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文西豎起耳朵,全神貫注地聽著。

這聲音雖然也是沙啞無比,但跟那天在暮雪微信中的聲音有些不太一樣,而且,對方的通話環境中隱約傳來廣播的聲音,“天虹……清湖店……大酬賓……”

天虹商場清湖分店,不就是在自家小區對麵?

“猜到沒有啊?”沙啞的聲音似乎在挑釁文西,陰陽怪氣地說著:“隻要你猜到,就能獲得小霸王學習機外加蘭州拉麵一碗哦。”

“這還用猜嗎?難道不是周振飛?”文西也不上車了,快步走向小區大門,耳中努力分辨著對方的背景中各導購員的聲音:“歡迎光臨百麗……天美意……”

百麗,天美意,這些鞋子品牌就在商場一樓。

“哇,你真是聰明,一下就猜到了,獎品怎麽給你呢?郵寄到你家?還是郵寄到清湖分局,啊呀,忘記你已經被警隊開除了。”沙啞聲音極盡挑釁,似乎這樣他就能得到快感。

“郵寄到我家好了,你有我家地址嗎?”文西胡扯著橫過馬路,前方就是天虹商場的大門,百麗專櫃天美意專櫃就在門口進去沒多遠。

“當然。”沙啞聲音笑著,“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把獎品放在你家廚房的電飯煲裏。”

文西已經走進超市,豎起耳朵傾聽,隻聽得裏頭傳來“基圍蝦特價,29元一斤”的聲音,得知對方已經到了二樓超市,當即飛奔衝向自動扶梯,口中信口開河:“我知道你是誰了。”

沙啞聲音訝然道:“哦,我是誰?”

“你是馬飛鳴的好友之一!”文西衝進超市,目光四處搜尋,最終停留在一名背對著他的卷發女子身上。這卷發女子的發型外觀顏色都跟那頭套完全一樣,而且身形也是高高瘦瘦的,正彎腰在魚缸裏頭撈基圍蝦。

最重要的是,該卷發女子正在打電話。

“馬飛鳴的好友那麽多……咦?”沙啞的聲音戛然而止,電話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似乎她已經發現了文西而掛掉了電話。

而前方那名卷發女子,也正好將手機移開了耳朵。

文西冷笑著快步上前,拍了下卷發女子的肩膀,同時身體前傾膝蓋微彎,雙手放於胸前,一旦確認,他將發動雷霆一擊。

卷發女子轉過頭來,滿臉愕然,“你是誰?”

隻見該女子十七八歲麵目清秀,皮膚精致水嫩,臉上驚愕的表情更是清晰異常,絕對不可能是矽膠頭套。

文西微微一愣,轉而拿出手機直接回撥剛才那個號碼。

手機接通,但麵前這個清秀女子的手機並沒有響。

“看錯人了。”文西尷尬道歉。

女子微微一笑,倒也沒說啥,轉身繼續撈蝦。

就在這時,超市門口傳來一陣鈴聲,雖然超市很吵,但這個鈴聲非常大,文西忍不住回頭望去,隻見另一名卷發女子正匆忙往超市外麵走去,鈴聲就來自於她的手機。

不過,這卷發女子的背影遠比宏利商場的那名卷發女子要胖,身上肉浪滾滾,怎麽看都超過了兩百斤,就在文西懷疑再次弄錯人的時候,該卷發肥女看了一眼手機,直接掛掉。

文西這邊頓時傳來一陣提示音,您所撥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不再遲疑,快步就朝門口追去。一邊追趕一邊重撥,電話再次接通。

前方卷發肥女手機鈴響起,她再次掛掉。

“您所撥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然後,卷發肥女回頭看了一眼,見文西追來,拔腿就跑。

就在卷發肥女回頭的瞬間,文西眼睛就紅了,奮起直追。

她頭上戴的就是那款仿真矽膠頭套!

雖然她比之前那個卷發女要胖,但戴著同款頭套,又打電話要他猜下一個死者是誰,就算不是凶手,也肯定跟凶手有莫大的關聯。

卷發女子胖歸胖,但奔跑的速度卻一點都不慢,很難想象,這麽胖的一個女人,居然還能在自動扶梯上玩跨欄,身手遠比一般人要矯健。

兩人一前一後在商場中飛奔,好幾次文西都準備扔鑰匙刀,但卷發肥女如同一條肥碩的泥鰍,專往人群裏鑽,再加上兩人相距有十多米,鑰匙刀扔出去的殺傷力也不是很大。

很快,卷發肥女就衝出了商場,正好有兩名穿黑色工裝的年輕女子各騎一輛電動車經過,卷發肥女想也不想,上前抓住其中一名女子,將其拽下車,然後跨上電動車,猛攥油門,電動車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那名被拽下車的女子這才反應過來,發出尖叫,“抓賊啊,有人搶車!”另一名女子連忙下車,去扶被搶女子。

文西衝出來一看,卷發肥女已經衝出去十多米,當即跨上另一輛電動車。車主人卻是反應奇快,一把抱住了文西的腰。

“我是警察,幫你們抓賊!”文西急道。

該女子不但反應快,性子也是非常果斷,“不管你是不是警察,留下你的手機跟錢包做抵押。”

文西二話不說,掏出手機與錢包。

女子立馬鬆手接過。

將油門加到底,電動車飛衝了出去。

還好沒耽誤太久,卷發肥女的身影就在前方三十多米處。

兩人一前一後風馳電掣,在大街小巷中急速穿行,不時有路人被嚇到甚至被撞翻,沿途路上一連串的咒罵聲。

看著前麵卷發肥女嫻熟的騎車技術,文西越發驚訝,身手敏捷倒也罷了,騎車技術也這麽厲害,如同受過訓練似的,她到底是什麽來頭?

在一對情侶的驚呼聲中,卷發肥女將車龍頭一轉,竟然玩了個漂移,轉進了左邊一條巷子。

文西不會玩漂移,但他腿長。刹車一捏,車子往左傾斜的同時伸出左腳,以其為支撐,直接將車甩了九十度,再一攥油門衝了出去,動作幹淨利落,速度比漂移也沒慢多少。

又追了幾十米後,前方的電動車突然一個刹車,然後卷發女跳下車衝進旁邊一棟爛尾樓。

文西一愣,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意思,難道是電動車沒電了?但也來不及思考其他,一腳刹車,不等車停穩就跳了下去,跟著衝進爛尾樓。

這棟爛尾樓其實也算不上爛尾樓,樓層早已封頂,甚至所有房間都已做了最為簡單的裝修,但顯然離能住人,還差得遠。交了錢買了房的業主們,為了早日入住,那簡直是一切手段都使用過了,甚至還有極端的業主以跳樓相威脅,但問題仍然沒有得到解決。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開發商換了好幾茬,背後牽涉到的各方資金就有十多家,盤根錯節,水深得很。

但再怎麽糾纏不清,門口還是有保安的,不然的話,這裏將徹底成為流浪者的天堂。當班保安有兩個,一名五十多歲,滿臉滄桑,另一名二十來歲,桀驁不馴。

見卷發女衝進,咚咚咚地上樓梯,年輕保安抽出膠棒就要去驅趕,口中罵罵咧咧,“你大爺的,這麽猖狂?”

年老保安連忙一把拉住,“這肥婆如果是尿急,待會正好罰她款,如果是有人追,就先看熱鬧。”

話音剛落,文西一頭衝了進來,見到保安,腳下不停,口中大聲喊道:“我是警察,待會這家夥要是下來,你們盡管打,隻要不打死就行。”

不等保安回複,文西已循聲衝進安全通道,飛快而上。

年輕保安頓時激動得滿麵紅光,拎著膠棒就在樓梯口附近逡巡,而年老保安卻是將外頭的兩輛電動車給推了進來。

循著咚咚咚的腳步聲,文西奮力追趕,樓梯間根本就沒有燈,好在窗口有路燈霓虹燈的光,雖然朦朧但勉強能看清。

一路狂奔而上,也不知道爬了多少層,隻覺得自己心髒都要從喉嚨裏麵跳出來,胸口附近猶如火燒,想要吞口唾沫都是極為困難。

上方的卷發女比文西好不了多少,甚至能聽到她扯風箱般的喘息聲。

兩人奔跑的速度越來越慢,終於,卷發女停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坐在原地還是躺在原地,大口喘息著。

文西咬牙又往上爬了半層階梯,也是支撐不住,坐在地上狂喘。

“你……你跑……跑不了的。”文西費力地擠出這麽幾個字。

“看……看誰……先撐不住……”卷發女氣喘如牛。

因為過度喘息,她的聲音跟之前有了很大區別。原本是在憋著喉嚨說話裝沙啞,現在卻因為喘息得太厲害,裝不出之前那般沙啞,甚至,文西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但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數十秒後,文西咬牙吃力地站了起來,揉著自己的大腿,試圖讓自己能快速恢複些許力氣,“你……到底……是誰?”

“我是……周振飛……”那聲音又恢複了之前的沙啞。

去你的,周振飛最少有一米八,你最多才一米七五好不好,而且,你那麽胖,周振飛完全跟你不是一個等級。文西暗罵了一句,將鑰匙刀扣在掌心,緩緩往上移動了一級階梯,然後又是一級……心中尋思,隻要再上一層,然後猛衝出去,朝這廝的大腿或者小腿紮上一鑰匙,還怕她能飛上天?

緩緩往上移動了半層,文西突然眉頭一皺,因為,他聽到卷發女的喘息聲也是在往上移動。

對方也是打著同樣的算盤,悄悄地行走。

媽蛋,你怎麽能這麽狡猾?深吸了一口氣,文西咬牙猛追。

卷發女嘿然冷笑,咚咚咚地往上狂奔。

又爬了四五層,卷發女的腳步聲不再往上,而是往走道橫移了過去。

追到該層,隻見卷發女站在一間房的門口,扶住膝蓋喘息。看到文西後,她發出一陣難聽的笑聲,“來,老子……老娘今天跟你拚了。”

這句口誤讓文西愣了一下,難道這卷發女是男人假扮?

目光下意識移動到對方胸部,隻見其胸前高高隆起兩大坨,又不像是假的。

下一秒,卷發女推開房間門,躲進了房間裏頭。

文西連忙衝了過去,隻見裏頭一片漆黑,沒有任何光源進入,似乎除了門口,其他的陽台窗戶等全部被封死。

小心翼翼地往裏走了兩步,眼睛逐漸適應黑暗,隱約能看到裏頭各房門的輪廓,也不知道是三室一廳還是四室一廳,反正門不少。

打火機是肯定不能點的,不是因為照不了多遠,而是會影響自己的視線。

文西繼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幾步,湊到其中一扇門前往裏望,就在這個時候,勁風從身後傳來。

文西本能側身,一腳反踹。

不料,撲來的居然是一大團棉被。

文西的這一腳雖然是力道十足,力道卻被棉被消弭得七七八八。

反倒是棉被後的卷發女繼續往前衝,硬生生地將文西擠進了該房間。

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有什麽企圖,但文西本能地覺得不對勁,這房間裏麵多半有古怪,當即身體往旁邊一讓,準備先避開此人的衝撞再退出門外。

異變驟生,他的腳踝一緊,地上竟然有繩索緊緊地套住了他的腳,旋即一股大力傳來,繩索猛然上拉,直接將他給倒吊了起來。

卷發女發出沙啞笑聲,通過門口暗淡光線,隱約看到她頂著棉被朝門外退去。

文西手腕一抖,鑰匙刀疾射而出,瞬間擊中卷發女露在棉被外的左腿腿肚。

一聲悶哼,卷發女往前踉蹌兩步,旋即房門咣當一聲關上!

居然是鐵門!

而且,隨著鐵門的關閉,房間瞬間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

門外先是傳來鐵鎖咣當聲,然後是悉悉索索的悶響,似乎那卷發肥女正在用棉被將外麵的門給蒙住,文西起初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但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要隔絕聲音,要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果然,外麵的動靜越來越小,隱約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在一道微不可聞的關門輕響後,再無任何聲音,四周頓時寂靜得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