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上門來
兩天後,日落時分,秋雨綿綿。李俊榮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三官廟,還沒進殿門就聞到了濃烈的香味。一天下來,他跑了城裏二十幾家當鋪和古玩行,結果別說線索,就連聽說過《北鬥邀星圖》的人都沒有。
李俊榮收起油紙傘,撣了撣身上的雨水,循著香氣來到廚房,見謝退思貓腰蹲在灶前,正拿火鉗在裏頭扒拉,腳邊還擺著幾個黑乎乎熱騰騰的地瓜。觀裏養著的那條黑白相間的土狗更是一刻不停的在謝退思身邊轉悠,自打謝退思住進來,這狗就不認別人,一心跟著他,隻盼能從他手裏多討要些吃食。
謝退思聽見動靜,不說話,直接反手丟來一個烤地瓜。
李俊榮伸手接過,燙得拋起,又用雙手接住,吹了口氣,還是燙,隻好放到廚板上,道:“這麽早就回來了,有眉目了?”
“下雨天,沒出去,弄點吃的補補。”謝退思一邊說,一邊又扒拉出幾個來。
“沒出去?!”李俊榮立刻來氣了,自己風裏來雨裏去的在外頭跑了一天,他倒好,居然躲在觀裏偷懶,忍不住道,“你不是說不找到不罷休的嗎?”
謝退思把地瓜堆到鍋蓋上,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一無所獲。”
“你咋知道沒收獲?”李俊榮反問。
“你要找到了,早就大喊大叫了。”謝退思挑了個最小的丟給土狗,自己挑了個最大的掰開,紅心透亮,香甜撲鼻。
李俊榮氣得掰開一個,狠狠咬下,燙得齜牙咧嘴。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找東西也是。”謝退思吹了口氣,輕輕咬下一小塊,用牙齒夾住,吹氣,吸氣,滿口生香,最後才一抬脖子鬆開牙,任由那小塊地瓜落進嘴裏,含住,閉上眼,細細品味。
熱乎乎的地瓜下肚,李俊榮道:“我也覺得這麽死找不是辦法。”他指指自己的打扮,又指指他,道,“就我們這樣,和尚道士倒還好,真要去找那些有錢的藏家或典當拍賣行打聽,誰會搭理我們?就我這一身,不被人打出來就不錯了。人靠衣裝馬靠鞍,明天進城,找省城最好的鋪子換身行頭,小爺也當一回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舉手投足貴氣逼人,還怕大事不成?”
謝退思把那卷沒拆封的銀元丟給他,道:“有目標了?”
李俊榮道:“我打聽過了,吳山腳下楊三叔,省城最大的藏家,古玩字畫,就沒他不知道的事兒。”
謝退思在省城時間不短,聽過楊三叔的名號,道:“楊老三啊,底子不幹淨。”
李俊榮道:“黑白通吃,消息才靈通。找東西,就得找這樣的人。你剛才說我們這麽找有問題,那怎麽找才對?”
謝退思道:“你去找楊老三的時候,別說是去找畫的,就說請他幫個忙,就說重金懸賞,托他把消息放出去。”
“他會答應?”
“不會。”
“那不去了。”
“得去,還得人模人樣的去,別怕吹牛,把賞格開高點兒。”謝退思道,“像他這等黑白通吃的人,表麵上拒絕你,暗地裏一定會動用自己的關係去找。以他在古玩字畫界的人脈,找一幅畫可比我們容易多了。”
李俊榮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道:“那明天你我同去。”
“不去。”謝退思直接拒絕,“我呀,得給上回被你砸壞花花草草的吳家太太複診去。”
李俊榮一愣,小聲道:“替我打聽打聽她家小姐定親沒。”
謝退思道:“她家夫人肯定沒定。”
李俊榮壞笑道:“夫人消受不起,留給你了,我要小姐就行。”
就在這時,觀裏的小道士忽然跑過來,說外麵有人要見謝道長。
“是什麽人?”李俊榮問道。
“貧道不知,人已在前殿外。”
“看看,看看,機緣來了。”謝退思把手裏的半截地瓜塞進嘴裏,又把剩下沒吃的幾個收好,擦了把手,對黑白狗道:“我去去就回,不許偷吃。”
“嗚……”黑白狗耷拉下尾巴,表示不滿。
李俊榮要跟去,被謝退思攔住。
“我也去看看。”李俊榮道。
“人要見的是我。你,看好地瓜,不許偷吃。”謝退思抬腳走了,丟下一人一狗。
李俊榮看看黑白狗,黑白狗也看看他,同時朝謝退思齜了齜牙。
謝退思隨小道士來到前殿外。
等在那裏的是一個留著寸頭、身穿學生服的年輕人,見謝退思走過來,主動上前一鞠躬。
謝退思道:“日本人?”
年輕人道:“我們會長聽說道長在找一幅畫,正好他有畫的線索,想請道長見麵一敘。”
謝退思立刻把這幾天見過的人回憶一遍。日本人能找到自己,定是他們當中有人通風報信。
年輕人不等他回答,又道:“馬車已在外頭等候,請先生隨我同去。”說完,又是一鞠躬,側身抬手,等在一邊。
謝退思道:“你這是邀請,還是命令?”
年輕人道:“會長相邀,請道長不要拒絕。”
謝退思心念一動,道:“你去外麵等著,我準備一下。”
年輕人一點頭,轉身走出道觀。
李俊榮捧著個地瓜跑過來,道:“日本人?找你?”
謝退思點頭。
“什麽事?”
“他們家夫人落枕了,聽說我神醫妙手,就請我去看看。”
“有夫人就有小姐,一起去哈!”正說著,黑白狗從兩人身邊溜過,嘴裏還叼著半截地瓜。
謝退思大怒,抬手就打:“讓你偷地瓜!”
“嗚……”黑白狗一溜煙跑了。
一個小時後,馬車停在了河坊街太和茶樓門前。謝退思讓李俊榮等在下麵,自己隨年輕人來到二層,被請入一處隔間。
茶香嫋嫋,水煮“叮咚”。謝退思一眼就認出了隔間裏的那個男人。
三浦西樓仍是西裝革履,留著漂亮的小胡子,將自己收拾得幹淨體麵,見謝退思進來,起身相迎,伸出右手,微笑道:“道長,我們又見麵了。”他的笑容溫暖而有禮,讓人如沐春風。
謝退思站定,抬起雙手,行道家禮,然後道:“貧道健忘,您是……”
“三浦西樓,我們在船上見過的,從長崎去寧波的船上。”三浦西樓提醒道。
“哎呀呀,原來是三浦先生!”謝退思故作恍然。
“嗬嗬嗬,正是在下。”三浦西樓並不介意,打出手勢,請他入席。
兩人脫去鞋子,走上竹席,跪坐在柔軟蒲團上。
豈料謝退思突然來了一句:“真不知道再見您是好事還是壞事。”
三浦西樓笑容一僵,旋即釋然道:“道長說笑了,我來到美麗的杭州,是來會會老朋友,談談新買賣,順道看看這江南山水,吳越風光。”
謝退思跟著一笑:“先生好雅興。”
三浦西樓道:“道長能來,便是蓬蓽生輝。”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謝退思念道。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三浦西樓和道。
謝退思心想這家夥胡說八道的本事也不賴,道:“有人告訴過我,被東洋人邀請不是什麽好事,他們拋出的好處後麵,往往伴著巨大的危險。”
“那他太不了解我們東洋人了。”三浦西樓一臉遺憾道。
“是太不了解,還是太了解?”謝退思笑問。
“自以為最了解的人,往往最不了解。”三浦西樓笑道。
謝退思道:“江南是英法的地盤,你們在背後搞小動作,就不怕觸怒他們?”
三浦西樓有些尷尬,道:“那還不是為了我們整個亞洲的和平繁榮。歐洲人太貪婪了,亞洲,要亞洲人做主。”
“這振振有詞與彬彬有禮之下,往往包藏禍心。”謝退思漫不經心道。
饒是三浦西樓這等涵養,也被謝退思犀利的詞鋒堵得有些慍怒。不過他仍然很有風度的克製著,擺開茶具,煮水,沏茶。
謝退思端坐不動,他倒要看看這個日本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看來道長對我們日本是頗有成見啊!”三浦西樓自言自語道。
“東洋人有好有壞,可來到中國的,基本都沒安好心。”謝退思壓根兒就沒打算給他留什麽麵子。他是受邀而來,本就是客場應對,如果不想辦法打亂其思路,擾動其情緒,就會一直被牽著鼻子走,落入對方布下的口袋裏。
三浦西樓點著瓷壺沏上兩杯,將其中一杯推到謝退思麵前,道:“請嚐嚐,茶裏沒毒。”
謝退思不禁莞爾,道:“道門品茗,不用小盞。”
“哦?”三浦西樓抬起頭,“還請道長指教。”
謝退思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大道無痕。道法自然,存乎一心,貧道喝茶,用碗。”
三浦西樓笑了笑:“如此,倒是某著相了。”
“別有用心,自然失之刻意。”謝退思毫不客氣。
三浦西樓不願再跟他東拉西扯下去,直截了當道:“聽說道長在找一幅叫《北鬥邀星圖》的畫?”
“《北鬥邀星圖》?”謝退思心下一震,這家夥怎會知道這幅圖?他們找畫的消息,居然這麽快就傳到了東洋人耳朵裏,看來事情不簡單。他臉上仍是波瀾不驚,道:“什麽年代的古畫?很值錢嗎?”
“不但值錢,還關乎人命。”三浦西樓壓低聲音道。
“如此緊要的東西,先生可得收好了,別叫壞人偷了去。”謝退思道。
“道長怎知畫在我處?”三浦西樓問道。
“要不在你手上,貧道就不會坐在這裏了。”謝退思道。
三浦西樓坦然道:“畫確實在我手裏,但有一件比畫更重要的事情。”
“在你們東洋人眼裏,最重要的事情,莫過於琉球、台灣、朝鮮、關外。”謝退思不介意再挖苦他一句。
三浦西樓往後靠了靠,這道士一直在挑戰自己的底線,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被他激怒,於是強壓怒火道:“道長說笑了,我是個商人。商人,隻談買賣,不談時政。”
謝退思盯著他的眼睛,笑而不語。
“我的條件,是道長無法拒絕的。”三浦西樓自信滿滿。
“這世上沒有什麽無法拒絕的事情,隻有願不願意。”謝退思太極推手。
“隻要道長幫我在俄國人手裏殺個人,我自會把《北鬥邀星圖》雙手奉上。”三浦西樓開出了條件,還遞過去一張字條。
謝退思掃了眼字條,心想這個東洋人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蠻響:先是知道自己正在找《北鬥邀星圖》,接著再拿這幅圖當誘餌想拿自己當槍使去對付俄國人。
三浦西樓見他不語,從身後取出一個木匣,推開矮桌上的茶具,小心翼翼的擺到麵前,一手捏住一端,將蓋子緩緩抽開。
謝退思雙瞳一收,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泛黃的卷軸。
三浦西樓取出卷軸,轉了個方向,豎擺在木匣上,然後鬆開一隻手,卷軸開口便輕輕落下,露出“北鬥邀星圖”五個隸書題字和若幹水墨紋跡來。從紋跡的走勢和留白看,謝退思判斷這幅圖並非山水景物畫,更像是一幅——地圖。
三浦西樓忽地把卷軸收起,放回木匣,小心翼翼的擺回身邊,道:“道長放心,我想對付的,是個叛徒。他被俄國人收買,要出賣自己的國家。俄國人凶悍亡命,我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出此下策,請道長高人出手。道長若能解決此人,除了《北鬥邀星圖》,我會另有重謝奉上。”
“不。”謝退思強忍再看一眼卷軸的衝動,幹脆利落的拒絕了。
三浦西樓以為自己聽錯了。
謝退思挺起腰身,再一次道:“我拒絕。”
三浦西樓設想過各種可能性,就是沒想到他會當麵直接拒絕——他又有什麽理由拒絕呢?於是道:“道長,我並沒有惡意。”
“我不殺人,也不想變成你的棋子。”
“道長難道沒有殺過人?”三浦西樓盯著他的眼睛,自以為是的用眼神施加壓力。
謝退思搖頭,完全不受影響。他自幼跟著師父行走江湖,獨身闖**也有多年,始終牢記師父不殺生的教誨。當然,碰到行凶作惡之徒,廢其武功,斷其手腳,壞其耳目,那是少不了的。
“如果有人害了你的親人呢?”三浦西樓盯著他的眼睛,循循善誘。
謝退思心頭一痛,想起生死未卜的妹妹,還有一船枉死的乘客,真氣便自丹田湧出,經由雙臂脈絡匯聚掌心,似要噴出火焰來,道:“我會讓他生不如死。”
三浦西樓直起身子,無奈道:“既然道長無意幫忙,那就隻能讓那家夥跟俄國人繼續欺負欺男霸女了。我聽說,被他們糟蹋的女子,沒有二十,也有十八個。”
謝退思起身離座,朝他拱了拱手,走出隔間。
三浦西樓沒動,一個拒絕合作的家夥,是不值得他站起來相送的。
謝退思走後,隔間外閃進來一個年輕人,道:“先生,他走了。”
三浦西樓夾起茶盞,輕輕晃動幾下,自言自語道:“喝茶用大碗,難怪茶道會在日本發揚光大。”
“井上先生讓我們盯著李俊榮,先生為何要找道士來?”年輕人問道。
“你是在質疑我的決定嗎?”三浦西樓淡淡反問。
“不敢。”年輕人低頭道。
“記住,在這裏負責所有事情的人是我,你隻需要向我一個人負責;井上先生那邊,我自會解釋,不用你擔心。”三浦西樓覺得有必要敲打下這個被派到自己身邊的井上家的晚輩了,豈能事事都被他掣肘。
“嗨!那我們……”年輕人欲言又止。
三浦西樓將茶湯倒進嘴裏,道:“欲擒故縱,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看你能忍到什麽時候!派人盯著他,不要用我們的人,找當地的混混,要舍得花錢。”
“嗨!”年輕人應聲而去。
三浦西樓拿出木匣,抽開蓋子,取出那卷泛黃的卷軸,目光再次落在卷軸的中部的北鬥七星上——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北鬥邀星”了,可周圍那些看似簡單,實則曲裏拐彎、暗藏玄機的線條又是什麽意思?圖上並沒有標注那個小島的方位,更別說航海所需的經緯度數了,連大陸、海灣、島嶼等參照物也沒有。也難怪井上先生參悟多年都無法參透畫上的奧義。
“北鬥邀星圖,你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麽?”三浦西樓閉上眼睛,頭疼不已。
茶樓外,李俊榮見謝退思出來,沒有立刻迎上去,而是等他走出一段才跟上去,好奇道:“日本人找我們做什麽?”
謝退思道:“我幫他們殺一個人,他們就把《北鬥邀星圖》給我。”
“什麽?《北鬥邀星圖》!”李俊榮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找這幅圖?不對,他們已經知道了。不管他們怎麽知道的了,可是《北鬥邀星圖》怎麽會在東洋人手裏?”
“奇怪吧?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把圖給你看了嗎?”
“看了。”
“那你答應了嗎?”
“沒有。”
“什麽?”
“我拒絕了。”
李俊榮覺得自己快瘋了,一把擋在謝退思麵前,道:“好多的機會啊,你居然沒答應!我說老謝,你是不是病了?”
謝退思一把推開他:“你再叫一聲老謝,信不信我把你扔河裏?”
“好好好,我不叫。”李俊榮追著他,“謝兄,謝道長,道爺,你是怎麽想的?我們找了那麽久,古玩鋪子、字畫典當、寺廟道觀,整個杭州城都跑遍了,半點線索都沒有;現在人送上門來了,你居然不要!”
“正是送上門來的才不要。”
“為啥不要?”
“要是個坑呢?”
“憑我們的本事……憑你的本事,誰能坑你?”
謝退思收住腳步,道:“先不管那幅圖怎麽會在東洋人手裏。我就問你,東洋人怎麽知道我們在找這東西?你說東洋人也有意控製小島,現在有圖在手,他們大可直接去島上,為什麽還要來找我們?再退一步,這次幫了他們,他們要是繼續提出別的條件呢?你就願意一直被他們當槍使?”
“……總好過毫無頭緒吧?”李俊榮承認謝退思說得都有道理,可飲鴆止渴的**,總能讓無數人趨之若鶩。
“誰說沒頭緒的?東洋人找來,那就是頭緒。”
“你有主意了?”李俊榮驚道。
“沒有。”謝退思道。
李俊榮都快被他氣死了,很想一腳把他踹進河裏,又自知沒那本事,隻好碎碎念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錯失良機悔之莫及啊……”
謝退思懶得理他,提著竹幡朝前走去。
“喂,你去哪?”李俊榮叫道。
“回去,睡覺!”
兩人回到三官廟時天已大黑。原本早該熄燈的偏殿內卻隱約有燭光閃動。
值夜的小道士見他們回來,一溜小跑過來,對謝退思道:“道長,有位法華寺來的師傅說有要事要見您,已在偏殿等候多時。”
謝退思一怔,佛道有別,一般不會相互往來。法華寺是省城北高峰北麓的一座古刹,與南麓的靈隱寺背山相靠,始建於東晉,宋高宗途經西溪時曾駐足於此,並改名“龍歸寺”,後毀於戰火。明朝時,淨土宗蓮池大師住持雲棲寺時,耗時三十載,重建法華寺。到了本朝,法華寺因地處山北,香火便不如南麓的靈隱寺興盛。這法華寺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才會大老遠的派人找自己?
小道士將兩人帶到偏殿就退了出去。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見他們進來,連忙起身施禮。大和尚合十道:“貧僧阿鬥,見過謝道長。”
旁邊的小和尚五六歲光景,大眼睛忽閃忽閃,一本正經道:“小僧一禪,見過道長。道長,你為什麽不用剃頭呢?”
謝退思心下一樂,看著這小和尚就想起當年的四兩,忍不住道:“因為河邊風大啊,留著頭發,就不怕忘戴帽子了。”
一禪眨眨眼,扭頭道:“師父,你忘帶帽子了!”
阿鬥道:“出家之人,修身養性,豈畏風雨。”
“可是不戴帽子會著涼的。”一禪道。
“不但會著涼,還會中風。”謝退思吐出舌頭、耷拉下半邊眼皮,歪著嘴道,“就像這樣,半邊身子動彈不得,很慘的。”
一禪被他的怪樣嚇得躲到阿鬥身後,道:“師父,他怎麽了?”
阿鬥道:“無妨無妨,道長童心未泯,隻是告訴你個道理罷了。”說完又朝謝退思施禮,道,“深夜來訪,實乃寺中出了樁急事,想請道長出手相助。”
“師叔祖他撞鬼了!”一禪探出圓滾滾的腦袋叫道。
“一禪!”阿鬥斥道。
“唔!”一禪連忙伸手捂住嘴巴。
謝退思道:“貧道沒記錯的話,貴寺的阿難師傅,對道門的成見可不小。”
阿鬥道:“阿難師兄性情耿直,言語間難免容易得罪人。敝寺方丈聽聞道長在城中懸壺濟世、多行善舉,專治疑難雜症,救助世人,特命貧僧來請道長。”
謝退思心下了然,阿鬥的意思很清楚了,是方丈讓他來請的,跟當初與自己不對付的那個阿難無關,於是道:“聽聞方丈佛法精深,到底是何症狀,竟連方丈也……”
阿鬥道:“方丈隻說請道長速速趕去,遲則性命堪憂。”
謝退思忽然彎下腰,對小和尚道:“一禪小師傅,你想我去救你師叔祖嗎?”
“想!”一禪大聲答道。
謝退思笑著摸摸他圓圓的小光頭,直起身子,對阿鬥道:“還請師傅稍後,貧道去準備些藥材法器,這就動身。”
“善哉善哉。”大小和尚齊呼。
一刻鍾後,謝退思隨阿鬥和一禪登上了官塘河上的一艘小船。
李俊榮沒有跟去,目送小船離岸,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