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葉小禾逼自己撥通了江流的電話，剛接通，就被掛斷了，再打又被掛斷。
第三次終於接通了，但那邊不是江流，是山峰。聽見是山峰，葉小禾突然說不出話來，那邊也沒有掛斷，一直等著她說話。
過了好一會，葉小禾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慢慢開口：“我有事情要告訴你們。”
葉小禾沒有想到會是山峰接的這個電話。這個電話，是她想要離開巫江之前做點什麽，二十年前的事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逆轉，但二十年後發生了什麽事，她還是可以全部說出來。為山峰、為秦菲，也為了自己心安。
此刻，她和江流、山峰相對而坐在空無一人的酒吧。這裏是葉小禾工作的地方，她是這裏的歌手，也是在這裏碰到的周宇。她將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上，照片是李銳、小白鴿、秦菲三人的合影。
江流拿起來看，有些意外：“他們什麽關係？”
葉小禾輕歎了一口氣：“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江流將照片遞給山峰，山峰仔細看著照片，青春洋溢的三人依偎而笑。但是李銳和小白鴿的身體都偏向了對方，不難猜出來，他們的關係很好。
葉小禾看著那種照片，開始回憶，“九八年那個夏天，對他們三個來說，本該是非常美好的。秦菲是小白鴿最好的朋友，他們一起認識了李銳，聊著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都非常興奮。李銳喜歡白鴿，白鴿也喜歡李銳，如果不發生那件事，他們兩人會很幸福。”
山峰看著照片：“小白鴿遇害那天，李銳和秦菲在嗎？”
葉小禾肯定地點了點頭：“在。”
山峰對她的肯定有些疑惑，畢竟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回憶難免會有些偏差：“你確定？”
葉小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天有電影，《泰坦尼克號》，三人本來約好了，但秦菲告訴小白鴿，李銳有事來不了，所以小白鴿就走了，然後就遇害了。其實小白鴿剛走，李銳就來了，他也不知道小白鴿不在，很失望。後來那場電影，是李銳和秦菲一起看完的。”
她之所以記得那麽清楚，因為她當時就在那裏，看著小山峰。隻是，山峰卻從來都不知道。
江流頓時一愣，他從來沒有想到其中還有這種隱情，更想不到那邊總是柔弱微笑的秦菲，還會做出這種事：“秦菲……”
葉小禾點頭：“對，秦菲也喜歡李銳。”
二十年前的那個夏天，原本是好朋友的三個人，感情卻不知不覺地發生著變化。秦菲，也不可避免地喜歡上了帥氣的李銳。感情會讓人的頭腦發昏，盡管她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她還是忍不住騙了小白鴿。
她沒有惡意，她隻是想和李銳單獨看一場電影。但是她的謊言卻送小白鴿走了一條死路。
葉小禾有些唏噓，如果秦菲當時冷靜一點，這場悲劇也就避免了。
“在和李銳結婚前，秦菲沒告訴任何人，包括我。”
江流無法理解這種事情，如果他是秦菲，一定會羞愧得離李銳遠遠的。因為一看到李銳，就會提醒自己當年做過多麽愚蠢的事情：“她為什麽還要和李銳結婚？”
葉小禾看著他，知道他現在是怎麽想的：“小白鴿的事，不是她想看到的。”
江流搖頭，還是不能理解：“但那是她造成的啊！”
葉小禾頓了頓：“是，她也說是自己造成的。所以她心裏很愧疚，很受折磨。”
山峰沒有讓這話題停留太久，他更關心的是另外的問題：“她為什麽婚後才告訴李銳？”
“她是真的很愛李銳，不想騙李銳。婚姻對她來說，是至死不渝的事情。”
山峰若有所思：“但李銳並沒有原諒她，是嗎？”
“不隻是沒有原諒。”
江流好奇：“什麽意思？”
葉小禾想了想，秦菲曾經告訴過她：秦菲和李銳一直都是分床而眠，秦菲經常整夜地無聲流淚，生活中，他們的東西分得很開，生活用品都是各有一套。
秦菲受不了這種生活，割腕自殺，李銳也很焦急地救她，但之後，還是繼續之前那種陌生人一般的生活。
葉小禾閉了閉眼睛，當時聽見秦菲說了這些之後，她就想要帶秦菲走：“李銳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去理解她，反而開始了極其嚴重的冷暴力。李銳認定，這一切都是秦菲應該承受的。秦菲尋死，李銳會救她，但救她，不是讓她好好生活，而是讓她繼續承受痛苦和折磨。”
她說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這種婚姻，是悲劇、是煎熬。
江流不可思議，他也無法相信自己的老朋友李銳會這麽做：“李銳這樣做，傷害的不也是他自己嗎？”
葉小禾苦笑了一下：“我和李銳是同事，所以才和秦菲越走越近。我問過李銳同樣的問題，李銳的回答很簡單，他說，這不是傷害，這是成全。”
“不是傷害，是成全。”山峰在心裏默默地重複了一遍，他看著照片裏，李銳和秦菲的笑臉，倍感悲戚：“這樣的生活有多久了？”
“他們結婚十年了，最幸福的就是結婚第一年，後來她手腕上的傷口，再也沒痊愈過。我想李銳應該從來沒愛過秦菲吧。”
江流想起發現秦菲屍體那天，他在路上看到了葉小禾和周宇正提著大行李箱準備上車離開。
“所以你才要帶她一起走？”
葉小禾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還是晚了。”
三人都有些沉默。
過了一會，江流忽然問了一句：“怎麽突然來告訴我們這些事？”
葉小禾看了一眼山峰，山峰也看著她等待著答案。
“不是突然，是恰好。我說這些，不是要證明李銳是凶手，是不想讓秦菲死得不明不白。”
她站起身，結束了這場談話：“再見。”
江流愣了一下：“你還要走，小禾？”
葉小禾停下腳步，沒有回頭：“你要走的話，是不是該去看看我師傅？”
葉小禾沒回應，頓了頓，走入黑暗之中。山峰現在才知道，她就是葉永年的女兒。
“她就是葉永年的女兒？”
江流有些鬱悶：“對……現在去找李銳？”
山峰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
江流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含義：“你別用這眼神看我，我也沒說不懷疑李銳，去還是不去？”
山峰暗笑，起身離開，江流趕緊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