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蜿蜒的星江把天南市分為南北兩岸,南岸有清湖區、雨花區與青秀區,高樓林立燈紅酒綠,北岸隻有一個江北區,樓房建築大多是兩層三層,跟南岸相比,顯得非常寒酸,甚至有這麽一句話,江北一棟房,不如江南一張床。

但因為江北地價便宜,一些不為盈利的公共設施均坐落於此,比方垃圾處理中心,養殖場,公墓等等,也有一些工業區,但最近幾年都陸續撤資走人,剩下空****的廠房,荒蕪如同鬼城。而殯儀館因為比較晦氣,當初更是被規劃到江北區的最北邊。

文西趕到殯儀館的時候,停車場已經停了十多輛好車,有保時捷有奔馳有路虎……估計是馬飛鳴生前那些生意夥伴的座駕。另外,文西還看到了牌照尾號765的比亞迪,這表示小魯等人已到。

馬飛鳴的靈堂設在3號廳,門口當中懸掛著一大朵白綢花,兩側擺著花圈挽聯之類的,黑色的音箱傳出陣陣哀樂。往裏看去,馬飛鳴的黑白照片放擺在供桌當中,後頭是並未合蓋的棺木,幾名身穿黑色服飾的女子正趴在棺材旁嚎啕大哭。

靈堂很大,旁邊放有六七張圓桌,桌上放了些瓜子香煙,前來吊唁的人上完香以後,就坐在這聊天。大多按各自圈子來坐,親戚坐一堆,公司員工坐一堆,朋友又坐一堆。

其中東北角的那一桌尤為引人注目,在座七八人舉手投足之間所釋放的那種富貴氣場,隔上十來米都能感受到。

文西目光掃過該桌,沒一個認識的。轉而在另一桌看到了小魯跟大蘇,兩人穿著舉止都很低調,縮在角落抽煙嗑瓜子,似乎根本就沒留意到文西。但小魯將瓜子放在嘴巴前麵的時候,卻做了個OK的手勢。

靈堂內,包括殯儀館的工作人員以及做法事的道士,差不多有四十多人,凶手的目標會是誰?凶手又是誰?她是隱藏在這四十多人之中?還是藏身於殯儀館的其他隱蔽所在?

去登記處上禮,登記員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眼中全是血絲,估計整晚沒睡好,沒精打采地詢問:“貴姓大名?”

“文西。”

“你是文西?”少年頓時就精神了起來。

文西很驚訝這學生的反應,“是的,我就是文西,怎麽了?”

少年將筆一扔,蹭地站了起來,照著文西的鼻子就是一拳。

這一拳速度雖然快,但力量不強,以文西的身手自然不會被擊中。甚至他都沒有躲避,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感覺到手腕如同被老虎鉗給夾住,劇痛使得他忍不住大叫起來,“哎喲……你給我放手。”

旁邊的人頓時呼啦啦地圍了過來,有問發生什麽事情的,有要文西鬆手的,甚至還有魯莽之輩直接上前推搡文西。

文西鬆開少年,微微退後躲開推搡,皺眉說:“喂,是他先打我!我可沒還手啊。”

“小強,怎麽回事?”說話的中年男子戴著無框眼鏡,西裝筆挺襯衫雪白,皮鞋更是油光鋥亮。

“他就是文西,殺我爸爸的凶手。”少年指著文西嘶聲喊叫。

頓時,有好幾名男子大聲叱喝,一個個捋起衣袖要上來毆打文西。

“諸位冷靜!”眼鏡中年男子連忙張開手臂攔在文西麵前,大聲地說:“如果他是凶手,警方早就抓走他了,哪能容他大搖大擺走來走去?”

這句話說到了重點,那些親戚朋友雖然憤怒,但並沒有失去理智,頓時停住。

“爸爸死的時候隻有他在旁邊,他不是凶手,誰是?”少年攥著拳頭大喊。

眼鏡中年男子歎息了一聲,和顏悅色地說:“小強,你這樣做,隻會讓真正的凶手在一旁偷笑。”

“田老師,你也不能肯定文西就不是凶手吧?”說話的不是少年小強,而是另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雖然身上穿著高檔西服,但滿臉的絡腮胡配上凶悍的表情,給人一種隨時都會拔出兩把砍刀的社會大哥既視感。

“對,老周說的有道理,田老師你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凶手。”這是另一名中年男子,此人瘦瘦小小,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滿臉精明。

“老王,老周,你們都是老馬的好朋友,難道我就不是了?你們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想早點抓到凶手。”那個叫田老師的眼鏡中年男柔聲相勸,“你們先讓我跟他說上兩句,好吧?”

老王老周都是哼了一聲,其中老周更是指著文西,“小子,我記住你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文西聳聳肩,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什麽。

這種事情,又怎麽好解釋?

田老師帶著文西走出3號廳,來到一處小花園中間的涼亭,四周綠樹環繞,哀樂聲音頓時被擋住,微不可聞。

上下打量著文西好一會,田老師微笑著伸手,“我叫田萬鑫。三金鑫,家裏父母希望我能賺大錢,才給我取這麽個名字。”

“我是文西。”文西笑著跟田萬鑫握手,“看田老師現在的派頭,這名字肯定沒取錯。現在教書都這麽有錢嗎?”

田萬鑫哈哈一笑,“我是理財師,不是教師。馬飛鳴馬老板,還有剛才的周振飛周老板,王耀東王老板,都是我的客戶,我也就賺個傭金提成。”

文西隨口寒暄了一句,“聽說理財就是客戶把錢交給你們炒股,是不是啊?”

“理財可不僅僅是炒股炒外匯這些手段,還有黃金期貨等各種渠道。”田萬鑫一說到這個,頓時話多起來,“就說炒股吧,我們有專業的團隊,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莊家,資金龐大到真的可以影響到股票的價格波動,這麽說吧,什麽K線圖什麽MACD,都是我們用錢砸出來的,當你們覺得可以進場的時候,我們已經在撤退……”

文西輕咳一聲,“田老師,你叫我過來,是打算教我炒股嗎?”

田萬鑫頓時臉上閃過尷尬,打了個哈哈,“職業習慣,職業習慣。”遲疑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我知道你以前是警察,之所以離職,跟馬飛鳴有一定的關係,而這件事情,我們都知道你是無辜的。”

文西心中一動,“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當初馬飛鳴為了給自己公眾號增加粉絲,利用何朝青這個案子中警方的失誤,站在道德輿論的高度來炮轟警方,從而聚攏人氣,而我們這些好友的公司旗下都有公眾號,第一時間幫他轉發,形成爆炸式的傳播,打了個警方一個猝不及防。就因為這個事件,飛鳴廣告漲了差不多三萬個粉絲,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的一次營銷,但我們都知道,你是替警方背了黑鍋的。”

文西意味深長地看了田萬鑫好一會,“背黑鍋倒也沒啥,馬飛鳴生前跟我說過,是他派人去跟蹤何朝青,才會拍到當時的照片,我就想知道,他為什麽要去跟拍?”

田萬鑫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叫你過來,不是要說這個。”

“哦?”

田萬鑫左右張望了一下,從身上摸出紙筆,沙沙沙地在上麵寫了一句話,“馬飛鳴生前手上有個戒指,你有沒有留意?”

見田萬鑫如此謹慎,文西也是頗為驚訝,接過紙筆寫:“你說的是那個看起來像頂針,然後被人砍斷手指拿走的那一枚戒指?”

“是的。”田萬鑫再次左右張望,似乎在確定有沒有人在旁邊,這才接著寫,“這枚戒指關係到一筆巨大的財富,不要問其他,因為我知道也隻有這麽多,總之,馬飛鳴的死絕對跟這枚戒指有關。”

文西沉吟片刻,寫道:“這事你為什麽不跟警方說?”

“警察肯定會問我是怎麽知道這個事的,然後我的名字就會出現在案卷當中,並有大幾率上內參,能接觸到內參的人群中肯定有我的客戶,一旦被他們知道我泄露客戶的資料,那麽,我在這個行業的日子就到頭了。”田萬鑫苦笑著繼續寫,“我隻能告訴你這麽多了。馬飛鳴不但是我客戶,也是我的朋友,希望你能早日抓到凶手。”

文西釋然點頭,“可不可以再提供點線索?”

田萬鑫糾結了半天,咬咬牙,“戒指內圈上刻有一串數字跟字母組合而成的密碼,那筆財富應該跟這串密碼有關,”

文西吃了一驚,遲疑了片刻,不甘心地問:“還能再透露點不?”

田萬鑫搖頭,“能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了,其他的我覺得跟這個案子無關,總不能告訴你馬飛鳴的股票賬號密碼吧?”

“那自然。”文西哈哈一笑。

田萬鑫摸出打火機,將紙點燃燒成灰燼,笑了笑,“剛才我什麽都沒有說,就算警方傳喚,我也不會承認。”

文西點頭,兩人轉身朝靈堂走去,快到門口的時候,田萬鑫突然湊到文西耳邊,低聲說了一句,“我覺得,這種戒指應該不止一個。”

不等文西回過神,他已走進靈堂。

田萬鑫應該還知道點什麽,隻是因為某種原因不方便說出來。文西尋思,但對方已經擺明態度,甚至坦言就算把他抓到警局詢問,也不會承認說過此事。

除非,他用其他的手段來逼問,比方嚴刑拷打之類的,但人家都主動告訴他了,他怎麽還好意思下手。

而且,現在辦案,那是講究證據的時代,審訊隻是配合手段,更不可能對嫌犯來個刑訊逼供了,那會是嚴重違法的。

正糾結,手機嘀嘀響,是小魯發來微信,“靈堂裏暫時沒有異常。”

“好。”文西四下張望琢磨著,凶手要麽裝成吊唁的親朋,要麽藏身於其他隱蔽所在,現在大廳裏頭有小魯和大蘇在,自己大可先去其他地方找找。

如果我是凶手,又會藏在哪呢?

突然想到一處所在,轉身朝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都是一格一格的單獨空間,關上門,誰也不知道格間裏頭蹲的是誰,挺適合藏人的。

剛進廁所,文西就愣了一下,先前在靈堂對他沒好臉色的周振飛正在裏麵洗手。見到文西,周振飛也是楞了一下,旋即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衝著文西大刺刺地走來。

看他的架勢,似乎想要把文西撞倒在地才甘心。

文西微微一笑,就這麽隨隨便便地站在原地,毫無退讓之意。

周振飛高大魁梧,體重少說也有一百八十斤,文西跟他比起來就要顯得瘦弱許多。如果有旁觀者的話,肯定都認為文西會吃虧。

蓬!

一聲悶響。

一道人影朝後飛出,落在地上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被撞飛的竟然是周振飛。

文西哈哈一笑,正要嘲諷兩句,異變驟生。

其中一個隔間的門突然打開,從裏麵飛出來一條繩圈,就好像套馬一樣,瞬間套住了周振飛的脖子,然後往後猛地一拉,周振飛頓時被拖到了隔間門口。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閃電般探出,照著周振飛的心髒就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