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門妖(18)師兄弟

瑞天沒想到的是,當晚從來不徇私的瑞祥竟然帶了兩名弟子過來。瑞天一照上他的麵,就知道大事不好。

瑞祥鐵青了一張臉,進來就一屁股坐在屋內唯一一張太師椅上——瑞祥其實天生就一張凶神惡煞的臉,臉色不好是常態,但他氣息發沉就說明情況不妙了。

回想了一下午後回來之後,錢府的人事先先去了他那邊,八成是錢府的事情被捅到他那去了。

瑞祥最不喜歡的就是做事半途而廢,或者是拖拖拉拉。瑞天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想就這個事情解釋什麽。他平時就裝傻慣了,靠在窗邊的凳子上,借著晃**的燭光翻看著他的私藏話本。心卻一直鼓噪著冷靜不下來。

屋內除了瑞天是不是的話本翻頁聲,好長時間半點動靜都沒有。跟進來的兩名弟子幹站了好久,忍不住麵麵相覷。

門上忽然傳來一點細微的動靜。瑞天眼皮一跳,視線飛過去瞬間就對上了一雙滿是盤算的眼神。

即便是看不到躲在門外人的臉,瑞天也知道這人是誰。他輕咳了一聲,略微不舍地放下了手裏的話本,揚聲說:“我和師兄聊聊,你們都是出去吧。”

瑞祥聞聲抬頭嗯了一聲。

倆弟子如釋重負,回頭就三兩步溜了出去。

門剛合上,瑞祥沉著臉結了個手印,做了一個隔音結界。

瑞天微微睜了下眼,心想,說個話都要做結界,師兄真是大手筆。

“你沒事要跟我說?”瑞祥一反他渾身上下焦慮的神色,張口就說了這麽一句試探的話。

“我帶了個徒弟上山,人要給你看一眼不?”

瑞祥皺眉,抬手說:“我說的不是這個。”

瑞天頓了下。

“錢府確實藏了個妖,不過我沒下手除掉是有理由的。”

瑞祥下意識地回問了一句。

“什麽理由,放著等他吃完了一錢府的人再動手?”

“你別把那話說那麽難聽。”他都沒跟他計較故意漏消息的事情。瑞天換了個角落,總算是麵對著瑞祥,解釋說:“那妖進錢府的情況有些蹊蹺,而且怕不是那隻小妖那麽簡單。”

瑞祥苦口婆心。

“有一隻除一隻。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除妖是我們頭等大事。這種吃人的妖,多留一天就多害一條人命。你想什麽呢?”

“我有準備,應當不會再有人出事。”瑞天歎息,瑞祥還是那樣,一點都不把他的話聽進耳朵裏。。

他又不是傻子,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他當然有過權衡,且做好了準備才會留著那妖物。

“什麽都有個萬一,”瑞祥吐出這句話,隨後又煩躁地轉了話音,“算了,跟你說了也是白說。這次我就不該讓你去。”

瑞天揚了揚眉,心想,又來了。

他臉上忍了心底的不快,習慣露出散漫隨性的神色,說:“師兄,你如果就是為了數落我來的,那你請回吧。下次記得不要隨便叫我下山。我很懶的。”

瑞祥的臉色迅速下沉。

“你這是什麽態度,你還有身為院門寺主持的自覺嗎?”

明明就他先踐踏作為主持的他的尊嚴,現在反而來說他有沒有當主持的自覺了。瑞天衝著他的師兄黑沉的臉笑了開來。

“我沒有啊。”瑞天一臉理所當然,把自己的無賴表現了個淋漓盡致。

瑞祥氣地七竅生煙。

“真不知當年師傅為什麽非要把位置傳給你。”

瑞天大歎了口氣,這樣的對話他們每隔幾天都會重複一次,都不帶生出一點新的花樣來。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他師兄怎麽還沒有接受這個現實呢。

“是啊,我又不好,對吧。師兄,你跟師傅走得最近,說說看,我哪裏好?我改還不行嗎?”

這連珠帶炮的一氣嗬成,似是倒出來一生的怨懟。

瑞祥差點被這他句話給一口氣起背過去。

瑞天看他整個人呼吸都急促起來了,忽然間就有了一點自覺——大家年紀都大了,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候那股爭鬥的氣勢。

他抬手朝瑞祥擺了擺手,自動退了一步。

“不說這個了啊,師兄。正事要緊。”

瑞祥別扭地側著臉,就吐了一個字。

“說。”

“錢府的事情真不是我拖,錢夫人大約也察覺到了這事不尋常,才會把錢少爺送上山。”

瑞祥頭疼地捏了捏鼻梁,良久才說:“何以見得。”

“那門妖……哦,就是錢府的那隻小妖精,也不是什麽大妖。 平時就吃個普通人而已。以他的能耐,要混進錢府並不容易。”

瑞祥卻反駁說:“那可不一定,轅門縣雖說住了不少臨時來山中修行的人妖仙,但真有能耐的沒幾個。錢府雖然有錢夫人這樣的大能坐鎮,可錢老爺是個半點慧根都沒有的瞎子不是?”

背後說人不是這種事,隻有在瑞祥心情極度不好的時候才會做。平時這位師兄可是個一板一眼隻跟他師弟計較的正人君子。瑞天略微停頓了會,忽然問:“錢老爺得罪你了?你要這麽說人家。”

瑞祥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就在說——還不是你造的孽。

瑞天的有一個非常完美的優點,他是個非常擅長自我反省的人——當然,反省歸反省,認識錯誤和知錯就改這種事就不是他擅長的範圍了。

問題大約還是出在他帶上山的幾個人身上。

瑞天張口就說:“總之這事怕是我們插不了手,仔細盯著點就成。師兄你也別這麽操心,你不信我,那錢夫人總得信?”

瑞祥橫了他一眼,擱在旁邊桌上的手捏成了拳頭,說:“話都是你在說,我信什麽?”

瑞天尋思了一會,冷不丁想到了他的小徒弟。

“誒,說真的。我徒弟,你要不要見見?”

瑞祥盯了他一眼,說:“先解決問題。”

瑞天抬手就解了瑞祥布下的結界,嘴上還不停地說:“看完你就沒心思操心我了。”

瑞祥霎時忽然湧上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瑞天站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伸手把門一拉。

門外立刻滾進來了一灰一白的兩團東西,骨碌碌地滾到了兩邊。那白的先穩住了自己,起身頭一件事就是找人。

袁相宜運氣真心不大好。

她是先撲進門的。而且還是在她已經有了不祥預感的時候——顯然她反應得沒有瑞天動作快。

不過,作為一個經常 偷雞摸狗的人來說,這點突發事件不難化解。在她發覺不對勁的時候,身體就本能地做了一點防備。

於是她雖然是撲進門,但整個人卻是就地翻了一個滾,姿態漂亮的站了起來。

接下來,她就筆直地對上了一張凶相畢露的臉。

這臉出現的太過突然,還在袁相宜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

瑞天瞧了一眼,快如閃電一般躲到他背後的小姑娘,幸災樂禍地對他師兄說:“師兄,你嚇著我徒弟了。”

瑞祥眼角抽了一下,他頂著這張羅漢臉一輩子,除了他這個師弟之外,還從沒有誰說過這張臉不好——而且,作為一個管事,他長這幅模樣,為了省了不少麻煩。

“寺裏不隨便收人。”他直接把醜話說在了前頭。

瑞天身手把一點點朝袁相宜那邊蹭過去的錢有道攬過去,拖到了右手邊箍住說:“誰說給你了,這是我徒弟。我自己的,跟寺裏沒關係。”

瑞祥忽然間聽懂了瑞天一而再再而三跟他提自己收這個徒弟的意思,他把目光落在袁相宜的臉上,嗬嗬了聲,說:“你也真是,大街上隨便撿個人就當徒弟。你要真想要的話,寺裏有慧根的弟子多的是,隨你挑。”

袁相宜幾不可聞地在瑞天的背後哼了一聲。就在她跟前的瑞天聽了個真切,當下笑出了聲。

“師兄真愛說笑,你真看仔細了嗎?”

瑞祥被他這麽一說,心底起了疑惑。

那個躲在瑞天背後的小孩,從他滾進來的那時候開始,在他眼裏就是個營養不良的小孩而已。轅門縣雖然隻是一個小縣城而已,但它有錢,有錢的地方絕對少不了這種專門以乞討為生的小孩。

難不成這瘦弱地過分的小身板上,還藏有他感覺不出來的東西?

如果有,那真遺憾。他看不出來。

相對於瑞天,在駕馭靈力和修習除妖捉妖能為上麵,瑞祥就跟千千萬的人世間普通人類一樣——師傅曾經說過,他慧根太散,這輩子都做不到瑞天的能耐。

他頓時興趣缺缺起來,說:“你不是知道我也是個眼瞎的嗎?”

瑞天沉默地看了他好一會,深沉地回了一句。

“一句眼瞎還真沒說錯。”他往邊上退開了一點,讓袁相宜整個人呈現了瑞祥的麵前:“你再仔細看看,她身上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袁相宜不大習慣就這麽被人盯著看,尤其對上的臉還相當凶悍。她皺著眉撇了一眼瑞天,抬腳就踹。

“你到底在搞什麽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