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坐堂(四)

半夜十二點,陰風瑟瑟,院子裏不時傳來兩陣狸貓的叫聲,襯得這深夜越發地可怖。

顧君逸和嶽正臨隻小眯了一會兒,便準備好行裝,步履輕輕地出了門,院子裏是一片漆黑,隻有左邊的一個房間裏隱隱透出些許微光,在這黑暗中顯得尤為明顯。

顧君逸和嶽正臨對視了一眼,兩人步伐一致地朝著那抹微弱的光走去,“吱呀”一聲,房屋的門在不經意間被顧君逸推開,顧君逸和嶽正臨愣了一下,想來這門應該是被人動了什麽手腳,才會稍微碰一下就發出如此響亮的聲音。

顧君逸再次抬頭看向那抹幽若的光,此時才發現那光下有一雙手,正拿著鋒利的刀切著什麽,顧君逸莫名地幹嘔了一聲,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手的主人不慌不亂地聽了動作,發出溫和聲音問道:“兩位公子深夜不睡覺,這是來幹什麽?”

聲音的主人正是白日裏見過麵的王大夫,顧君逸也鎮定地回道:“偶爾換了環境有些睡不著,我和四弟便出來走走,正巧看見王大夫這裏有光,便尋著光過來了,倒是王大夫做事還真是勤勤懇懇,這都到了深夜還不回去休息。”

王大夫輕笑了一聲,放下手中的刀,隨後又拿起旁邊的抹布擦了擦手,動作流暢,仿佛已經做過許多遍,盡顯優雅,王大夫做完了這一切,才開口笑著反問道:“有些事情就要夜裏做才有感覺,兩位公子覺得呢?”

顧君逸淡笑了一聲,嶽正臨直接皺著眉頭問道:“王大夫這是在切什麽,看著不像是藥材?”

王大夫沒有回答,將周遭的蠟燭全部點亮,動作熟練無比,隨著屋裏一點一點亮起來,顧君逸和嶽正臨才看清屋裏的景象,映入眼簾的是兩具吊起來的屍體,一具的一條腿被從膝蓋以下切斷,另一具的胳膊被切斷,屍體下方是三個可裝下三人的大桶,上麵有許多像是被血液浸泡過的痕跡,而王大夫身前的案板上,是一隻被切斷一指的手。

顧君逸看完直接臉色一白,強忍著沒有嘔出聲,嶽正臨的臉色也很是難看,直接質問道:“如今這番景象,難道你不向我們解釋一下嗎?”

王大夫笑得坦然道:“不就是你們看到的那樣了,兩位公子可能不知道。”王大夫說著拿起了案板上的一根手骨,觀賞了片刻才接著道:“隻有這些手骨入了藥,才能救那些得了癆病的人。”

顧君逸接著冷靜地問道:“你這些屍體是哪裏來的?”

王大夫掃了那兩具屍體一眼,回道:“太多了,我都快不記得了。”

顧君逸陳述道:“他們來到這裏之前是活人。”王大夫笑道:“公子說笑了,這些屍體之前都是活人,就像是兩位公子一樣,會說會笑的人。”

王大夫看著顧君逸的目光讓顧君逸的後背一涼,他現在幾乎已經能猜測到這個王大夫將他們請到這裏來的原因了。顧君逸看著王大夫的目光變得更加冷冽,嗤笑道:“王大夫該不會想說就靠這些就真的能救人性命吧?”

王大夫有恃無恐地回道:“這位公子,你還太天真了,你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賣的藥就是這些東西嗎?其實他麽就是因為知道才來買藥的,否則又怎麽會有人血饅頭的傳說呢?”

嶽正臨瞪向王大夫罵道:“喪盡天良的東西!”王大夫也看向嶽正臨冷眼回道:“這些話你應該不隻說給我一個人聽。”說完直接從袖口裏拿出了一把匕首,砍向嶽正臨,嶽正臨連忙躲過,顧君逸也趕緊加入了戰鬥。

王大夫的武功其實並不高,比起常煊要差得多,在顧君逸和嶽正臨的連番攻勢之下,王大夫已經顯出漸漸不敵之勢,襯著顧君逸和嶽正臨不注意開始慢慢地向屍體後方轉移。

顧君逸和嶽正臨又怎麽會沒發現他的小動作,一齊發力直接就將王大夫給摁下了,就在這個時候,屋子裏的蠟燭忽然全部滅掉,顧君逸和嶽正臨不過是一陣恍惚,王大夫便順利地從兩人手中逃脫了,隻剩下顧君逸手中的一件灰色外褂。

顧君逸和嶽正臨在黑暗中對視了一眼,嶽正臨掏出了一個火折子,火折子點燃之後整個房間也跟著亮了許多,嶽正臨拿著火折子在屍體的後方饒了一圈,赫然發現屍體的後方竟布著十分陰狠的機關,若不是兩人看穿了王大夫的詭計,此時恐怕早已命喪於此了。

嶽正臨的麵色一冷,看向顧君逸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

顧君逸又環顧了一遭這裏的房間,道:“我們直接毀了這裏吧。”

嶽正臨不確定地問道:“連同其他的房間一起?”

顧君逸點頭道:“其他的房間裏說不定藏著什麽更惡毒的機關,我們若是過去的話說不定就會中了他們的詭計,還不如直接一把火都燒了,也清淨。”

嶽正臨猶豫道:“隻是這些都是那個王大夫殺人入藥的證據,我們若是這一下都銷毀了,倒是把這些證據都抹掉了。”

顧君逸蹙眉道:“可是眼下若是留著這些害人的東西指不定還會引起什麽禍端,我們燒了這些東西以後就直接去找王大夫和小荷兩人,他們應該也跑不了多遠。”

嶽正臨想了一下,點頭道:“好吧,這次聽你的。”說完就把火折子往木桶上一遞,火勢立馬就起來了。

顧君逸和嶽正臨趕緊逃了出去,火勢起得很快,兩人一直看著這火勢衝天,將整個院子燃盡,才又去找了地方歇腳。

第二天一早起來的人很快就發現了這個院子的異常,隻一會兒的工夫,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巷子,那些在西鶴年堂看過病的人紛紛開始哭訴,罵喊著。

看著他們絕望的樣子,顧君逸的心底裏也開始升出一股悲涼,嶽正臨拍了拍顧君逸的肩膀,道:“走吧,我猜那王大夫和小荷此時應該躲在哪個病人的家裏,而且那個王大夫被我一刀劃傷了手臂,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顧君逸點了點頭,順帶著又戀戀不舍地看了這些廢墟一眼,嶽正臨笑著勸道:“走吧,他們或許沒有你想象得那樣讓人心疼。”

商薇一早便起了床,對著鏡子塗塗抹抹,臉上全是雀躍,想來她也有整整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見過魏修了,藏地那地方荒涼,也不知道魏修是不是變了樣子。

商薇提前一個時辰就到了茶館,這個時候茶館裏的人要少一些,台上說書的也不是佟先生,而是個臉生的年輕人,看他那架勢,倒是有幾分佟先生的樣子。

他沒有像佟先生那樣在這一尺方台之上高談政治,而是講了些野史裏的小故事,倒是也頗得台下人喜歡。今兒講得是一個叫季鷹為了回到家鄉吃鱸魚而爽快地辭了官,是一個難得樂觀豁達,隨心所欲的人,商薇聽著卻有些感傷,大家不過都是些俗世之人,又有幾個可以像季鷹這樣,大多數不過都是在世間浮浮沉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