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考古係大神

01

酷夏的知了聲和沒完沒了的炎熱,似乎都隨著9月的到來而漸漸消失。天空明淨得像一麵鏡子,映出令人瞧著心曠神怡的藍天白雲來。

老泥土路上坑裏的小水窪還沒幹,倒映出路邊上了年紀的歪脖子老樹。磚紅色的外牆脫落了好幾塊牆皮,露出灰白的底牆。麥萌一邊鬱悶地往宿舍樓走,一邊回想剛才在古董店裏發生的事情。她越想越生氣,心情就跟頭上頂著的丸子頭一樣,鬆鬆垮垮,一團糟糕。

回到宿舍,她把包往桌上一丟,二話沒說直接撲到舍友顧嬌嬌身上,一陣哀號:“我就是想買個花瓶而已,怎麽就這麽倒黴呀我!”

距離明德大學西門後麵幾百米有一條古玩街,整條街上鋪滿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的古玩器件。麥萌逛了一下午,瞧中了一個白地青花的瓷瓶,老板可能是真當她傻,說這是永樂年間的真品,要一口價六百塊錢賣給她。別說六百塊了,真品就是六十萬都買不到。不過單從瓷瓶的表麵來看,做工細膩,色澤光潤,形狀顏色都很漂亮,買回去給最近心血**要學素描的爺爺做道具也不錯。可在她打算以贗品為由跟老板再討價還價的時候,沒等開口半路就殺出來個“程咬金”。那人跟建築工人似的著裝,莫名其妙地伸手去碰花瓶,她怕他髒兮兮的手弄髒花瓶就去奪,結果花瓶碎了。老板要求按照原價賠償,“程咬金”卻堅稱花瓶是贗品最多值兩百塊,跟老板爭辯幾句後丟下一百塊就走了,最後隻能是麥萌自掏了五百塊。

顧嬌嬌在宿舍裏打了熱水簡單洗了個澡,正坐在桌邊往臉上拍爽膚水。她把裹在身上的浴巾往胸上方提了提:“是誰欺負本宮的小萌萌了?”

麥萌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帶著未消的餘怒,將多管閑事的某人及自己受到的冤屈生動形象地比畫了一番,末了揮舞著小拳頭憤怒道:“亂動人家的東西,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嘛!”

“人家也是好心,不想看你上當受騙。”學霸張曉放下手裏的筆,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不過他能通過瓷片表麵產生的氣泡和花瓶底足的顏色來辨別真偽,不像個工地小哥。”

“會不會像小說裏寫的那樣,他其實是個因為意外失憶才淪落到工地做苦力的霸道總裁!”顧嬌嬌捏了一下麥萌的臉,忽然腦洞大開,“對了,帥不帥?”

“程咬金”的年紀跟麥萌相仿,當時他穿了一身髒舊的工裝,肩上背著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大旅行袋。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胡子拉碴的下巴棱角分明。雖然不能判斷他的相貌,但蓬頭垢麵的模樣與古董店滿屋子的古雅物件格格不入。他仿佛是從地裏挖出來的古物,因為他一進門空氣裏就隱約流動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古怪味道。她的錢白白打了水漂,哪裏有心情去探究“程咬金”帥不帥?

“跟剛出土的兵馬俑一樣,你說帥不?”麥萌站起身,悶悶不樂地收拾東西準備去洗澡,“西校區的餐廳窗口比東校區少就算了,宿舍裏還沒獨立浴室,學校讓咱大三的搬過來真是太過分了。”

“砰!”

門被人從外麵大力推開,發出一道巨響,三個姑娘嚇了一跳。

麥萌拍了拍胸口:“楠哥,你要不要這麽暴力?”

穿著一身肥大的運動服,一米七三的個子,頂著一頭毛刺發型,說話又是略粗的低沉聲音,任誰看到王紅楠都會將她看作闖進女生宿舍的男孩子。王紅楠把行李箱一放,語氣不怎麽高興:“剛才我都把學生證、身份證拿出來了,宿管阿姨還是不讓我進宿舍,氣死我了!”

被誤認為男生不是一兩次了,盡管每次都會發生讓人捧腹大笑的窘事,但麥萌依舊好奇地問:“那阿姨怎麽又放你進來了?”

王紅楠冷哼,突然把麥萌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事實勝於雄辯。”

這一豪放的動作,讓大家目瞪口呆。

宿舍裏顧嬌嬌的身材最好,麥萌和張曉屬於正常,王紅楠最容易讓人模糊了性別。雖然王紅楠“胸懷坦**”,但內衣的鋼圈還是能證明她的女生身份的。

麥萌忍著笑:“厲害了我楠哥。”

“那是必須的。”王紅楠撩起袖子,露出胳膊做了個大力水手的造型,引得小姐妹們哈哈大笑。

心頭的烏雲淡去,麥萌提著小籃子往澡堂走去。

02

雖然西校區的硬件設施不如新校區,但是報告廳卻裝修得特別高大上。座位排列以階梯式設計,以便所有人都能看清楚講台上的內容。椅背並未采用傳統的紅色,而是選擇了清新的原木色。講台上方的LED燈閃爍著一行醒目的紅字:走近考古·探索文明——××墓考古工作報告會。

前排和中間都坐滿了人,一排十幾個人裏有七八個都是女生。麥萌被來看帥哥的顧嬌嬌強行拉來,坐在靠近側門的偏僻位置,一個正雙手做捧心狀,一個則皺著眉頭。

講台上坐著的正是昨天在古董店讓麥萌的錢包縮水的“程咬金”,他剪了幹淨利索的短發,一身得體的西裝襯得他身材頎長,深邃的眼眸直視前方,硬挺的五官配著他寡淡的表情,無形中給人一種目空一切的高傲感。

在穿著黃色華美禮服的小姐姐笑容甜美的開場白後,“程咬金”站起身鞠了個躬,剛開口說了句“大家好,我是江珩”,台下就爆發出一陣轟鳴般的掌聲。

“按黃金比例來算,光這腿就有一米了吧?”顧嬌嬌興奮地拿起手機,將攝像頭拉近,“萌萌,我得發給辛哥哥,告訴他即便這世間有千萬種美色,我獨愛他這一種。”

麥萌的小臉緊繃著,幽幽道:“顧嬌嬌,麵對讓我損失五百大洋的人,我勸你矜持一點。”

顧嬌嬌剛要點發送的動作一停,恍然大悟:“難道他就是……”

“對,他就是你說的失憶總裁。”要不是麥萌對聲音敏感,她還真認不出江珩來。此刻她的心情有些複雜,畢竟沒人會想到昨天的“工地小哥”會搖身一變成了考古係的大神。

興許是麥萌直勾勾的眼神比旁人更熾熱,以至於江珩竟轉頭瞥了過來,眼神在對上麥萌後眸光微動。

麥萌杏眼一眯,揚起下巴。這人真是人如其名,又拽又橫。

“為避免文物受到損壞,我們會在發掘工作開始之前進行多次專業勘測和定位,但這座墓經曆過地震和海水侵蝕,所以棺槨上部塌陷,泥土和水湧進,導致許多文物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江珩坐下,移開了視線。

他跟真正的教授比起來更像個古板的老學究,雙手交叉,麵上透露著嚴肅和深沉,語速不緊不慢:“不少絲織品存在粘連、破損、汙染等現象,需要我們在絲織品的修複過程中從病害調查到組織結構觀察,從汙染物觀察分析到纖維成分分析,都一一做好原始數據記錄。修複難度大的,對我們的技術要求也更高……”

沒有花哨的語言,也沒有刻意製造什麽氣氛,考古係的學弟學妹們拿出比在課堂上還認真集中的精神,捧著本子奮筆疾書,就連為了江珩顏值而來的其他專業的學生也漸漸沉浸其中,神情不自覺地認真起來。

“中國是舉世聞名的文物大國,文物保護類人才短缺成為我們現在文物保護工作的大問題。在座的學弟學妹們,希望大家能專心學習好自己的專業,為將來的考古、文物修複和保護工作做出貢獻。”做完結束語,江珩再次站起身鞠躬準備離場。

這時,一個女孩紅著臉站起來:“江珩學長,我想問一下,像竹簡、書畫這類比較脆弱的文物,我們在修複的時候需要注意什麽呢?”

“竹簡需要脫水,加固處理,紅外線掃描……”接下來的半個多小時,江珩就大家提的各個問題進行了解答,且言簡意賅,仿佛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

顧嬌嬌被江珩的專業能力深深折服,感慨:“萌萌,跟我過來沒錯吧?長知識!”

麥萌低頭,掏出手機搜索文物修複相關知識,小聲嘟囔:“我給你說過我高三就過了雅思嗎,真正厲害的人,都很低調好不好?”

“對對,你說得對。”身為學渣的顧嬌嬌沒資格質疑,隻能無條件應和。

“江珩學長。”就在江珩要結束這場報告會時,麥萌“噌”地站了起來,“就算是同一類文物也要具體分析,你剛才說的那些修複方法都是泛泛而談。我不認為以你現在的經驗就可以指導大家,有本很不錯的書叫《會呼吸的文物》,介紹的修複方法詳細得很,我建議你抽空看一下。”

女孩子目光灼灼地盯著江珩,一連串直白打臉的話,讓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江珩是誰?是大三就憑著出色的專業技能修完了所有課程的考古係大神!是國家文物保護局考古專家付教授的親傳弟子!他經常跟著付教授在田野工作,雖然很少在學校露麵,可係裏一直不乏他的傳說。這個穿著背帶褲、紮著丸子頭的女孩子竟敢在大神麵前如此放肆,莫不是想以此來引起大神關注?

江珩眉梢輕挑,狹長的桃花眼裏劃過一絲深意:“‘田野’是我的化名,很高興這位同學喜歡我前年寫的這本《會呼吸的文物》。沒記錯的話,在修複瓷器的部分我提到過如何鑒別瓷器的真偽,希望能對同學你有所幫助。”

最後一句,是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話。

好端端的江珩為什麽要化名寫書?是怕太高調了遭雷劈嗎?

麥萌緊緊攥著還停留在“文物修複有哪些書籍”搜索頁麵的手機,麵紅耳赤。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覺得像現在這一刻丟人過,她多麽希望地上有個縫,讓她鑽進去!

顧嬌嬌擔心地拽了拽麥萌的胳膊,小聲說:“萌萌……”

漲紅的小臉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麥萌一手捂著臉,一手抓起書包就往側門外衝。

沒臉見人了!

“麥萌!”顧嬌嬌追了出去,情急之下直接喊出了麥萌的全名。

這個帶有歧義的名字讓大家笑得更歡了,江珩輕抿的薄唇不著痕跡地彎了彎。

03

原來安排的教學法老師上周去了台灣地區交流,之後的課換成具有“冰山師太”之稱的高麗老師來上。據學長學姐們說,高麗老師是所有專業課老師裏最有氣質,也是最嚴格的一位。期末考試,她從來不會劃考試範圍,學生的成績由日常出勤、作業完成情況和考題成績組成,所以她的課堂也是出勤率最高的。

身穿古典藍底白花的旗袍,長發用一根銀簪綰成發髻,五十多歲的人看著也就四十歲出頭,她的視線在大家身上一一掃過,好像所有小動作都瞞不過她的法眼。

麥萌將書立在身前,一邊抬著眼皮往講台上瞄,一邊手下快速打字:“我選的日語,你選的俄語,我怎麽給你擋?”

顧嬌嬌幾乎秒回:“辛哥哥來得猝不及防,我能怎麽辦?俄語老師沒有點名的習慣,如果有事我讓課代表給你打電話,你溜過去喊個到就行。”

大學的課對很多人來說分為必上課、選上課和不上課。遇到極少數每節課必點名的課,是無法逃掉的。對不點名又有點興趣的課,可以根據心情來決定要不要上。那些不點名又無聊的課,可以直接忽略。

對外漢語專業在大二開始開小語種選修課,由於今年課程調整,二外選修課要修到大三上學期。宿舍四個人,日語、韓語、俄語、法語,每人選的課都不同。張曉要忙活各種家教兼職,沒課的時間根本見不到人。王紅楠是跆拳道社長,但社團在新校區,她也要經常輾轉於新老校區之間。

麥萌歎了口氣,回了句“好吧”。

“嗖”的一聲,忽然,一個粉筆頭直直地從講台方向飛來,命中麥萌的腦門。

“第三排靠窗那位同學,請你出去。”高老師冷冷地看著麥萌,語氣嚴厲,“我的課,不是給不懂得尊重知識的人講的。”

相對於初高中的老師來說大學老師也多是開明的,而高老師就太較真了。

“老師,我知道錯了,我……”麥萌臉“唰”地通紅,趕緊道歉。

高老師態度堅持:“請出去。”

認錯無果,麥萌隻好在高老師淩遲一般的目光下拿著課本灰溜溜到門外站著去了。

走廊罰站這種丟臉的事情對麥萌來說真是久違了,高中她就曾因在晚自習偷吃零食被罰過好幾次。再次當著大家夥的麵被老師驅逐出教室,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兩節課連堂中間不休息,看看手表才上課十分鍾,麥萌垮下了小臉。她為了顧嬌嬌還要站九十分鍾,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宰顧嬌嬌一頓大餐才行!

就在她無比鬱悶的時候,竟看到了斜對麵正往樓梯上走的人,她立馬慌張地把課本擋在了臉上。

下一秒,麥萌的頭頂籠罩了一片烏雲,耳邊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聲音:“同學,打擾一下。”

腦袋恨不得縮脖子裏,她一聲不吭,隻想原地裝死。

書皮上反著的名字,寫得龍飛鳳舞,占據了快二分之一的空間。江珩垂著眼,抿了抿唇:“麥萌同學,你的書拿反了。”

麥萌身子一顫,躲在書後的臉窘迫得扭曲成了麻花。

她現在嚴重懷疑,自己跟老校區的風水不對盤!要不然怎麽一搬過來,就接二連三地丟人呢!

不對,準確地說,是她跟江珩八字不合!因為每次遇到他,她都會倒黴!

一咬牙,她一雙大眼睛彎了彎,兩腮**漾著淺淺的梨窩,僵笑:“江珩學長,好巧啊。”

江珩也沒問麥萌站在走廊裏幹嗎,而是直接將一串鑰匙遞給她,語氣淡淡:“麻煩你下課後把鑰匙交給高麗老師,謝謝。”

他的手指幹淨修長,骨節分明,讓麥萌想起了漢代羊脂玉發簪。她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歪著腦袋:“你自己為什麽不給高老師?”高老師不好相處,而且她又剛違反了課堂紀律,不好再往人前討嫌。

“高老師上課不喜歡被人打擾。”江珩沒有收回手,還是保持著遞鑰匙的動作,“對了,再請你幫我給高老師帶句話,今晚爺爺過生日,讓她早點回家。”

麥萌一聽,急忙接住鑰匙。她眨了眨眼睛,眼底升起一道八卦的亮光:“學長和高老師什麽關係?”

聽這話的意思,江珩和高老師關係匪淺!難道高老師是江珩的姑媽?或者是嬸嬸?

不得不說,江珩成功地勾起了麥萌的好奇心。

誰知,江珩竟然隻是意味深長地笑笑,就轉身走了。

麥萌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再看看鑰匙,她眉開眼笑。

從麥萌出了教室後,其他同學立馬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差錯。一堂大課下來,不少人都跟剛坐完“老虎凳”一樣,痛苦不堪。直到下課鈴聲響了,大家才鬆了口氣。

麥萌一看到高老師,就“躥”了上去:“高老師,江珩學長讓我給您帶句話,說是讓您今晚早點回家,爺爺過生日。”

高老師以為麥萌要求情,原本不想搭理她,一聽到這句話,果然嚴厲的臉上神色柔和了許多:“好,謝謝你。”

麥萌跟在高老師身後,小心翼翼地道:“雖然我和江珩學長不是一個專業的,可我專門去聽過他的報告會,也一直以他嚴謹認真的學習態度為榜樣。我看手機不是不尊重您,是家裏真的有急事。您看能不能看在我初犯,別扣我分?高老師……”

“好了,我知道了。”高老師沒什麽表情地打斷了麥萌的話,眉眼之間竟跟江珩有幾分相似,“下不為例。”

麥萌大喜,感恩戴德:“謝謝老師,謝謝!”

04

隻要熬過了周四教學法的課,這一周就過得“飛逝”。

“同學們,接下來我們主要來學習一下日語常用的語氣助詞。表示斷定,語氣較親密,應該讀降調。比如說,今(いま)お腹(はら)がいっぱいなので、何(なに)も食(た)べたくないの。”

日語學習基礎班裏,麥萌一手拿著書,一手在黑板上用粉筆寫下一段話。

與她平時狂野的字風不同,她一筆一畫寫得很認真。粉筆摩擦著黑板發出“沙沙”的聲音,一行漂亮的日語很快呈現在大家眼前。

環顧了一周,她對著座位表將一個正趴在桌子上走神的男孩子喊了起來:“付博文同學,請你來翻譯一下這句話。”

她從小對語言有著敏感的感知能力和接受能力,日語對她來說跟英語一樣沒有什麽難度。因為她日語不錯,所以從大二開始會幫老師帶幾個留學生,教他們一些簡單的中國話,幫他們了解中國文化。現在相反,她在日語班接了學姐的崗位教一群為出國而學日語的高中生。

男孩子十六七歲的模樣,左右兩側眼角的頭發垂直往上凸起形成一道山峰,發膠抹得鋥亮,左耳上戴著一枚黑色鋯石耳釘,清秀的五官透露著一股邪氣。他吊兒郎當地站起來,語氣慵懶:“不好意思,我沒聽見你剛才在說什麽。”

誰沒個年少無知、叛逆輕狂的時候?對這種青春期裏的問題少年,麥萌見怪不怪:“沒關係,請坐。”

她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又字正腔圓地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我現在肚子很飽,什麽都不想吃。”轉身,她繼續一邊寫一邊講解,“明日必ずあなたに手紙を書きます,私を待ってください。明天我一定給你寫信,請等我。這句話表叮囑的語氣,不過在不同的語境下我們也要注意不同詞匯的含義,比如說中國的‘手紙’在日語裏是‘信’的意思……”

忽略掉極個別睡覺、玩手機的學生,這節課麥萌教態大方,基本功紮實,駕馭課堂的能力極強,因此下課後坐在教室後方試聽的教學主管就告訴她試講通過了。

每周日下午三個小時的課,月結1200元,麥萌很滿意。在外快的動力下,她第二節課講得十分投入,直到結束她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將自己的聯係方式留在黑板上,她真誠地說:“同學們,這是我的微信,如果大家有什麽問題,可以隨時與我聯係。”

“老師再見。”學生大多喜歡年輕有親和力的老師,大家對麥萌揮揮手,陸陸續續離開了教室。

麥萌收拾完東西,看見那個“發膠頭”還趴在桌子上,她沒忍住問了句:“同學,下課了,你不走嗎?”

付博文把頭埋在胳膊裏,沒有要理會麥萌的意思。

“那你早點回家哦,不要讓爸爸媽媽擔心。”麥萌搖搖頭,背著包下樓,沒想到又在樓下遇到了江珩。

江珩還是穿著黑T恤,雙手插口袋,酷酷地站在傳達室門口,引得幾個上學習班的女孩子頻頻回頭。

冤家路窄,怎麽在哪兒都能碰到?麥萌嘟囔了句,大步流星從江珩麵前走過,還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她亮晶晶的眼睛像小狐狸似的眨巴兩下,語氣誇張:“哎呀,是江珩學長,剛才沒看到呢,真是不好意思!”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每次看到江珩這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她就想做出點能夠挑起他情緒的事情來。能讓江珩不痛快,那她就痛快了。隻是,她的舉動在江珩眼裏卻很幼稚。

頭發還是綰成隨意的丸子頭,江珩的目光從她光潔的腦門穿過看向前方,無關痛癢的表情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聲音還是一貫沒什麽起伏波瀾:“走路小心點。”

太好奇江珩和高老師的關係,又不好直問,麥萌隻好套近乎:“江珩學長是想報日語班嗎?你要是想學日語,我可以……”

她很想用日語來體現自己的優越感,結果卻被江珩給打斷了:“高老師說雖然你很仰慕我,並且以我為榜樣,但是你以後再有違反課堂紀律的情況,她還是一樣會扣你分的。”

像是一把錘子冷不丁地敲在了腦袋上,麥萌有種馬上要背過氣的感覺。她什麽時候說過仰慕他了?是高老師誤會了,還是江珩太自戀了?不管怎麽說,她可以肯定高老師和江珩關係就是不一般!

以後需不需要討好江珩?萬一江珩小心眼,因為上次報告會的事情給她穿小鞋怎麽辦?

極短的時間裏麥萌已經想了無數種可能,她真誠地看著江珩:“謝謝學長。”很“隆重”地鞠了一躬後,她向站牌跑去。

江珩不解,隨即想到什麽,抿唇輕笑。

回學校的路上,麥萌一口氣把之前購物車裏的零食全部付款清空。反正這些零食早晚都得買,為什麽不提前行使把它們吃進肚子裏的權利呢?至於江珩和高老師,她早晚會搞清楚的!

肚子有點餓,到學校後,麥萌去食堂買了份糖醋排骨和一碗西紅柿雞蛋湯。吃飽後,她心滿意足地往宿舍走去。

“同學。”忽然,有人從後麵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麥萌回頭,愣了一下。

紅黑相間的格子襯衫裏內搭一件白T恤,配上水洗牛仔褲,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斯斯文文,幹幹淨淨。男生靦腆地笑了笑,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開口:“那個……”

“哪個?”麥萌茫然地看著男生,一頭霧水。

猶豫了會兒,男生脫下自己的襯衫,塞進麥萌手裏,聲音聽著很不自然:“那個……你的褲子髒了,用我的衣服遮一下吧。”

褲子髒了?意識到什麽,麥萌扭頭,看見了屁股上的那一小團殷紅色,臉立刻燒得滾燙。

大姨媽什麽時候來的?她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麵紅耳赤地快速把衣服係在腰上,麥萌沒忘記問:“同學,以後怎麽聯係你?”

“李陽,2016級電子信息工程5班。”說完,他掉頭就走。

目送著男生腳步匆匆離開,麥萌竟覺得兩人剛才最後的對話好像街頭接暗號的地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