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現實過往

鬱飛交辦的事情並不複雜,安奕鳴和承辦法官溝通之後就直接交給了林楓,這不是他不尊重鬱飛或者說不重視這個案子,隻是因為案子的重心本就不在案件本身,就單說找人這一件事,他安奕鳴就遠不及在底層摸爬滾打過多年的林楓,換句話說,林楓都找不到的人,衡鑫所就不會有第二個人找得到。

而安奕鳴則約好了何鑫到市中區法院調閱采光權案件的卷宗,這案子已經開過一次庭了,庭審情況如何,何鑫說起來前言不搭後語,且完全沒有終點,對整件事的描述也是稀裏糊塗,更是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不客觀也不全麵,現階段閱看卷宗才是最好的辦法。安奕鳴可不打無準備之仗。不過,安奕鳴沒想到的是楊樂然也隨著何鑫來了法院,想來是何鑫軟磨硬泡的結果。楊樂然的個性,安奕鳴還是了解的,一方麵她足夠狠絕,分手、辭職、出國這樣的人生大事做決定也不過是一晚上的事,另一方麵她也相當心軟,雖然並不願意和前男友見麵,但舅舅的要求,她狠不下心來拒絕。

那天過後,安奕鳴不是沒有過後悔,即便因為一些陰差陽錯的緣故兩人有了些交集,他也不應該把楊樂然帶回家,這會給兩人乃至於兩個家庭都帶來困擾,就比如安逸已經不止一次地在他麵前提起楊樂然。所幸的是楊樂然再也不曾聯係過他,仿佛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4S店通知取車時她也堅決拒絕了安奕鳴的陪同,一副斬斷過往的決絕。她這樣反而令安奕鳴不安了起來,是不是自己的行為真的給她帶來某些困擾?是不是自己在她心裏真的隻是曾經的同學、校友?

法院裏總是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辦公室裏電話聲與電腦鍵盤聲此起彼落,走廊裏的人個個健步如飛,拿再多的東西也能保持小跑姿勢的平衡。一行三人騰挪閃躲,總算進了相對安靜的辦公區。果然,法院最討厭聽到“生意興隆”這四個字。

采光權案子的承辦法官並不在辦公室,一個忙到說話不帶標點符號的小夥子連頭都不抬地說:“你找盧法官呀她去開庭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你要是有時間就在這裏等沒時間就再打電話找她慢走再見。”

“咳咳。”安奕鳴咳嗽一聲,略略抬高了聲音說:“我們和盧法官約好了,是來看采光權案卷宗的。”

小夥子這才轉頭看了安奕鳴一眼,“哦,是來閱卷的,盧法官交代過……哎呀,樂樂姐,怎麽是你?”

一直站在安奕鳴和何鑫身後的楊樂然一愣,眼前這個穿著整齊製服卻擼起袖子的人,她完全沒有印象,“你是?”

“我是李木呀,當年你在中院民一庭的時候,我去實習過啊,你還帶我開過好幾個庭呢。”李木很興奮,像個孩子似的朝楊樂然笑,嘴都要咧到耳朵後了。

好一會兒,楊樂然才從這張燦爛的笑臉中找到過往的痕跡,“原來是你呀,你到法院工作了?”

“嘿嘿,樂樂姐,這還不是因為你嘛,你可是我們那一屆實習生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在我們心裏留下了法官燦爛而美好的高大形象……”

“咳咳!”安奕鳴又咳嗽一聲,辦公室裏還是不要說閑話得好,隔牆有耳,“咳咳咳,要不還是先看看卷?”

雖說不是回到中院,但格局相似的辦公室還是讓楊樂然想起自己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想起那間足有四十多平的大辦公室,雖然她隻有幸在那裏工作過一年,但辦公室裏每一個角落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記得那裏和這裏一樣,也是擺放六套桌椅,因為六個櫃子根本就放不下如山的卷宗和各式材料,還要放進十幾個檔案櫃,整個房間顯得擁擠不堪,所幸法官們和辦公室總是聚少離多,大部分時間不是在審判庭就是在去審判庭的路上,當然,她還記得靠窗的那個暖氣片最暖,而靠牆的那一片總是冷冰冰的,怎麽放水放氣也暖和不起來。

李木一直拉著楊樂然說話,說著當年實習的趣事,說著工作後的忙碌,說著與女朋友的種種,甚至還說了當年某某實習生暗戀楊樂然但是因為知道她已有了男朋友才把暗戀放在心裏最深處等等,不過李木對楊樂然突然辭職表示很不解,“樂樂姐,你是不是也覺得做法官壓力大收入低才辭職的?我當時到政治部報到時還問起你,結果他們告訴我你辭職出國了。”

楊樂然餘光放在一旁的安奕鳴身上,臉上是心不在焉的真誠,“哪裏會呢,隻是性格不適合做法官才辭職的。”

“唉,我的同學們要麽做律師,要麽做法務,還有不少轉行的,都是因為法官收入太低,進法院係統的居然隻有我一個人。可是我們這份工作帶來的成就感哪裏是錢能衡量的?”李木竟然有些憤憤,“法科生的最高理想就應該是做法官!”

“女朋友是做什麽的?”楊樂然換了個話題。

李木嘿嘿一笑,“同行,不過她在中院,刑庭。”

“那不是要吵死了?兩個法官湊到一起,打架也要講究證據規則吧。”

“哈哈哈,要真是談案子絕對是一言不合就動手,體力優勢大於智力優勢……你也知道我們這個工作忙起來就沒頭沒尾的,一周能見一次就不錯了,好不容易見了麵,談案子多傷感情。”

安奕鳴雖然在看卷,還在摘抄記錄案件資料,但他一隻耳朵和一隻眼睛一直掛在楊樂然身上,她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陽光斜斜打在身上,暈開了線條,把她拉得更遠了些,仿佛是一個遠遠的發光體,耀的人眼都睜不開,但她每一個低頭、每一個抿嘴、每一個微笑在安奕鳴看來都清晰無比。

大辦公室,即便擺滿了桌椅板凳,也總有些空****的,李木的說話聲、紙張的摩擦聲,還有門外窗外傳來的人聲混雜在一起,扯起沉悶的回聲,把時間拉回到了七年前的某間辦公室。

安奕鳴總喜歡坐在靠近門的沙發上,長腿放在茶幾上,還喜歡露著腳丫子,斜眼看著楊樂然,一副欠打模樣,“來,楊小樂,給大爺倒杯水!”

安奕鳴不喜歡電動訂卷機,說是鑽起洞來總讓他想起電鋸驚魂,每次幫楊樂然裝訂卷宗,都是用手動的機器,哼哧哼哧一邊壓一邊咒罵,“訂卷有毛用?”

楊樂然的辦公桌靠牆,那一片暖氣片總是不夠熱,到了供暖季,安奕鳴就拿個水盆蹲在地上給管道放氣,“唉,才華壓得我已經不長個兒了。”

楊樂然出差去了趟四川,買回火鍋底料,兩人偷摸在辦公室裏吃火鍋,撐到肚圓,又在數九寒天窗戶洞開的屋裏,一邊扇風,一邊小聲說笑。

也是在那間辦公室,安奕鳴把桌上所有的卷宗都掃到地上後轉身而去,楊樂然流著淚整理了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