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門妖(22)異狀

轅門縣的夜色,和人世間其他地方不太一樣。

經年累月的太河洗禮,讓這座位於太屋山山腳的山邊小縣城徒增了一層潮濕的水汽。套一句瑞天對這山河之間的不靠譜描述,就是這山就像是永恒地被太河水圍著,山邊都會被河水侵蝕,居住在水邊的人事物自然都帶上了一股太河水的味道。

頂著夜間刺骨的寒氣,一行人匆匆地摸黑下山。袁相宜體虛,被這寒氣凍得渾身都涼透了,耐不住這夜色中像是要滿溢出來的潮氣,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錢有道聽到這動靜頗大的噴嚏聲,側頭瞧了一眼走在他旁邊的袁相宜。

頭一眼就看到了袁相宜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他沉著臉皺眉說:“口氣那麽大,出門的時候怎麽就不記得多穿一件?”說著,就要動手解了身上的外衣要給袁相宜。

有人按住了他的手,溫和地朝他笑笑,說:”少爺不也是剛剛耗了精力?還是我來吧。“

錢有道半仰著頭看瑞天,猶豫地下還是把手給放了下去。

瑞天解了套在身上的僧服,稍微整理一下,裹在了袁相宜的脖子上。

袁相宜隻覺得霎時間渾身上下都被一股極為舒服的暖流給包裹了起來,她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瑞天,吸了吸鼻子,說:“給我這個做什麽,我又不冷。”

瑞天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說:“你身體體力本就不足,現在要是再耗力氣在禦寒上麵,待會就更沒有能力控製你體內的東西了。”

袁相宜愣了下,少見地沒有反駁瑞天的話。

自己身體情況,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袁相宜裹緊了身上的衣物說:“待會還給你。”

錢有道自己走路下山,一行人的腳程要比上山快多了。緊趕慢趕到了錢府。赫然發現原本應該緊閉的前門,此時洞開。

袁相宜盯著那門看了好一會,說:“那東西不在。”

錢有道當機立斷,快步朝那門直衝過去。瑞天跑在他們後麵,大聲喊著:”等等啊。“

管家手腳比年紀一把的瑞天要快得多,三兩步跑了過去,攔在錢有道的跟前。錢有道被攔了個正著,不耐煩地說:“你做什麽?”

追在後麵的瑞天氣喘籲籲,說:“這門很危險,還是走後門安全一些。”

錢有道立刻轉身,不帶一點停頓就衝往後門,瑞天氣喘籲籲地跟上來,都沒站穩又要繼續跑。袁相宜顛顛跑在前頭,揮著手對最後麵的瑞天說:“老和尚,你悠著點,小心你的老腰,白天閃了都沒好吧,再閃就治不好嘍。”

瑞天暗罵一句這丫頭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數落自己的師傅。

錢有道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他屁股後麵的管家,說:“老和尚不認識路,你在這等他。”

管家臉色一變,說:“那不行,老爺吩咐我要看著少爺你。”

錢有道已經跨步跑進去,邊跑邊說:“現在在家裏,有什麽好看著。”

袁相宜撇了一眼管家,說:“待會要是真有問題,我和你家少爺擋不住的話,就需要老和尚了。老和尚要是迷路,那可就完了嘍。”

管家腳步一滯,咬牙說:“少爺您一定要在水榭裏,請別去別的地方。”

水榭有錢夫人的結界,再不濟也能護個一時半會。更何況,裏麵還有夫人手底下的仙人,總會保護他們少爺。

袁相宜代替錢有道背著身朝他揮揮。

後門進去之後離水榭尚有一段不算短的局裏。袁相宜之前是從前門走進去,從後門出的錢府,雖然具體沒有算過,但能感受到中間確實差了一大段路。

袁相宜一路跟著錢有道走在路上。

雖然錢府的大門敞開著,後門卻是關地好好的。袁相宜知道前門有妖物附在那上麵,半夜自己開著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這時候的錢府籠罩著不同尋常的氣息。四周安靜地可怕,連山間該有的蟲鳴聲也聽不到一星半點。

“你家晚上都沒有巡院的人嗎?”

有錢人家當然會有這樣的人,特別是錢老爺家還有一處尋常人不能隨意進去的水榭,晚上要是沒個防備,三天兩頭有人混進去,很容易出事。

“有。”錢有道回答,“今晚和平時不大一樣。”管家是跟他上山的,那麽很有可能原本宿在自己家中的那些個下人,在管家帶著自己離開後,也跟著離開了。

他這個爹的脾性他很清楚,平時就在家裏就是個甩手掌櫃,什麽都不會插手多問哪怕一句半句。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本身就這樣的性情。有時候連他這個兒子都看不下去,心想家裏的事情,但凡他爹稍稍上心一點,都不至於讓家裏變得這麽混亂。

錢有道沒有直接跑去水榭,而是先衝去了下人住的地方。

錢有道打小就是被他親爹嬌生慣養的主,偌大的錢府上至他親娘住的水榭,下到茅廁馬廄,那個角落裏他都竄進去,竄了十來年了,錢府哪個角落裏長了幾根草他都一清二楚。

這回一頭衝進去,他卻先聞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錢有道衝的快,停得也快。跟著他的袁相宜直接越過他,跑進了房間裏。

相對錢有道的這種視線覺察到氣味不同而預感到了情況,袁相宜這種比較後知後覺的衝進去,親眼目睹了裏麵一切之後的衝擊性更大。

“這是……”她幾乎是反射性地逃了回來,黑著臉扯著錢有道往外麵走,“不用看了,裏麵什麽人都沒有。”

錢有道沉著臉,說:“我知道。裏麵沒人,但布置了一個巨大的符陣。”

符紙用的自然不可能是他家阿姊那種靈力太淺的。

袁相宜撇了他一眼,說:“你娘可能回來了吧。我們可能白跑了哦。”

白跑了三個字似乎是刺激到了錢有道,他忽然撒開腿朝水榭那邊狂奔。

袁相宜看著那迅速跑遠的白影,無奈地笑道:“聽到自己娘回來就跑地飛快,還是太嫩啊。”

忽然她神情一凜,空氣中夾雜著一股幾不可聞的肅殺之氣。這種氣息,不像是時候殘留的那種味道,更像是——。

袁相宜腳步陡然往前一個俯衝,她朝前方跑動著的錢有道大喊了一聲。

“我說,你站住!”

錢有道充耳不聞。

袁相宜心想可能事情會和他們現在預想中的不一樣,她暗提了一口氣,把一直壓在丹田之下的陰氣悄然引到了自己全身。

“還人情真是麻煩。”特別是這種並不是出於自己自願而欠下的人情。

原本裹在讚成身上舒適的僧衣溫度一下字全部褪去,糾結在自己身上的一下子就想多餘的東西似的。袁相宜一把扯掉了僧衣,隨手丟在地上。

“嘖,”自腳底滿眼到自己全身四肢百骸的寒氣凍地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麽冷還讓我幹這種事……”仔細去計較一下,自己可真是得不償失。

自己身上這套粗布衣裳,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值錢東西。

陰氣瞬間代替瑞天的體溫裹了袁相宜的全身,隱藏在夜色中的氣味就像是一瞬間剝開了黑色的屏障,全部都暴露在她的周身感官之下。

掩不住的血腥味,還有膨脹到了她幾乎未曾見過的程度的妖氣。

這座安靜的錢府在袁相宜的眼中,似乎一下子就成了一座修羅地獄一般。

她緩緩抬起腳,身形一下子如魅影一般。瞬間的功夫,人已經從原來的位置,出現在水榭的另一處。

錢有道嘴上沒說出來,心底卻知道事情可能不大好了。他從到了山腳下開始,一直到自己家裏,都沒有刻意隱藏過自己的氣息。

起先他也以為家裏可能隻有阿姊和他爹在,他爹對於自己的氣息,就等於是個瞎子,半點都感覺不到的。他的阿姊畢竟道行還淺。而且家裏如果有事,阿姊一個人擋著的話,也有可能顧不到自己。

直到他走到下人房那邊,聞到了空氣中熟悉的靈氣。

那是他親娘的氣息。

“娘回來怎麽可能不告訴我。”他咬牙喃喃著,心底卻是知道怕是家裏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才會在當天把自己送出去。

仔細想想,臨走的時候他爹的神色都不太對。

他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爹有幾次神色不正常的時候,總以為他這個人從沒個正形。現在看來,全是自己的疏忽。

“你在想什麽?”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抓住,對方力道很大。氣息很危險,錢有道本能反手就要攻擊回去,眼睛一對上對方的臉,愣了下,隨即臉色微沉,問:“你身上是什麽味道,難聞死了。”

袁相宜挑眉,心想自己可是為了他才用出這一身的陰氣,還敢嫌棄她。

“還不是你家現在不太對勁啊?”袁相宜不想就這個沒有討論價值的問題跟他站在這瞎扯浪費時間,她拽了錢有道一把,說:“快走,去裏麵看看什麽情況。”

原本錢有道還是自己心急如焚的狀態,現在反倒是被袁相宜拉扯往裏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