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聖旨

陸羨之打發走了李苗苗,在裏麵等了一下午才見到太叔澤從外麵進來。

他難得清閑了半日,閑出了一身神清氣爽。

“忙呢哈?”

太叔澤忙得手腳打架,如風般刮進來,先給自己灌了一通水,扭頭看陸羨之閑閑無事可做的模樣,怎麽看怎麽不舒坦。

“人找到了?”他雖然不太抱希望,但找茬讓陸羨之也跟著不舒坦才是他現在的目的。

陸羨之長長地嗯了一聲,清爽的神情果真收了,懨懨地搖頭:“屁點消息都沒有。範監軍帶人出去找了一天了。嘖,人間蒸發似的。”

太叔澤哼笑,仿佛找到了陸羨之讓他不舒服的地方在哪,笑出了一點猙獰感。

“那你還這副天塌下來都跟你無關的死樣?”

陸羨之歎氣,瞧著太叔澤那幸災樂禍的模樣,問:“那太叔大人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太叔澤給他一句話給說堵了嘴,半晌說:“你那折子我看過了。想退了?”

陸羨之點頭:“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關鍵時刻急流勇退才是真君子。”

太叔澤:“放屁!羅玉笙都還沒找到呢,你這個父母官就打算跑路了。渡安這個爛攤子你打算丟給誰?”

陸羨之笑嘻嘻,說:“你啊。多好的人選。”

太叔澤冷笑:“我說你想太多可真沒錯。我像是會管這等閑事的人嗎?你受啥刺激了?昨天之前還見你生龍活虎的。”

陸羨之沉默了良久,道:“惜命了唄。我感覺到了這個案子牽扯到的勢力並不是我能鎮得住的。現在退還來得及,再晚可能我們全部都得陪進去。”

太叔澤:“嫌人手不夠?”

陸羨之道:“這是其一。二是因為對方的布局超出了我們能夠抵抗的程度。”

太叔澤張了張嘴,想辯解,卻聽陸羨之繼續說:“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我打個比方,現在還是初冬,過陣子北邊就要降雪,到時候封山封路,邊關就像個死胡同。韃子若是趁現在動手,再加上蝙蝠幫……渡安縣是有渡安衛死守,範啟忠著急上火要糧為什麽我也明白。可萬一中間差了個環節。譬如南門那邊被人開了,那一城的百姓給我帶著就是個死。可要是換成別的有能耐帶的官,就不一樣了。二十萬官銀我已經給你們備好了,算是對得起我走的這一遭。”

太叔澤聽他絮絮叨叨完,過了好一會才明白他說這些話的意思。

“你是怕擔責任?妄自菲薄不是你的風格。”

陸羨之托著臉頰對著另一邊的院牆,含糊說道:“當然怕啊。不過不是擔責任的問題。而是時機的問題。我認為合適的時機用合適的人才是對的。”

太叔澤微微一頓,意外發現陸羨之這個狀元當得有點過於謹慎。

陸羨之歎氣說:“老實說,來這之前我確實也想過這裏的情況,但事實上真到了這邊發現情況還是超出了我的預料。”

破爛有時都能派上點用場,而整個渡安目前幾乎找不出一點能讓人安心的地方。

太叔澤說:“說來說去,你還是覺得人不夠。”

陸羨之笑笑,說:“紙上談兵都知道守關最重要的是什麽。糧草,良將。我現在已經幫著解決了糧草的問題,但良將這個位置……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太叔澤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說:“這不還是怕擔責任嗎?你來這裏是當縣令的,不是來給邊關解決守關問題的。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陸羨之道:“那得問皇上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太叔澤神情一頓,一會後壓低了聲音,說:“……等等,皇上該不會私下同你交代過什麽?”

陸羨之道:“是啊。皇上可直白了,直接了當地把這邊所有的事情都壓在了我肩上。以前還覺得是皇上有眼光,現在覺得他是太看得起我。”

太叔澤:“恩,不錯,皇上眼光獨到。要不是你來了,那二十萬兩真不一定能搞定。”

陸羨之:“隻剩十六萬了。”

太叔澤幽幽地吐了口氣,他覺得陸羨之跟自己說的這番話並不像是單純地來表達自己想退的意思。

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一時半會,皇上那邊也抽不出人的。不然也不會把你這樣的狀元拉到邊關來,是不是?”

陸羨之瞟了他一眼,挨近他小聲問:“你跟皇上不是親近嗎?給我說說,怎麽樣皇上才會把我抽回去?”

太叔澤自覺自己似乎抓住了陸羨之的狐狸尾巴,笑道:“破案不是兒戲,半途將人抽走,除非是要藏什麽秘密,不然從一而終才是最穩妥的。再說了,這邊關的地方,要那麽多有權有勢的人做什麽?大家一起來看神仙打架嗎?有一個足夠權衡利弊的人就夠了。”

陸羨之嗤笑了聲:“這兒就沒人好不好?就你一個權高位重的,自己跟自己打嗎?”

太叔澤:“那不是更好,省得我還要為一個要跟我打架的人心煩。”

陸羨之:“……你該不會就為了這個,就打算把我死活留在著吧?我告訴你,我也是會鬧脾氣的。”

太叔澤心說就你那點小脾氣,我還擺不平嗎?

“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留你當然是因為這兒需要你這樣的人。邊關的事情有人會操心,你隻需要留意好渡安這邊的一畝三分地就夠了。”

陸羨之:“關鍵是現在的情況已經超出了這個一畝三分地。渡安這邊是安全了,可定州這邊有十四個縣,蝙蝠幫控製的絕對不止一個渡安。”

太叔澤:“那也不是你的事情。”

陸羨之:“……怕就怕……”

陸硯的聲音老遠地傳來,聲調高亢急促,語氣中沒有什麽喜色,倒是緊張占了大半。陸羨之和太叔澤對看了一眼,雙肩往下一塌,喃喃道:“完了,我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太叔澤看他那失措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於是掩著嘴角,道:“橫豎都是一刀,去看了便知道了。”

陸羨之的直覺果然是對的,陸硯帶過來的確實不是什麽好事。

一刻鍾後,陸羨之伏在地上,抬手過頭頂,恭恭敬敬接了聖旨。跪在他身後的太叔澤憋著笑,起來和許久未見的老熟人打招呼。

“劉公公許久不見,神采還是依舊啊。”

劉公公雙手交握站在堂中,挺著滾圓的肚子,麵帶笑容,說:“為皇上辦事,自然是高高興興的。哎呀,陸狀元怎的看上去臉色不大好,這邊關清苦,是不是有些受不住?還是皇上英明,讓奴才給狀元帶了不少清補的東西過來。”

話是玩笑話,但卻顯出些親近。陸羨之從地上爬起來,把聖旨卷好了插在自己腰間,朝劉公公虛虛地笑道:“謝主隆恩了。邊關是真的清苦,我都瘦了兩圈了,近半個月才稍微長實點回來。天天盼著皇上把我召回帝京去、”說完,給太叔澤使了個眼色,讓人招呼,自己趕緊回頭吩咐早就準備好了的陸硯把差點搬上來。

太叔澤指著他,和劉公公說:“他啊,剛還說不想再在這兒待下去了。希望皇上能讓他去別處。好歹給我哄住了,你們又來這一手。”

劉公公還是笑著,說:“這事皇上也提過……”

陸羨之登時豎起了耳朵。

劉公公大約是典型的笑麵,明明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卻能聽到他歎了口氣,說:“可像狀元郎這等才幹的人,滿朝竟然挑不出個比得過的來。也就隻能委屈狀元了。不過皇上也讓奴才帶了另外的話給狀元,隻要這邊關安定下來,功勞自然都是你的。回去要給狀元安排個好位置,也沒人能說些什麽閑話。”

前半句話像是皇上說的,後半句體己了不少,自然是劉公公根據原話添油加醋的。

陸羨之也聽出來的,皇上的意思是他這官途有人攔著,想要隨他的意,起碼他得再攢點功勞,讓之前他得罪的丞相無話可說。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太叔澤看著陸羨之身上浮躁的氣息瞬間平息了下去,詫異地問:“陸大人莫不是得罪了誰?”

劉公公提起這個事就興致勃勃,道:“還不是丞相家的千金,一眼就看中了我們的狀元郎。眼光是真的好,隻可惜我們狀元郎……”

陸羨之:“……饒了我吧,劉公公。”

太叔澤早就知道這個事情,這時候假裝恍然大悟:“那不是帝京人家巴不得攀上的高枝嗎?陸大人還看不上?”

陸羨之對著太叔澤,小聲說:“……你來勁了是吧。”

太叔澤:“我就好奇。劉公公想必也特別好奇。”

劉公公搖頭道:“不敢,就是皇上時常提起這個事,就跟奴才說一通,說是有機會要問問,皇上也想知道那名滿帝京的丞相小姐,到底哪裏讓狀元不滿意了。”

言外之意就是想拿自己尋尋開心了。

陸羨之長歎道:“我要是說我有心儀之人,你們必然還要問是哪裏的大戶人家。指不定就偷偷摸摸給留意去了。那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嗎?皇上要真的關心我,早點給我安排個合適的位置唄。”

太叔澤不客氣說:“一聽就是推辭,劉公公你別信他。一句話裏有大半句是假的。”

劉公公:“**是好事。這事我留意了,回去給狀元跟皇上說說。您啊,就安心在這給皇上辦事,該給您的,皇上不會少的。”

陸羨之勉強笑笑,躬身謝過劉公公。

午時在廳堂上用過飯之後,太叔澤就帶著劉公公去他住的地方說話去了。

帝京那邊這一趟專門給陸羨之傳了一道聖旨,必定不會隻是為了讓陸羨之留在這裏,聖旨也算是陸羨之的一道傍身的金口玉言,可比之前那一道吏部上任令要有用得多。

至於用在哪些方麵……就像太叔澤之前所說的,必然是和即將要到來的冬季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