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走訪調查

從天機閣趕赴酒樓隻需十多分鍾,施筱敏完全可以做到不露幽會的痕跡。之所以讓父親見到自己,是為私奔做鋪墊。否則,從頭到尾不現身,更容易引起懷疑,或被家仆四處尋找。

施森皺著眉頭,以他多年混跡江湖的經驗來看,接下來的對話可能會有損施家的名譽。因此,他命令小弟們輕輕放下屍體,在十米之外候命。

果不其然,南頌雪又繞回之前的問話:“我提醒一下,剛才我說的交往對象,是指彼此產生情意的,而非聽父母之命被迫結婚的對象。”

“你在瞎說什麽?他們當然是相愛才會結婚。”施森盯著她的眼神很不友善,還帶著一絲困惑和不安。他像被人說中了心中的憂慮,又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

南頌雪壓低聲說:“據我所知,令愛並不愛吳公子,她心中有愛慕之人。別猜疑太多,我也是偶然碰到才知道的,而你剛剛的神情告訴我,是真的——你也知道此事。”

“你到底想怎麽樣?我女兒現在被人害死了,你們就不能放過我們一家嗎?我隻想讓她安然入土,好好走完最後一程。”施森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憤。

“施先生,在你來之前,施小姐可是死不瞑目。你覺得不抓到凶手,她能安然走完最後一程嗎?”說到最後,南頌雪想起了昨晚那張奸笑的臉,變得有些激動。

她差點就說出,施筱敏不是一個人受害的。

她補充道:“令愛的死,說不定與玲瓏圖有關。若不抓出凶手,你們施家也會因玲瓏圖傳聞引來大禍,你可得想清楚了。”

施森聽得出,對方所言並非恐嚇,她可能真的知道很多秘密。他思來想去,極為不舍地看了一眼女兒,含淚退讓一步:“如果我把她交給你們,結果會怎樣?”

結果如何,誰都不敢保證。

“罷了。但我有一點要你們保證,無論調查出什麽,隻要是與我女兒名譽有關的消息,必須全部封鎖,不得透露出去。這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事了。”

“我們可以封鎖某些消息,不過記者會怎麽寫,我們管不了。”池秋河如實道。

“記者?”施森冷笑兩聲,對花甲老人說,“施總管,你負責搞定他們。”

他臉上分明寫著“敢亂寫就按江湖規矩辦了他們”,儼然一副黑道老大的氣勢。施總管心領神會,微微欠身退下,領著穿西裝的小弟們走向了記者群體。

施森怕自己反悔,拄著拐杖走了。南頌雪注視著他的背影,自娛自樂地學他霸氣說話,還一手劃過脖子,配著“哢嚓”一刀斃命的聲音。

池秋河見狀搖搖頭,招過紀時祤,吩咐他帶人抬走屍體。

安魂所的停屍房內。

十幾分鍾過去了,南頌雪依然無從下手。她一直站在屍體前,多次放下工具,雙手支撐著石板,垂著腦袋閉眼。她仍然無法排除心中的障礙,像上次一樣快速剖腹。

池秋河這一次與她完全相反,沒有任何不適,反而很期待她解剖之後的結論。今日她反常的狀態,令他心生疑惑:“你到底怎麽了?”

她抬起頭看他的那一刻,他有點吃驚,那個向來充滿自信和正能量的女子,現在竟有一絲沮喪。她的聲音很低,求助道:“怎麽辦?我沒法下手。”

池秋河沒有問原因,隻是牽著她那隻在顫抖的手,把解剖刀放在她的手中。

“你知道嗎?每個人來到世上,都有要自己承受的痛苦,也有要完成的使命。”

南頌雪望著他俊美的側臉,這句話像在安撫她,又像在安撫受害者。但不得不承認,他成功了,即使劃開腹部的那一刻,她的手還在抖。

她依次檢查了內髒,沒有發現中毒的跡象,但當她摸到那軟軟的物體時,心跳像漏了一拍,緊緊屏住呼吸。她不知道,應該取出來,還是留在原位,讓他們永遠不分離。

池秋河沒有發覺她的異樣,問道:“有什麽新的發現?”

南頌雪長歎一口氣:“有很大的發現,這個案子的受害者不止一人。”

池秋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受害者的腹部,良久沒有說話。不止一人,意思就是有胎兒死在腹中,所以她才不忍心下手吧。顯然,這件事她昨晚就知道了。

“你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目前還不能確認,但從昨晚的對話可知,孩子的父親可能是自詡‘紅人’的說書先生,白風光。”南頌雪說完,簡潔地描述了昨夜目睹的場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把凶器上很有可能殘留著他的指紋。”池秋河拎起物證袋。

“可惜找不到這家夥,沒法匹配指紋。”南頌雪接過物證袋,用棉簽沾取刀刃上的血液,打算和小方盒中的皮屑一起拿回武館做幾份檢測報告。

“那可否用宋慈編著的《洗冤錄》裏的滴血驗親方法?若真是他的孩子,血液會互相融合吧?”池秋河麵色欣喜,卻看見她麵露難色,便知她又猶豫了。

日光從她背後的窗戶透進來,灑在她潔白刺繡旗袍的身上,顯得分外動人。

在這一刻,池秋河發覺,她是有悲憫心之人。

“請給我一點時間。”

池秋河心領神會,慢慢退出停屍房,像門神一樣守在外麵。

不知過了多久,南頌雪推開停屍房的木門,對池秋河點點頭表示任務已完成。

“你怎麽滿頭大汗?和誰打了一戰?”細心的紀時祤從兜裏抽出一塊方巾,替她擦汗。

“打你個頭,是裏麵太熱了。”南頌雪奪過方巾,擦幹額頭上的汗珠,假裝很悶熱地感慨,“真奇怪,現在已經是秋天了,怎麽還這麽熱?”

紀時祤摸著後腦勺,滿臉困惑,他還沒來得及追問,就看見她走出了安魂所。

隻有池秋河知道是怎麽回事,她打的是心理戰,其難度可不比江湖上的擂台生死戰低。

紀時祤察覺到他一閃而過的笑意,傻傻地問:“隊長,今天很熱嗎?”

“你覺得呢?”池秋河好笑地問,又道,“趕緊去查一下最近乘船或乘火車的人中,有沒有一個叫白風光的家夥。順便去天機閣查一查,說書先生的住址和常來往的人。”

聽到指令,紀時祤立刻進入工作狀態,連連點頭稱是,帶著幾個人走了。

直至傍晚時分,他才來到警察廳的辦公室匯報情況。

“池隊,剛才去康程公司打探消息的同事回來了。說那晚公司沒有派員工出船運貨,但今早有一位員工的船不見了。那員工以前是漁夫,碼頭歸康程公司之後,他平時還是會在夜裏偷偷打撈點魚蝦給家人補身子。他家住西郊區,現在妻兒都還在家。”

紀時祤走上前,將一張紙條放在辦公桌上。

池秋河放下公文,紙條上除了地址,還寫著漁夫名為肖冉,四十有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