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無罪

林學高和馬建國等人趕到南梁村時,江大年已經安排派出所的民警將方東那個破爛院子嚴嚴實實地包圍了起來。胡國富握著槍在門口暴躁地走來走去,見到馬建國後急忙跑了過來。

馬建國問道:“什麽情況?”

“方東那個變態坐在屋子的一個木盆裏,手裏拿著個東西看不太清,估計是引爆器,說屋裏埋了炸藥,要見他。”

胡國富指著林學高說道。

林學高眉頭緊蹙,臉色沉重。

“先把人員散開,方東不跑就行了,靠這麽近幹嘛?”馬建國指揮道:“我已經帶排爆隊來了,先確定院子裏有沒有危險。”

“他為什麽要見我?”林學高突然問了一句。

胡國富還記恨著昨天因為林學高才匆忙之間放了方東,不然今天哪來這麽多事,於是沒好氣地說道:“那你得問他去。”

林學高平靜的請命道:“馬局,讓我進去吧。”

“不行。”馬建國反對道:“太危險了,方東這個人現在不能用常理去揣測,以防萬一。”

“可現在案子的所有線索都在方東這裏,他萬一出什麽意外的話又成懸案了。”林學高焦急的勸道:“我穿上防彈衣拿槍進去,盡量防止他自殺。”

馬建國還是不同意,“要不,胡國富進去?他經驗豐富,應該可以製服方東。”

林學高苦笑道:“馬局,方東指明要見我,別人進不去的。”

馬建國無奈,隻好點點頭說道:“那……你去看看吧,給你見機行事的權力,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如果情況危急,可以當場擊斃方東。”

沒等林學高說話,胡國富搶著說道:“那我跟在林學高後麵,也好有個照應。”

“行!記住安全第一!”馬建國立即點頭道,胡國富身經百戰,由他陪著進去也能放心點。

等穿好裝備好後,林學高和胡國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院子,隻見那間土屋的木門大開著,裏麵光線不好,但隱隱能看到門口放著一個大木盆,方東正坐在裏邊,手裏還拿著什麽東西。

“方東,我進來了,你不要亂來。”

林學高大喊一聲,雙手持槍緩緩走了過去。

方東沒有回聲,等林學高走近,才看清方東手裏拿著一個易拉罐一樣的東西。

“方東,不要亂來,先把東西放下。”林學高喝道:“有話好好說,政府會為你做主的。”

方東看著林學高,自然也發現了跟在後麵的胡國富,不過他沒說什麽,似乎不介意胡國富也在場,雙眼直視直盯盯的看著林學高。

“你們倆就站在那裏,把槍扔出去。”

林學高有些猶豫,胡國富卻大聲喊道:“不可能,我勸你……”

“胡蠻子,想一起死嗎?你他媽再靠近一點試試。”方東看了一眼胡國富,像一頭隱在黑暗中的餓狼般淒厲凶惡。

身經百戰的胡國富此刻竟然身上流過一絲寒意,沒來由的怕了,不敢與之對視,更不敢去試探方東的真假。

林學高搖搖頭,把手槍扔到院子裏,又對胡國富說道:“要不你出去吧。”

胡國富猶豫了下,卻還是放下了槍,並沒有出去。

方東見狀這才把手中的東西輕輕擱在木盆沿上。

雙方氣氛緩和了些,林學高往前走了兩步,直接開口問道:“到底為了什麽?就算你要報仇,為什麽不走法律程序?為什麽要殺了方金成?”

“嗬嗬。”方東桀笑一聲,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齒的說道:“你現在問這個有意義嗎?還是說你想表現得有人情味?老同學。”

林學高眉頭抖了抖,痛心的說道:“方金成可是你父親。”

“父親……”方東似乎在琢磨這個詞,過了一會後才說道:“父親殺母親泄憤,兒子殺父親報仇,這不很天經地義嘛!”

“……”

林學高頭皮發麻,沒想到方東現在變成了這樣。

王浩然說得沒錯,他們認識的那個方東已經死了。

“你是怎麽殺死他們的?”

擯棄心中雜念,林學高將話題引入案情。

方東空著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木盆中的清水,然後澆在自己肩頭,一遍一遍這樣重複著,像是古時出浴的美女般,樂此不疲。

“順著南梁河道往山裏走四十裏有個小山洞,不太好找,你得多派些人。”方東輕鬆地說著,嘴角感覺似乎還帶著些笑意,“你到了那裏就能明白了。”

“那錢呢?方金成搶走的一千萬去了哪裏?你這樣估計也花不了多少吧。”

林學高說著,卻在後背擺了擺手,示意胡國富趕緊派人去核實。

胡國富雖然很想聽下去,但也知道事有緩急,還是退了出去。

“山洞再往西走十公裏的地方有個小林子,裏邊有條小溪,錢都埋在下麵了。”方東像是很聽話,問什麽就回答什麽。

林學高不動聲色的問道:“那這麽說,你就是七年前運鈔車劫案隱藏在幕後的第四人?前三人都被你殺了?”

方東似乎認真想了想,才緩緩說道:“其實,你這樣說是不對的,我並不是劫匪,我隻是殺人犯。”

“不一樣嗎?”

“他們為了錢,我為了殺人。”

“隻為報仇?”

“恨意難平!整整十八年,我一直在等機會。你知道,我上學時什麽都不在乎,就是因為我知道,我隨時都可能動手,隨時可能成為殺人犯……我不配擁有友情,不配擁有愛情……”

方東說著,情緒激動了起來,手中那個易拉罐也被捏得變了形。

林學高急忙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別激動,我問你,你把他們三個的屍骨移到了你母親的墳墓裏,那麽你母親的屍骨去了哪裏?”

聽到這個方東更是激動,衝著林學高尖聲吼道:“你還想怎麽樣?還想折騰她嗎?”

“不是。”林學高趕緊解釋道:“我隻是想妥善安置她老人家。”

“不用了。”方東流著淚,低聲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已經安葬好了,她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很好,罪人們永生永世都得為她贖罪。”

“林學高,你還記得我的那本漫畫冊嗎?吉拉姆斯的傳說。”

林學高這才想起來,那是上學時方東創作了一本漫畫,沒有往外傳,隻有他們幾個看過。記得那是個奇幻故事,方東在裏邊虛構了一個聖者吉拉姆斯被叛徒殺害,信徒們將叛徒分屍,用儀式將屍骨鎮壓在吉拉姆斯的墓地周圍,讓他的靈魂永生永世贖罪。

據說,這樣可以讓聖者複活。

“你這個瘋子!”林學高感覺後背發涼,不禁咬牙罵道:“你將幻想中的事做了出來?”

“桀桀桀……”方東的笑聲像是夜梟般刺耳,“你是在審判我嗎?林大警官。”

“跟我回去吧,我沒有權力審判你,我隻想讓你活著。如果你好好配合的話,也許能爭取個死緩。”林學高的話音軟了下來,勸說道。

“你覺得我為什麽堅持了這麽多年?”

“為什麽?”

“我在等你啊。”方東幽幽地說道:“因為,隻有你能抓到我,這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件禮物。”

林學高一頓,心中那一直被壓製的情緒又湧上來,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方東是不想活了,要把破案的功勞送給他。正因為如此,方東今天才會特地指明要見他。

“我不需要啊,你這個傻子!”林學高喉嚨裏像是被什麽堵上了,哽咽不已,心裏更是心思陳雜,不知滋味。

一方麵,方東是他最厭惡的犯罪份子,而且還是搶劫犯、褻童犯、殺人犯;另一方麵,方東卻在臨死前還在想著幫他,就如上學時送燒雞送衣物那般……

最讓人揪心的事,也莫過於如此吧。

林學高雙眼紅了,大聲喊道:“方東,停下,不要!隻有接受法律的審判,你可能得以解脫,聽我的沒錯……”

“床底下有個小本子,你如果想看就看看,不想看就扔了吧。”

方東看著林學高,卻如花兒般笑了,清秀的臉頰上浮現出了一種解脫的輕鬆神態,“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思考,回顧人生,可無論我怎麽推算,卻還是覺得法律審判不了我。”

“因為我問心無愧,也無罪!”

“學高,永別了,如果下輩子有緣,我們再做朋友。”

方東淒美一笑,然後鬆開了手中一直緊握的東西。

林學高下意識地大喊一聲臥倒,身子猛地匍匐在地。

剛剛走進院子,準備來接應林學高的胡國富也嚇了一跳,急忙跟著趴倒在地,雙手緊緊捂住了腦袋。

林學高撲倒地上雙手抱頭,可是過了好一會也沒有動靜,什麽也沒發生。他暗叫不好,急忙起身跑進屋子,隻見木盆中冒著一股濃濃的黃綠色煙霧,方東整個人蜷縮在木盆裏,腦袋耷拉在一邊,已是沒了呼吸。

林學高瞬間明白了院子裏為什麽有那麽多消毒液的罐子。

他紅著眼大吼道:“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