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凶手的心態

“林慕曦,說正經的,你看了這些畫,有什麽感受?”蘇糖十分認真,她盯著林慕曦看,讓林慕曦都有點心跳加速,不好意思了。

“也許你還原的案發現場是有誤差的,但我覺得現場的氛圍應該和你畫出來的十分接近。真的很恐怖,我覺得凶手……就像老沈說的,他是在享受殺人的過程。而且,我還有一個想法……”林慕曦忽悠轉身:“你們也知道,我一直在做‘勁爆點’這個公眾號嘛,這兩年,我們跟了很多社會上熱點和敏感點的事兒。但事實上很多事兒都是事先‘設計好的’,所以才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能夠被‘目擊者’目擊到。比較典型的就是‘某某明星被偶遇’這種事。”

“請你快速進入重點。”邵珥珥嚼著飯團,提醒著林慕曦。

“OK。我的重點是,按照楚洛的這種死亡現場來看,凶手殺死他也要耗費一定的時間。他為什麽不擔心在這個殺人的過程中會有人突然去了別墅呢?他肯定是知道,那段時間,不會有人去別墅。而且,他能在別墅那麽‘複雜地’殺死了楚洛卻沒有留下腳印、指紋這些東西,也說明他是事先有準備的。”

“看來敏感新聞沒白報導啊,腦子挺靈活,分析得不錯。”邵珥珥眼神裏閃出了欣賞。

“其實這幾天,我也一直在跟進楚洛的事。我放下了凶手是彭哲的猜測。我在想,凶手有沒有可能是一個我們完全不知道的人。所以我也重新聯係了楚洛大學時代的一些朋友,我就是想知道有沒有其他和楚洛結下梁子的人。他那種人,囂張又自戀,指不定得罪了哪個‘變態’,就狠狠地殺了他呢。”林慕曦特意湊到了蘇糖的身邊:“我想著,我這麽一個一個聯係之前的同學也真是費點勁兒,要不,我組織個同學聚會得了,一次性地讓他們都來齊,也方便問個徹底。”

“好啊。”蘇糖嚼著飯團,點著頭。

“但是你知道,沒有個好噱頭,那幫家夥不一定都來。要是蘇糖你肯出麵的話,他們一定會來的。”林慕曦嘴角含笑。

“嗯……行……”蘇糖心領神會。

“對了,珥珥,你看了這些還原現場的畫,有什麽想法?”蘇糖問。

邵珥珥看了看滿休息室的畫,她伸手示意蘇糖和林慕曦跟著她。

因為蘇糖把凶手殺害楚洛的過程分解成了八幅帶有動作的圖畫,八幅畫就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殺戮過程。這樣,每八幅畫就是一組,每一組都連續地擺在了一起。邵珥珥的眼神略過了每一組畫,她想了想,說到:“我特別關注蘇糖畫的這些帶有凶手表情的圖畫。你們看這一組,凶手在殺人的過程中,臉上都是痛恨的表情。”邵珥珥指了指桌子上擺著的幾張,她又指了指沙發上的幾張:“你們再看這一組,凶手的表情卻是平靜的。”邵珥珥蹲了下來,指了指地上:“而那邊那一組,凶手在殺人時,臉上卻帶有興奮。這些都是蘇糖想象的凶手的狀態。”

“嗯,是這樣。”蘇糖點點頭。

“站在心理學的角度,我覺得,殺人這種極端經曆是很難讓人保持平靜的。除非,這個凶手缺乏同理心,並且對人類的疼痛無法體會,這種人最大可能是有精神疾病,或者具有反社會人格。還有兩組不平靜的,也就是痛恨和興奮。如果是痛恨,一定要讓一個人身上造成那麽多傷口才能解氣,我真想像不出,楚洛一個大二的學生得做了多麽招人恨的事才會得到這種結果啊,更大可能就是凶手本身是個愛走極端又情緒容易失控的人。至於興奮……一個人殺人的時候如此興奮,那他隻有可能是個精神變態,那真是太可怕了……”邵珥珥的臉上略過一絲愁容,她看了蘇糖一眼,蘇糖也敏感地接收到了。

“怎麽了?”蘇糖問。

“我昨天……接觸了一個彭哲家的老鄰居。她告訴了我一些事……”

邵珥珥帶來的並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消息,這個消息是關於彭哲的。

李嬸是彭哲家的老鄰居。據她所說,自從彭哲的母親彭新蕾和丈夫江深離婚之後,就獨自帶著不到5歲的兒子彭哲搬到了一處房租便宜的筒子樓居住。因為那種老式樓房沒太多私密性,大家做飯都是共用廚房,隔音效果也不好,所以鄰裏之間多多少少都能知道一些“別人家的私密事”。在李嬸的記憶中,彭新蕾是個高冷的女人,她不太喜歡跟人接觸,大多數時間裏都是躲在自己那間不到20平米的小屋裏給人做衣服賺錢。因為衣服的設計樣式獨特,手工精細,所以即使沒有店鋪,即使不善交際,做衣服的收入也可以維持母子二人的生活。但最奇怪的並不是彭新蕾的深居簡出,而是她家裏偶爾發出來的小孩子的哭聲。

“李嬸說,有幾次,她聽到了小孩子的慘叫聲,很撕心裂肺,很嚇人的那種叫聲。他們幾個鄰居也試著問過幾次彭新蕾是不是打了孩子,但她沒有承認。他們也偷偷地問過小彭哲,但他也始終說媽媽沒有打過他,是他自己淘氣了,弄疼了自己。”邵珥珥看著蘇糖的畫,說到:“看來,我們確實並不了解彭哲的過去,他到底是有一個怎樣的童年呢……”

“彭哲為什麽隨了他媽媽的姓,而不是隨他爸爸的姓呢?”林慕曦問蘇糖:“你有問過江詣嗎?為什麽他們兄弟兩個人的姓氏不同?”

“江詣說他爸媽在離婚之前感情出現了很大的裂痕,決裂到離婚生效之後,她把自己帶走的兒子江哲的姓都改成了自己的姓。至於到底是什麽裂痕,他爸沒有告訴過他。”蘇糖想到了邵珥珥提供的信息,內心裏就湧現一種難過的情緒。

“不管怎麽樣,父母的離異,確實改變了兄弟兩個人的命運。一個,跟著媽媽受苦,自卑又隱忍;一個,跟著爸爸享福,順遂又成就滿滿。”林慕曦感歎著。

“繞了一大圈,我們還是要回到剛才的分析,珥珥,為什麽說著凶手的心態時,你突然‘插播’了彭哲童年時的消息呢?”蘇糖把大家分散的話題又拉了回來。

“童年彭哲的迷離的哭聲;少年時代的莫名的傷痕;這些表麵的跡象讓我不得不推測出成年後的彭哲也許會具有一定程度的心理陰影。隻不過,他從來都沒有在其他人麵前顯示出來任何‘異常’。可正是因為沒有‘異常’,又讓我覺得不太正常。對比凶手在殺死楚洛的過程中可能呈現出來的三種狀態:平靜,仇恨,興奮——完全有可能同時出現在同一個有心理陰影的人身上。”邵珥珥說出了她直覺上的體會。

“按照你的說法,凶手的情緒變化會是這樣的……”

蘇糖從桌子上,沙發上,地上的每一組畫中各抽出了幾張圖畫,找了個空地連續地擺了起來,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凶手在平靜、仇恨和興奮三種狀態起伏變化之後的連續殺人過程。

“這麽看來,你的‘漫威漫畫’倒是更有戲劇效果了。”林慕曦吞下最後一口飯團,眼睛卻一直盯著地上的圖畫看。

“對了,蘇糖。我們分析這麽久了,你對這些畫還原的案發現場有什麽想法啊?”邵珥珥的飯團也吃完了,她還嗦了嗦手指。

蘇糖又舉起了一隻手,那意思是“別打擾我,先等一下”。 邵珥珥和林慕曦互相使了一個眼色,就都保持安靜了。

蘇糖蹲了下來,一步一步蹭著,她保證了自己的視線能夠清楚細致地看到地上連續的八幅圖畫。這一次,蘇糖關注的焦點和林慕曦以及邵珥珥都不同,她在這一組最新組合的八幅圖片中看到了一個新的視角:被害人楚洛的表情變化。

幾分鍾時間過去了,蘇糖忽悠一下站起來了。

“其實,我在畫這些畫的時候,參照了人物速寫中的表情畫法的技巧,要想惟妙惟肖地刻畫出一個人表情的細微之處,最重要的是要把握住眉毛的形態,還有兩隻雙眼和周圍肌肉的細微變化;肌肉線條也必須刻畫得十分精準。可是,楚洛並不是老老實實讓人去給他畫像的模特,並且他還處於一種非常特殊的情境下,他在被殺,他在痛苦,他十分疼痛,為了能夠和林慕曦所描述的血痕對應得上,我還特意參考了疼痛等級識別軟件的原理,我試著把楚洛的疼痛感用合理的表情表現出來……”

“為什麽她說的事情好像比你這個心理專家說的事情還難懂呢?”林慕曦的臉都皺吧到一起了。

“簡單地說,我們畫畫的,很在意人物表情的細微變化;還有疼痛等級呢,就是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人員開發出的一種人工智能技術,能夠通過觀察圖像來預測一個人的痛苦程度。而我就是進行了一個反推:根據疼痛程度推測一個人會具有的表情。”

“蘇糖,我簡直就佩服你了。我過去一直以為畫個插畫算什麽本事……”邵珥珥馬上賠笑臉:“我可是心理專家啊,我怎麽能情商這麽低地說了實話。”

“這樣看來,如果凶手的情緒起伏變化,也會影響到被害人的表情發生變化,再結合疼痛的感受,就會出現一組全新的表情圖……”蘇糖的牙齒咬住了左手的食指,眼睛出現放空狀態,另一隻手還捏著沒有吃完的飯團。

“怎麽了嗎?”林慕曦試探地問著。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這樣的表情……”蘇糖突然轉身,對著邵珥珥說:“我得馬上回家一趟!”

說完,蘇糖就風一樣奔出了休息室的門。

“啊?”

隻留下了不明所以的邵珥珥和林慕曦兩個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