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花忘言

再過一座山,就是在雲鎮。

許格是同白頭翁找了酒家坐下,他們趕了一上午的路,人馬俱乏,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牆上貼著店裏的招牌菜式,櫃台後麵擺著各種好酒。

人什麽時候都不能忘記填飽肚子,什麽時候都要盡可能的上供“五髒廟”,因為他為你的精神提供著支柱,所以許格是一直很注重食物。

許格是抬頭細細的看著這些菜,旁邊的白頭翁摸著銀袋子,他這個朋友從來不擔心銀兩不夠, 但他不能,如果許格是提出來超出預算的要求,他就會很婉轉的拒絕。

店裏客人很多,但還有一張桌子是空著的,店小二一邊麻利的擦著桌子,一邊不斷的瞟著他們,估算著他們的打扮還有隨身的武器大概值多少錢,盤算著該給他們推薦什麽酒菜。

“兩位客官,要不要兩間客房?今晚上我們這裏可是有節目呢。”

白頭翁看了看他,冷漠的回答。

“我們吃了飯就走。”

店小二還在笑著的臉頓時有些僵硬,他低聲說道。

“我知道,客官是要去在雲鎮對不對?”

白頭翁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店小二是一副看穿了的表情。

“嘖 ,來我們這裏的人都是要去在雲鎮的,都是為了一把刀對不對?可是山上有山賊,路還不好走,晚上不安全。”

許格是聽到他說的話,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看店裏的其他人,雖然進行了喬裝,但無一例外,都是武林人士。

白頭翁冷冷的看了店小二一眼。

“做好你的事,不要亂打聽!”

店小二有些不高興,一邊抹桌子一邊嘟嘟囔囔。

“是是是,你們武林的事我當然不敢打聽,打聽也沒有什麽用;但你們武林人也真是奇怪,怎麽就會相信妖刀的事呢?聽著就知道是來騙人的。”

他抹完桌子撇了一下嘴,小小聲的說道。

“且,一群男人欺負一個瞎眼姑娘,真特麽的好意思。”

白頭翁早已聽見,但不想和他計較,許格是慢慢的點頭。

“這個店小二比我們武林人還要講究點。”

白頭翁愣了愣,慢慢說道。

“因為武林一向不體麵。”

他看了看許格是。

“但這和祭門的事沒有關係,祭門是咎由自取。現在祭門是看著可憐,隻剩下一個瞎眼的掌門,但當年他們欺負別人的時候,可是沒有考慮過別人是不是可憐。”

他一向話少,但說到祭門的時候卻忍不住激動多話。

旁邊吃飯的武林人士中,一直有人盯著他們看,忽然一個大漢說道。

“這不是‘看桃山莊’的許大公子嗎?怎麽今天沒有跟著女掌門啊?”

他的話不懷好意,惹得吃飯喝酒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和酒,都看著許格是和白頭翁。

“怎麽跟了女掌門,連話都不敢和我們爺們說了嗎?”

他的話引來眾人哈哈大笑,正笑著店小二給他們上了茶和點心,那大漢又高聲說道。

“哎呀,這女掌門的弟子就是不一般,就是精細,吃飯喝茶,不像我們爺們喝酒!”

有人笑道。

“你別說了,小心他們過會哭紅了眼睛。”

眾人放肆笑了起來,白頭翁變了臉,抓起了桌上的筷子,朝笑著的人飛擲了過去,每根筷子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他們的發髻裏。

笑著的人都呆住了,下一刻他們就跳了起來,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在他們眼裏,許格是既然已經明確站在明月的那一邊,名義上還成了女掌門門下弟子,那可就是已經放棄了正式武林男子身份,比尋常女子還不如。

雖然有“看桃山莊”的背景,但武林就是武林,是男人之間的對決,許格是在他們眼裏已經不是男人了,除非他站在明月的對立麵。

許格是歎氣,他實在是不想在吃飯時間動手。

白頭翁卻沒有什麽好脾氣,已經站起身拔出刀來。

店小二剛要上菜,覺察到緊張的氣氛,趕緊轉回到櫃台裏。

忽然一個人從外麵衝了進來,滿臉的興奮和激動。

“快,大家快去看呀,花娘子的女兒花忘言,穿著嫁衣要跳河呢! ”

他的話喊完,劍拔弩張的人忽然鬆懈興奮起來,店小二也激動的探頭狂喊。

“雷家公子在不在?雷家公子在不在?”

“在還會跳河嗎?”

那人喊完又轉身就跑,生怕漏了什麽重要場麵。

正準備大鬧一場的人們甩出了碎銀子,轉身就急匆匆的出門。

許格是知道花娘子,當然也知道花忘言。

花娘子就是十九年前花家唯一的活口花禪意,花忘言是她的女兒,今年也要十九歲了。

生父不祥、從未出現。

早些年蘇蓮生一直接濟花禪意,但江湖上的閑言碎語實在太盛,花禪意當年孝期產女又是醜聞,為了不讓“看桃山莊”的名譽受損,許端劃清了界限。

從此花家母女浪**江湖,做出來的事總是讓人出乎意料;有無數人為花禪意遺憾,也有無數人想看花家母女的笑話。

這對母女,一個花癡,一個瘋癲,實在是很好笑。

許格是也站起來向外走。

白頭翁一旁攔住。

“你就不能少管點閑事嗎?”

“我得幫她。”

白頭翁皺眉,但還是跟著過去了。

江邊。

人們圍在那裏,抬頭看著橋上站著的一個大紅色的身影,正是花忘言。

她穿著大紅色的嫁衣,卻沒有新娘的喜氣,臉色灰白、愁眉不展、鬱鬱寡歡,眼裏含淚,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刀,沒人敢近身,也沒有人想去攔她。

江風吹過,衣袂翻飛,更顯的她柔弱無助。

過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相互都在交換消息。

“嗐,這花家大姑娘啊,是在等雷家大少爺雷寶寶,一路從京城追著要嫁,追到這裏突然人沒了影,花家大姑娘就著急了,想要以死相逼讓人現身呢!”

聽的人紛紛點頭。

“這女人真是瘋了,誰上橋她砍誰。”

“女人就是這樣,一哭二鬧三上吊,這個姓花的要是真想跳還要搞這麽大動靜?”

白頭翁回頭瞪了他們一眼,眼神凶狠帶著煞氣,身邊的幾個人都忍不住脖子縮了一下噤聲了。

人越來越多,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小二模樣的人從人群裏擠了進來。

“那姑娘,雷大少爺一早就走了,什麽話都沒有留下,你還是下來吧。”

花忘言站在橋上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見這話,過了一會她擦了擦臉,似乎在哭。

“他明明說要娶我,現在卻不要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雖然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許格是能感到她的悲傷和孤注一擲。

“她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想要跳下去。”

話音剛落,花忘言跳了下去。

許格是也已縱身掠起,幾步飛上橋頭,拉住了花忘言的一隻手。

花忘言很輕,似乎萬念俱灰,一心求死,奮力要掙脫許格是的手。

“你放開!”

“你可還記得我?我是‘看桃山莊’的許格是,我的母親是蘇蓮生。”

花忘言抬頭看著他,眼神由悲傷變得憤怒,忽然用刀砍在了許格是的胳膊上,血立刻就滲了出來。

許格是又驚又通,但還是沒有放手,白頭翁已經趕到,幫著他把花忘言拉了上來。

白頭翁抓著花忘言的手腕,很驚訝的看著她。

“你……”

花忘言甩開他的手,狠狠的瞪了許格是一眼,轉身衝開人群跑走了。

幸好剛才她不能用全力,許格是的胳膊傷口不深,白頭翁給他上了藥,做了簡單的包紮,已經止住血了。

這下不得不住店了,店小二的神情也好轉了一些,主動給他們打了熱水,還推薦他們牛肉湯。

“牛肉補血,這位公子被砍了一刀,雖然年輕力壯,但還是要補一補。”

許格是看了看傷口,歎氣。

“花忘言小時候可不是這種性格,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白頭翁皺著眉。

“有些話說出來不好聽,但有其母必有其女,花禪意總是跟著男人跑,花忘言又能好到哪裏去?”

許格是低下頭。

“花禪意並沒有好好帶過她,小時候她還在山莊裏待過一段時間,從小到大她總是一個人。”

他想了想,又說道。

“雷寶寶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讓她癡情如此?”

“恐怕她也不是癡情。”

白頭翁悶聲說道。

“她有身孕,一個多月了。”

許格是驚訝抬頭,站了起來。

“你說什麽?你怎麽不早說?”

“說了有什麽用?花家的名聲已經夠難聽了。”

他說的很對,“看桃山莊”、“劍君子”,這兩個名號都不允許和花家有任何的牽扯。

許格是搖頭,轉身出門。

“她一個姑娘家,又有身孕,肯定是走不遠的,我得去找找她。”

“你是不是覺得武林上對你的評價還不夠低?一個明月還不夠嗎?”

許格是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閃閃發光。

“隻要我做的事是正確的,他們對我評價什麽又有什麽關係?”

白頭翁看著他的背影,深深的歎了口氣,感到有些心力交瘁。

“你不用擔心她,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難道找不到妖刀,和明月就沒有談判的籌碼,到時候屍山蒼玉又該如何拿到?”

他看著許格是,心裏小聲的說了一句。

“我希望你能拿到妖刀,這樣大家的問題就都解決了。我也……不用向你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