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那一幅畫

就在蘇糖和林慕曦討論攝影師的事時,老沈的來電打斷了他們的談話,老沈告訴她,又有了新的線索。

“我要去一個地方,我們就在這兒,散了吧。”蘇糖急匆匆趕去拿車。

“這麽神秘?去哪兒?”林慕曦問。

“是老沈。他約我去文山鎮見一個人。”

“文山鎮?又偏僻又遠,不行,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我和你一起去。”林慕曦跟在蘇糖身後。

“老沈?”邵珥珥看向林慕曦。

“我給蘇糖介紹的私人偵探公司的老板。”

“私人偵探?有意思,我也要去!”邵珥珥也跟了過去。

就這樣,三個人一起,開著車子,趕往文山鎮。

“林慕曦,我總覺得那個老沈是個很怪的人。他身上總有一種既高傲又頹廢的氣質。你不是說他去過特種部隊嗎,他到底是個什麽人……”蘇糖一邊開車,一邊向林慕曦打聽。

“還別說,上次和你一起見過他,我也覺得他這個人挺怪。我跟我哥們兒打聽過。老沈,本名叫沈嘉揚,30多歲,但經曆豐富。人家啊,可是從美國回來的,說是做過特種兵,還做過美國警察,我猜啊,他就像美國電影裏演的那種FBI幹探之類的。但老沈這個人行事低調,雖然懶散,但特嚴謹。可能他們私人偵探這一行都這樣吧……”林慕曦想了想:“我總覺得,老沈不像那種隻關注錢的人。但他們公司這幾年,我估計錢是沒少賺。媒體圈兒裏很多人跟他們合作過,你在市麵上關注過的一些大勁爆點,很多都是他們查出來的。總之,我覺得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你說,他為什麽從美國回來了呢?”蘇糖像是自言自語。

邵珥珥一直在車後座聽著兩個人的談話,沉默的她突然來了一句:“蘇糖,你對老沈挺感興趣啊。”

“他也是我調查組裏的一員啊,我當然對他感興趣了。”

“調查組?”

“那天我不是給你們看了我設計的分工嗎?你,我,林慕曦,老沈,各司其職啊。”

“誒,蘇糖,你的意思是,老沈親自調查著江詣和黎秋雨的關係?”林慕曦問。

“不知道啊,可能是交給他下屬在調查吧。反正這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複雜或者艱難的case。”蘇糖說著,卻想起了老沈在彭哲的舊房子拆下監控攝像頭的事,其實老沈真的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抽離嗎?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駕駛,幾個人終於到達了文山鎮。按照老沈給的地址,他們找到了一座小院,裏麵有五、六間獨立的平房。雖然是平房,但小院裏盛開的鮮花,全白的外牆,大扇的落地窗,獨特的裝飾……全都顯示著,這是個頗有藝術氛圍又十分安靜優雅的住家。

“你們到了。請進吧。”老沈已經在門外等候。

今天的老沈一改往日的休閑運動裝打扮,而是穿上了一身亞麻質地的白色褲子和白色襯衫,身材比例勻稱,整個人看起來溫和儒雅了許多。

“他也挺帥啊……”邵珥珥翹起嘴角,在蘇糖耳邊小聲叨咕著。

“你別被他外表迷惑,其實,他是一個愛吃甜甜圈的中年變態大叔……”蘇糖也小聲說著。

三個人跟著老沈進了小院,又進了其中一間白色的平房。

進了屋子,他們發現,屋子的麵積很大,四周的牆壁上稀稀落落地掛著油畫作品,屋子中央擺著一張白色的長方形桌子,四周還有幾把白色的木椅。其中一把木椅上坐著一個留著白胡須的老人。

“蘇糖,這位是藝術收藏家胡蘊天。”老沈給蘇糖介紹。

“您是胡蘊天?”蘇糖眼神中滿是驚喜:“真想不到,‘江湖’上隱退多年的胡老竟然隱居在這兒!”

對於蘇糖來說,胡蘊天這個名字並不陌生。藝術收藏圈都知道胡蘊天是個眼光獨到,收藏品味怪異的收藏家,但經他手拍賣出去的藝術品卻總是價值連城,甚至經常賣出天價。隻是最近一些年,他已經淡出了,很多人還以為他已經去世了。

雖然蘇糖有一點激動,但胡蘊天卻隻是十分平靜地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幾人落座,胡蘊天示意大家品茶。老沈為大家洗杯,倒茶,每人麵前一杯散發香氣的茶讓大家說話的氛圍溫和起來。

“蘇小姐要找的,是不是這幅畫?”胡蘊天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照片遞給蘇糖。

蘇糖接過照片,發現照片上顯示的是一幅油畫作品,她在作品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圖案——那雙凝視的眼睛。

油畫作品的構成主要有三個部分:淩亂而稠密的顏料線條構成的背景;背景的中央位置是一雙睜開的眼睛,眼睛裏充滿了沉靜與悲苦,還有一滴隱藏在眼角的淚;背景的四周分散著一根又一根手指。

“這幅作品起名為《痛》,從構圖風格來看,你不能把它定義為任何一種明確的畫派。但正是因為它遊離在不同的繪畫風格之間,卻還保有它獨特的個性,所以這是一幅當年十分打動我的作品。”

“繪畫的背景是運用了波洛克的‘滴灑法’;而手指的布局形式又充滿了夢境與神秘的感覺;至於眼睛……用粗而誇張的線條來表現,卻能抽象出痛苦而深邃的意境……這是一幅集合了超現實主義、表現主義和抽象主義畫風的作品。”蘇糖很自然地對油畫進行了分析,這些年為了協助江詣的工作,蘇糖在繪畫鑒賞方麵也進步飛速。

“蘇小姐對這幅畫的分析非常準確到位。”胡蘊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說到:“我還記得14年前,我在友人的畫廊第一次見到這幅畫,就被它所透露出來的深深的悲苦感打動。我的友人告訴我,這幅畫是他的一個學生所畫。後來,我見到了那個孩子,那時候他隻有14歲,卻特別安靜,沉穩,有一種超越他年齡的成熟感。”

蘇糖冥冥之中有一種隱隱的預感,她的神經開始緊繃起來,好像沒有任何來由地緊張著,卻又好像早就洞悉了什麽:“您說的那個孩子,叫什麽名字?”

“其實,他在畫上也留了名字。”胡蘊天指了指油畫一角的位置。

蘇糖又拿起了照片,仔仔細細地去看角落的位置,那裏果然有一個字,但不是特別清晰。

“是……哲?”蘇糖抬頭問胡蘊天。

“是的。哲。那個孩子叫彭哲。”胡蘊天給了肯定的回答。

啪,照片從蘇糖的手裏掉落下來,邵珥珥也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胡老……現在……這幅作品,還在您那嗎?”蘇糖問。

胡蘊天搖搖頭:“當年,我買下那幅畫,完全是因為那個孩子。他非常具有繪畫天賦,但他卻告訴我,那幅畫《痛》會是他的最後一幅作品,他再也不會繼續畫畫了。我追問他原因,他說他的家庭情況無法支持他繼續畫下去。後來,我的友人也說,那孩子是單親家庭,靠媽媽並不高的收入度日,後來他媽媽還生病了,家裏十分拮據。其實,我的友人作為他的繪畫老師,後來也減免了他的學畫費用,但我想,那孩子太懂事,一定因為經濟負擔才放棄了繪畫。我買下畫,就是希望他能有一筆錢繼續學習畫畫。買下了孩子的作品,我沒打算拍賣,隻是掛在我位於巴黎的自己的家裏,作為一幅讓大家可以欣賞的畫作。”

“那作品……”蘇糖焦急。

“兩年多以前,有一個畫家來我們家參加聚會,她特別喜歡那幅作品,在她的反複央求之下,我把畫送給了她。”

“您說的畫家是?”

“黎秋雨。”

“黎秋雨……”蘇糖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現實震驚,再是如釋重負,然後就是發呆。

光影燈的眼睛圖案——黎秋雨的作品《凝》——彭哲的作品《痛》,三個作品都有相同畫法的那雙眼睛。蘇糖反複在記憶中回想著三個圖案。

怪不得,光影燈上有眼睛的影子,那是彭哲的作品,彭哲是會畫畫的!而且他還是個非常有天賦的畫者!

“我記得,後來,黎秋雨還按照《痛》臨摹了一幅畫,她起名為《凝》。她還拍了照片,通過郵件發給我欣賞。可是我覺得,她其實並沒有領會到那幅畫的真意。其實那幅畫的焦點不在於眼睛,而在於淩亂背景,斷裂手指和流淚眼睛三個元素共同構成的意境。”胡蘊天分析著畫的寓意。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拍張照片。”蘇糖請求。

胡蘊天點頭應允。

蘇糖拿出手機,對著照片又拍了一張照片。

“這樣,胡老,感謝您今天為我們提供的信息。我和他們幾個還有一些事需要討論,我們就先告辭了。”老沈率先站起來。

“好。”胡蘊天也起身。

胡蘊天把幾個人送到院子的大門外,互相告別。

“蘇糖,你坐我車,讓他們兩個開你的車。”老沈在蘇糖拉開車門的時候,突然拽住了蘇糖的手腕。

“噢。”蘇糖看著老沈,她知道,老沈有話要和她單獨說。

林慕曦想說什麽,但被邵珥珥拉住,他也就沒說什麽,和邵珥珥一起上了蘇糖的車。

老沈的車啟動了,蘇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傍晚時分,車窗外的風景十分優美,山巒,溪流,都是一幅幅靜默純美的田園畫。

蘇糖以為老沈要告訴自己什麽特別訊息,但老沈一直沉默地開著車。

“你究竟想和我說什麽?”蘇糖有點按捺不住了。

“你是不是知道,在彭哲的舊居,一直監控你的人是誰?”老沈開口了。

蘇糖沒想到老沈會問這個問題,蘇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隻能保持安靜,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