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距離,一朵雙生花(A twin flower)

1,一朵雙生花的距離

為什麽被丟下看著你冷漠疏遠背影的總是我?

我們,像雙生花背對背的兩個花朵,即使那麽近那麽親密,卻看不到彼此的悲傷,看不到彼此的眼淚……

淡星哥,不論我在哪裏,都和你相隔一個轉身的距離。

——一朵雙生花的距離。

夏水希呆呆地站在花田裏,手裏攥著那半截項鏈,眼淚不停地從眼角流下。風吹過,她淩亂的頭發隨風飄舞,沾滿泥土和花瓣的裙角輕輕揚著。她站在海濤般連綿擺動的雙生花田裏,一動不動,就像一副淒美的畫。

突然,一陣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寂靜。由遠處的花田駛近一輛藍色的腳踏車,車輪一圈一圈地劃過雙生花海。微風吹拂,花枝搖搖擺擺,在自行車上,坐著兩個孩子,是十一歲的小水希和十二歲的小淡星!

夏水希耳膜轟地一聲巨響,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輛自行車朝自己越駛越近——

“淡星哥,你知道幸福是什麽形狀的嗎?”自行車後座的小水希張開雙臂,像小鳥一樣快樂飛翔,“我一直都想知道幸福的形狀,原來……是雙生花的形狀。嗬嗬,我抓到好多幸福……”

她將兩隻手從身後伸到小淡星麵前,手心裏的花瓣攤開在他眼前:“看到了嗎——”

自行車從夏水希眼前駛過,卷起的花瓣鋪天蓋地。

夏水希呆住,怔怔地看著自行車走遠,消失在花瓣飛揚的盡頭。這時,耳邊傳來一個聲音——“送給你的!”

夏水希迅速將頭朝右邊轉去,隻見幾米遠的花海裏躺著一輛翻到的腳踏車。她走近,看到並肩躺在腳踏車邊的小淡星和小水希。

此時小水希捏著一根雙生花吊墜的項鏈:“買那本書時的附贈品,雖然不是很貴,也雖然不是獨一無二的,但它是幸福!書上這麽告訴我,雙生花代表幸福。”

“幸福?”小淡星接過了鏈子,放在手心裏來回把玩,“為什麽女生都喜歡看那些書,都是騙人的。喂,你給我的鏈子是壞的,墜子的雙生花隻有一半。”

“不是壞的!因為另一半把養分和精華都供給了這一半,所以它凋謝了。”小水希抬眼看他,“淡星哥,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死去,你一定要加倍幸福地活下去哦……”

“笨蛋,你不會死。”小淡星伸手揉了揉小水希的頭發,溫柔寵溺,“少看一些那種莫名其妙的書,我保證,你能活得很久很久。我們都會活的很久很久。”

“嗯!”

正看得專心的夏水希突然感覺身體被什麽東西撞到,腳不自覺地退後了幾步,然後她看見一輛自行車橫在她麵前。

自行車搖搖晃晃的,後座的小水希遊泳般在空中胡亂掙紮,最終驚叫著栽進花叢裏。一時間花瓣激起,飄得四處都是。

隔著漫天飛舞的花瓣,夏水希看見小淡星焦急地跳下車,看見他蹲在小水希身邊,看見他推搡小水希的肩膀,看見他念小水希名字時溫柔深情的樣子:“希希?希希。希希。希希——”

夏水希的胸口痛成一片。

不要看到這些!不要看到不要聽到!

她雙手緩慢抬向半空,捂住耳朵,閉上眼睛,痛苦地想要排斥一切,可是那些聲音和記憶的碎片卻無孔不入地鑽進——

“淡星哥,知道雙生花的意義嗎?”

“嗯?”

“我前天看了一本書,關於雙生花的書——裏麵說這種花花開兩朵,同表一枝。兩個花朵親密無間,始終朝相反的兩個方向開放,永遠看不到對方的容貌,所以不知道彼此的痛苦和悲傷。但到花期將盡時,同蒂的兩個花朵會極力地扭轉花枝,在隕落的那一瞬間有唯一的一次相對。”

“是這樣的嗎?”

“傳說……還有一種雙生花。一株二豔,競相綻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中一朵就會不斷地吸取另一朵的養分和精華,直至另一朵的枯萎。所以我覺得,隕落的雙生花瓣就是幸福啊。一朵雙生花犧牲自己,拚命將養分和精華給另一朵,將幸福和快樂給另一朵。真的好偉大呢。淡星哥,我們也做雙生花吧!我呢,就是獻身的那朵,會給你幸福的。”

……

夏水希喘著粗氣,驚恐退步,一直退一直退,忽然腳踩到軟綿綿的物體,她嚇了一跳,飛快地躥開!

這裏也是小水希和小淡星,那裏也是小水希和小淡星;左邊傳來小水希幸福的大叫,右邊傳來小淡星溫柔叫她的聲音。

夏水希手腳冰涼,看到整個花田裏都是小水希和小淡星——

他們手牽手從她身邊跑過,奔跑在她的眼前;他們騎著自行車從她身邊駛過,消失在她的身後;他們穿過她的身體,她從躺著他們的草地上走過。

——到處都是小水希和小淡星,到處都是回憶。

夏水希越來越無力。

肩膀由細微的**變得劇烈,越來越無法控製。她用力揉搓著眼睛,眼眶被搓得紅紅的,晶亮的眼睛不斷溢著淚水。

她閉著眼在花田裏奔跑,衝破無數個小水希和小淡星,朝山坡上跑去。

“淡星哥……”她手指僵硬蒼白,緊緊地攥著半截項鏈,就像攥著自己小小脆弱的世界。眼淚成串成串滑落,她朝山坡上的大榕樹跑去,“淡星哥——”整個花田都回轉著她撕心裂肺的嗓音。

忽然腳下絆倒什麽東西,她摔倒,從半山坡骨碌碌滾落下去——

2,我做你的世界吧

夏水希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她在黑暗中哭泣,眼淚墜進黑暗,她嗚嗚的哭聲也消散在黑暗之間。似乎除了黑暗什麽也沒有了。

沒有出口,沒有入口。她害怕得不行。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哭到嘶啞,哭到再也哭不出聲。她瑟縮在黑暗裏,仿佛聽到黑暗一點一點吞噬她的“滋滋”聲……她以為她就要死在黑暗裏,突然一束金光射向她,光芒把四周的黑暗割得支離破碎。白衣少年浮在半空,如旋轉的花瓣,降落在她麵前。

他像一顆光芒萬丈的夜明珠,通體發光發亮,將黑暗驅離她的身邊。

修長白皙的手指,溫柔地朝她遞過來。

當夏水希仰起淚眼滂沱的臉握住少年的手時,看到他傾城的笑容。一雙深藍的眼眸,望著她,眼底攀緣出妖嬈的綠色藤蔓,將空氣都纏繞了。

夏水希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依舊是夢裏的那張傾城笑臉,依舊是那雙攀緣綠色藤蔓的眼眸。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然後瞪住那張臉,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笨蛋,終於醒了!再不醒,我的手都要被抓皺了!”

風夜炫將一直被夏水希緊緊攥著的手抽出來。因為怕吵醒她長時間沒有動,現在都麻了,用力甩了甩,他起身到飲水機前接了杯熱水。

夏水希的腦袋昏昏脹脹,後腦勺隱隱地痛,她抬起右手,發現正在掛點滴,隻好換左手摸了摸後腦勺,摸到粗格子的紗布!想必是腦袋受傷了。而此時,她正睡在醫院的病**。

“喂,拿著!”突然一杯水伸到她麵前,嚇了她一跳,下意識地伸手一揮,半杯熱水灑了出來,燙到風夜炫拿杯子的手。

“對不起,我……”夏水希甩了甩混沌的腦袋,歉意地問道,“這裏……這裏是醫院嗎?為什麽我會在這裏?我怎麽了?”

“這裏是醫院,因為你受傷了所以我送你來這裏。至於你為什麽會受傷……”風夜炫在床邊坐下,“你忘記了嗎?兩個小時前你突然敲開我臥室的房門,一打開門你就昏過去了……所以,為什麽會受傷應該問你自己。”

他將剩下的半杯水湊近夏水希的嘴巴:“嘴張開。”

“不用,我自己……”

“想讓我用嘴巴喂嗎?!”風夜炫帥帥的眉毛皺起來,“快點喝!”

夏水希本來還想再爭執一下,不知道為什麽看見風夜炫擔憂的神色,居然乖乖地喝下了。

她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第一次享受被人照顧,胸口暖暖的,眼睛也冒著濕濕的熱氣。

趁風夜炫放水杯的時間,她快速擦掉眼角的淚水,一邊打量病房的擺設一邊問道:“嗯,那個……真的是我敲開你的房門嗎?”她奇怪地擰緊眉,“怎麽可能……我完全沒有印象……”

最後一點記憶是她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接下來,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你忘記了?”

“嗯……”

“真的忘記了嗎?”風夜炫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對勁,“你是怎麽受傷,然後再怎麽跑到臥室門口敲響我的門,這些都忘記了?!”

忽然眼前一暗,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夏水希驚訝抬頭,麵色蒼白蒼白:“我沒有把你當作不存在,也沒有想要‘忽略’發生過的事,我是真的忘記了……”她的身子盡量往後縮,腦袋和背緊貼著床頭。

初吻已經被奪了!才不要莫名其妙又被吻一次!

風夜炫身子前傾,越過夏水希拿過擱在床那頭的手機,然後坐回椅子,看她因為緊張漲得通紅的臉,紅撲撲像可愛的蘋果。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來,我每句話每個字你都記得很清楚啊!”他伸手,將她額前散亂的頭發撥到一旁,“其實,你忘記了,我很開心。”

夏水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呃?”

“在你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想要尋求幫助你的人,居然是我……”風夜炫自嘲地掀起嘴角,眼底飛快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東西,“藍茜茜,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被人需要的,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樣的自己也可以幫助別人。”

“這樣的自己?”

“嗯……我是個很差勁的人。”

窗外是一片漆黑沉寂的夜,病房裏亮著明亮的白熾燈。風夜炫坐在床邊上,英挺的側臉被燈光勾勒出俊美的線條。他低頭玩弄著手機蓋,聲音低沉而抑鬱:“總是被家人時刻擔心著,總是會做出讓人難過的事情。很任性、很自我。”

夏水希第一次聽風夜炫評價自己,而且是這麽不好的評價。她不讚同地搖頭。

“你一點也不差勁,真正差勁的人,才不會意識到自己很差勁。”她微笑起來,眼睛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耀如鑽石,“既然知道自己的缺點,就改正,不要讓家人擔心,不要做讓人難過的事情啊!”

“不行。”

“為什麽?”

“因為我高興。”他將手機收進口袋,抬頭,眯起眼睛看夏水希,“我隻做我高興的事,不管會不會讓人擔心,會不會讓人難過。如果因為顧慮別人的感受而阻擾自己的快樂,人生就毫無趣味了。”他彎起嘴角,“所以,隻顧著自己開心,一點也不在意別人感受的我,是個差勁透了的家夥,對不對?這樣差勁的家夥,怎麽會有人需要他。”

病房裏靜靜的,立式空調滋滋散發著冷氣,偶爾聽到病房外的走廊裏傳來護士匆匆而過的腳步聲。

風夜炫坐在病床邊,靜靜地凝望住夏水希。

他的五官俊美,英氣逼人,微笑時所有事物都屏息靜立。可是在他的微笑之外,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落寞和悲傷。

夏水希深吸口氣。

“你可能隻是這世界上的一個人,但對於某人來說,你就是全世界。”她眼睛明亮有神,嚴肅認真地看著他,“所以,不能因為自己不夠好而覺得不被需要,那個把你當作世界的人,一定在某個地方需要著你。”

風夜炫驚愕揚眉。因為沒有料到會從夏水希的嘴裏說出這樣的話來,微微地愣住了。

夏水希將身子平躺在**。因為後腦勺受傷的原因,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好想睡覺。閉上眼睛,她正準備休息一下,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被你當作世界的人……是誰?”

夏水希的手指猛地一僵,抓住了薄被。

她需要的人……

她需要的人……

是淡星哥嗎?如果是淡星哥,為什麽在自己受到傷害,很疼痛的時候,從來沒有尋求他的幫助呢?

從小,她就習慣堅強,像包菜卷一樣將自己一層層裹起來,裹得完美無暇。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哪怕自己跌得頭破血流,也隻能在無人的地方舔舐傷口。

忽然一根手指戳住了自己的臉頰,伴隨著風夜炫低沉的嗓音:“喂!被你當作世界的人是誰?!”

她一直不說話,他就一直用手指戳她。開始力道很輕,慢慢地越來越大,越來越重,她疼痛地別開臉,將眼睛睜開,看見風夜炫氣惱的神情。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眉毛擰得緊緊的,眼睛又圓又大,瞪住她,一直瞪住她:“是誰?!”他忽然捏住她的鼻子,聲音焦急,“快說——被你當作世界的那個人是誰?!”

“沒有,沒有當作世界的人……”

夏水希掙紮著從**坐起來,鼻子被他緊緊捏住,她痛得叫喊:“放開啦,快不能呼吸了……”

“怎麽不可以呼吸,還有嘴巴!”

“嘴巴不是給來呼吸的。”

“那是幹什麽的?”

“那是……”

忽然捏住她鼻子的手鬆開,與此同時,嘴唇被濕熱的唇瓣堵住。風夜炫傾身吻住了她,那麽快的速度,快到令她措手不及。

安靜的病房裏。他抱著她,吻著她,滾燙的呼吸嗬在她臉上:

“如果沒有被當作世界的人,那麽以後,我做你的世界吧。”

3,溫暖善良的好人

通往皇室住宅要經過一條長長的山路。四周種滿了樹木,枝葉茂密連成一片,在淡淡月光的照映下,黑色輪廓若隱若現。

靠近路邊的樹木纏滿了彩燈,隔一段路就立著一組六盞熒光球形燈。夜色間,它如盛開著的五色花朵:一瓣草青、一瓣乳白、一瓣淡藍、一瓣桔黃、一瓣粉紅。柔和的光暈融合成迷離的意境,朵朵連向遠方。

一輛小巧精致的藍色車篷跑車行駛在寂靜的山路裏。

夏水希身上蓋著風夜炫的外套,頭抵著車窗玻璃,看路邊的彩燈一閃一閃地從眼前飛馳而過。

“咦……”她像是忽然睡醒,半眯著的眼睛慢慢睜開,“這裏……怎麽會有燈呢?”

她側頭看向駕駛座上的風夜炫,他正安靜地開車。路邊彩燈的燈光透過窗玻璃,一閃一閃地投射在他的臉上,他的側臉輪廓深邃,像英俊的王子浮雕。

“風夜炫,這條山路一直都有燈的嗎?”

“嗯。”

“怎麽可能……”夏水希睜大了眼睛。她記得平時經過這裏都沒有的啊。那天晚上風夜炫拉她去籃球場,經過這裏時還是黑漆漆的。

她再度把臉轉向窗外,看著那五顏六色的燈光,頭昏昏沉沉的。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越來越困,她夢囈地喃喃:“是你嗎……這些燈,其實都是你叫人弄的吧……”

風夜炫抓著方向盤的手一僵。

“是你……對不對……”

“咳嗯……怎樣!有燈不是很好嗎?!這條路這麽黑,早就應該安裝燈柱了!”風夜炫不自然地咳嗽兩聲,表情僵硬。其實經過那晚之後,他就命令禦衛將方圓幾百裏的漆黑地方全都裝上了燈柱。

“謝謝你……”夏水希的眼睛完全閉上,頭抵著玻璃窗,像是已經沉睡過去,嘴巴卻輕輕嚅動著,“你是好人,是一個……比想象中……還要溫暖善良的好人……”

車子猛地一個急轉彎,差點偏離路麵衝進旁邊的樹林裏。夏水希抵著窗玻璃的腦袋因為急轉重重地撞了幾下,可是她居然沒有反應,沉沉睡著。

“善良?好人?!”風夜炫身體僵硬,重複她的話,故意用嘲諷的口氣說道,“是誰允許你用這種詞語形容我的?!你很了解我嗎?別擅自主張!”他俊帥的臉逐漸發燙,心跳也莫名其妙地紊亂。輕輕側頭,他看見夏水希歪頭靠著窗玻璃沉沉睡著,長長漆黑的睫毛搭在眼瞼下方,就像停在葉尖的蝴蝶,翅膀美麗地振動。將蓋在她身上的衣服拉上一點,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撫摸上她的睡臉。

“那麽,你喜不喜歡這個……”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喜不喜歡這個‘溫暖善良的好人’……”

漆黑的夜色,綴在夜空的星星仿佛聽到風夜炫低沉的嗓音,調皮地眨巴著眼睛。

跑車在山路間安靜行駛。五彩的燈光灑在車身上,像為它披上一件斑斕的外衣。漸漸地車速減慢,最後竟然停了下來。

風夜炫奇怪揚眉,連連發動了幾次引擎都沒有成功,他跳下車,四處檢查了一下,發現原來是車子沒油了!現在正在山路的半中央,距離皇室住宅和街道都有很遠的距離。他懊惱地抬腿踢向車身,掏出手機準備打支援電話,卻發現手機已經沒電。

狠狠地合上手機蓋:“喂!藍茜茜——”他探頭朝車內的夏水希說道,“車子沒油了,要走著回去嗎?!”

等了一會兒沒有聽見回應,他上車:“這樣都吵不醒,是豬吧!”他伸手過去,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豬,醒醒。喂——”他的手指,在觸碰到她的肩膀時,發現她的體溫駭人的燙!

心髒慢慢縮緊,他再次伸手去推她,這次力氣大了點,她被這一推腦袋重重地撞到窗玻璃,然後軟軟地滑倒在座椅上。此時她臉色通紅,嘴唇醬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沒有起伏。仿佛,已經死去了一樣……

熒光球形燈將山路照亮,一個高大的黑影急速奔跑在山路間。彎彎曲曲的山路,在崇山峻嶺林中顯得格外孤寂。

風夜炫抱著昏迷的夏水希,心髒在胸口劇烈跳動。他手臂收緊,用一種極度僵硬的姿勢抱著她。仿佛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小心翼翼,怕自己的力度大了,弄傷弄痛了她。

“茜茜,藍茜茜,你醒醒——”他一邊跑一邊叫她,呼吸急促,聲音粗重。汗水順著他的麵頰淌下,砸在夏水希燒紅的臉龐上。

銀藍色頭發被風吹得淩亂飛舞,他奔跑的腳步也淩亂慌張。

“我警告你,藍茜茜,醒來,醒啊——”

他奮力跑著。像上了發條的鍾,腳步慢了,趕緊上兩下,不讓它停下來。雙腿越來越沉,如同綁了重重的沙包,每跑一步都那麽吃力。

酸了,麻了,脹了。他停下來喘幾口氣,將抱夏水希的姿勢調整好,然後繼續跑。

奔跑奔跑奔跑……腳仿佛不是自己的腳……

奔跑奔跑奔跑……意識漸漸脫離了他的軀體……

看著夏水希越來越弱的呼吸,感受她身體灼人的熱度,風夜炫腦子空茫,除了奔跑,什麽也不會了。

不知道這樣狂跑了多久,忽然緊急刺耳的刹車聲響起,一輛六開門的黑色房車停在路邊,成淡星哐門下車,看著汗津津、手臂僵硬抱著夏水希的他,擰眉:“需要幫忙嗎?”

黑色房車一拐彎,終於離開山路駛進了燈火闌珊的街道。

司機將車速開到很大,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往附近的醫院趕去。成淡星從保溫箱裏拿出熱毛巾,正要往夏水希的額頭敷去,被風夜炫不客氣地一把奪過:“這種事,還是我來比較好。”

成淡星抬在半空的手僵住。

他看著風夜炫小心地將毛巾敷在夏水希的額頭上,看著夏水希半個身子都依在風夜炫的懷裏,看著他們親密相貼的姿勢……

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尖刀,在胸間來來回回地割著,痛得說不出話來。

成淡星在對麵的位置坐下,臉側向窗外,看著路邊飛快閃過的霓虹燈招牌,他眸子裏的黑加濃加深,慢慢沉澱出悲痛的色彩。

房車很快便在“第四人民”醫院大門前停下。

門推開,成淡星率先跳下車,在下麵接應。盡管風夜炫很不爽將夏水希交給他,由於自己無法抱著她下車,隻好遞了過去。

——像沒有重量的羽毛。

當夏水希瘦小的身子落入成淡星的雙臂時,他覺得她像輕飄飄沒有重量的羽毛。

忽然鼻子一酸,成淡星的眼前升起厚重的水霧。都沒有好好吃飯嗎?這三年,她到底是怎樣生活的?!

收緊雙臂,他抱緊她,不顧風夜炫的吼叫,大步朝醫院走去。

“我叫你放下她,你聽不懂嗎?!”風夜炫飛快追上來,拽住了成淡星的胳膊,“放下她!”

成淡星不予理會,抬腳繼續朝前走去。

“成淡星!”

風夜炫使出蠻力拽緊了成淡星的胳膊,讓他無法再前進一步:“我有警告過你,隻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誰也別想碰!”他眼睛冒火,“現在,立即,放下茜茜!”

此時,醫院門口附近裏的人全都投來疑惑的視線,然後在看到兩位絕美少年時,驚豔地瞪大了眼睛。有的已經認出他們是皇太子和皇子,但不敢確信,交頭接耳地議論。

成淡星長長的睫毛垂落下去,低頭看著懷裏的夏水希。他的眼神溫柔,安靜如夏夜的星辰,銀光灑滿廣闊無邊的夜空。然而,還有憂傷自眼底溢出,沿著他俊美深邃的輪廓晶瑩滴落。

他靜靜地抱著她,凝視她,身體站得筆直。

風夜炫揪住了他的衣領:“成淡星——”

“會為了她,保護自己嗎。”

成淡星忽然抬頭,目光閃爍地看著風夜炫:“像獵物將生命交給獵人那樣,將自己的生命交給她。放棄快樂、放棄自由、放棄任性妄為,在她結束你的生命之前,會好好活著嗎?”

風夜炫的手猛地一僵。

“不能吧?!”成淡星聲音低沉,眼神在瞬間變得尖銳,“你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我怎麽可以把她交給你。”

風夜炫嘴唇瞬間一白。

手指一根根鬆開,放開成淡星的衣領,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像一株離別陽光的向日葵,失去了所有的朝氣和生機。

4,不如你回頭看他

漆黑的夜慢慢隱沒,天空一點兒一點兒變得明亮起來,太陽從東邊升起,陽光調皮地四射。雪白的病房被陽光照得亮堂一片。

夏水希濃密的睫毛輕微抖動,然後睜開。此時病房裏空****的,隻有窗台上插著的鮮花,花香芬芳。

為什麽自己又回到了醫院?她掙紮著從**坐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隻記得前一刻她還坐在跑車裏準備回皇室家族的呀,風夜炫呢?

洋紫荊樹不斷飄零著落葉。

被太陽曬黃的葉子,像金片般,鋪了一地燦爛。

成淡星和風夜炫站在醫院後公園的洋紫荊樹下,靜靜對峙著,不說話,不動作。風起,卷起漫天的黃葉,兩張絕美的麵孔在落葉中忽隱忽現。

良久,風夜炫將落在肩頭的幾片葉子拂去,嘴角漸漸露出邪肆嘲諷的笑。

“憑什麽?”

他微抬下頜,尖削的線條被陽光勾勒得淋漓盡致:“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他的笑容越開越大,就像一朵暈染開的花,慢慢地,血紅色的花瓣瑰麗地開滿他的嘴角。

“你說,那個叫夏水希原本在三年前墜入河裏溺死的女孩沒有死,是我的書童藍茜茜?哈,哈哈——”他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得淚光閃爍,笑得嘴角僵硬抽搐,最後索性捂住了肚子,蹲在地上放聲大笑。直到,一直安靜站在對麵看著他的成淡星,從褲兜裏掏出皮夾,抽出錢夾裏的相片——

“我沒有撒謊的必要。”

他繃緊下頜,晶瑩的食指和拇指捏緊相片,將相片裏他和夏水希小時候擁抱在花田裏的畫麵展露在風夜炫麵前:“雖然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以藍茜茜的身份出現。可是,我有許多證據,證明她是夏水希!”

風夜炫的笑容僵在唇角。

他蹲身在鋪滿金葉的樹下,眯起眼睛看著那張相片,深藍的眼眸猛地加濃加深。而他光彩帥氣的臉,在頃刻間退去了所有的血色。

耳膜嗡嗡嗡的,像有蟲子在亂躥亂飛。可是穿過那種嗡嗡聲,他清楚地聽到成淡星的聲音:

“誰都可以,隻有她不可以!”他喉嚨收緊,“因為她是夏水希。”

“因為她是夏水希?”風夜炫頭低得很底,盯著地麵鋪著的厚厚一層落葉,腦子空白一片,“……為什麽?”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然後呢?”

“我曾說過會永遠保護她。”

“接下來?”

“她是我唯一重視的女人。從前,現在,將來。”成淡星聲音低沉,卻格外清晰有力,仿佛在下某種誓言。

風夜炫手指一顫,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穿過空中胡亂飛舞的落葉,他看見站在洋紫荊樹下的成淡星,輪廓分明,氣宇軒昂,此時的麵部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認真與堅決。

成淡星也正直視他,眼眸幽黑深邃,一如既往的空洞卻犀利,還有深色的憂傷在悄聲無息地流動:“如果你是她的幸福,我會祝福你們。”眼底的憂傷猛地加濃,“重點是,你是嗎?”

風夜炫站起來。

“好,我放她走。”他朝前走了幾步,走近成淡星,近到他的鼻尖頂著成淡星的鼻尖,忽然微笑起來,“不過是一個女孩子,如果你這麽喜歡,OK,我大方地讓你一次!”

金葉飛旋而下,在半空,在兩人的腳邊,肆意飛舞。

風夜炫輕睨成淡星,笑容華麗妖嬈,眼底卻濕漉漉地冒著霧氣:“我不是誰的幸福,誰也不會是我的幸福。”忽然風起,金色落葉嘩啦啦卷了一地。

“風夜炫——”

夏水希喊出聲的那刻,行走在她身邊的人全都側臉過去,視線齊刷刷地射向大步朝這邊走近的風夜炫,然後驚豔地張大了嘴巴。

仿佛有一束聚攏的探照光,隻照著風夜炫一人。光芒流轉在他的身邊,他麵容俊雅,身材高挑頎長,穿著剪裁合身的白襯衣。襯衣薄而透明,光芒穿過布料射進去,恍惚間可以看見他瑩白如雪的肌膚。

“風夜炫!”醫院大廳門口,夏水希眼睛發亮,臉上露出陽光溫暖的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剛剛醒來時發現病房裏空無一人,心裏竟會隱隱地感到害怕,這是從小獨立堅強的她從來沒出現過的怪異現象。

在眾人驚羨目光下,她跑到風夜炫身邊,然而風夜炫仿佛什麽也沒看見,徑直從她麵前走過,她奇怪地追上前:“風夜炫你怎麽了?風夜炫,風夜炫——”

她一直叫他,可是他根本不予理睬,徑直朝前走著。

夏水希忽然站住。

“你……怎麽了?”

她望著他高大疏遠的後背,那是他從未丟給她的冷漠背影。心髒一陣緊縮,有點刺痛的感覺:“你生氣了嗎?為什麽會生氣?因為我昨晚在你的車上睡著過去,所以,你才生氣?”

風夜炫越走越遠。

夏水希站在原地,風將她白色的裙擺翻飛起來,散亂的劉海在額前舞著。她慌張地看著風夜炫走遠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慌張:“風夜炫——”

“對,因為你在車上睡著過去,所以我生氣了。”

風夜炫聲音冰冷低沉,回頭過來,表情冰冷陰沉:“因為你睡著後,講了一些神誌不清的話語,讓我十分生氣!”

夏水希睜大了眼睛,他生氣的麵孔清清楚楚地映在她明亮的眼瞳中。

他走近她,周身散發的低氣壓讓她不自覺地朝後退了兩步。終於,他走到她麵前,手抬向半空,半根明晃晃的銀鏈在陽光下亮光閃爍。

夏水希更為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在你昏睡的時候,不停哭著重複說:你很傷心,成淡星為了夏藍啦打了你。其實你和夏藍啦發生爭執,完全是因為這根被她弄斷的項鏈。”風夜炫眼神銳利,聲音蒼白而痛楚,“你還問我:幸福是不是永遠跟你隔著一朵雙生花的距離。為什麽你隻能看見成淡星留給你的背影,為什麽他不可以回頭看你。”

夏水希的臉色瞬間煞白!

“你……你胡說!”她下意識地反駁,“我才沒有說那種話,我才沒有……”

“是嗎?!”風夜炫掀起嘴角,瞳孔裏的藍冰冷冰冷,“如果沒有,那麽,這條斷掉手鏈也就是廢鐵而已,即使丟掉也沒關係的廢鐵,是不是?”

他輕輕揚手,夏水希飛快地撲上去抱住了他的胳膊,臉色焦急:“不要——”她飛快地將鏈子搶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裏,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後她抬頭,眼瞳睜得大大地望著他,像被槍聲驚壞了的小鹿。

風夜炫的心重重一顫。

看著夏水希緊張兮兮的表情,心中騰地冒出一股怒火,又騰地湧起一股失落。他沉重地閉了下眼睛,在眼瞼一開一合的霎那隱去了眼底的痛楚。

“你果然是喜歡他。”他嘴唇煞白,“既然喜歡他,他不回頭看你,你不知道回頭去看他嗎……”說著,他雙手搭上她的肩膀,將她的身體向後逆轉。

夏水希折身過去的時候,看到了洋紫荊樹下的成淡星。他憂傷的眼神像天空飄忽的雲,在與她的眼神相碰的時候,停留在瞬間。

金色樹葉華美飄落。

他看著她,她亦看著他。呼吸靜靜的,思維靜靜的,世界消逝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