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見鬼

木枯林回城之後,並沒有馬上去見馬連山,因為他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現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派兵去攔截陸際原。他調出二百人,分成多個小隊,分別趕往畫眉縣邊界各大小出口、以及境內各處交通要道駐守。他嚴令眾人務必加強巡邏和檢查,一定要抓到陸際原。

接下來的事,便是考慮有關馬連山的事情了。

此時的木枯林,並不想殺掉馬連山,因為這樣做會違背他的計劃。他要留著馬連山,給自己作擋箭牌,這樣他才能安心地做他想做的事。

但是一想到在白沙穀向他開冷槍的那個人,他就憂慮重重,所以他決定要有所行動。

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才比較妥當,想了半天,他決定去問一個人,看看這個人能否給他提提建議。

這個人叫“花見鬼”。

“花見鬼”既是綽號,也是人名。因為這個人聲稱自己隻有這樣一個名字,無論名字綽號都是這一個。

當初花見鬼到軍營來見木枯林的時候,還是在半年前,木枯林問他:“兄弟尊姓大名?”

“我叫‘花見鬼’。”

木枯林一聽,愣了一下,心想:好小子你這是裝酷是吧?我問你名字,而你卻說個綽號。不過這個綽號倒取的不錯,聽上去好讓人怕怕、好有前途的樣子。

木枯林又問道:“原名呢?”

“就叫‘花見鬼’。”

木枯林又愣了一下,他感覺這實在是一位很見鬼的人。

於是他隻好又問:“尊號呢?”

“也叫‘花見鬼’。”

木枯林笑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然後他緩了緩氣,才又問道:“兄弟,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給你取……你為什麽要給自己取這樣一個名字?你這個名字……實在是,實在是太太太見鬼了。”說完又哈哈大笑。

花見鬼卻不笑,隻是平靜地說道:“因為,每當我想花錢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很見鬼,所以我就叫花見鬼。”

“哦,怎麽個見鬼法?”木枯林對這個人很有興趣,對這個人的“見鬼”也很感興趣。

花見鬼道:“也就是說,這錢隻要一花就完,然後就總是沒錢花,你說見鬼不見鬼?”

木枯林想了想,讚同道:“是很見鬼,實在是太見鬼了!不過,為什麽不是‘錢見鬼’呢?而且,‘花’字原本應該是‘花朵’的意思。”

花見鬼道:“在我的心裏,‘花’字永遠就是‘花錢’的意思。而錢永遠也不會見鬼,隻有花錢才會見鬼。”

木枯林讚道:“好!這個名字我喜歡!”

木枯林當然知道這是假名,不過不重要,因為他喜歡缺錢的人。隻要你缺錢,你就有機會為他木枯林所用。

木枯林又問道:“你以前是幹什麽的?”

花見鬼卻反問道:“一個總是沒錢花的人,你猜他會是幹什麽的?”

木枯林道:“我猜不出來。”

花見鬼歎息了一聲,說道:“我最喜歡偷別人的銀子,我以前是專門偷銀子的。”

木枯林一聽,大怒。狠狠地一拍桌子,大聲喝道:“大膽!維護畫眉縣治安,本人責無旁怠,來人,捆起來!”

花見鬼平靜地說道:“我不是畫眉縣人。”

“那也一樣,捆了!”看上去木枯林好像非常憤怒的樣子。

於是就有兩個士兵過來,抓住花見鬼就要走,打算把他扭到一邊,然後再認真地捆綁一番。

不料花見鬼卻不走,說道:“你兩位煩不煩?再扭我我就揍你們!”

那兩位士兵也像木枯林一般大怒,喝道:“走!拒捕者死!”

這時卻聽花見鬼口念“氣死我矣”,接著地板上突然響起兩聲悶響,兩個士兵便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木枯林大吃一驚,他跟本就沒有看清花見鬼是怎麽出手的。沒有看清,就意味著花見鬼若是殺他,他也一樣會“沒有看清”。

顯然這個人的身手遠在他木枯林之上。他在心裏快速地猜測這個人的來曆,可是他聽說過的高手之中,似乎並沒有這樣一個人。

他覺得,憑這個人的身手,不可能現在才出道,應該很多年以前就該出名了。可是,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他現在才認真地打量這個人:此人約二十五六歲,普通身材。臉上帶著幾分書生氣,又好像帶著幾分冷酷,又好像帶著幾分奸詐,又好像帶著幾分高傲,又好像帶著幾分謙卑……

沒錯,全都是“好像”,因為木枯林無法看懂這個人,但又覺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一部分。

“我是來與你做交易的。”花見鬼道。

“什麽交易?”

“我替你辦事,你給我錢。”

“好!”木枯林道,“你隻要好好跟著我,我決不會虧待你。”這一點木枯林倒很痛快,原因之一,是由於花見鬼是一個為錢而來的人,這一點與木枯林的用人原則不謀而合。原因之二則是,他看上了花見鬼的身手,他覺得,花見鬼就算不用動腦,隻憑他那樣的身手,對任何人都是一種威懾。

“我不是跟著你,我是來與你作交易。”花見鬼糾正道。

“這有什麽不一樣嗎?”木枯林道。

“當然不一樣,因為交易就是交易,不是別的。”

“好!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

就這樣,花見鬼就住進了軍營。他在軍中並沒有正式的職務名稱,士兵們都稱呼他為“花師爺”。木枯林給他的任務是:“給我看好我招的兵,別讓馬連山搶走了,因為我很忙。”

花見鬼確實也很負責,一直都很用心地幫木枯林“看住”他的兵。平時木枯林出去“打獵”,軍中的各種重要事情花見鬼都要插一手。木枯林的那些實權派的親信,也都非常配合花見鬼。直到現在,這兩人已經合作半年了。

此刻木枯林又來找花見鬼,他問花見鬼道:“馬連山派人刺殺我,你認為我應該怎麽辦?”

花見鬼斜靠在椅子上,用兩根手指支撐著太陽穴,雙腳則高高地搭在桌子上。他沒有回答木枯林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問木枯林:“你打算什麽時候給我加餉錢?”

木枯林有些生氣,說道:“不是已經給你加了一回了嗎?”

可是花見鬼比他還生氣,說道:“木枯林!你這人怎麽這樣呢?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怎麽?難道你缺錢?”

木枯林木來就是帶著怒火來的,現在看花見鬼這種態度,不禁大怒,吼道:“放肆!你這是在跟誰說話?”

花見鬼反而笑了,說道:“木枯林,我提醒過你多少回了,我是在與你做交易,我不是你的手下!怎麽你又忘了呢?什麽是‘放肆’?我看你才是放肆!”

木枯林吞了一下口水,把怒火吞了下去,然後問道:“你要我加多少?”

花見鬼道:“加八倍。”

木枯林又壓了壓怒火,說道:“怎麽又是八倍?你會不會算數?上一次就已經給你加了八倍了,現在再加八倍,那總共是多少倍了?再加上你最初的餉錢本來就比普通士兵高八倍還多,你自己算算,你一個人的餉錢等於多少個士兵的餉錢?”

花見鬼卻解釋道:“因為我喜歡八,八就是發,發財的發,難道你不喜歡發財?”

木枯林道:“做交易是不是不用講義氣?”

花見鬼卻不回答,隻是反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鳥,它的叫聲是這樣的:‘講義氣~講義氣~’,每天都叫這三個字。”

木枯林糾正道:“那是叫‘講雨期’,就是提醒人們種地要留意天氣。”

花見鬼道:“不對,是叫‘講義氣’,而且,這種鳥很奇怪,人們聽見它叫的時候,它就叫,人們沒有聽見它叫的時候,它就不叫。”

木枯林有點無語,心想你真夠無聊,說話一點邏輯都不講,到底是你聽見它叫之後它才叫?還是它叫了之後你才聽見?

木枯林隻好問道:“為什麽會這麽奇怪?”

花見鬼道:“因為,這種鳥宣稱自己很講義氣,所以它要叫給人們聽見,所以它要人們聽見它叫的時候,它才叫。”

木枯林道:“用它的義氣感染人們,嗯,的確是很講義氣!”

花見鬼糾正道:“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是,人們聽見它叫的時候,它就總是叫喚‘講義氣’。而人們沒有聽見它叫的時候,它就什麽都不叫。所以,它隻不過是一隻隻會在人前瞎叫喚的破鳥,它根本就不懂得什麽是義氣。”說完竟哈哈大笑起來。

木枯林一楞,覺得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好笑,而且還是一個非常無聊並且毫無邏輯的故事,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故事。

不過他隨即又笑了,而且笑得前仰後合。

他在笑花見鬼的無聊。

木枯林是一個很喜歡無聊的人。他曾經對人說過:“我討厭嚴肅,也討厭幽默,因為嚴肅和幽默都無法完全做到隨心所欲,隻有無聊才是真正隨心所欲的享受。”

木枯林笑完,便說道:“你實在是一個無聊透頂的人,也是一個很見鬼的人,不過,我就是很欣賞你這樣的人。”

花見鬼道:“欣賞我?你怎麽又忘了?我不是你的手下,交易就是交易,交易雙方無需互相欣賞。”停了停又道:“那個,加餉錢的事呢?”

木枯林有點語塞,想了想,才一咬牙,說道:“好!成交,加八倍!”

花見鬼這回又笑了,笑得很爽朗,說道:“木營長,你果然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

木枯林也笑了,邊笑邊道:“給你錢就是講義氣,不給你錢就是不講義氣,好!這樣的道理,我喜歡!現在話歸正題,你替我想想,怎麽應付馬連山?”

花見鬼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