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命案
在雲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富不富,說窮不窮。
這裏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在雲鎮本來在地理位置上就是一個江湖人士的中轉站,本來就是各色人等都俱全,現在又因為妖刀的出現,人就更多了。
許格是已經不需要再看,因為隻有一家客棧可以還有空房間。
店小二已經很累了,看到有客登門還是強打精神,堆起笑臉迎接他們。
許格是灰頭土臉衣服上還有血跡,手裏還拿著一把刀樣的東西、白頭翁動作緩慢,半邊臉還有些扭曲;明月的打扮更加怪異,讓這個店小二總覺得很不對勁。
但生意還是要做的,一疊聲的“樓上請”,把他們讓進了最後一間客房。
房間狹小,而且隻有一床一桌兩條凳。
店小二的眼睛在他們三人之間來回瞟著,似乎在判斷他們的關係。
白頭翁皺眉。
“這房間太小。”
店小二賠笑。
“客房隻有這一間,樓梯角的雜物間到是收拾了出來,還有空位……這些日子來這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你們都懂。”
許格是點了點頭。
“那就去那吧。”
雜物間很小,放了兩張小木床和一個櫃子,小二給打了熱水,兩人洗了把臉。
許格是舒展了一下身體,今天雖然過得凶險,但做了件好事,希望山賊能夠改邪歸正,好好生活。
他越想越覺得今天很圓滿,忍不住又笑了出來,聽見白頭翁沉聲問了一句。
“你怎麽會認出剛才的不是妖刀?”
白頭翁半張臉被燭光照著,另外半張卻被櫃子的陰影擋住,猛的一看像是有兩張臉。
許格是看著他,忍不住笑了。
“我爹一直想毀掉妖刀,這樣江湖上就不會為這把刀雞飛狗跳了,我想為他分分憂,偷看過妖刀的記錄。”
他的神情非常坦然,一點要隱瞞的意思都沒有。
白頭翁知道這不是假話,但心情卻不太好,許家有妖刀的記錄,他卻從來不知道。
“看桃山莊”,有事瞞著他。
今天那塊巨石是意外,但山賊會出現,卻不是意外,他早已收到消息,隻是不敢確定。
以他的武功,對付山賊很簡單,但他沒有想到明月會出現,更沒有想到許格是能認出來妖刀的真假。
倒是自己,差點就在祭門明月麵前丟了臉。
“其實你今天不必那麽做,我知道你對明月有偏見,祭門的事無論好壞都發生在她出生之前,不應該讓她來承受。”
白頭翁愣了愣,有些氣悶的坐下。
如果妖刀被明月拿上,許格是隻有一個死字。
但這個事實,他沒有辦法給許格是講。
“你很善良,但不應該處處善良。”
許格是沒有說話,隻是微微眯眼,看著他笑。
白頭翁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微微別過頭去。
“你應該回去,玉夫人的生辰你不在,你爹會生氣的。”
許格是笑容淡了些。
“我常常想,是不是我爹對我太苛刻了?”
白頭翁皺著眉,正在想如何說出想說的話,就聽見他自問自答。
“但我將來是山莊的主人,如果沒有經過磨礪和曆練怎麽能夠服眾?我的母親,外祖父,一定不想看到我這樣。這番苦心,我爹不說,但我能感受到。所以我不回去,他會原諒我的。”
白頭翁站起身,悶聲回答。
“我不知道,我是個孤兒。”
說完,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許格是躺在榻上,剛才的話他說的有些心虛,不去玉芙蓉的生辰,許端真的會原諒他嗎?
他最害怕看到許端對他露出失望冷漠的眼神、決絕冰冷的背影,如果許端能夠對他露出溫和的笑容,他願意做任何事。
他要求並不多,隻要能有許格非得到的一半就可以。
但許端偏偏不給他,甚至從他出生開始都沒有好好的看過他。
苦悶、羨慕、生氣、嫉妒,讓許格是最終學會了沉默。
一定是他做的不夠好、做得不夠完美,不能讓許端為他驕傲,讓許端失望了。
或許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母親蘇蓮生才會鬱鬱寡歡。
許格是看著牆上的影子,心裏想,如果我有自己這麽一個兒子,一定也會感到失望,也不會放心的把“看桃山莊”傳給他。
他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寫滿了“失敗”和“無能”,難怪許端會不喜歡。
所以,他一定要去屍山,拿到蒼玉。
治好母親的病,許端一定會好好的正眼看他,父母雙親也一定能重修舊好。
夜已深,萬籟俱寂。
許格是想著過去和未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這一天他過得很累,稍稍放鬆一下,就能讓他迅速的進入夢鄉。
他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夢中許端終於對他露出了久違的父親的溫情,蘇蓮生也不再是病懨懨的樣子,而是充滿了生氣和希望。
他們看著他,眼神和每個以子為傲的父母一模一樣,隻有愛和驕傲。
許格是醒來的時候,眼角微濕,一滴眼淚已經滑進鬢角。
夢中的感覺是如此溫暖,讓他看到輕輕推門進來的渾身涼的白頭翁有些發愣。
白頭翁的衣服下擺微濕,看到他醒來愣了一下,一朵小小的花瓣粘在他的靴底。
“你醒了?”
許格是點了點頭,想要問卻沒有開口,客棧院子裏急匆匆的腳步聲。
有人在院子大喊。
“都給我守好了,犯人極其危險,一刀斃命,今天絕對不能讓他們給跑了!”
喊完之後,便有一群人飛奔上樓,直衝他們房間而來。
許格是跳下床, 門上映出了店小二的身影,正微微弓著身子給他們說話。
“兩位客官,今天有官爺來抓逃犯,每間房都要搜查,能不能行個方便……”
白頭翁收起刀,打開了門,立刻就有幾個穿著捕快服的彪形大漢衝了進來,朝他身上就撲了過去。
邊撲邊衝著外麵大喊。
“大人!犯人在此!”
白頭翁幾個閃身躲過,擋在了許格是身前。
許格是從窗外看下去,不大院子裏黑壓壓的站了一片捕快,對麵的房屋頂上、窗戶裏都是蓄勢待發的弓箭手,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們。
隻要有人從窗戶裏往外逃,無數的箭矢就會衝天而來。
今天要抓的人難道是他們?
可是為什麽呢?
白頭翁當然也看出來這些人是真正的捕快,手按在刀上沒有拔出來。
如果這群人不是捕快,他一個人就可以把整個客棧不留活口。
但這群人偏偏就是捕快,他當然也不能這麽做,否則許格是就永遠都回不到那個家。
門外又湧過來一大群捕快,一個捕頭走進來,手裏還提著剛才那個店小二的衣領,看了看白頭翁和許格是。
“就是他們?”
店小二不停的點頭。
“對對對,昨晚上他們來的很晚,都是我們客棧要打烊的時候了,給銀子也很大方,一出手就是十兩,要的飯菜酒水都是最好的,我聽說山上新來了山賊,這麽晚了,他們不但能從山上帶著銀子和女人下來,身上還有打鬥的痕跡,我當時就覺得不妥當……”
“銀子呢?”
店小二把昨晚上許格是給他的銀子拿了出來,雙手奉上。
捕頭的拿過銀子,翻來覆去的看來看去,又看了看許格是。
“那個女人呢?”
有腳步聲傳了過來,有人回道。
“不見了。”
店小二趕緊解釋。
“我早上並沒有看見有人出門,馬還在。”
那個捕頭冷笑一聲。
“看來那個女人才是最厲害的。你們好大的膽子!山裏殺了人還敢大搖大擺的來住店?!”
他回頭看了看門外站著的捕快。
“我知道兩位肯定也很厲害,但我們這幫兄弟也不怕,你們殺了人,我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們緝拿歸案!”
他手一抬,門外的捕快立刻會意,轉身朝衙門方向放了一支響箭。
很快,這個客棧就要被捕快的人海給淹沒了。
許格是還真是沒有想到,這個鎮子裏居然能有這麽多捕快。
他也明白現在發生了什麽事,恐怕是那群山賊昨晚上被人所殺。
昨晚上,隻有他們從山上下來了。
從店小二剛才的話裏,從昨晚上就覺得他們不對勁,可能一大早就去了官府。
但——
這個陣仗也確實誇張了點。
難道還有什麽別的隱情?
妖刀!
現在要抓他們的人裏,有人就想要這把妖刀。
他正想著,白頭翁看了他一眼,兩人互通了心思,都想到了一處。
隻是明月去了哪裏了呢?
樓梯又上來一人。
眾捕快立刻讓開一條路,低頭行禮。
他的頭發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暗藍色的錦袍,腰間掛著一枚碧綠的玉牌,腳下一雙黑色的靴子。
四十多歲,腰背挺直,肩膀寬、腰很細,走路又輕又快,上樓的樣子就像是一隻豹子。
蒼白而消瘦的臉,兩腮深陷、兩道濃眉之下是一雙能直視人心的眼睛;眉骨突出、鼻梁挺直、顴骨高聳顯示出了他的自負和強烈的攻擊性,嘴邊兩道深深的法令紋顯示他的嚴苛和冷酷。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睛裏卻閃著幾分激動,幾步就進了房間門,捕頭趕緊上前行禮。
“大人!賊人已無路可逃。”
一邊說,一邊把銀子遞了上去,又讓店小二重新說了一遍。
大人看了看銀子,抬眼又看了看許格是,冷冷的問了一句。
“你們怎麽在這裏?!”
許格是看清楚來人,便知道今天真是走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