站在旁邊是無濟於事的,說不定還會被那些人抓住拖累柳柳,她隻能先去找人求救。
平時不善跑步也不能跑步的她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不管不顧往前衝去。
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找人來幫柳柳。柳柳雖然練過跆拳道有些身手,但她一個人絕對打不過五個,何況她不知道那些不良少年的實力。
在她跑出不足兩百米時,在轉彎處被一輛突如其來的自行車撞到。她當即跌倒在地,然後一臉無措地看著自行車上的少年。
少年自知撞到了人,於是忙不迭從自行車上下來,俯下身去扶胡悠悠。
看見有人可以救助,胡悠悠也顧不了什麽了。她一把扯住少年的衣角,語氣很焦急地說:“求求你,救救我朋友。”
明嵐抬頭一看,望見不遠處有一幫人在打架,而且是幾個男子正圍著一個年輕的女孩打。
內心的正義感瞬間往大腦上湧,他也顧不得扶起跌倒在地的女孩,拔腿便衝上去加入了混戰。
有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後,胡悠悠又折身回去,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觀戰。
她絞著手指,心驚肉跳地看著明嵐和柳柳二人跟五個不良少年打架,隻覺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久久不能放下。
她的視線不自覺被那個她剛從半路上撿來的少年吸引住了。
少年穿著一襲黑色風衣,在暴風雪中為了保護兩個素不相識的女孩而拚命地跟一些力量比他大許多的人打架。他揚著拳頭,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那些人臉上,他自己的臉上也不可避免掛了許多彩。他看起來明明隻有十七八歲,身上卻有著超乎這個年齡的成熟與穩重,他剛毅英俊的臉上始終帶著冷靜與沉著,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隻一眼,胡悠悠便知道自己淪陷了。
這個從天而降的英雄,就這樣溫溫柔柔地入了她的眼,令她此後傾盡一生也終難忘懷。
眼看著有一個人拿起地上的磚頭便要向明嵐頭上砸去,胡悠悠當即不假思索地衝上去,從後麵抱住了那個少年的腰。
感覺有一股力量在腰間扯著自己無法動彈,少年低頭一看,發現胡悠悠正死死地抱住自己,於是他用力一甩,狠狠地將胡悠悠甩出了幾米遠開外。
胡悠悠的胸口撞到一棵樹上,呼吸當即變得急促起來,她慘白著嘴唇,一臉痛苦地彎下腰。
“悠悠!”眼看著胡悠悠的心髒病又要發作了,柳柳立刻驚恐萬狀地大喊一聲。她狠狠地給了正糾纏著自己的少年一拳,然後大步流星地朝胡悠悠身邊跑去。
當她跑到胡悠悠身邊時,胡悠悠整個人已經暈了過去。
“悠悠!”柳柳一邊給胡悠悠做緊急救護,一邊焦灼地喊著胡悠悠的名字。
幾個不良少年看到胡悠悠的情狀,以為是鬧出了人命,於是趕緊灰頭土臉地跑了。
明嵐幫助柳柳將胡悠悠送到了醫院,之後胡悠悠被送進了急診室。
急診室的紅燈亮起,醫生在裏麵救人,明嵐和柳柳焦急地在急診室門外等待。柳柳一刻不停地走來走去,兩隻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
等了很久還沒見醫生出來,明嵐感覺有些內急,於是去了一趟衛生間。
等他回到急診室門口時,看見醫生正跟柳柳說著什麽,他走過去詢問了一下關於胡悠悠的情況。
柳柳讓醫生先行離開,然後看了明嵐片刻,最後別過頭說:“她沒什麽事,隻是驚嚇過度而已。”
畢竟隻是萍水相逢,明嵐也不再多問什麽,在確認胡悠悠沒事之後便徑自離去了。
胡悠悠醒來時見到守在自己床邊的隻有柳柳,看到柳柳完好無虞之後,她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急忙問:“昨天那個幫我們的歐巴怎麽樣了?”
柳柳回答:“我沒將你心髒病發作的事情告訴別人,不過他聽說你沒事之後就離開了,一句話也沒說。”
“哦!”胡悠悠失望地應了一聲。畢竟隻是萍水相逢,人家見義勇為肯出手幫她們就已經很不錯了,她也沒敢奢求人家留下等到她醒過來。
胡悠悠沒想到自己在隔天上午會再見到明嵐。
明嵐抱了一束百合花來到病房,坐在她床邊,柔聲問她:“你還好嗎?”
胡悠悠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隻覺得是個意外的驚喜,她滿臉笑意地回答:“我很好啊。”
短暫的寒暄過後便是長久的尷尬,之後胡悠悠主動挑起話題,她問:“歐巴,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明嵐告訴她:“明嵐。明白的明,山嵐的嵐。”
“好名字!”胡悠悠拍手叫好,緊接著又主動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胡悠悠。胡是胡鬧的胡,悠是忽悠的悠。怎麽樣,我的名字是不是很有意思?”
明嵐點點頭,他第一次被一個女生用如此熾熱的目光盯著,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了兩道紅暈。
胡悠悠在醫院住了幾天後便回到了家裏,之後她請求老爸幫她查清楚明嵐的身份以及他所就讀的學校。她明白自己這樣做有點不厚道,但她就是想了解關於明嵐的一切。
在了解到明嵐就讀的學校後,她又請求爸爸讓她轉去了明嵐的學校,並且與明嵐同班。
胡爸爸當時是這樣調侃她的:“我的女兒長大了,想追人了。”
胡悠悠非常驕傲地抬起下巴:“那當然!喜歡一個人不應該主動去接近他嗎?”
胡爸爸拍著她的手背說:“隻要你開心就好,你的快樂對爸爸來說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在意胡悠悠是不是早戀,在他心裏,一切以女兒的快樂為先。
轉去明嵐班上的那一天,胡悠悠落落大方地站在講台上介紹了自己。當時班主任問她想坐在哪裏,她看了看坐在最後一排的明嵐身旁的空位,於是指了指那裏:“我要坐在那位同學旁邊。”
見此情狀,很多心明眼亮的同學心中已經了然,看來又是一個為追隨冷情王子而來的。
從那天開始,胡悠悠就和明嵐同桌。明嵐的性子非常冷淡,哪怕原先已經跟胡悠悠認識了,他對她依舊是不冷不熱的,好在這並不影響胡悠悠對他的熱情。
從跟明嵐同桌的第一天開始,胡悠悠就各種零食大包小包地帶給他,然後以自己吃不完為借口強行推到他麵前。
很多次,明嵐都態度冷淡地對她說:“我不愛吃零食。”
聽明嵐這樣說過好幾次之後,胡悠悠給他帶零食的次數明顯減少了,不過她從小說和電視劇裏學了一些追人的方法——那就是經常拿著一些自己不懂的問題去騷擾他。
胡悠悠成績非常差,尤其是語文跟英語兩科。她常年待在韓國,除了韓文說得流利之外,英語說得不標準,中文更是差得一塌糊塗。對於漢語裏的一些成語和俗語,她經常弄不懂,甚至是曲解,偏偏她的語言用詞比較開放,因此常常惹得同學們哈哈大笑。
如果是平時大家一起開心也就算了,如果有同學惡意取笑胡悠悠,看不慣的明嵐一般都會前去救場。也因此,每次胡悠悠拿這些問題問明嵐時,他總是不吝賜教。
明嵐的聲音很好聽,普通話很標準,說話字正腔圓,有種說不出的魅惑,他的英語也很標準,標準到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一個常年生活在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的人。
每當這個時候,胡悠悠都會一臉崇拜地看著他:“歐巴,你真是太帥太厲害了!”
明嵐聽多了別人誇讚自己的話,但胡悠悠的誇獎讓他的耳根迅速染上紅色,有些難為情的他嚴厲地糾正道:“你不要叫我歐巴。”
“那我該叫你什麽呀?”胡悠悠仍然閃著一雙天真無辜的大眼睛。
“你叫我同學就行了。”對於這個女孩的過度熱情,明嵐打心眼裏感覺有些不舒服,但又不忍心拒絕。
“叫同學顯得太生疏了。”胡悠悠做出一副苦巴巴的表情,然後大膽地說,“以後我就叫你嵐嵐吧?”
“……”嵐嵐是家裏的長輩以及和他很親近的人才會叫的,現在被一個女孩如此放肆地喊出來,他感覺……自己和她的關係還沒親近到這個地步。
就在他想說什麽時,胡悠悠清脆的聲音又響起:“好了,別那副死表情,以後我不叫你歐巴,叫你嵐嵐就是了。”
某個星期天下午,一周內好不容易得半天假的學生都去外麵玩了,教室裏隻有明嵐一人對著窗口靜靜地站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胡悠悠進入教室時,看到明嵐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光線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他就這麽抱著雙臂,像尊雕塑一樣安靜地看著窗外高大的樹木,整張臉俊美得猶如從漫畫裏走出來的王子。
見到這如夢似幻的一幕,胡悠悠嘴角揚起了一抹愉悅的弧度。她悄悄走到明嵐身後,然後調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嵐感覺到身後有人,加上胡悠悠身上那股特殊的味道,他不用看也能猜出身後的人是誰。
胡悠悠不在意明嵐的冷淡,依舊語氣歡快地與他說話:“嗨,少年,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很像一個人?”停頓了幾秒她直截了當地開口,“你長得很像我未來的男朋友。”
明嵐輕描淡寫地瞄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視線看向窗外。
胡悠悠有些無趣地撇撇嘴,然後跟他一起看著窗外的樹木,也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見明嵐清朗的嗓音幽幽響起:“我不早戀。”
“嗯?”胡悠悠愣怔了一會兒。
反應過來之後,她激動得快要跳起來了,她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介意的,我們可以上大學之後再在一起。”
明嵐沒看她,也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窗外。
高中生涯很快結束了,明嵐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學。胡悠悠明白以自己那吊車尾的成績是追隨不了明嵐的腳步的,於是她隻能以藝術生的身份跟明嵐上了同一所大學。
高考最後一科結束之後,胡悠悠迫不及待地找到明嵐,興高采烈地跟他說:“嵐嵐,現在我們高中畢業了,可以在一起了嗎?”
明嵐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冷冷地回答:“我不喜歡你。”
胡悠悠的臉色唰地慘白了,她連續倒退好幾步,努力沉澱了自己好半天,才問:“那你喜歡誰?”
“我沒有喜歡的人,但我也不喜歡你。”留下這句話,明嵐騎上自行車走了。
胡悠悠在他身後大聲嚷道:“明嵐,我是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男人!”
大聲叫喊過後,故作堅強的她再也控製不住,奔騰的淚水倏地從臉上滑落。原以為,他給了她一個承諾,卻沒想到,那隻是他為了應付她而說的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他對她,終究不上心。但那又怎麽樣?她從來都是打不死的小強,她不會輕言放棄的!
胡悠悠果然說到做到,不管明嵐對她的態度如何冷淡,再怎麽對她冷言冷語,她對他始終保持著熱情與真心。她相信明嵐隻是性情比較冷淡慢熱,隻要他沒有喜歡的人,總有一天她還是可以將他追到手。
但事實證明在明嵐有沒有心上人一事上,她想得太樂觀了。
就在他們大一那年暑假,有一回她去明嵐家時看到明家來了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而明嵐和對方說話時眉目間都透出一股溫柔,全然不似麵對她時的冷淡。
她在門口站了很久,終於還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然後和明嵐以及那個女孩打了招呼。
明嵐看向她時,目光又變得冷硬,但鑒於有外人在場,他還是要保持自己的紳士風度,於是給她和女孩做了介紹。
胡悠悠這才知道,原來女孩叫顧盼。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對方,然後發現這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她覺得自己已經算是上等姿色了,可是這個顧盼與她相比卻毫不遜色。顧盼看起來文文靜靜的非常乖巧,完全不像她那麽任性、隨心所欲、風風火火的。
在送走了顧盼以後,胡悠悠拽著明嵐的衣角,很強硬很霸道地質問他:“明嵐,你喜歡那個顧盼,是不是?”
“是!”明嵐坦坦****地告訴她,“她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你,不是。”
胡悠悠笑了,然後又哭了,比起他以前無數次的拒絕,沒有一次能比這一次知曉他已有心上人令她更心痛。
但那又怎麽樣?明嵐還沒有追到顧盼,也就是說他們還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她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就道德層麵上來說,她也算不得第三者。
明嵐對顧盼雖然很溫柔,但也不熱情,而顧盼算是一個溫和中帶點清冷的人,對誰都熱情不起來。所以就算連胡悠悠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人相互喜歡,但別扭的性格使誰也沒有勇氣先開口言明。
暑假結束之後,顧盼跟他們上了同一所大學,這時胡悠悠心裏的危機感更甚,於是她更加頻繁地去糾纏明嵐。
她始終還是相信那些毒雞湯: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日子就這樣過了一年多,顧盼還是沒有和明嵐在一起,他們兩人就這麽相互暗戀著、耗著。在大三開學之後不久,胡悠悠發現顧盼和一個小學弟在一起了。
她知道明嵐一直很喜歡顧盼,隻不過性格使然,他表達不出來罷了。她害怕明嵐傷心,害怕明嵐會做出什麽糊塗事,於是天天糾纏在他身邊。
她其實也是有私心的,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過錯。她想陪著明嵐,同時也希望明嵐趁著失戀期愛上她,但同時她又害怕,畢竟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他若是能愛上,應該早就愛上了。
但不管怎麽樣,她就是貪戀與他在一起時的快樂,她就是毫無道理地喜歡他。
明嵐見到胡悠悠三天兩頭跟在自己身邊,於是一再很不耐煩地告訴她:“你不要再來煩我了!”
每當這時,胡悠悠都會很堅定地搖頭:“不!我一定要陪在你身邊的。”
其實每當麵對他冷漠的表情、冷淡的態度時,她又何嚐不心痛呢?她曾多次想過放棄,可是每回一見到他,她原先做的所有決定便都不作數了。
她在他麵前一直都是囂張的、驕傲的、樂觀的、堅強的,她不想將自己的狼狽展現在他眼前,於是在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時,她沒有再去打擾他。
其實打擾了又能怎麽樣呢?他終究是不喜歡她,所以應該也不會為她難過吧?
當得知她的病情後,他對她的態度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握著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他喜歡上她了,他不希望她離開自己。
她不敢相信,一直都不敢,但她還是可恥地貪求他一絲一毫的溫情,她不想放過這樣的溫柔。
他們在一起了,可是很多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心裏是那麽不安。他越是對她好,她越是覺得自己悲哀,越是不敢相信男生的柔情。
那夜風雨大作,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二十一年的曆史鏡頭在她麵前晃過,她發現自己想得最多的還是明嵐,哪怕大部分都是苦澀的,但那是她唯一愛過的人哪。
意識恍惚中,她想,如果在十七歲那年的大雪中她不曾被他的自行車撞倒,如果他不曾見義勇為幫助了她,如果她能少看他一眼,不曾對他一見鍾情、一眼上心,那麽,她的人生是否會不一樣?是會遇見一個與她相愛的男子,還是始終不嚐情愛滋味,始終不知情為何物?
但不管怎麽樣,如今再苦再痛也過去了,她始終不後悔遇見明嵐,不後悔愛上明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