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反將之計

今日是農曆十月二十三,渡安這個時候早已入冬,張浩站在庭院中,看著一覽無餘的天際。照往年的天氣,至多再過半個月邊關就要進入雪季,雪季之前要將所有布莊的貨都要運去帝京的倉庫,備著冬季的生意運作。

每年這幾天都是張家最為繁忙的時候。

然而今年卻不同往日,事情轉變地太快了些。喬家落沒是頭一件讓他猝不及防的事情,他起家是靠著妻子娘家在經濟的支持,以喬家的財力,他原想著至少十來年不會有問題。

誰知道新來的縣太爺毫無緣由地就將喬家給滅了個門。原本性情開朗的妻子也因為這個時間身子骨越發差了。家中生意也受到了牽連,一落千丈。

好在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劉盈盈,和帝京那邊的商家關係還在,維持著家中的生意不受太大的影響……可盈盈最近半年來,性子越發壓不住。

從前還能因為妻子背後的喬家家大業大,顧及著點。現在妻子沒了靠山,她便起了要取而代之的心思。

張浩想起最近自己每次去布莊,私下裏都要提一遭休妻之事就心煩不已,同她好話說盡,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她著急想要名分,就先將她以妾之名納入張家,她又不願意……

是個人被這樣股攪蠻纏都會煩不勝煩,張浩早就打定了主意休妻是不可能的,若是逼急了,這最後一趟生意不做也罷。

他對妻子家有知遇之恩,就算他不念恩情,也不能讓妻子在這個時候受那麽大的打擊,她身子會受不住的。

可偏偏他一直寄希望的蝙蝠幫趙勇也在喬家出事之後,倒了。

“浩哥,怎麽了?”妻子喬巧兒從他身後的屋中走出來。

張浩忙轉身,伸手將她扶到自己身旁,細心得給她攏了衣領,說:“沒什麽,在想康兒現在是不是安頓好了。衙門那兒盯得緊,我也不敢這個時候專門去問。”

巧兒秀眉輕蹙,說:“浩哥,我總覺得不大妥。那江平之妻雖然和我同是喬家姻親,可多年不曾往來,這個時候忽然說要帶走康兒,我……看要不還是帶回來吧,就算真的有人要殺康兒,我們多找幾個護衛也……”

張浩按在妻子手臂上的力道重了重,說:“家裏最近事情太多了,根本無暇照顧康兒。他又沒有一起陪他的玩伴。我也沒法將心思放在他身上。老張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不可掉以輕心。”

喬巧兒看著自家夫君,欲言又止。

張浩知道她想說什麽。

張康不是自己的骨肉,養在自己身邊完全是看在喬巧兒的麵子上。

“康兒是我唯一的親人。我這個做姑姑的沒有照顧好他,至少也不能讓他出事。”喬巧兒最近一直在為這件事心煩,總覺得當初把人送出去就是個錯誤。

張浩皺眉,道:“能出什麽事?巧兒,你是不相信我嗎?”

喬巧兒要脫口而出的話,一瞬間又咽了回去。她是不相信張浩,雖然這個男人對自己是極好,可也就自己了,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包括布莊的那位紅粉知己,張浩的心思都是冷的。

她也知道張家要維持生計讓張浩十分疲憊,自己在這個時候也要顧全大局,為了他,為了這個家著想。

可……她做不到。

庭院內安靜了許久,喬巧兒忽然說:“浩哥,你別怪我多事。那天那位縣太爺過來的時候,我和跟著一起的那位女捕快說了江平,我沒說細,也不知道他們能追到什麽程度。我想著,若是他們真的能將康兒找回來,將康兒送出去的事情我們就作罷好不好?”

張浩一瞬間臉色黑沉地可怕。

“你……你怎麽這麽糊塗。你見了誰家和縣太爺扯上關係的有個好下場?”

喬巧兒像是豁出去了似的,繼續道:“你可以不疼康兒,可我是他親姑姑,我若不疼他,這世上還有誰……”她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忽然魘住了,臉色啥事慘白。

張浩急忙扶住她,半抱著將人帶進屋裏。

一會後,終於將人安置妥當,張浩的臉色依然不大好,他僵著坐在床邊,喬巧兒看了他好幾眼,最終要是把自己的氣性壓了下來,小聲問:“我……當時也沒多想。那姑娘看上去人挺好,是真心實意為我們家孩子孩子的安危著想,之前不是有傳出來,二叔家的孩子是被賣出去的嗎?照我說,趙勇找的人也未必靠譜……”

張浩頭疼地捏了捏鼻梁,說:“你就別操心這些事了。就是因為你太過勞心,身子才這麽差。但凡我們倆膝下有兒女,你也不至於會如此看重一個外人。”

喬巧兒聽到這個生分話,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張浩心煩得不行,抬手給她抹掉眼淚,勸慰道:“你別哭啊,你明知道我……最怕你哭了。行行行,我去把人找回來總行了吧。”

喬巧兒自己擦掉眼淚,雙手抓住張浩,說:“我知道為難你了。康兒若是找回來,我就去找喬家在帝京的那位小公子,讓他把康兒帶身邊去,畢竟都是喬家的,應當會看在同宗的份上,代替我照顧他。”

張浩籲了口氣,點了點頭。

“你歇著吧,我去叫彩英給你端點銀耳過來。下午我要去一趟布莊,看看他們趕工趕得怎麽樣了。今晚晚些回來,你不必等我,早些休息知道嗎?”

喬巧兒睡著了之後,張浩才輕手輕腳地出了後院。

前廳有管事在那候著,見他來了,趕緊上前,小聲說:“少爺,昨天後半夜那位……回了一趟渡安,我過去問了下,他說已經辦妥,人天皇老子也找不到。”

張浩道:“你問他官衙那邊怎麽回事了嗎?”

那管事麵色一頓,忙接著說:“問了問了,是說不礙事。就是那天走得晚了一步,帶著孩子怕人看到,就借了個道,不小心就拖了個尾巴。”

張浩聽說過尾巴——羅家兒子玉笙失蹤的事情,心情煩躁道:“太貪,已經有一個了,還要捎帶一個,現在出事了,要我們怎麽辦?”

管事笑著打哈哈,說:“您這邊隻要一口咬定不知道,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張浩:“想得簡單!”

那天和渡安現今的那位縣太爺打了個照麵,光是看臉倒像個繡花枕頭,可人家一開口不得了,三兩句話裏麵字字都是陷阱,一句話不知道都能問出千百種花樣來。

他總覺得這位縣太爺再在自己麵前晃兩下,自己那點底細得全部敗露。

布莊得趕緊移走,免得夜長夢多。

“那江平走了嗎?不會再回渡安了吧。”他低聲問道。

管事篤定道:“我看他家都空了,多半是不回了。”

張浩道:“那就好。你下午去趟縣衙,報官,就說孩子原來是打算送去親戚家的,誰知道幫忙送孩子的人居心不良,現在孩子下落不明,讓官府幫忙找孩子。那縣太爺問什麽你就照實回答,隻不要說是賣的就行。”

管事略有些猶豫,道:“……這,會不會得罪蝙蝠幫?”

張浩冷哼道:“怕什麽?如今這渡安哪還有蝙蝠幫的位置。照我的去做,事情辦妥了,少不了你好處。”

管事點頭哈腰,片刻後小聲又問了一句。

“那夫人那邊……”

張浩:“就照實回就好,她懂事,明白我有難處。這事當初她也同事,如今已經不是我能挽回得了的。”這一番的解釋,他也明白是為了自己心安,雖然事實如此。

管事嗯嗯了兩聲,問:“那盈盈姑娘那邊若是問起來……”

張浩一瞬間眼神變了。

“那你回她,就說少爺最近問起了老張家的事情,問她想不想知道曹五娘在玉箏樓日子過得到底怎麽樣。”

整個渡安都知道曹五娘進了玉箏樓之後,再也沒有出來過。老張去玉箏樓討人,至今下落不明。在渡安尋常百姓眼裏,這算是典型的家破人亡了。

張浩可記得清清楚楚,當初老張和趙勇搭上,就是盈盈在其中牽線。要不然一向以大善人自居的趙勇,又怎麽可能輕易在老張麵前露中這等嘴臉。

那管事一臉茫然,應當是不知道其中事由。

張浩朝他揮手,說:“你先去布莊那邊報信,盈盈問我什麽時候過去,你回她少夫人身子微恙,午後晚些再過去。回來順帶再去一趟衙門。”

管家躬身:“是。”

陸羨之和衙門這一幫人說著事,一說就說到了午飯。想起來十三娘昨個兒告假省親,便讓劉縣丞跑一趟去叫外麵的酒家送點算了。

李苗苗一聽,立馬說她也去。陸羨之心知她自己嘴饞,便讓她去找陸硯領些錢再走。

李苗苗卻豪爽道:“要什麽錢,本姑娘有!芳菲,來,我們一起去,想吃什麽我買!回來再跟你報賬。芳菲,我跟你說,咱們這位縣太爺摳門得很,錢要是拿多了,他得催著你還回來,拿少了他就裝聾作啞不當回事。我們買回來再跟他報賬,看他怎麽摳!”

陸羨之全當沒聽到她當著自己的麵和人奚落自己,隻和氣地說:“行吧,反正衙門還欠著你錢。想報什麽報什麽。”反正他不虧。

李苗苗道:“嘖,你瞧他這嘴臉。”

芳菲在一邊偷摸笑,笑完拉著李苗苗就往門口走。

陸羨之忽然想起來李苗苗愛吃茶館旁邊的點心,這趟出去必定要去那邊,急忙說:“哎,苗苗,路過茶館那邊看看那位烤肉的攤江平主還在不在,不在就問問旁邊的商戶,他家怎麽回事,人什麽時候回來。要是見到了……”

李苗苗回頭應他:“我懂,抓回來!”

陸羨之:“……聰明人,早點回來啊。別餓著孩子。”

劉縣丞也跟在她們後麵出了門,陸羨之重新做下去,看著對麵沒點聲息的宋師爺,問道:“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