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狼頭代表刑罰

這是一副對自己能脫身相當胸有成竹的姿態。

陸羨之道:“拿人質威脅我?我像是吃這套的人嗎?”

年輕人低笑,說:“換做無關緊要的人,我覺得你可能不吃。但這位楊大夫……恕我直言,就算陸大人不想吃,也還是要吃一吃的。畢竟楊家解毒之法多年來隻從他這手傳下來,他要是死了,就等於斷了。日後要是再遇上那種毒,那百年之前的慘狀可得再見一回了。嘖嘖,外有韃子圍城 ,內裏十之八九染毒,那等命懸一線的慘況,隻怕是人間地獄都難以形容。”

陸羨之深吸了口氣,正常來說,確實如此。

他端詳了一會那名給人掐著脖子一聲不吭的楊大夫,心想這要是真是那名楊大夫,確實他今天非得讓步了。

可問題就是,這位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楊大夫。

“你說得很有道理。”陸羨之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我是不想拿楊大夫,不,隨便哪個渡安縣城的百姓,我都不願意去換。可你不一樣,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蝙蝠幫中地位比較高的人。你這樣的人,若是抓到了,應該值那不能拿出來見人的二十萬兩銀子。”

年輕人道:“那也得你有那本身。”

那楊大夫歎了聲,說:“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確實沒什麽本事,還不如站在他身邊的這個小姑娘。不過,好在我有。”

那年輕人臉上假兮兮的笑一頓,下一刻,他翻跳起身,坐在**的人也動了手。

可他手裏的這位楊大夫比他動手更快,伸手扣住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起身一個反手 ,隻聽卡擦一聲沉悶的骨斷聲。**坐著的這位‘病人’悶哼了一聲,便一頭栽了下去。

這種幹脆利落擰斷手骨的力道不可能是一個縣城的尋常大夫,年輕人眯起眼,終於將注意力落在了這個“楊大夫”身上。

“楊大夫”緩緩從床沿上站起來,雙手互擰一下,發出咯咯的錯骨聲,順便還擰一下脖子。

房中昏暗,可這幾個動作間,這個“楊大夫”仿佛憑空往上竄了一點個頭似的,身形一下子高壯了不少。

李苗苗警惕道:“這樣要還是讓他跑了,今天我們仨全部跪在衙門大門口謝罪!”

陸羨之:“哎,話不要說太滿。抓不起來是你們的事,不能賴我。”

太叔澤嘖了一聲道:“少廢話,留他過年嗎?還不動手!”

陸羨之從容地往後退了一步,從門檻邊上出來,順手還把門帶上了。

他守在外麵,任由裏麵發出不太和諧的拳腳動靜,尋思著到底是李苗苗厲害還是這位他其實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的年輕人厲害。

不到一刻鍾,裏麵傳出了驚天動地的門窗碎裂聲,陸羨之心道,好激烈啊,幸虧他跑得快。

再過一會,守在窗戶外的渡安衛喊了一聲:“抓了!”

太叔澤這時候應了一聲,說:“辛苦幾位!綁結實點,不能給他跑了,這小子是主犯!”口氣喘得不大利索,看樣子是動了真氣。

陸羨之低笑了聲,顯然這場架打得挺辛苦,結果渡安衛得了最大的便宜。

李苗苗咣當一聲撞開了門,嘴上一點不客氣地數落道:“不行,下次不能和太叔澤一起抓人了。就他堅持不遺餘力地拖我後腿。”

太叔澤正在拍昏在**的倒黴蛋,聞言抬頭回了一句嘴。

“這話應該是我說的。我好端端地想過去打斷這人的腿,你衝上來一個巴掌把人打飛了。要不是我知道你的脾氣,說你是來當臥底壞我們好事的人,我也信!”

李苗苗立刻扭頭回去。

“你信個屁!我那一巴掌正常人能接住嗎?扇暈他分分鍾的事。結果你一個掃堂腿,把人先逼退了一步,我扇不到他耳光必須隻能怪你!”

太叔澤忍了忍,說:“我就跟你說不清楚。反正你扯我後腿。陸羨之啊,你站在一邊看熱鬧大半天了,不能喊個人上來綁人嗎?還是希望我溫柔地把人抽醒,讓你當場溫柔地問個話?”

陸羨之摸著鼻子走進去看了一眼。這位可憐的病人昏地非常死。

他的目光落在病人左手手腕上,當即感覺自己的手腕也開始痛了。

陸羨之長這麽大,頭一次看到下手如此重的場麵——這位病人的左手以詭異的彎度折在那,手骨有骨刺支棱著,即使沒有刺破皮,看著也無比瘮人。

他下意識地看了太叔澤一眼,想起他當初半玩笑似的說了一句——“我下手太重了,還是不要隨便動手比較好。”

竟然不是自吹自擂。

太叔澤看了他一眼,收斂了一點自己的神情,試探地問道:“哎喲,這就嚇到了?”

陸羨之是有點嚇到了,但他也是要麵子的人,他撐起自己的身,轉身走到隻開了一半的床邊,靠在那朝窗外依然盡職守著的幾個渡安衛兄弟招手。

那幾個軍爺動作犀利地竄了兩個人進門,陸羨之聽著耳邊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稍微有了一點安全感,才和太叔澤說:“還行,頭一回見到這種場麵,這見識有點大了。”

太叔澤扯了下嘴角,說:“我還以為嚇到了縣太爺,想著是不是要做點什麽挽回我好不容易立起來的形象。”

陸羨之心道,幸好有李苗苗在場,不然以太叔澤這一手,他真得離這個人遠點了。

他憐憫的視線落在房內昏在**的人,心想這人暈過去也算是他運氣了,沒碰上這位爺刑訊逼供的時候。

渡安衛跑進來,利落地把人綁了。太叔澤站在一邊,左右看了下,找了根棒子遞過去,說這人的手腕給他不小心擰斷了,讓他們先湊合綁一下。

陸羨之退了出來,吩咐李苗苗去把真的楊大夫帶過來給人接骨試試。

……雖然他覺得這骨頭一時半會絕對是沒那麽容易長好。

陸羨之重新下樓後,樓下大堂上的人已經走了大半——還剩了幾個膽大的,守在一邊看著他們把人抬下來,嚇得夠嗆。

有人捂著半邊臉哆嗦說:“哎喲,這是死了嗎?”

跟在陸羨之身後下來的太叔澤聞聲抬頭,玩笑似的朝他們笑笑,說:“就斷了個手骨而已。死不了。”

那幾個人頓時齊齊往角落裏麵躲。

陸羨之指著這些人大言不慚道:“瞧見了沒?這才是被你嚇到了的模樣。”

太叔澤低下頭悶笑。

門口渡安衛摁著人排了一排,陸羨之剛跨出去,首當其衝就見到了一張陌生的臉。

這人長了一雙冷血的薄情眼,臉型微瘦,也不大,屬於隨便墊個人皮麵具上去也不會讓臉顯大的小白臉模樣。

也難怪扮成鄭章先那張陰沉臉也絲毫不維和。

太叔澤探頭打量了一番,說:“哎喲,意外長得不錯。”

陸羨之嗬嗬冷笑,說:“麻煩你先看看我的臉,再評價他。”

太叔澤:“……你居然能把自己跟他做比?”

陸羨之挑眉道:“怎麽就不能比了。臉又不分貴賤。再說了,就我這張臉,壓根就沒有敗下陣來的可能好嗎?”

太叔澤無奈:“行,你說什麽都對。那麽這位仁兄敢問姓甚名誰?”

陸羨之扭頭,看街口越來越多的人,高聲道:“今天就先到這了。剩下的明兒繼續查!全部帶回去,本官挨個審!”

回到衙門,趙勇發現他舒適的牢房沒有了。帶著他的渡安衛隨手把他扔在院子裏,回頭就走了個沒影,原本陸羨之跟他說好了,事情辦妥了,就讓他將功贖罪的場麵他完全沒有感受到。

隻覺得鐐銬戴在身上,身心都在痛。

幸好路過的陸硯看他一個人待著,不放心地把他扔進了柴房,一臉嫌棄地衝著他說:“後院給苗苗姐占了,你隻能先在這。一會我問問我們家大人怎麽處置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絲毫不理會在他背後喊“陸大人答應過事成之後放了我!”的趙勇。

回來先給自己灌了兩茶杯水,挽救了一下自己差點說冒煙的嗓子,陸羨之看著跟進來的太叔澤說:“這樣就能壓住某些趁機搞小動作的人了吧。”

太叔澤道:“你怎麽知茶館裏有這麽個人物的?”

陸羨之道:“之前不知道。原來我就想借著這件事把官銀的事情鬧大了,趙勇承認官銀和他有關之後。那基本上官銀和蝙蝠幫有關肯定成為尋常百姓主要想法,在這個基礎上那我就潛移默化地暗示一下,我之所以會讓百姓出糧,完全是因為蝙蝠幫占了那二十萬官銀的緣故。你想想,那到時候是不是我身上的壓力就少多了?”

太叔澤笑著誇他:“厲害。”

陸羨之感慨道:“倒是沒想到順手抓了這麽大一條魚。真的厲害了。哎,我要不要再補一個折子,吹自己一把,也許皇上看了一高興,再多賞我點銀子。”

這樣的大事,太叔澤本來就要跟朝廷那邊匯報。陸羨之既然主動攬了這個差事,他求之不得。

他默許道:“你之前的折子我看了,寫的不錯。”

陸羨之笑道:“那可是狀元的手筆,就差到哪去?”

太叔澤多看了兩眼陸羨之,這位縣太爺今天看上去似乎心情特別好。仿佛之前被嚇到的模樣是他的錯覺。

他想了想,忽然覺得自己可能有必要說明一下自己的行為。

“刑獄這塊你應當沒有接觸過吧。大盛的刑罰極重,所以尋常人不敢隨意犯事,一般人也不大敢拿雞毛蒜皮的小事栽贓。”

陸羨之唔了聲,似乎不太明白為何會轉到這麽個不討喜的話題上麵。

“是個人都挨不過我手底下的任何一道刑具。”太叔澤看著自己的手說,“他們都說我不像個人,倒像是皇帝手裏的一道刑具。”

陸羨之嗤笑了聲,道:“我覺得你倒挺像個人。”

太叔澤:“那是你沒見過我給人動刑的模樣。”

陸羨之想了想,說:“有機會試試?不過我這衙門沒有什麽像樣的道具,可能要累您親自動手。”

太叔澤挑眉,說:“這點小事哪需要我動手。陸大人手段高明得很。還是不要輕易見血比較好。”

陸羨之道:“您從帝京跑出來,難不成就為了想做個人?”

太叔澤:“一半。要不是皇上下命令,我就算是想,也出不來。”

陸羨之好奇:“長禦史裏,狼頭代表刑罰?我以為應該是更莊嚴的東西。”

太叔澤道:“你這樣的就屬於念書念傻了的。長禦史要什麽莊嚴,能鎮得住人才算是有用。”

陸羨之想想也是。

太叔澤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當即轉了話題,問:“你打算怎麽拿這個人換二十萬兩官銀?這人怕不是那麽好糊弄,要從他身上問出點東西來東西,很難。”

陸羨之樂觀道:“聰明人自然有聰明人的問法。他身上問不出來,別人身上可以試試啊。總之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凡事總要一點點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