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坡的小黑屋
或許阿坡從未想過。像他這種老實巴交的男人，居然也會坐牢……
事情該從何說起呢？
阿坡像尊木頭雕像般呆頭呆腦的坐在雜草叢生的監獄中，遙望著剛剛從窗口窺探進來的那輪明月，心中百感交集······
回憶往昔，痛定思痛，孤獨而可憐的阿坡將近些年來發生在他身上的悲慘遭遇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最後總結了一下他坐牢的原因，竟然可以追溯到了很多年以前。
應該從他和阿香結婚那年開始說起吧······
那一年，阿坡為了避免阿香肚子裏的孩子越來越大，讓被服廠裏的那些整天就知道說東道西的工友們說閑話，隻能選擇奉子成婚。
阿坡自然是滿心歡喜，可是阿香卻始終無法高興的起來。因為阿坡家實在太窮了。
丈夫的容貌，自然不必說，長得高高瘦瘦，文文靜靜的。若不然，阿香也不會在幾百個工人的被服廠裏注意到阿坡這個人。
阿坡穿什麽衣服都好看。阿坡留胡子的樣子也好看。阿坡吃飯的樣子也好看。阿坡推著幾百斤重的小推車在車間氣喘籲籲的彎腰塌拉背的樣子也好看。
不止阿香這樣認為，當初廠裏有很多小姑娘都喜歡阿坡。
她們都說，嫁人嘛，就嫁像阿坡這樣的小夥兒，人老實，不惹是生非，肯踏踏實實的幹活，最重要的是，他人長的真的還蠻好看的呢！
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阿坡這個人不怎麽喜歡和女孩子說話？
不喜歡和女孩子說話怎麽了？在我們廠裏，隻有兩種男人喜歡搭訕我們女孩子，一種是狂蜂浪蝶，另一種就是和我們一樣，喜歡說長道短的小家子男人。
可是他也不喜歡和男人說話呀？
你懂什麽，這叫潔身自愛！瞧瞧我們工廠裏的那些男人，一個個歪瓜裂棗還整天色咪咪的盯著我們看，稍微給他們一些好臉色就會跟你說一些不著調的大話，阿坡要是跟他們在一起，不學壞才怪！
阿香記在心裏，她決定先下手為強。
俗話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那就是隔層紗了。
阿坡至今也不太願意相信，當年阿香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崴到腳，並讓他把她背回家這件事居然是阿香要追到他的一個陰謀。
總之，這事兒就這麽成了。阿香懷孕了。
可是婚後呢？阿香才發現阿坡不但家徒四壁，甚至連糊在牆上的壁紙都是用的好多年前的舊報紙，顏色都泛黃了。
阿坡還有一個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母親。
她時常會忘記自己是誰，有時候管阿坡叫爸爸，管她叫媽媽。
而且家裏的桌子啦，椅子啦，鍋碗瓢盆什麽的，好像都是阿坡從舊貨市場買到的，家裏的空氣中都飄浮著一種腐朽的味道。
阿香本以為她是通過自己的聰明才智才把阿坡搞到手的，卻沒想到像阿坡這種人，根本不需要別人去搞定，就這樣的貧賤之家，誰會願意嫁給他？
而且時間久了，阿香忽然發現阿坡這個人神經兮兮的，甚至有時候讓人感覺怕怕的。
那是在一個明月灑滿清輝的晚上，她半夜醒來，發現身邊不見了阿坡。就披了件衣服起床去外屋找，廚房找，院裏找，都沒有找到，然後去茅廁找，還是沒有找到。
當她滿腹狐疑的回到臥室裏，結果看到阿坡正躺在**睡覺。
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的揉了揉。
沒錯，是阿坡，他回來了。
可是……
阿香走到阿坡的睡塌前，晃醒了他，問，你剛才去哪裏了？
阿坡睜開惺忪的睡眼，說，一直在這裏睡覺呀，怎麽了香香？
你撒謊！
沒有啊？
兩人因為這件事鬧得很不愉快。
第二天晚上，阿香故意裝作睡著了。
結果阿坡半夜又醒來了，他躡手躡腳的穿好衣服，走到牆角邊的立櫃前，輕輕地打開了木門，鑽了進去。
阿坡過了很久都沒有出來。
阿香的心裏直發毛。
自己的丈夫去立櫃裏幹什麽？昨天他明明不在**睡覺，應該也是躲進了衣櫃裏，她才沒有找到他，為什麽他會不承認呢？
她也輕手輕腳的穿好了衣服，走下床來到櫃門前輕輕地把它打開，結果發現······阿坡並不在這裏。
這鐵紅色的大立櫃是兩人結婚前就存在的。也是阿坡從舊貨市場上買到的。上麵的漆皮剝落的像是一個個斑駁而模糊的鬼影。
阿香的牙齒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冷戰。她戰戰兢兢的左顧右看，發現空洞洞的屋子裏隻有白慘慘的月光這麽一個外來客。
阿坡你這個遭天殺的，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這時候阿香忽然聞到一股說不上來的怪味，就像是她在馬路上看到的那些大汽車尾部煙囪裏冒出來的味道。
她順著怪味的來源摸索而去，發現這怪味竟出自這大立櫃裏麵。她用手撥動裏麵的衣服，卻看見衣櫃的背麵緊貼著四周邊緣位置的地方，竟透過一個倒過來的U型光線。
阿香壯著膽子，用力的推了推。然後她就看見了一個幽深狹隘的小黑屋。
照亮這間小黑屋的光源是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它被阿坡擱置在一張簡陋的小木桌上，而此刻的阿坡，正坐在一張小椅子上呆呆的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她。
她手足無措，百思不解。
這是一間獨立的小書房。——一個寬一米半長三米多不足五平方米的小黑屋。
裏麵沒有窗口，看不到外麵的世界，外麵的世界也看不到這裏。所有的書本都被淩亂而擁擠的擺放在長長的牆壁側麵的簡陋書櫃上，看上去高聳而陡峭，參差又不齊，就像是一個龐大的怪物，搖搖欲墜的俯視著下麵坐在書桌前的阿坡······
阿香問阿坡，你在這裏幹什麽呢？
阿坡神情詭異的笑了笑，說，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