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死不瞑目的意義

叮鈴……叮鈴……樓下的門鈴被不停地按響。

蘇糖收好冊子去一樓開門,來人正是林慕曦和邵珥珥。

“江詣不在家吧?”邵珥珥比較謹慎地看了看四周。

“他不在。”蘇糖回答。

“你到底發現了什麽啊?突然扔下我們兩個自己跑回來了!”林慕曦問。

“你們跟我上樓,給你們看點東西。”蘇糖說完一轉身就咚咚往樓上跑。

三個人來到了蘇糖在二樓的工作室,蘇糖給他們看那本名為“痛”的攝影展紀念冊。她特意翻到了搖滾歌手那一頁,一組表情誇張的,表現痛苦的攝影照片呈現出來。

“為了再現楚洛案發現場的情況,我最近研究了很多資料,尤其是關於人類的痛苦表情。你們看,這個歌手的表情過程和我模擬出來的楚洛被殺害時的表情過程十分相似。”蘇糖的手指劃過搖滾歌手的每一張照片,雖然照片隻表現了歌手的臉部特寫,但蘇糖卻用想象給歌手臉部以外的畫麵做了補充。

“他在困惑之中充滿惶恐;他被驚嚇;他被刺傷;他奔逃;他不知所措;他憤怒;他反抗;他無力掙紮;他絕望……他……死亡……”蘇糖的手指劃過照片,眼神卻望著前方。

“最後一張照片上的他明明是睜著眼睛啊。是,他的眼神看起來充滿痛苦,可你不能根據一張照片就說人家死了啊!”林慕曦特別費解蘇糖的這個判斷。

蘇糖沒回答林慕曦的問題,而是從書架上抽出了那本《法醫現場勘查》的書。蘇糖一頁一頁翻著,她還把書上的照片和搖滾歌手的臉部特寫做比較。

過了好一會兒,蘇糖緩緩抬起頭:“我覺得,這不是我的想象……搖滾歌手的最後一張照片顯示……他可能已經死了……”

邵珥珥也拿過了蘇糖手中捏著的書和冊子,對比地看了看,林慕曦也馬上湊了過去。

“我本來也沒有關注過一個人死後的表情,但是……”蘇糖的臉上掠過一絲哀傷,她在書架上翻出了一個素描本,打開來,遞給了邵珥珥。

蘇糖給他們看的,正是彭哲遇到車禍之後,倒在血泊之中的死亡畫麵。那是蘇糖用素描的形式勾勒出來的一幅畫,尤為突出的是:彭哲的眼睛是睜開的,雖然他已經死亡了。

“我過去覺得彭哲是死不瞑目,他是心願未了。後來,研究了一些醫學的資料,我才知道,有很多人都會出現在死亡一刻沒有閉上眼睛的情況。你們現在看的那本法醫學書上也介紹了——閉眼,這個動作,是需要中樞神經、麵部神經和肌肉協同來完成的精密過程。所以突然死亡時,可能大腦在最後一刻沒法把“閉眼”的信號發給眼輪匝肌。這樣,人就會睜著眼睛死亡。”

“好像真的是啊,這本書上給出的一些死亡現場的死者也有好幾個是睜眼死亡的狀態,可我還是覺得搖滾歌手的最後一張照片和這些案發現場的死者死亡的狀態有些不同……”林慕曦捏著下巴,他輕輕搖了搖頭。

蘇糖從自己的桌子上拿了一本《名畫品鑒》,她翻開來,遞給林慕曦。

那一頁上顯示的是意大利畫家卡拉瓦喬的畫作《手提歌利亞頭的大衛》。畫麵上,大衛提著歌利亞的頭顱,而歌利亞雖然已死,卻睜著兩隻眼睛,表情痛苦而深邃。

“對於學畫畫的人來說,再現人物的細微表情是最考驗功力的地方。這幅卡拉瓦喬的畫作特別打動我。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找了很多表現死亡主題的畫作來欣賞,也特意在網上找過很多死亡現場的那些死者的照片……我看過無數雙……在死後還睜開的眼睛……我不能肯定我推測的一定對,但在視覺上,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搖滾歌手的最後一張照片上顯示的他,已經死了……”

“所以,你認為這個搖滾歌手和楚洛有共同點,他們的共同點是……他們都經曆了被殺害過程的恐懼……”邵珥珥總結了蘇糖的推測。

蘇糖點了點頭。

“這太玄了吧?”林慕曦看了看邵珥珥:“你陪著蘇糖瘋?她是一個畫插畫的,她是一個搞藝術展的,她更多時間是生活在一個幻想的世界裏的,這樣,你也相信她的推測?”

“你先別那麽激動!我沒說這個推測是事實。但蘇糖的直覺的確使她發現了一些事情,我們與其去想象,去猜測,不如去驗證一下。”邵珥珥提出了一個客觀的做法。

“OK!”林慕曦撇撇嘴,也答應了。

三個人離開了蘇糖的別墅,開著車去了四年前江詣向蘇糖告白的那家酒吧。

名匯街是城中的文藝青年,搖滾青年和小資人士最喜歡聚集的一條藝術街區,蘇糖他們去的那家名為“橙力”的酒吧就位於名匯街上。

“哇,這家酒吧,可是有名堂的。很多現在在娛樂圈混得不錯的歌手都在這家酒吧駐唱過呢。”林慕曦指著酒吧的牌子。但是,很顯然,下午兩三點的時間,酒吧還在歇業狀態,不過,雖然酒吧沒有對外營業,卻有幾個酒吧的服務生正在布置演出現場。

“哎,哥們兒,你們今天是有什麽演出嗎?”林慕曦問正在在舞台上掛黑氣球的酒吧經理。

“酒吧天天晚上有演出,這還用問啊。”酒吧經理不太願意搭理林慕曦。

“不好意思,麻煩你……”蘇糖走了過去,聲音溫柔。

“啊……沒事兒,你說。”酒吧經理看到翩翩走來的蘇糖,語氣一下子緩和了,臉上的表情都從不耐煩變成了禮貌微笑,他還整理了一下自己皺巴巴的襯衫。

“你知道這個人嗎?我記得他在你們酒吧做過歌手。”蘇糖舉起相冊給酒吧經理看。

酒吧經理看了一眼照片:“這是……Max!哇,這個家夥,他四年前曾經在我們‘橙力’唱過,他那時候還挺受歡迎呢。不過,他也就在我們這兒唱了三個月,後來有一天就突然打過電話來,說不唱了,要回老家給他老媽治病去。這小子,還真是一去不複返啊。”

“他是不是去了別的酒吧啊?你知道他的下落嗎?”蘇糖露出為難之意:“請幫幫忙。”

“我記得那時候他填過一份檔案表,我幫你找找,那上麵有聯係方式。”酒吧經理說著,就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去了吧台後麵的辦公室。

很快,酒吧經理拿出了一張A4紙打印出來的檔案表:“你可以用手機拍一下。”經理提醒蘇糖。

“好。”蘇糖拿出手機,對著歌手Max的檔案拍了照。

“說來也奇怪。這個Max雖然性格孤僻,也沒什麽朋友,但這家夥那時候運氣不錯。我還記得四年前有個演唱類的綜藝節目的製作人看上了Max,想邀請他參加那檔特別火的綜藝,可這家夥回了老家之後似乎就沒再出現過……”酒吧經理一頓感慨。

“謝謝。”蘇糖拍完了檔案的照片,收起了手機,無意再和酒吧經理多說,她拉起林慕曦和邵珥珥的手,說著:“我們走吧。”

出了酒吧,蘇糖找到了Max填寫的“緊急聯係人”那一欄,她照著上麵的電話號碼撥打起來。

“喂,伯母你好……”蘇糖接通了電話。

“你是誰啊?”電話那頭有個老者的聲音響起。

“我是Max的朋友,您可以叫我小糖。”蘇糖回答。

“小糖啊,你肯定是很久沒有和他聯絡過了。我家米米啊已經五年多沒有回過老家了。五年前他離開家的時候跟我和他爸爸大吵了一架,我們不希望他去大城市做什麽歌手,還要到酒吧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工作,可他就是不聽,臨走前還放下狠話,要是不混出個名堂來,絕對不會回家……嗚嗚……”女人更傷心了,哭得也更大聲了。

“伯母,您別太傷心了。那這些年裏,他從來沒和您聯係過嗎?”

“哎……這孩子脾氣倔,這幾年一直不和我們聯係,他自己的電話號也換了。我們鄉下地方,去一趟大城市不容易,我身體還有病,行動不便,也沒法兒去找他。幾年前,我們還去家鄉的派出所報過案。警察也給我們登記了,但也一直沒有消息……”女人斷斷續續,說得特別難受。

“謝謝你伯母,如果我有他的消息了,我一定第一時間給您打電話!您也別太傷心……”蘇糖安慰著,然後掛斷了電話。

“找到Max了嗎?”邵珥珥問。

蘇糖搖了搖頭,表情特別凝重:“Max確實有蹊蹺。這樣吧!我們去找找給Max拍攝照片的攝影師,說不定他知道Max的下落。”

“你傻了?蘇糖。不是你自己推測的嗎,你說Max的最後一張照片顯示,他可能已經死了。那……能夠拍攝下來他‘死亡’照片的人會是誰?醫生?凶手?警察?”林慕曦有種抓住別人邏輯錯誤的小興奮。

“是啊!我傻了。”蘇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樣說來,這個攝影師真是太至關重要了!”

“好吧。反正,找到這個攝影師,你就會知道,你單純憑借一張照片就推測別人死了,是多麽荒謬!”林慕曦還是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