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這個很久是多久呢?

趙庭軒正守在外麵,聽到裏麵的動靜不對,他不顧王雷的阻攔,推開門衝了進來,先一把將林小白護在懷裏,就對羅天成怒吼,“你們有完沒完?有你這樣將受害人家屬一遍遍折磨的嗎?你會逼瘋她的你知道嗎?”

“不,你不要怪他,是我自己要求跟進我爸媽的案子的,”林小白忙阻止趙庭軒,她看著他含淚搖頭,“庭軒,如果我媽媽是我爸爸殺死的,我想找到真相;如果我媽媽不是我爸爸殺的,那麽,我就要協助警察,早日抓到殺死我爸媽的凶手,可是庭軒,我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我的腦子裏就隻有那一段是清晰的,其他的……其他的就像都是一團又稠又厚的漿糊,我……”

趙庭軒不說話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林小白緊緊抱在懷裏,一次又一次的用力,就好像,這樣就能傳遞給她力量。

其實在傳問林小白前,羅天成就估算過林小白脆弱的承受力,他其實很猶豫,市局有將林小白的狀況傳送給省裏的心理專家,心理專家明確指出,林小白的精神狀態已在崩潰邊緣,稍有不慎,就是不可挽回的後果。

這樣的情況下,羅天成不敢冒險。

但林小白在長久的沉默後,主動找到羅天成,要求跟進6.11凶殺案和大橋拋屍案,她的理由是:父死母亡,身為女兒,找出真相抓到凶手,這是她的責任!

羅天成看著這個憔悴瘦弱得像紙片兒一樣的女孩子,沉默了半晌後,終於點了點頭。

但趙庭軒卻強烈反對,他背著林小白找到羅天成,白淨的臉上盡是細密的汗意,他明確的對羅天成道,“我並不關心林伯父和林伯母的案子什麽時候能破,我隻關心小白,她現在已經是一根繃緊的皮繩,也許就在下一秒,她這根繩子就斷了。羅警官,我知道我這話太自私太冷血,但是林伯父林伯母已經死了,我不能讓小白再出事兒。”

羅天成卻搖頭,“可是趙先生,林教授夫婦的案子一天不破,林小姐就一天不能從這件事裏解脫出來,她將會一直活在這無盡的夢魘和焦慮中,這樣下去,她才會真的瘋了。”

“那你們就去破案啊?你們在這裏跟受害人家屬磨嘰的什麽?破案找線索那不是你們警察的事兒嗎?”趙庭軒推一推因為有汗而微微下滑的金絲眼鏡,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但是我能不能請求你們這些人民警察,我請求你們講一點人道主義,我請求你們不要把破不了案子的壓力加諸在小白的身上?”

“可是——”

“沒有可是,”趙庭軒的手向下用力一揮,“我會向你們領導請求,讓警方出個假的結案文書給小白,林伯母就是林伯父殺的,林伯父就是自殺沒有其他。然後我會帶小白去美國,徹底的離開這個地方,徹底的從這件事裏解脫出去。”

麵對明顯激動的趙庭軒,羅天成挺了挺腰,嚴肅的道,“我們警方可以配合你的要求,盡量不刺激受害人家屬,但絕不會向任何人發表任何不負責任的言論,更不可能出具假的結案文書給林小白,趙先生,抱歉了。”

說罷,羅天成轉身就走,趙庭軒一把抓住羅天成的肩膀,“你站住。”

羅天成腳下一頓,不回頭,也不說話,但挺直的背脊卻迸發出一股令人不敢侵犯的淩厲,趙庭軒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到底還是鬆開手退後了一步,他向著羅天成的背影冷冷道,“我會向王市長投訴你,並且,如果小白有半點意外,我不會放過你。”

說罷,轉身就走。

王市長是主管臨江市招商引資的副市長,趙庭軒身為來臨江市投資的美籍商人,和王市長見過不止一次。

聽著趙庭軒的腳步聲急促遠去,羅天成慢慢的向會議室走去,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邁出去的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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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欲裂的林小白被趙庭軒帶走後,羅天成拿起筆,在林正昊的名字上再次打了個問號。

其實,到目前為止,周梅不是林陌然所殺也隻是一個可能而已,在沒有找到真相之前,誰也不能斷言周梅的死肯定和林陌然無關,盡管,就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

所以,羅天成的每一個破案的方向,都隻能先用“假設”二字做基礎,他假設如果周梅之死真的和林陌然的死無關,那麽就存在兩個可能,一,殺死周梅的,和殺死林陌然的,是同一幫人;二,殺死周梅的,和殺死林陌然的,不是同一幫人。

羅天成的筆,在第一個可能上打了個勾,周梅死後,林陌然就失蹤一個月然後再被人殺死,凶手是同一幫人的可能性更大。

而林小白說,周梅死的時候,林陌然曾悲嗆的喊出了一句,“這一天終於來了……”

這句話裏有個很關鍵的詞:終於。

也就是說,林陌然所指的“這一天”其實已“等”了很久。

這個很久是多久呢?

將時間往前推移,看林陌然夫妻的人際關係及檔案,他們夫妻的人生軌跡是很正常的,而林陌然的父親林正清一輩子平平淡淡,也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然後,就是林陌然的母親喬蘭,喬蘭性格孤僻古怪,不易親近;林陌然的妹妹一家和林陌然夫婦的關係也很奇怪——但林旭的解釋雖然牽強,卻也是說的通的,婆媳關係確實是亙古以來的老難題,她作為女兒,顧慮著自己的母親,不敢跟哥嫂親近,也是說得過去的。

那麽,剩下來的就是林陌然的這個在幾十年前生死不明的大伯——林正昊了。

但羅天成查了許多臨江市的老資料,都沒有找到和林正昊及妻子寧霞有關的隻字片語,那分明就是兩個很普通的人,哪怕林正昊上過黃埔軍校。

用臨江市史料館老館長的話說就是,“當時是戰亂啊,死掉的人、找不到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有那許多的筆墨去記喲,能留下個名字來,就不錯啦。”

但羅天成的直覺告訴自己,如果林陌然的心裏真的藏有什麽秘密,那麽林家會有秘密的人,更大的可能就是這個林正昊。

他想起了那個年代久遠卻保存得極好的,詳細的記載著“麵粉十斤,蔥三根,羊肉兩斤……”的牛皮紙小本子,但市局的密碼專家在仔細看了那幾個本子後,明確的告訴他,那本子上的數字,不是摩斯密碼。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本子雖然保存得很好,但就紙張和裝訂技術來看,應該就是民國時期的。

那時期,正是林正昊失蹤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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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門被輕輕敲響,羅天成抬頭時,就看見王雷探進腦袋來,道,“林旭來了。”

林陌然死後,警局除了通知林小白,也通知了林旭。

林旭接到電話時,正在千裏之外出差,她雖然竭力壓製,但羅天成依舊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悲痛,但林旭明顯很堅強,她很快就平靜下來,隻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將林陌然的死,告訴母親喬蘭。

這顯然是不近人情的,兒子死了,母親總該來見一麵。

但林旭的語氣很堅決,羅天成決定還是尊重她的意見,等她回來後再說。

林旭四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高挑,皮膚白皙,剪著一頭利落的短發,眉眼輪廓上和林小白有明顯的相像,但眼神卻平靜裏透著剛強。

見羅天成進來,林旭輕輕站起身子,點了點頭,“你好,我是林旭。”

“你好,我是負責林教授夫妻案子的羅天成,”羅天成客氣的做著自我介紹,事實上,他不太習慣這種一本正經的架勢。

林旭又點點頭,就徑直坐了下來,她先是長長的歎了口氣,忽然轉頭看向後麵的王雷,“你好,請問你們這裏……有什麽吃的嗎?”

“吃的?”王雷一愣,隨即點頭,“呃……餅幹可以嗎?”

“可是,再麻煩給我杯白開水,”林旭極有禮貌的向王雷道謝,然後,她回頭向羅天成介紹,“抱歉,我有低血糖,我現在已經快暈倒了。”

王雷正往外走,聞聽不禁腳下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她明顯是風塵仆仆不吃不喝的趕回來的,可是通身上下幹淨整齊,除了臉色蒼白些,哪裏有半點奔波勞累的樣子。

羅天成從口袋裏摸出了兩顆怡口蓮,遞到了林旭麵前,“林女士,低血糖不可小覷,你還是先吃兩顆糖的好。”

林旭接過糖,忍不住多看了羅天成兩眼,沒說話。

羅天成卻讀懂了林旭的疑惑,一個大男人,隨身帶著糖,未免不像話。

他是什麽時候有了這個習慣的呢?

安小冉?

羅天成的腦子裏再次閃過那個活潑靚麗的身影,這個丫頭整天活蹦亂跳,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但卻有個致命的弱點,每頓飯吃不多,但又很快就餓,一餓就頭暈,一頭暈就往他懷裏倒……

就那麽倒了幾次後,他便習慣了在口袋裏時刻裝著幾顆怡口蓮,這是那丫頭最喜歡的糖。

但妹妹羅小舒對他這行為卻頗嗤之以鼻,鄙視他道,“活該你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