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尾戒(1)

“我不太記得具體經過了,隻記得等我清醒過來時,金鱗刀已經插在師父的胸口上,索魂絲握在我的手裏……我好像說了很多話,但那些話又好像不是出自我的口,當時我的腦子裏隻有一個意識——我要殺了他,我要下山,從小道士那裏打聽到的那條索道上……”

某個坐落在高級住宅區附近的酒吧裏,靠近角落的沙發,麵對麵坐著兩個人,說話的是個穿白色休閑裝的男人,頭微微側著,在牆壁上映出一道漂亮的剪影,中間圓桌上放了兩杯酒,一杯還是滿的,另一杯被他拿了過去,卻沒有喝,隻是把玩似的轉著酒杯,像是在考慮下麵要講述的內容,燈光昏暗,男人半邊身子剛好隱在陰影中,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然後,師父就掉下去了,我很難過,可是不知為什麽,我沒有去救他,而是轉去索道上,借索道下了山,也許是追雲峰上的經曆太詭異,我下山時的記憶一直是模模糊糊的,後來我回了老家,天師門人也沒有來找我,時間一長,我就把這段經曆淡忘了,隻記得師父是捉妖時受傷過世的,我把他的骨骸安葬在老家,跟我的鐵罐子葬在一起……”

話聲斷了,短暫沉默後,對麵的男人說:“別想太多,張玄,也許事情沒你說得那麽嚴重。”

溫和嗓音,帶著男人慣有的穩重,張玄抬起眼簾,眼瞳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折射出深邃的顏色,卻不說話,隻是默默盯著他看。

聶行風向他笑笑。

“既然師父算到他有這一劫,那死亡也許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但我對我所看到的一切保持中立,那隻是個魘夢,是有人故意造出來迷惑我們的,我不相信是你動的手,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下麵的話聶行風沒說——就算是張玄動的手,他也一定是有苦衷的,他比張玄更了解他自己,張玄有時候是很無情,但對他來說重要的人,他也會舍了命的去維護,有關這一點,聶行風從來沒懷疑過。

張玄笑了,很淺淡的笑,卻讓聶行風一直繃緊的神經鬆緩下來,拿過他手裏的酒杯,提議:“這裏太吵,我們回家吧?”

張玄還是笑吟吟的,有些捉摸不定的笑,讓他的表情看上去多了幾分邪惡的味道,聶行風卻像是沒看到,仰頭將杯中酒喝了下去。

“我去下洗手間。”

對聶行風的反應感到無趣,張玄起身去了洗手間。

房門沉重,隨著關上,遮斷了外麵的噪音,空間一下子靜了下來,反而讓人感到不適應。

張玄低頭,將流水潑到臉上,有些水珠濺到鏡子上,水滴連成一線,順著玻璃滑下,他手上的尾戒隨著他的動作被晃亮了,雙蛇蠕動了一下,發出怪異的鳴聲,但很快就掩蓋在了彌漫的水氣下。

張玄被詭異的呼喚驚動了,停止潑水,抬起頭,從旁邊抽了張紙巾,看著鏡子將臉上的水漬擦掉,鏡麵上水紋蜿蜒,像是將映在鏡子裏的臉孔劃開了許多傷痕,醜陋而陰鷙,他左手上尾戒明亮,但由於怪異的雙蛇盤紋,它的明亮中又帶了邪惡之氣。

被尾戒的邪氣蠱惑了,張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嘴角浮出笑容,輕聲說:“我不可能相信我自己啊,董事長,因為那不是魘夢,是真相,是我動的手……”

他剛才撒謊了,那天的經曆他記得很清楚,他沒有難過,相反的,他很開心,為自己做出的選擇。

他上了索道,一路走下去,沒有回頭,被冰雪覆蓋的鐵索緊緊握在他的手裏,他反複跟自己說——我要忘記追雲峰上發生的一切,師父死了,從今以後,這世上再沒有張三,沒有張珽之,我是張玄,是天師門下第七十二代傳人。

鏡麵上的水氣漸漸散了,微笑映在鏡上,深邃難辨,尾戒上黑白兩道陰氣緊緊纏繞在一起,從張玄的指根侵入他的體內。

這次他感覺到了,抬起手,好玩似的轉了轉尾戒,眼瞳跟尾戒上的蛇目對上,蛇目陰光隱現,沒入張玄的眼睛,他眼眸更冷,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笑容斂下,走了出去。

打開洗手間的門同時,外麵的音樂聲猛地竄入了張玄的耳朵,這其實是家幽靜的酒吧,音樂聲並沒有很吵,但此刻在他聽來,卻充滿了排斥和反感,往回走著,樂曲聲在無形中跟心跳吻合到了一起,周圍靜下來,他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

清晰而又很有節奏的聲響,從心房傳入耳膜,一下一下,像是對他理智的挑釁。

身上傳來疼痛,心跳得太厲害,牽連了半個多月前的劍傷,他輕輕按了下心口,疼痛除了讓他難過外,還激起了他的怒火,情不自禁地皺起眉,壓製著心底的煩躁走向座位。

可是接下來的畫麵激發了他的不快,他看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一個陌生男人,正熟絡地跟聶行風搭話,聶行風幫他斟酒,兩人開心地暢談,像是認識了很久一樣。

可他卻不認識這個人,一種被摒棄在外的感覺充盈了張玄的胸腔,他眸光沉了下來,順手從吧台上抄起一瓶洋酒,手握住瓶頸,冷靜地走了過去。

周圍氣氛歡騰,沒人注意到張玄的怪異行為,連聶行風也沒發現,見他回來,正要幫他做介紹,就看到他揚起手,酒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向男人的後腦重重砸去。

聶行風坐在對麵,看到張玄動手,卻來不及阻攔,眼看著酒瓶即將砸下,從旁邊衝出一個黑衣人,攔住張玄的手臂,順著他的力道向一邊推去。

砰的一聲,酒瓶砸在了旁邊的桌上,酒水碎片四濺,響亮的聲音讓周圍頓時靜了下來,差點被砸到的男人更是目瞪口呆,坐在那裏動都忘了動。

張玄手裏隻剩下破碎的瓶頸,他沒得手,更惱怒,眼眸掠過男人的脖頸,打算把碎瓶直接刺進他頸部大動脈,男人終於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跑到了聶行風身後,聶行風對張玄低聲喝道:“給我!”

張玄不說話,他沒再動手,但也沒把瓶子給聶行風,恨恨地瞪他,像是在說,他居然為了個外人斥罵自己。

感覺到張玄身上圍繞的殺意,聶行風吃驚之下更多的是擔憂,握住他握瓶子的手,語氣轉為溫和,說:“給我,好不好?”

這句話起了作用,張玄沒再堅持,伸開手,碎瓶頸落到了地上,那個及時攔住他的黑衣男人吩咐服務生過來打掃,又對周圍的客人們微笑說:“沒事沒事,都是誤會。”

聶行風聽他的口氣,應該是這裏的老板,向他道了歉,又對還驚魂未定的朋友說:“對不起,他醉了,我們下次再聊。”

男人還沒回答,冷冰冰的聲音先響起,張玄說:“沒有下次!”

聶行風看看張玄的臉色,將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男人也拚命點頭,表示他萬分讚同張玄的決定。

張玄的臉色緩和下來,轉身離開,周圍的客人被他的氣場鎮住,笑語聲隨著他的經過齊刷刷地停下,他沒介意,大踏步走出酒吧。

聶行風緊跟在張玄身後,走到門口時,見酒吧老板也跟了出來,他更覺抱歉,這家酒吧開業沒多久,客人還不是很多,出了這種事,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到他今後的生意,剛才還看到老板讓服務生給每桌客人免費提供茶點飲料,壓驚賠罪,聶行風說:“給你造成麻煩,真是對不起,一切損失我來負責賠償。”

老板沒在意,低聲笑道:“我覺得抱歉這兩個字,說一次就夠了。”

男人個頭很高,黑色襯衣束在腰帶裏,讓他的身材顯得修長挺拔,輕笑給他的磁性嗓音點綴出一種特有的魅力,歲數看上去不是很大,但從他老練的應對中就可以看出他做這行很久了,笑得雖然世故,卻不令人反感,反而能感受到他的誠意,聶行風便從善如流,說:“謝謝。”

這聲謝是出於真心的,剛才如果不是男人及時攔住,張玄打到人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這聲謝我收下,”男人伸出手,自報家門:“我叫初九,初來乍到,今後還請多關照。”

聶行風跟男人握了手,說:“聶行風。”

“dream empire。”

男人指指頭頂上深藍色的霓虹招牌,“在這個夢想國度裏,一切都隨意,一切皆有可能,所以聶先生就不要多介意了,今後有時間,請隨時來我的國度做客。”

聶行風看過去,dream的字刻得有點小,所以之前他們經過時隻看到了empire的字樣,酒吧名字很奇特,張玄一直說想來坐坐的,他們都沒注意到酒吧真正的名字是——夢想帝國。

“人可以有夢想,但不要癡人說夢。”

聲音從前麵冷冷傳來,是張玄,他見聶行風沒有跟來,停住腳步轉過身。

初九立刻向後退開兩步,對上聶行風無奈的目光,他微笑說:“我可不想被人用酒瓶砸腦袋,那一定很痛。”

善意的玩笑,卻讓聶行風有些尷尬,跟初九道了別,來到張玄身邊。

張玄雙手插在口袋裏,等他走近,繼續向前走,聶行風跟他並行,兩人默默走了一會兒,聶行風說:“那個男人是我大學同學,他因為工作關係剛從國外回來,剛好遇到,就聊了幾句。”

張玄沒回應,又走了一段路,他停下腳步,轉身麵向聶行風,大聲說:“你不需要跟我說這些!你生氣我亂發脾氣,動手打人,就直接罵出來,你在這裏忍什麽!?”

“我沒有忍,”麵對張玄突如其來的怒氣,聶行風平靜地說:“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隻是想說明一下情況。”

“你沒必要說明,我也不想知道他是誰,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想打人而已,甚至殺了他都無所謂!”

被憤怒影響到了,身上的舊傷又傳來疼痛,張玄向前微微彎起身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變成這樣,隻覺得心裏像是壓了把怒火,不發泄出來就會很難受,至於發泄怒火會不會傷害到身邊的人,他已經不想管了。

甚至他期待傷害到別人,當看到聶行風擔憂的時候,他就感覺分外開心,就像當年他看著師父落崖,也很開心那樣,他不想這樣想,可是控製不住的,意識違背他的想法,不斷朝著危險的地方滑下去……

不適感更重了,疼痛讓怒氣變得更加強烈,張玄昂起頭,看著聶行風繼續挑釁:“不錯,我就是這樣想的,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看別人的臉色,管你怎麽說!”

“張玄!”

聶行風成功地被他激怒了,但很快就冷靜下來,問:“傷口又痛了嗎?”

“不用你管!”

張玄向後踉蹌了兩步,疼痛讓他加重了喘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變的這樣易爆易怒,明明剛才他們還聊得挺開心的,是他主動約聶行風來酒吧,主動跟他講以前的事,以維持曾有的平和,他知道,隻要是他所說的,聶行風就會信,不管他說什麽,聶行風都會選擇相信。

但聶行風越是這樣,他就越惱火,他討厭這種被憐憫的感情,既然兩人都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還要去精心偽裝,不是很滑稽嗎?

張玄晃了晃頭,看向聶行風,想譏諷過去,但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他不可以那樣做。

“打我!”他說。

聶行風看著他,沒動,張玄又大喝一聲,“打啊!我知道你早就想打我了!”

冷風響起,聶行風的拳頭揮了過來,張玄沒躲,這是他該有的懲罰,希望這一拳可以打得重一些,打醒他,讓他別再像吸毒者一樣的瘋狂……

“叭叭叭!”

後麵突然響起喇叭聲,尖銳的響聲讓張玄從恍惚中驚醒過來,陽光穿過擋風玻璃射進車裏,他晃晃腦袋,想起了那段不愉快的經曆是兩天前發生的,他現在已經離開了聶行風,正在駛往某個海濱都市的路上。

可他竟然在開車途中睡著了,還好手握著方向盤,刹車也踩住了,沒釀成車禍,再看後視鏡,馬路上一排直線停了七八輛車——因為他在馬路正中突然停車,後麵的車都被迫停下了。

漢堡在副駕駛座前曬太陽曬得昏昏欲睡,它也被驚醒了,從自己做的庇蔭小結界裏跳起來,本想大罵,瞅瞅張玄的臉色,聲音自動轉小,扇扇翅膀,嘟囔:“討厭的人類。”

後麵被迫停車的那些人可沒漢堡這麽‘懂事’,看到張玄的迷你庫帕一直沒有移動的跡象,喇叭聲催促得更厲害,此起彼伏的響聲中還夾雜著咒罵,“操,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大馬路上停車,腦子進水了?”

張玄為了兜風,把兩旁車窗都打開了,叫罵聲清晰地傳進來,看到後麵那輛車的車主還探出車窗向他豎中指,他眼神陰沉下來。

他現在心情非常不好,所以不介意發泄一下,聶行風不在身邊,他更不知道什麽叫克製,眼神掃過放在後麵的高爾夫球具,探身將高爾夫球杆抽出來,掂了掂,一腳踹開門,跳了下去。

見有好戲看,漢堡也不犯困了,緊跟著飛出來,在車尾選了個最佳位置站好,就看著張玄掂著球杆來到後麵那輛車前,他一言未發,但光是往那兒一站,氣勢就散發了出來。

豎中指的是個染了一頭金毛,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混混,這種人欺軟怕硬,看到有人比他橫,他馬上老實了很多,把手縮回去,盯著張玄手中的球杆,問:“你要幹嗎?”

“砰!”

回應他的是一聲撞響,張玄手裏的球杆狠狠砸在他的車上,看到車頭出現了一個大凹槽,男人心疼地大叫起來,沒等他叫第二聲,球杆再次落下,還伴著漢堡有節奏的踏腳聲,鳥仗人勢地在車上打著拍子叫:“唷唷,砸得好!再來一記要不要?要!要!”

伴隨著它的叫嚷聲,張玄一連砸了六七下,這才覺得心情暢快了很多,眼眸掃過車裏的人,車主起先有點怕,但看到車被砸成這樣,火氣壓不住了,罵了句操,從後座上操起一根鐵棍就要下車,被副駕駛座上的男人按住,沉著臉搖了搖頭。

男人戴著墨鏡,襯衣扣子開到胸口,脖子上掛著的粗大金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映亮了他胸上的刺青,一副黑社會老大的派頭。

比起開車的男人,他沉穩多了,拿下墨鏡,冷眼看著張玄發飆,直到他打完,冷靜的反應就好像被打的不是自己的車似的。

張玄發泄完,把球杆隨手一扔,看看被自己砸得坑坑窪窪的車頭,他從口袋裏掏出錢夾,取出一疊美鈔,扔進車裏。

花花綠綠的鈔票落下,他說:“不爽就去報警。”

司機手下又火了,張嘴就要開罵,被老大橫了一眼,隻好恨恨地忍住,將車窗拉上,低聲咕噥了兩句國罵,老大說:“正事要緊,這次就算了。”

“便宜那小子了!”司機惡狠狠地說:“下次就綁他,先要贖金,再把他分一分賣了,兩頭一起賺!”

不悅的目光從旁邊射來,司機不敢再亂說話,盯住前麵的車牌號,打算下次一定綁架這個男人,好出口惡氣。

張玄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預備綁票,出完氣轉身離開,看到地上的球杆,他用腳一勾,將球杆挑了起來,伸手拿住,坐進車後,扔到了車後座上。

漢堡還沒看夠戲,飛到被砸得滿是坑凹的車頭上,歪著腦袋看了看,又不屑地衝車主吐槽,“下次不要再惹精神病患了,愚蠢的人類。”

說完,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鳥語,一拍翅膀飛回了車裏。

看到了張玄發飆,馬路上頓時一片安靜,再沒人敢按喇叭,沒多久,就有車拐到對麵車道,飛也似的跑走了。

堵塞的車輛陸陸續續離開了,那輛被暴打的車也不例外,漢堡站在擋風玻璃前,盯著那輛車的車尾,眼睛眨眨,說:“好奇怪,那車陰氣很重,好像靈柩車。”

張玄心情不好,冷聲道:“混黑道的哪天不死人?”

濃重殺氣下,漢堡乖乖閉了嘴,很快的,整條車道上隻剩下一輛孤零零的迷你庫帕,張玄麵無表情,盯著方向盤沉默了好久,轉了下車頭,將車拐到道邊停下。

他不說話,漢堡察言觀色,覺得自己也什麽都不說比較好,眼睛轉了轉,準備出去遛遛鳥,誰知還沒等它飛走,轟的一聲傳來,張玄一拳頭砸在方向盤上,漢堡被他身上散發的戾氣震到,翅膀抽搐,啪嗒坐到了桌板上。

“我不該用球杆打人家的車。”半晌,車裏傳來張玄悶悶的聲音。

漢堡用翅膀捋了捋腦袋上豎起的一撮毛,滿不在意地說:“無所謂啊,隻要你不用球杆打我,怎麽玩都行呐。”

張玄沒聽到它的附和,盯著前方,眼神直勾勾的像老僧入定,漢堡覺得奇怪,張玄身上充滿了暴戾氣息,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張玄無法控製自己的戾氣,紊亂的氣息嚴重影響到了他的情緒,這一點連它這隻鳥都感覺到了。

漢堡轉轉眼睛,它現在還跟著張玄混,張玄有問題,對它一點好處都沒有,正要出言提醒,車裏響起歡快的手機鈴聲——招財貓來電……招財貓來電……

輕快的音樂一掃空間的沉悶,張玄調整好心情,拿出手機,用輕鬆語調說:“董事長,什麽事啊?”

“你在哪裏?”

盡管聶行風問得很平靜,但不難聽出他的焦慮,張玄眼眸沉了沉,嘴上卻笑道:“昨晚接到老板一個大案子,要出差辦案。”

“張玄……”

“大概需要兩三天時間吧,問題一解決我就回去……啊董事長,我現在在忙,沒辦法講電話,回頭再聯絡你。”

短暫沉默後,聶行風說:“一切小心。”

“okok。”

張玄說完就關了電話,臉上的笑容也斂下了,把電源切斷,扔到了一邊。

手機砸到漢堡坐的地方,還好它飛得快,否則兩隻鳥腿會被順利砸斷。

這太危險了,漢堡頭上的毛毛氣得豎了起來,但看看張玄的臉色,它聰明地沒把髒話吐出來,而是肥肥的身子一轉,趁張玄不注意,拿出一樣東西,說:“祭拜師父也不是壞事嘛,我覺得你不應該瞞著董事長……大人。”

在一起住久了,漢堡也跟著大家這樣稱呼聶行風,但為了表示尊敬,它很滑稽地在後麵加了大人二字。

張玄沒理會它的稱呼,說:“我知道……”

就算瞞也瞞不過去,就像他了解聶行風一樣,聶行風同樣也了解他,但他知道聶行風不會戳穿的,因為從魘夢回來後,聶行風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那晚在empire酒吧,聶行風最後還是沒有打他,拳頭擦著他的發絲打在了空氣上,說——‘你醉了,我們回家吧。’

他沒醉,兩人都知道,但那時候,醉酒是最好的回避問題的借口。

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他受了重傷,無法任意運用法力,情緒變得越來越暴躁,明明前一刻心情還不錯,下一秒可能就會化身修羅,尤其是傷口痛的時候,那份痛恨就變得更明顯。

其實看到聶行風擔心,他也很痛苦,但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無法控製他對聶行風產生的怨懟和憎惡的感情。

所以他離開了家,選擇去找出真相,他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他對師父產生那麽重的殺意,哪怕那個真相是他不願甚至不堪麵對的。

終於忍受不了車裏的低氣壓,張玄跳下車,走到路邊,發泄似的來回踱著步,晴空不知什麽時候轉成了陰天,大片烏雲壓過來,預示著暴雨的來臨,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我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連我自己也想不通,”他茫然說:“法術這種東西我從來沒看重過,沒了就沒了,可現在我卻為了自己沒有靈力而在這裏惱火,我不舒服時,會一直想這都是董事長的錯,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落崖受傷,我現在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可明明我不會這樣認為,隻要他想做的,不管是什麽,我都會舍了命的去幫他達成所願,命尚且如此,更何況區區法術?!”

“唔唔,感情和理智是不一樣的嘛,”漢堡飛出來,站在車上點頭附和:“所以你們人類才會有兩個大腦,雖然它無法改變你們智商低的現狀。”

“不是這個問題,是我怕再呆下去會傷到他。”

“不會的,你現在剩下的那點法力還沒有我一頓早餐多,你認為你能傷害到董事長……大人?”

“傷害一個人,不一定要用法術,有時候語言攻擊更傷人。”

“NoNoNo,所以說你們人類愚蠢嘛,要是語言能傷人,那全天下說相聲的都可以去降妖捉鬼,。”漢堡嗤之以鼻,“董事長……大人怎麽說也是天神轉世,他哪會像你說得那麽弱?”

“你個笨鳥知道……”

話說到一半,張玄停了下來,目光射向漢堡,剛才他心情不好,一直沒留意,以他對漢堡惡劣性子的了解,安慰人這種事一點不像它會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