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開門見血
我恍然大悟。
回想這段時間的父親，每天總是悶悶不樂，而我卻隻顧著和女友談戀愛，絲毫沒有過問父親到底怎麽了，我真的愧為人子……
因為父親的這件案子，我和小媽一直奔走了大半年之久，從1945年的年末一直到了1946年的初秋，父親的案子才算告一段落。
父親最終沒能躲過“漢奸”的罵名，被軍事法庭判了死罪。不過幸好小媽用去一筆重金賄賂了不少和這件案子相關的官員，才找到了另外一名死刑犯做了父親的替死鬼。
父親偷偷被人從終年不見天日的地牢裏放出來的那個深夜，和小媽乘坐一條小船去了香港避難，此後，在父親的有生之年，再也沒有回到過上海灘。
從這天開始，耿氏家族算是徹底的從上海灘沒落無聞。所有的產業都被充公。我也從之前的“耿太子”淪為“漢奸之子”。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對於我來說，其實還發生了另外一些讓我短時間內難以接受的事情。
我和楚佳人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很簡單——我現在不僅是一個窮光蛋，上海這座城市也不會允許一個“漢奸之子”苟活在人們的視線中，更不會容忍這個“漢奸之子”作為他們的執法者了吧……
楚佳人當然不會和我一起離開上海，因為她走了，她的父親就會有性命之憂。她還得為她的賭鬼父親還債。
我曾試著和她商議要帶著她和她的父親一起逃離上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每當我提這件事的時候，她就變得冷漠起來，無論我說什麽都好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偶爾她會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倘若偷渡不成，那麽我們全都得死，我是不會和你離開上海的。我們分手吧……
不止一次。
既然這樣……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那就讓我們就此別過吧……
在臨走之前，早已經和她分手的我，獨自去了我們倆常常去的風華電影院，去觀看她新拍的一部影片《豔鬼索命》。在整個觀影的過程中，我的淚水始終像是天空下飄落著的朦朧細雨，連綿不絕……
影片中，她扮演的是一名沒有父親的啞巴少女，為了養活多病的母親和年幼的弟弟，不得已做了一名妓女。結果後來慘遭毒害，死於非命……
我不得不承認她演的實在太過逼真，而她的悲慘遭遇也讓我痛苦的以為這就是那個可憐女孩兒的一生……
這部影片其實早在一個多月前就上映了，可惜那個時候我和小媽正在為父親的官司忙的焦頭爛額，所以當時沒有及時去影院觀看為她捧場。
好像也沒有必要去為她捧場。
據說這部影片上映的當天，上海灘的各大電影院都以人滿為患。火爆的不得了。
不過，在影片上映的當天，相傳還出了幾場人命事故。
上海有一家名為“老上海”的電影院，早些年間曾是一家落魄的戲院，後來因為戲班子缺乏創新，經營不善，以及電影這個新興行業帶來的巨大衝擊，很快走向了沒落。
這裏的老板也很快將目光瞄準了電影院這顆可以讓他的劇院起死回生的搖錢樹。
其實早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電影已經作為一門神奇的娛樂科技從大西洋的彼岸傳到了中國。特別是1945年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之後，上海的電影行業真正進入了一個繁華鼎盛的時期。
據不完全統計，單是霞飛路上的電影公司就多達二十多家，而當時上海灘上大大小小的影院座席，竟一度從二十年代初期的四萬座飆升到如今的十幾萬，這足以證明上海人對於電影的熱愛程度，已經成為了生活的必需品。
“老上海”劇院的老板仔細的分析了近些年來比較賣座的電影，粗魯的總結了一下票房大賣的經驗，並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必須是受大眾喜愛的俊男靚女。新鮮神秘而帶有懸念的題材也能帶來一定的票房號召力。
對，沒錯！就是它——《豔鬼索命》！這位老板相信自己的眼光是不會錯的，他堅信這部電影票房一定會大賣特賣，因為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分別是大明星楚佳人和高少飛，不止如此，單是“豔鬼索命”這四個字也必定吊足觀影者的胃口。
而且影片的海報也讓人看了耳目一新，毛骨悚然。
海報的背景是星月浮沉下的蒼茫黑夜，上方是一個詭譎妖異的女子，半張臉唇紅齒白，美豔絕倫，半張臉猙獰醜陋，隱約散發著零星煙火。
下方的左邊一個慧眼如炬，手持一把銀色手槍的傲慢男子，右邊是幾個容貌模糊的配角腦袋，看上去每個人的眼睛裏都散發著一種恐懼之色，像是他們每個人的生命都即將走到盡頭……
他決定將這部影片作為“老上海”影院開張後的第一部作品。
在《豔鬼索命》上映的當天，老板又在影院門口外麵的牆壁上影片海報的周邊添加了自己的一些創意。
他讓幾個人在海報的上下左右四個方向分別依次貼上了四個血紅色的大字——開門見血。
聰明人一看便知，這是老板在變著法子的圖個吉利——開門紅。
可是老板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天晚上，在影院的觀影者爆滿的同時，竟然真的見血了。
這所影院是一座前朝修建的躍層建築，高度大約六七米，有著三十多年的房齡。裏麵的陳設被老板草草裝飾一番後，就改頭換麵，搖身一變成了電影院。可是由於低劣的檔次實在沒有辦法和那些高檔的影院相比，所以電影票也相對的便宜一些。
電影票在影院開張上映的當天上午就搶售一空。據說當時老板非常高興。
不過在上映的當天晚上，應該是附近一個對這所影院相當熟悉的人，竟找來了一個七米多高的竹梯，放在了影院的房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