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同學重逢

永嘉地產進入拍賣程序的事兒終於在各方勢力各懷心事的情況下被提上日程,一周後,左琳帶著於川,在中院執行局的聽證室裏,召集永嘉地產的執行申請人,開了第一次協商會。

但是情況比想象中更糟糕,左琳原本以為這些人至少能聽自己把目前的情況說完,誰知道她剛說了一半,現場就亂成了一鍋粥。

“左法官,你給我們個準信,到底啥時候能把我們的錢追回來,我們等得頭發都白了!”

“哎,你們法院怎麽也這麽難啊,判決下了這麽久了,什麽結果都沒有。你們特別執行處是幹什麽吃的?永嘉跟你們什麽關係啊,你們這麽護著他!”

“還講不講道理了,我們申請執行這麽久,一分錢沒見到。現在又蹦出來個建築商,我們的錢什麽時候能還得上?”

“就是啊,先來後到的道理在這兒都說不通了??”

一群債權人七嘴八舌在聽證室扯著脖子抗議,左琳原本還試圖好聲好語耐心安撫,可張了幾次嘴那動靜都淹沒在了拿不到錢而越發焦躁的人群裏,終於忍無可忍地猛然拍了下桌子,聲色俱厲地喝道:“你們也要行動起來,永嘉可是欠你們的錢,我們是在幫助你們追討!光知道衝我們喊,有用嗎?”

“那不對啊!”人群裏,最先起哄的那人聲如洪鍾地吼回去,叫囂道:“我們隻能找法院啊!我看這個建築商跟永嘉地產是不是一夥的?你們法院調查了沒有?”

於川早就不耐煩了,就是看左琳沒吭聲所以自己也一直壓著火兒呢,這會兒處裏老大都跳腳了,他當然也無須再忍,不滿地瞪著那人,“我們當然要調查,你們也得去找找新證據、新線索呀!不要天經地義的認為執行財產隻是法院的事!”

另一個人接過來就懟,“我們要能找到證據,還要你們法院幹什麽?”

這話說的簡直就是不負責任的冷漠,於川徹底不樂意了,聲音也冷下來,帶了幾分嘲諷,“話不能這麽說吧,有勁咱們一塊衝永嘉地產使,光跟我們在這吵吵有用嗎?這不成窩裏反了?”

“你什麽態度?誒我說左法官,你們這工作人員什麽態度啊?”

所謂人民法官為人民,人民對你不滿可以,你對人民有丁點微詞那絕對不行,幾個申請人見狀順杆往上爬,逮住了不撒手,“就是,我們是被害者啊!”

“說的是,什麽態度啊這是!”

一場協商會開的活像是帶了裝入了戲的舞台劇,半點有用的東西沒商討出來,好說歹說把人安撫著送的時候左琳和於川隻覺得是上戰場拚殺了一遭,兩隻耳朵嗡嗡作響,整個人都精疲力竭的,偏剛會了辦公室想躲個清淨,屁股還沒坐熱,副局的電話又打了進來,讓左琳去他辦公室,匯報一下永嘉案子目前的進展。

左琳一邊掐著眉心一邊站起來讓小艾幫忙準備資料,帶著一摞文件去到魏全辦公室的時候,除了眼圈下麵淡淡的烏青,已經看不出任何疲憊的樣子,“對永嘉的司法拍賣正在走程序,但新債權人齊三河的調查還沒結論——雖然這次表麵看上去沒什麽惡風浪,但我總擔心又是個坑。”

魏全叫她來壓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著材料裝腔作勢地翻了幾下,點點頭,仿佛不經意似的隨口問道:“隻要符合程序,就不是我們執行局關心的事。對永嘉做資產評估的會計師事務所定了嗎?”

“定了,電腦抽簽抽中的是天平事務所了。”

“定了就好,”魏全說著,突然從文件中抬頭,沒頭沒尾地問左琳:“最近你那個法官助理於川用得還順手吧?”

左琳不知道他突然提起於川是什麽用意,隻好模棱兩可地輕聲答了一句,“還好吧。”

魏全意有所指地說:“如果他有問題你可以反映,局裏也可以重新調整。”

左琳愣了一下,不明就裏,“您指哪方麵?”

魏全笑道:“當然是工作。”

左琳思忖著,中肯地評價,“有些魯莽,看問題有時會偏激,但工作很努力。”

“那就好,”魏全不動聲色地順著左琳的話說道:“於川脾氣上來性子火爆不拘小節,你要好好掌控他,不能讓他由著性子來。”

左琳垂著眼仿若不經意的目光探究地落在魏全身上,半晌後拿起魏全還給她的各種材料,點點頭,“謝謝您提醒,我會注意。”

這邊剛出了副局辦公室,手邊電話就又響起來。

是個不認識的本地號碼,左琳心裏琢磨著魏全剛才向她詢問於川是何用意,心不在焉地接起電話,“您好,哪位?”

電話裏,嬌俏清脆的聲音傳來,熱情而熟絡,“左琳?聽不出我聲音了?”

左琳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電話上,仔細回想著電話裏女人的聲音,半晌後放棄地道:“真聽不出來。”

電話那邊,陳雁南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地勾起嘴角,聲音倒是十分親近,“你的老同學,陳雁南。”

這麽多年沒見的人,這會兒突然打電話過來,左琳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雁南……?”

陳雁南笑了一聲,“有空嗎?出來聊聊。”

左琳沉默一瞬,點了頭,“哪裏?”

“就大學時我們常來的咖啡館,我在這裏的你。”

………………

…………

陳雁南嘴裏“大學時常來的咖啡館”,其實就是八年後鄭懷山和左琳初見時想約的那家。

隻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同學相對而坐,左琳卻找不到當初跟鄭懷山坐在相同位置時那毫無隔閡的親近和隨性。

可這明明是她曾經最好的朋友……

如果不是那件事……或許也可以是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可惜造化弄人,際遇這種事,實在沒有“如果”這一說。

直到服務員上了咖啡,左琳與陳雁南相對而坐,都始終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她們目光在彼此身上打量,左琳像是在不斷對比著對方當年照比現在的變化,而陳雁南則像是在無聲地觀察較量著如今誰的容顏和地位更占上風一樣。

半晌後,陳雁南在左琳不斷品評對比的目光中不悅地微微皺了眉,她下意識地順了下披肩的長發,聽到終於不再保持沉默的左琳說:“你終於露麵了。”

陳雁南淡定地笑了一下,聲音清越悠揚,“你和鄭老師重新聯絡上了,我還藏得住嗎?”

“這些年你一直在明州?”

“是,鄭老師在明州的業務工作一直是我在管。”

左琳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明顯話裏有話,“怎麽今天想起約我來了?”

陳雁南無動於衷地挑眉攤攤手,無害地說道:“老同學敘敘舊嘛。”

“單是敘舊,這麽多年,什麽時候不可以敘?”左琳不願意打馬虎眼,“你在這個節骨眼上約我出來,不會是因為永嘉地產的事吧?”

她不耐煩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周旋,幹脆就把事情挑明了直說,誰知陳雁南卻幽幽地搖了搖頭,否認道:“約你出來不是談公事。”

“那談什麽?”左琳毫無笑意地勾勾嘴角,不知不覺語氣已經冷了下來,多了幾分質問的意思,“談鄭老師?還是談我的男朋友張思鵬?”

陳雁南隨手攪拌著麵前的咖啡,一手托腮,悠然而揶揄地看著她,“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咄咄逼人。”

這麽一說,左琳也反應過來的確失禮,她抱歉地笑了一下,聳聳肩自嘲道:“裝腔作勢唄,這些年在法院,落下職業病了。”

“張思鵬現在很好,在百川很受鄭老師賞識。”知道左琳其實很關注張思鵬在百川的情況,陳雁南定定地看著她,徑直對她說:“但你應該知道,老師自己就是金融領域的高手,投資總監什麽的,哪用得著請別人?聘請張思鵬,還不是為了你。”

左琳有一絲不悅地看著她,“雁南。”

陳雁南尷尬地笑笑,無奈地攤攤手,無辜又落寞,“話不好聽,便是實情。”

左琳眉毛不自覺地皺起來,想把話岔開,“聽說你這些年一直跟著鄭老師。”

陳雁南端起咖啡輕呷一口,放下杯子的時候,她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外麵華燈初上的街道上,“能量守恒定律嘛,一人欠的債總會有另一個人幫著還。鄭老師從大學辭職後,我就一直跟著他,陪他一手創立了公司。這麽多年,一直都是我在他身邊。”

左琳糾正道:“感情的事從來沒有誰欠誰的。”

陳雁南意有所指地挑高了眉毛,“你能這麽想,就再好不過了。”

“這個世界有太多不該發生的事情在發生著,誰也控製不了,你自己覺得值得就好。至於我,”左琳釋然地笑了一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過去了?

如果你已經把這一切都當成過去是,鄭老師卻仍舊死心塌地地傾慕著你,那我這些年苦苦相守的等待又是什麽?一個愛而不得的笑話嗎?

幾乎滅頂的悲憤和嫉妒讓陳雁南心中陡然升起一陣難以抑製的厭惡,她捏著小銀勺的手指都用力到指甲泛白,可是片刻後,卻不著痕跡地鬆開手,苦澀而落寞地看了左琳一眼,“你過去了,隻怕別人不一定過得去。”

左琳眸光微凝,“你話裏有話。”

“左琳,”陳雁南壓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她怕再跟左琳談論鄭懷山自己真的要失控,淡笑生硬地換了話題,“我們還是試著像過去一樣當好同學相處吧,我可不想我們之間成為敵人。”

左琳點點頭,表情卻不置可否,“本來我們也準備去你的聯眾律所問些事,既然你來找我,那我們抽時間聊聊永嘉地產的事吧。你名下的律所既然為永嘉提供法律服務,就該走到前台來。”

陳雁南卻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會,也用不著。他們懂法,我也不會教唆他們對抗法律,給永嘉提供法律服務,從頭到尾,都是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做出的。你工作上的事,法官問話我們當然支持配合,其他的,恕我不能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