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人性的揣摩
第二天，沈毅在王睿送來了老馬的口供記錄之後，就把王睿給趕了出去。
案子到了現在，沈毅基本上已經縷清了頭緒，四名死者生前發生的事情已經水落石出，隻是李剛和老張的死還沒有直接目擊者。
但是這對案情並沒有太大的幹擾，按理來說，這件案子到了這裏已經可以提交檢方了，可是對於沈毅來說，沒有把案情的每一個步驟都弄得一清二楚，案子在他這裏，就還遠沒有結束。
沈毅點燃了一根煙，雙手枕在腦後，然後將雙腳放在辦公桌上，有位老中醫曾對他說過，將雙腳抬高，有助於血液循環，會使他的頭腦更加的清醒，沈毅記住了這句話，並把它當成了習慣。
對於人性的揣摩，一開始，沈毅是著迷的。
當初他剛進警隊的時候，喜歡把案子中的人參照自己所學過的心理方麵的知識分析一番，當時他僅僅是認為這有助於以後的辦案。
可是久而久之，這就成了他的習慣。
隨著經曆的案子越來越多，接觸的人性越來越扭曲，沈毅開始有些反感了。
然而習慣就是習慣，養成不容易，扔掉就更加的困難，他總是把自己陷入這種無法自拔的痛苦之中。
這件案子一共八個當事人，死了四個，躺在醫院兩個，還有兩個在看守所，其中最讓沈毅捉摸不透的，就是那個沒有死的死刑犯。
誠然，一時衝動殺人的人不在少數，其中也不乏滅了人家滿門的，可是沈毅實在想不通為什麽馬上就會被執行死刑的滅門殺手張立軍在那種時刻會暴發出那樣的人性。
沈毅接觸了太多扭曲的人性了，張立軍這種讓他一時半會兒無法接受。
突然，沈毅感覺到胸前一熱，他趕緊坐直了身子，卻發現是自己點燃了叼在嘴裏卻一直沒有吸的煙灰掉落在了自己的胸前。
沈毅又給自己點了根煙，然後站了起來，他走向辦公室的窗台，看向了外麵奔流不息的車流。
在老馬的供詞中，他說道自己一醒來就看見了將死的李剛，還有顯然就是殺人凶手的老張，可是李剛具體的死亡過程，他並沒有提及。
另外，徐薇的手機是怎麽出現在老張的屍體附近的，老張又為什麽死在離車禍現場那麽遠的地方。
還有，劉雅晴和徐薇在劉雅晴究竟是怎樣跌落山崖上的各執一詞，這些都尚待調查。
想到這裏，沈毅轉過身，將還剩半截的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然後衝著辦公室外麵喊了一聲：
“王睿！”
沈毅的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馬上就被打開了，王睿腆著一張笑臉站在門口，好像他就一直等在辦公室門口一樣。
“有吩咐嗎，沈隊？”
“走，再去問問徐薇！”
……
審訊室裏，徐薇依舊滿臉蒼白，隻是和之前的動不動就喊冤不同，這一次徐薇一聲不吭，而且雙目呆滯，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似的。
王睿將手裏的文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打算馬上坐下就開始發問，卻沒想到被沈毅給攔了下來。
王睿看了沈毅一眼，知道他是打算自己親自審問了。
經過對老馬的詢問，沈毅開始同情徐薇的遭遇了，拋開徐薇的人品不論，她在這兩天裏並沒有做出太過分的舉動，她在孩子們遭遇危險的時候，沒有像劉雅晴那樣自私地逃離，她在所有人都挨餓的時候，也沒有隻顧及自己。
她唯一做出格的事情就是不顧一切地想要阻止自己的醜事暴露，而她的這些舉動放在社會上也不過是再平常的一些小事，當今社會，出軌和**還算是個事兒嗎？
沈毅悄聲在王睿耳邊耳語了幾句，然後王睿就出去了。
在王睿回來的這段時間裏，沈毅還是沒有開口，他在默默地觀察著徐薇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王睿端著一個冒著熱氣的杯子走了進來，他把杯子放在了徐薇麵前的桌子上。
“喝點兒熱牛奶吧，緩緩身子！”王睿說完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徐薇愣了一下，然後看向了杯子，她遲疑了很久才顫顫抖抖的端起了杯子。
“徐薇，你在山上遭遇了什麽，我們大概都了解了。”沈毅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柔和，語氣裏帶著同情。
“如果你想告馬祥勇強奸，我們也有證據支持，不過，鑒於你的特殊情況，這個選擇權在你。但是有一點我想告訴你，就是不管你告不告馬祥勇，他脅迫你的事我們都會提交給檢察院，到時候這件事情一樣會公之於眾。”
沈毅說完，停頓了很久，他在給徐薇反應的時間。
可是徐薇隻是捧著牛奶杯子，一句話也不說。
“好吧，我們今天過來找你，是想了解一下李剛的情況。據馬祥勇交待，是押運車司機老張槍殺了李剛，可是馬祥勇隻是說他睡著了之後被老張給驚醒了，之後才看見早已中槍的李剛和沾滿了血跡的老張，我想，這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應該是知道的，對吧？”
徐薇似乎被沈毅的話給勾起了回憶，她的眼角泛起了淚光，然後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了起來。
然而沈毅並不著急，他也沒有安慰徐薇，而是任由她哭了一會兒。
幾分鍾之後，徐薇止住了哭泣，她仍舊捧著牛奶杯子，可是一口都沒有喝。
“當時大家都很累，老馬他們都睡著了……”徐薇斷斷續續地說起了當時的情況。
……
徐薇和老馬在崖邊完成了“交易”之後，便先後回到了車子邊，這個時候眾人都很累了，也沒人在意回來的是兩個人而不是三個人。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意，徐薇看見了李剛憤怒的眼神。
李剛雖然受了傷，可是人很清醒，他雖然不知道在懸崖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看見老馬看著徐薇的表情，他知道一定有事發生了。
等著眾人漸漸地都睡下了之後，李剛摸上來找到了徐薇，他質問她他倆到底把劉雅晴怎麽樣了。
徐薇心虛的樣子一下子就被李剛看了出來。
在李剛的眼裏，徐薇先是看不起自己是體育老師，然後又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現如今竟然還害了劉雅晴的性命，簡直就是蛇蠍心腸。
李剛本想叫醒其他人揭發徐薇的，可剛準備張口，他卻看見了一旁睡得非常香的老馬。
本就對徐薇的人品產生懷疑的李剛立馬想到，既然老馬出去尋找徐薇和劉雅晴，後來卻隻帶回來一個人，那麽老馬很可能知道徐薇害了劉雅晴。
既然老馬知道，可是他卻睡得這麽心安理得，那麽這裏麵肯定就有鬼。
這個時候，李剛又看見了一臉心虛的徐薇，他漸漸地明白了這裏麵的鬼究竟是什麽。
於是，李剛越想越憤怒，他實在忍不下徐薇居然在這種時候都不忘給自己戴綠帽子這口氣，便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徹底給自己出口氣。
李剛看見正抱著槍靠在車身上打盹兒的老張，就直接跑了過去，想要搶過老張的槍然後崩了徐薇。
哪兒知道老張睡得並不死，在李剛還沒有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就被腳步聲給驚醒了。
之後，就是李剛想搶槍不成，卻被老張無意中槍殺的事情。
……
徐薇說完之後，終於喝了一口杯中的牛奶。
沈毅還在直愣愣地看著徐薇的表情，他知道，徐薇沒有理由也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撒謊，而且，她所說的情況和老馬的供詞基本吻合，也就是說，李剛的確是被老張給誤殺的，而如果李剛沒有起心想殺徐薇，那麽這件事也就不會發生。
“那老張最後為什麽要跑呢？還有，你的手機為什麽會出現在他的屍體附近呢？”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沈毅已經從老馬的供詞中猜出了個大概，雖然他不能肯定這個答案百分之百的正確，可他也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他之所以問徐薇，就是想證實自己的推論，這是沈毅自己給自己慣出來的毛病。
徐薇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然後就把當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出來。
徐薇交待的結果果然和沈毅的推論相差不遠：
原來，老張誤殺了李剛之後，性情大變，他狂躁地想殺掉每一個他所憎恨的人，最終導致了重傷張立軍，而張立軍當時的表現就和老馬還有那位小學生所說的一樣。
當時老張以為自己又殺死了張立軍，變得更加的狂躁不安，這個時候，徐薇起了歪心思，她把老張拉到一邊，攛掇老張逃跑，還找了個借口把自己的手機給了老張，說隻要他幫助自己處理掉了手機，她就會幫他說情，說他殺的兩人都是誤殺的。
老張雖然狂躁不安，可徐薇的這點小心思他豈會不知道？隻不過有一點他認為徐薇說的是對的，那就是他必須得逃跑。
然而此時，老張在連殺兩人之後，已經無所顧忌了，他看著衣衫不整的徐薇，心想錯一回是錯，錯兩回也是錯，何不幹脆再錯一回？
於是老張便要挾徐薇，說幫她處理手機也可以，但是她得付出點兒代價。
徐薇當然不肯，最後是老張把槍抵在了她的褲襠上，徐薇迫不得已才從了老張。
老張壓著徐薇在泥濘的林地裏匆匆了事就跑了，之後的事情便無人知曉，從他的屍檢報告上來看，他應該是在逃跑途中摔倒過一次，這一次他扭傷了腳，進而導致他失足摔下山崖。
沈毅把找到老張的屍體和屍體的檢查報告簡要地給徐薇說了一下，說完之後，他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說道：
“俗話說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老張有這個結果，我想多少也能給你一些安慰，是嗎？”
徐薇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
“我們在山崖下找到兩具屍體，一具是老張的，另外一具……”
說到這裏，沈毅停頓了一下，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徐薇，過了很久才說道：
“另外一具是獄警小南。”
話剛落音，徐薇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沈毅。
沈毅笑了笑，說道：
“你以為另外一具是劉雅晴嗎？嗬嗬，不是，劉雅晴現在在醫院裏，她被幾棵樹給救了！”
說完，沈毅便拿起自己的本子，然後領著王睿走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徐薇獨自坐在審訊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