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傲嬌屬性

分開六年,楊樂然發現安奕鳴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雖然他仍然帶著衝動的屬性,但他貌似衝動的舉動都是有目的的。楊樂然相信,如果那晚自己不在附近,安奕鳴的拳頭揮不出去,如果不是發現龐博家人目光中掩藏的慌亂,糖盒也扔不下去。那麽,他要求自己照顧他,是發現了什麽?

超市裏,安奕鳴右手仍舊是吊著的,隻用左手推著推車,走在楊樂然身後半步之外,腳步不緊不慢,還帶著些拖拖拉拉的意思,走到生肉攤位,楊樂然停下挑選,安奕鳴也頓住腳步。

“牛肉、豬肉、肋排、大骨、整雞……”楊樂然念叨著,一手拎著隻雞,一手舉著根大骨,轉過身,“想吃哪個?”

安奕鳴忍著笑,故作嚴肅地左右打量,實際上卻是看著楊樂然的模樣偷笑,“嗯……雞應該更適合產婦,我就來個大骨補充一下鈣質吧。”

楊樂然瞥了安奕鳴一眼,又挑選了一會兒才選定了兩根,“你可真難伺候,誰說雞湯隻有產婦在吃?”

“是更適合產婦,不是隻有產婦!”安奕鳴閑閑地回擊,看著楊樂然又遞上幾塊脊骨,應該是要做湯。

“還缺一小瓶鶴頂紅,10毫升就夠了,找去!”

挑完肉、海鮮、青菜,又去挑了些水果,才結賬回家。

麵對安奕鳴家又寬又大又亮的廚房,楊樂然多少有些無措,她站在餐廳與廚房的接縫處,雙腳能明顯感受到玻璃拉門軌道的凸起,讓她的心也被硌了一般,持久的悶疼著。

即便是一隻手,安奕鳴也能輕鬆地把食材一股腦全拎進了廚房,不過他拿著包豬腳看了一小會兒,安逸喜歡豬腳而楊樂然卻是從不吃任何動物的腳和頭,最終他還是把豬腳塞進了冰箱,這才轉身招呼楊樂然進來,“廚房交給你,我要滿漢全席!”

楊樂然邁進廚房,微笑著接過安奕鳴手中的圍裙,說:“九轉砒霜膏來一碗?快去休息吧。”

安弈鳴的圍裙又寬又長,一直長到楊樂然的小腿,像是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轉身!”安弈鳴命令著,半蹲著身子,右手輔助著左手,係了個笨拙的蝴蝶結。

一時間,廚房裏傳來了各種聲音,有窗外傳進來的風聲,有油煙機的抽吸聲,有電飯煲的噴氣聲,有刀與氈板的碰撞聲,還有間或的打鬧聲,這聲音帶著久違的煙火氣和甜膩膩的味道,盤旋升起,久久不散。

“喲,做什麽好吃的?這麽香?”安逸拉開個門縫,吸溜著鼻子問。她是因為碼字累了也餓了就溜達下樓來,倒是把裏麵做飯的兩位嚇了一跳,楊樂然半個身體躲在安弈鳴身後,瞪著眼愣愣地看著安逸。

“姐,你怎麽走路都沒個聲音?”安弈鳴語氣中不乏責備,“嚇唬誰呢?”

“許你倆在這裏玩做飯遊戲,就不許我下樓來找好吃的?”安逸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到餐桌前,笑眯眯地看著那兩人,安奕鳴第一次帶女孩回家,有好戲看咯。

是安弈鳴的姐姐?!那麽上次……

不知是窘還是熱,楊樂然臉紅透,一直紅到了餐桌旁。

隻是簡單的家常菜,多少吃出了些見家長的味道,安逸八卦心起不停地詢問楊樂然的私事——多大了、做什麽工作、父母如何等等等等,把楊樂然問得完全沒了吃飯的心思,恨不得雙手放下正襟危坐,這比她當年入職法院麵對十三位麵試官還要緊張得多。

“我又不是左撇子,也不知道幫老弟一把,真絕情!”安弈鳴咳嗽一聲說,又嘀咕一句,“怎麽問起來沒完沒了了?”

楊樂然的電話鈴聲救了她,她躲到旁邊小房間接電話,特意壓低了聲音,安逸姐弟也低聲說著悄悄話。

“你去大學城辦的事,就是見她?”

“不是!”

“都帶回家了,還有什麽好隱瞞的?”

“真不是!!”

“這個姑娘不錯,可不能像以前那麽稀裏糊塗的,更不能辜負了人家。”

“我的親姐姐呀,我和她……唉,你就別問了。”

“什麽時候帶回家見爸媽?聽口音這姑娘應該是外地人吧,你見過她爸媽沒?”

“姐!!!”

安逸還想再問點什麽,瞥眼看到楊樂然站在不遠處,連忙招呼著,“樂樂,快來坐。”

楊樂然微笑搖頭,話卻是對安弈鳴說的,“約到湯峪了。”

沒想到湯峪二審的律師是法大校友,海成律師事務所的大美女毛曉鷗,與安奕鳴同屆,不久前還在保險法學會後憶往昔過,這也是安奕鳴忽視了,一庭結束後,林楓詳詳細細匯報了庭審情況,甚至包括法官、對方律師的反應,卻獨獨沒說律師的名字,而安奕鳴也忘了問了。

安奕鳴的出現倒是獲得了大美女一道同情的目光,一審時安奕鳴被法官轟出法庭已經是律師行裏人盡皆知的事,毛曉鷗自然也知道,不過不方便當著當事人的麵說出同情的話,隻是深深看了一眼。就連湯峪也多看了安奕鳴一眼,大約是同情,大約是好奇,大約是笑話,他是現場親曆者,自然更能明白安奕鳴的心情。

海成律師事務所的大會議室,窗戶開在北麵,能看到一線海景,湯峪背北而坐,並不在意窗外風景,他身邊坐著的是毛曉鷗和她的助理,帶著主場作戰的自信,安奕鳴、何鑫、楊樂然麵北而坐,安奕鳴把帶著石膏的手放在桌上,像是示威,也像是示弱。

毛曉鷗咳嗽一聲打破靜默,安奕鳴的出現也出乎她的意外,出庭是一個人、和談是另一個人,這是玩的什麽套路?“約我方是有什麽事要談?”

安奕鳴看了看左手邊的何鑫,何鑫竟有些不敢看湯峪,不知道和那天安奕鳴說的湯峪心理是否有關,再看看右手邊的楊樂然,麵色平靜,讓安奕鳴產生了某些錯覺,她仍是那個坐在高中課堂裏複習到麵無表情的同班同學。

“毛律師,你我都是律師,不必談虛言,我當事人是想和解。”

安奕鳴此言一出,在場人表情各異——何鑫沒想到安奕鳴一上來就漏了底牌是傻、毛曉鷗沒想到安奕鳴在工作上和他的為人一樣直截了當是震、湯峪沒想到毛律師猜測約談是談和解竟是真事是驚,楊樂然仍是靜默著眸光一閃是要靜觀其變。

“你們也有此意吧?”安奕鳴之所以一針見血,當然是他性格使然,卻更多的是想扭轉客場不利局麵,很多律師的習慣是先談場麵話再切入正題,有時候場麵話談得多了,很容易因一言不合產生新的矛盾,畢竟各自立場不同,而且本來就沒什麽太多空間可談的“采光權”。況且,何鑫因為擔心湯峪“變態”而起了和談的意思,但不表示他會眾人麵前低頭。

毛曉鷗望了望湯峪,他既不搖頭,也不點頭,毛曉鷗拿不準湯峪的意思,隻能回了句,“具體的意見呢?”

安奕鳴卻鬆了口氣,他一直都認為隻要湯峪不拒絕,就代表可以談,“要求自然是受害人提,不過我們已經調整了壁掛太陽能的角度以表誠意,您放心,現在已經是最低角度,比一般住戶的都要小。”

毛曉鷗又看了看湯峪。這個案子是法律援助中心交辦的案件,要讓她自己選是絕對不會接的,吃力不討好是肯定的,何況湯峪還是這樣的個性。所以毛曉鷗的策略是“早請示晚匯報”,所有的決定都由湯峪來做,不過這會兒她倒是想提提建議,這件案子打到底對誰都沒有好處,既然上訴人先放下姿態表示可以談,她又有什麽不能提建議的?“您有什麽意見可以直說,和談嘛,就是什麽都可以拿到台麵上談。”

湯峪對毛曉鷗倒是很信任,可能是因為她長了張非常有攻擊性的俏臉,又伶牙俐齒,在法庭上幾次把林楓駁得無力反擊,而且毛曉鷗很美,美得紮眼,不受同性喜歡,卻在異性處左右逢源。湯峪點了點頭。

毛曉鷗翻看著卷宗,“我方的訴訟請求有二,一是拆除太陽能,二是賠償損失十萬。”

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呀。

不過安奕鳴麵色不動,隻是用受傷的手敲了敲台麵,說:“太陽能是不可能拆除的……”

他故意頓了頓,果然湯峪抬頭,用陰測測的眼看著安奕鳴。

“太陽能的安放位置是開發商設計的,除了陽台還真沒其他地方可以放,再說所有住戶都能用,不允許我們不能用,說不過去吧?”

湯峪眼神晃動,盯著的是安奕鳴的傷手。

“賠償嘛……”安奕鳴又賣關子,伸出一個手指頭在大家麵前晃了晃,“這是我們最大的誠意了。”

湯峪直盯著安奕鳴的手指頭,不說話。

毛曉鷗見狀,說:“一萬和十萬差距太大,我們不可能接受。”

“你做過海員?”安奕鳴天外飛來一句,指指湯峪。

一進門,安奕鳴就注意到湯峪手裏捏著根繩子,不長不短不粗不細,一直把玩著,各種結,解開,再係,再解,再係,在安奕鳴的認知裏,能係出這麽多樣式的繩結,隻有海員。

聞言,湯峪手一翻,把他係著的那個繩頭結握在掌心,垂下了眼。

“我來試試?”

安奕鳴伸出左手,手背貼放在桌上,手心朝上,五指微微彎曲。

時間凝結了一般。

繩頭結躺在湯峪掌心,翻了個身,又落在安奕鳴掌心。

要解繩頭結並不難,隻是安奕鳴右手打著石膏,五指隻露一個指節,捏握不住任何東西,更使不上勁,他隻能整隻手使勁按壓住繩結,左手去抽繩頭結的起始。

那個笨拙的模樣,何鑫都急得咬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會議桌上,一個右手打著石膏,還穿著整齊的西裝、係了個完美的溫莎領帶結的高大律師,與一枚小小的繩結奮鬥著。

有些張飛繡花的既視感。

一隻白皙的手伸了過去,拿過繩結,指了指其中的一股繩,得到首肯後,指尖捏住繩子,用力一抽,再繞了幾繞,原本藝術感十足的繩頭結變成一根普通的繩子。

“8字結?”

“對,8字結!”

楊樂然右手托著繩結,帶著些羞澀的表情,“我隻懂得打這一種繩結,還行嗎?”

安奕鳴伸長脖子去看,“嗯嗯,有進步。”

一直閉口不言的湯峪突然開口,“好,我同意,但有兩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