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想象中的還原

日子依然行雲流水地過，一切看似並沒有什麽不同：蘇糖扮演她的好老婆角色；江詣扮演他的好老公角色。但蘇糖感到，他們兩個人都明顯有了一些“演”的意味。一開始是因為蘇糖內心焦慮和害怕而故意製造機會躲開江詣；後來就變成江詣非常識趣得配合蘇糖的逃避了。但是，他們會假裝他們迫不得已，理所應當。

江詣和蘇糖過去總會盡最大努力配合彼此的時間，隻為了多一些相聚的機會；但現在，兩個人總會有意無意就錯過了，變成了“時差夫妻”。但是，蘇糖依然盡心盡力整理著他們偌大的花園和別墅，每天早起澆花，上午時間擦地板，清潔家具，洗衣服，整理房間，做飯；下午時間完成插畫的工作，看書……

不過，蘇糖卻並未停止一件事，那就是，對江詣和彭哲的調查。不過，為了不讓自己的調查被發現，蘇糖就每天下午都去邵珥珥工作的心理谘詢室“接受心理輔導”。其實，她是利用邵珥珥的休息室來做她的調查掩護。

蘇糖這些天一直在做一件事。她用那天在楚洛家畫下的案發現場的素描做藍本，一遍又一遍在相同的案發現場裏添加著楚洛的身影。

落地鍾的玻璃上有一條血跡，先是一條線，然後向下流——流柱狀血跡，能夠展示出被害人受傷時體位的變化——蘇糖畫下了匕首刺入楚洛腿部之後又拔出的瞬間，楚洛皺眉，疼痛侵襲了他。

沙發這裏，血跡是一大灘——侵染狀血跡，血液在吸附性物體上形成的血跡，一般是出血性傷口與衣服或者其他附著物粘合導致。蘇糖畫下了楚洛倒在白色棉布材質的沙發坐墊上，他倒在沙發上幾秒鍾或者更長時間，導致了傷口的血液透過衣服又粘到了沙發坐墊上。楚洛忍受疼痛，體力不支，全身無力，表情痛苦，甚至可能會流淚。

茶幾上，好像是流著血的傷口粘到了桌麵——流柱狀血跡，能夠展示出被害人受傷時體位的變化——蘇糖畫下了楚洛因為受到攻擊，身體支撐不住，倒在茶幾上的狀態，他的表情是忍受疼痛，並且驚訝。

燈光壁爐上，血跡是噴射開的，就像一堆不規則的原點——噴濺狀血跡，人體動脈血管破裂所形成的血跡，被害人本能地逃跑所會留下間斷性的噴濺狀血跡——蘇糖畫下了楚洛被匕首刺入動脈之後被拔出的瞬間，他青筋爆出，表情展現出最劇烈的疼痛。

牆壁，雕花框這兒，血，是一條一條噴射上的——噴濺狀血跡，從噴濺角度和血跡大小長短，能夠推測出導致被害人受傷的工具和凶手行凶的手法和速度——蘇糖畫下了楚洛在移動過程中，他的臉部被匕首極速劃傷時，血液噴濺出來的狀態。他的表情是在躲避凶手的匕首同時又感到害怕的雙重體現。

落地花瓶上，還有一雙血手印——接觸性血跡，是由於被害人倒斃或者借力掙紮時留下的血跡——蘇糖畫下了身受重傷，凶手就在身後，卻想要逃離凶手殘酷殺戮的楚洛，他已經跑不動了，但他捂著傷口的手在他就要摔倒時又扶住了石質的落地大花瓶，他的表情充滿痛苦和驚恐。驚恐應該是最強烈的情緒。

大理石地上，拖長的，不規則的血印——拖拽狀血跡，是由於被害人垂死掙紮，向某個方向爬動，傷口與地麵接觸形成的血跡，而且爬動的方向是朝著走廊的——蘇糖畫下了有強烈意願向前爬的楚洛，他的表情是忍受劇痛，但卻心有不甘。

走廊是木質地板的，楚洛身體下滲出一灘血跡——血泊狀態，是由於被害人失去行動能力，倒在地上之後各個傷口流血導致——蘇糖畫下了奄奄一息，周身上下都是傷口的楚洛，他的表情是劇烈疼痛，掙紮，卻抱有強烈的渴求被救的情緒。

……

每一處被林慕曦描述過的血跡，蘇糖都認認真真描繪出來。但這個描繪並不容易。蘇糖買了幾本血跡分析的書，還找了很多論文，也觀摩了能找到的影像記錄資料。雖然她不是血跡鑒定專家，更沒有法醫學的基礎，但她還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根據資料上給出的血跡滴落方式推測著凶手與楚洛之間的互動。

“林慕曦回憶中指出的順序應該是有問題的……如果楚洛在燈光壁爐的位置的血跡顯示出他可能被刺傷了動脈，那他很快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行動能力，所以壁爐的位置應該是最接近楚洛最後死亡的位置……”

“大理石地麵上的血跡到底是楚洛自己爬行的呢？還是凶手拽著他，把他在地上拖行的呢？那我就把兩種可能性都畫一下吧……”

“那麽，楚洛在別墅客廳裏遇害的經過，應該是第一步在落地鍾，他突然被襲擊，他倒向落地鍾，傷口上的鮮血粘在鍾的玻璃上；第二步，他忍著痛跑到花瓶的位置，身體支撐不住，捂著傷口帶有血跡的手又扶在了花瓶上；第三步，他為了躲避凶手，跑向了茶幾，卻倒在茶幾上，這期間，凶手應該又傷了他，他倒在茶幾上；第四步，他掙紮站起來，但沒跑幾步，就栽倒在挨著茶幾的沙發墊上，倒了一段時間，傷口上的血都浸染了沙發墊；第五步，楚洛又掙紮著逃命，他跑向沙發後麵的……對他想跑到走廊去，但在經過牆壁的時候，被凶手連續地劃傷了，凶手速度快，所以血跡噴在牆壁上；第六步，他又驚恐地跑了幾步，卻被凶手在燈光壁爐那兒一下子刺傷了動脈，大量獻血噴濺出來；第七步，楚洛已經奄奄一息，但他還想掙紮著爬向走廊，或者是被凶手拖拽到走廊的方向；第八步，楚洛倒在走廊的木地板上，幾乎瀕臨死亡，奄奄一息，被一直尋找他的林慕曦發現了……”

“楚洛為什麽一定最後要跑向走廊位置呢？穿過一段走廊，就是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了，樓梯口的牆壁上還掛著那幅不太協調的畫……”

蘇糖一個人在休息室中，自言自語，想來想去，反複驗證，她在電腦上畫了幾十張案發現場的圖，她把楚洛被害的各種路線，各種可能性，都畫成了一幅圖。而且，每一幅圖上，都有不同的楚洛和凶手之間的互動，比如楚洛可能求饒，威脅，大罵，哀求，質問，詛咒；凶手可能憤怒，痛恨，辱罵，甚至快樂，享受，興奮……兩個人的表情也畫得栩栩如生。

幾十張圖畫下來，就像蘇糖曾經承接過的繪本項目一樣。她根據文字故事藍本去構想故事發生的過程，形象，空間和劇情……然後就是栩栩如生地再現故事，她也會嚐試至少三稿去展示同一段情節。蘇糖是一個非常具有想象力的人，而且她的圖畫在細節上的表現很到位，這也是她的插畫非常受到讀者和編輯欣賞的原因。

經過幾天的努力，蘇糖終於完成了對案發現場的合理還原，她把幾十張圖畫稿都打印了出來，邵珥珥那隻有10平米的休息室裏到處都是蘇糖的畫稿：牆上貼著，椅子上掛著，桌子上放著……當邵珥珥終於完成了上午的谘詢輔導工作想要進入休息室鬆口氣的時候，卻看到了“鋪天蓋地”的畫稿。

“蘇糖，你這是要開畫展啊？”邵珥珥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連個能做的地方都沒有。

“時間剛剛好！”蘇糖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嗨！兩位小妞！”

邵珥珥聽到了林慕曦的聲音。

“蘇糖，你把他約來的？”邵珥珥無奈地搖搖頭。

“趁著午休，你們兩個都有時間，我們來分析一下案情。”蘇糖一邊說，一邊從她的包包裏拿出了三個飯團，自己留一個，還給林慕曦和邵珥珥一人手裏塞了一個。

林慕曦也看了一下“鋪天蓋地”的畫稿，大歎：“蘇糖，你都能出本漫威英雄了，這現場，這動作，這表情……”林慕曦一張張明顯帶有插畫風格的案發現場還原畫稿。

“嚴肅點！伍教授在《暗影的秘密》裏說過，凶手行凶的方法能夠折射出他的心理狀態，所以我試著還原楚洛被殺死的過程，我們就能給凶手的特征做個側寫了……”蘇糖說得非常一本正經。

“不過，你畫得確實太生動了一些……真的很像漫威的漫畫……”邵珥珥也忍不住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