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逼供
四月初十,晴,有風。
人販子阿然伸了個懶腰,他在等萬福樓的酒菜,準備好好享受一下。
但今天萬福樓的小二特別慢,讓人等的不耐煩。
終於,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轉身往裏走,很不耐煩的交待。
“放桌上吧,真慢!”
說完,他覺得不對,身後的人走路太輕。
急轉身,雙眼已挨重重一戳,緊接著又是一拳,口腔裏都是血腥味。
太陽穴、耳朵、咽喉、腹部、膝蓋依次中招,他感到頭昏眼前發黑、又疼又想吐,跪倒在地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最後,他後脖頸被狠狠的砍了一手刀,昏了過去。
這人的速度太快,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喊出聲。
等到他醒來,發現自己麵朝下趴在地上。
房間裏灰塵很大,他忍不住咳嗽起來,眼睛還有些酸痛,過了一會才勉強看清自己正在一間破廟裏。
他被綁住了,麻繩在他背上四四方方打了一個結,然後向後繞過房梁。
一條竹竿穿過他的衣袖,讓他的兩隻胳膊平舉著。
阿然綁過人,但這種綁法還是第一次見。
控製麻繩的人正坐在他麵前的一張破椅子上,大概二十二三歲,膚白如玉、眉目如畫、紅唇似血、貴氣淩人;帶著紫黑色的帽子和抹額,穿著一件紫黑色長袍,腰間玉帶,肩上披著一件純黑的鬥篷,上麵站了一隻翠綠的鸚鵡正剔著爪子。
即便是坐著,也能看出這人身量很高,長腿在長袍下隨意交疊,露出了做工細致的靴子,上麵沾了灰和泥土,這雙靴子是定做的,至少黃金十兩,但主人並不怎麽愛惜。
一雙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正在擺弄一雙磨得很尖的峨眉刺,十指修長沒有損傷,指甲幹淨沒有蔻丹,手掌向下,看不出有沒有繭子。
是這雙手打的自己嗎?
不可能,這麽貴氣的人怎麽可能親自動手?想到這裏,阿然心裏居然有點遺憾。
破廟真的很安靜,阿然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麵前的這個人很英俊,又或者說很美。
他一時不知道到底該用什麽詞來形容這個人,因為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男還是女。
也有女人著男裝,但沒有這麽英氣十足、理直氣壯,好像隨時都能給質疑的人兩耳光。
也有長得很柔美的男人,但沒有這種傲慢的嫵媚,既不討好,也不引誘,隻是高高在上。
阿然手中過了不少男人女人,但還是不能一眼看出這個人的性別。
這個人正在看著自己,就像在看街邊的狗屎。
阿然忍不住跪坐起來,他知道這個人一定不好惹。
在強者麵前示弱,在弱者麵前強橫,一直都是他的原則。
看出了他的心思,這人冷笑了一下。
“我本來想用溫柔點方式帶你過來,但一想到你做過的事,我就有點忍不住。人要是不能痛痛快快的發泄情緒,忍氣吞聲會很容易得病,所以我就打了你出出氣。”
聽著像是在不好意思,但臉上卻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
聲音清脆,還帶著點溫柔。
原來是女人,阿然鬆了口氣,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他再次確定,這裏隻有他和她。
這個女人,膽子可真大啊。
“你在找什麽?”
女人問道。
“這裏隻有我和你。”
這是句真話。
阿然笑了,輕視從心底蔓延開來。
穿男裝的女人,基本上都是虛張聲勢、狐假虎威罷了。
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惹了不該惹的人的女人,現在來報複。
可既然是不能惹的人的女人,怎麽會讓她一個人來?
阿然的記憶一向很好,但他不記得見過這個女人。
難道是喝醉了酒犯的錯?應該還不小;這個女人不敢讓別人知道,但又咽不下這口氣,才找人把自己綁到這裏。
阿然想到這裏,又笑了一下。
女人再厲害也是小貓抓撓,她亮了真身,相當於把刀柄遞給了自己。
阿然打量一下這個女人,賠禮道歉不過是個虛招,隻要哄得這女人把麻繩打開,剩下的事就由不得她了。
想象著她可能在自己身下的場景,阿然忍不住舔舔嘴唇,毫不掩飾自己的輕佻。
“不知道我……”
這個女人沒有讓他把話說完,直接打斷道。
“我要一具屍體,但我也可以不要,這取決於你。”
阿然愣了一下,女人通常喜歡說沒頭沒腦的話。
可他隻做活人生意,不做死人生意。
他剛想張口,又被打斷了,這個女人壓根沒想讓他現在說話。
“這具屍體可不太好看……不但是外麵看著不好看,裏麵更不好看,你也是道中人,知道如何讓人不好看。”
女人抽出了一把匕首,鋒利而閃著寒光。
“我比你更殘忍,即便是最見多識廣的仵作看到這具屍體也會忍不住吐出來,尤其是這道疤……”
她幽黑的眼睛閃著奇怪的光,阿然忍不住往後縮了一下,但匕首已經貼在了他的臉上,在他的右眼角和左嘴角之間劃了一刀,皮開肉破、血流了出來。
不疼,但肯定破相了。
“躲什麽躲,都沒畫好直線。”
女人的表情有些嗔怒,阿然隻感到頭臉發燒,這是他用來吃飯的臉啊!
再傻也知道她口中說的屍體就是自己,也知道她沒有在虛張聲勢,也不是什麽貴人,而是道上混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阿然已經想到了很多種可以讓人查不到屍體的身份的方法,最終隻能當成街邊乞丐,當然就沒人去查凶手。
之所以選這個安靜的破廟,就是因為他再怎麽叫也沒人聽見,屍體就算都爛了也不會有人發現。
阿然又驚又怒,完全忘記了剛才想要調戲的心情,隻想知道自己到底惹了誰。
“你到底是誰?誰派你來的?”
女人看著他,冷聲說道。
“很好,你終於收起那張下賤的嘴臉了,不過還不夠,你還不夠害怕、不夠尊重。”
她忽然抬起一條長腿,猛的踢到阿然心口。
阿然隻覺得心髒都要被這一腳踢爆了,至少胸骨斷裂,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有這麽大的力氣。
他現在可以確定,打他的人就是這個女人。
還沒有來得及喘氣,眼前銀光一閃,峨眉刺已經刺了下來。
“我要是不來點真的,你怎麽會說真話呢?”
阿然從沒有反應這麽快過,他用了全身的力氣尖叫。
“我說!”
峨眉刺已經紮進去了一半,阿然隻想到“鑽心”兩字,他的手指和腳趾都用勁蜷了起來,渾身發抖。
但還是疼,真的太疼了,難以想象如果全都紮進去會什麽樣的疼。
那根竹竿讓他不能自由掙紮,痛苦翻倍。
他看了看身上的峨眉刺,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女人。
這個娘們,是個瘋的,應該在發現自己被綁住就該意識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