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殺手對殺手
特務江林的出現，讓駱風再次回憶起那次的恥辱——那天晚上他被這個人劫持到瀘西中山北路附近的那個亂葬崗的場景······
那天晚上， 江林用槍頂著他的額頭，說：“做我們在法租界的眼線和內應，僅此而已，這點小事兒駱大探長不會不答應吧？”
此時的他是趴在地上的，剛剛與死屍同眠的情景還烙印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讓他恐懼萬分。但他逐漸意識到現在如果在這樣下去的話，那麽他真的就完蛋了。他在心底默默地告訴自己，他不能答應，無論如何都不能夠答應。因為杜先生不會放過他，他也會由此生不如死。
杜先生在上海灘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恐怖勢力，他不僅是青幫老大，還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他不僅在商界，金融界做的風生水起，甚至染指政界、軍界。與重慶政府的最高首腦蔣介石還有著非常密切的往來。上海自1937年淪陷後，日本人非常想借助杜先生的聲望在上海灘平衡各方勢力。杜先生又怎麽會做亡國奴？日本人也太異想天開了。
但是杜先生也意識到上海無論如何是不能在待下去了。日本人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所以他去了香港躲避風頭。臨走前，他曾把駱風等眾多徒子徒孫千叮萬囑一番，一定要他們守住貞節，即便是死，也不能夠叛國投敵。
那短短的三兩句話，聲音也不大，也非抑揚頓挫，卻仿佛承載著雷鳴暴閃的力量，讓他們這些弟子們心血澎湃，他們在那個秘密的大廳宣誓：“誓死不做漢奸亡國奴！”
駱風逐漸清醒過來了。做汪偽政府76號這幫賣國賊的眼線，和做漢奸亡國奴有什麽區別。他即便是死也不會答應的。他頂著江林的槍口，嗬嗬的笑了，他神情冷漠的慢慢地坐了起來，又慢慢地站起身來。
他的身影頓時變得高大起來。
江林憤怒了，怒喝道：“你想幹什麽？”
駱風拍拍身上的塵土，緩緩從上衣胸兜裏掏出一根香煙，點燃後，深吸了一口，笑道：“你們76號求人辦事，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嗎？”他看似漫不經心的輕描淡寫間，一雙淩厲的眼睛卻在觀察著江林肢體上的破綻。
江林陰鷙的看著駱風，經常殺人的他忽然意識到此人很不老實，他把槍口用力的頂住了駱風的額頭，說：“駱探長，你應該為自己有這樣的待遇而感到榮幸，76號特工組織一向遇強則強，若是一個酒囊飯袋之徒，也不至於如此讓76號大動幹戈。”
“閣下應該就是76號赫赫有名的江隊長吧！”駱風笑著說，“我是應該感到榮幸。”
江林哈哈大笑道：“你不曾見過我，單憑察言觀色就知道我是誰。當真不簡單。我曾經派人調查過駱探長，發現你果然是個人才，堪稱人中翹楚，據聞駱探長十歲就開始做‘包打聽’，在上海灘的大街小巷神出鬼沒，所探情報無一失手，十二歲你就開始殺人，距今為止，八次行動，七次功成，隻有一次失手，原因隻不過是因為所殺之人用了調包計，之後又去了國外避難，你的履曆，在我看來，青幫第一隱形殺手的寶座非你莫屬。真可惜，這麽好的人才卻被杜先生有意埋沒，還刻意把你洗白了，想必在法租界，杜先生也交給了你一些不可告人的機密任務吧！”
杜先生哪有交給駱風什麽機密任務？之所以把他洗白，就是因為覺得他適合做偵探，他心思縝密，對任何環境都觀察入微，拳腳功夫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
駱風是個在杜先生看來都覺得很奇怪的孩子，對於好人，他慷慨施舍，他似乎從未想過要做個有錢人。對於惡人，他從不手軟。若是生在太平盛世，他應該會是一個相當出色且能夠一心為民除害的捕快頭子。可惜······他生逢亂世。
而且杜先生也對他說過，他這個人太過於悲天憫人，不是做大事的人。有一次，杜先生派他殺了一個七歲孩子的父親，杜先生發現他居然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裏默默地哭泣，身邊隻有烈酒相伴。
“殺人一定很痛苦吧！沒有父親的孩子未必不能活，你不是同樣沒有父母嗎？”杜先生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他聽到了，卻沒有轉身。他不想杜先生發現他內心深處的脆弱。
“我不想在殺人了。”他忽然跟杜先生這樣講。
“你說什麽？”杜先生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人可以在他的麵前說一個“不”字。
“我真的不想在殺人了……”他把頭埋了下去，輕輕的嗚咽起來。
杜先生轉身離開了。
後來就把他安排進了法租界的巡捕房。
“喝酒是你最大的弊病，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一定跟酒有關係！”杜先生臨去香港前曾這樣說過他。
可惜他卻沒有時刻銘記在心。不僅如此，在經曆了這次恥辱事件之後，他甚至變本加厲。這是後話。
但在當時的駱風看來，他的腸子都悔青了，喝這麽多酒幹什麽？然而與死屍同眠的經過讓他酒醒了七八分，此刻，他已經開始想法子怎麽對付麵前這個號稱76號第一殺手的殺人狂魔了。
他笑著說：“我好像不太明白，眼線和內應到底是什麽意思？”
江林說：“必要的時候，我會請駱探長替咱們76號打探一些消息，調查一下殘留在法租界的軍統和*黨的地下組織，但不需要你重操殺手舊業，你隻要負責在法租界提供給我們槍支就可以了。你是知道的，現在法租界封鎖的很嚴密，我們無法攜帶槍支進去。”
無恥！駱風心裏大罵道。他實在無法理解，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一群奇怪的人，同樣是殺人，那麽為什麽不殺侵略自己國土的日本人？為什麽還要殘害自己的同胞？可是他呢，他是否有資格質問別人。他殺人又是為了什麽……
不過，如果在漢奸和死亡兩者之間做個選擇，他必定會選擇後者。一一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苟活。
反抗對於他來說是必然的。
因為麵前的這些經常殺人的人對於他來說，還不配稱作殺手。
但他心裏非常清楚，麵前這個拿著槍頂著他頭顱的男人的真正實力極有可能在他之上，況且，江林還對他有所防範，他反敗為勝的幾率相當渺小，甚至有可能會死。
關於江林的傳說，他不是沒有聽過。據說他的拳腳功夫非常厲害，在參加過的關於76號暗殺戰役中，他百戰百勝，卻從未身陷險境，是個有勇有謀的老狐狸。傳聞中76號做過的很多罪惡滔天的大案都跟他有關係。
讓我們先來看看這樣一份檔案，關於76號在上海灘所犯下的一些令人發指的罪行。隻是一些·······
1939年，76號破獲國民黨軍統特務刺汪行動，令國民黨軍統局損失近百名精英特務。
1939年，法電工人運動倡導者、*黨人士徐阿梅遭76號暗殺。
同年，上海“中國職業婦女俱樂部”主席、*黨人士茅麗瑛遭76號暗殺。
1940年，原“保衛中國同盟會”成員、“大美晚報”發行人、抗日愛國人士張似旭，遭76號暗殺。
同年，“大美晚報”經理李俊英，副刊編輯朱惺公等等，同樣遭到暗殺。這些人，皆是因為他們宣傳和幫助*黨抗日。
同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長鬱華，因為反對76號為了阻止民間報社宣傳抗日熱潮，而到處殺人，打砸報館，因此，被76號暗殺。
同年，國民黨美女特工鄭蘋如因刺殺丁默村未遂，被76號秘密誘捕，並處以槍刑。
之後又在1942年，76號為了打擊和報複重慶政府的金融機構，將國民黨領導下的中國農民銀行二十多個職員集體屠殺。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狂魔。駱風現在要對付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對手，是一個組織，不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