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獵人愛神號I 1 誰打開奇跡之門

這裏是位於西班牙南部加的斯港羅塔小鎮的一個叫做Maravilla(奇跡)的酒館。我在這裏已經工作七個夜晚,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都會期待又焦急地盯著酒館的大門,等待那一群我從未見過麵的陌生人到來。

這樣說也許會讓你覺得特別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雖然我從沒有見過那些人的樣子,但隻要他們跨進這個門檻,我就能立刻辨認出來,這是摩根家族成員所必須具備的能力。

你怎麽辨認出他們?哦,這其實很簡單。你隻要仔細嗅一下就能聞到從他們血液裏所散發出的那種混合了濕鹹和血腥的死亡氣味。他們是誰?哦,你最好不要知道他們的名字,因為這不是一件值得炫耀和可以拿來當做話題的事情。要知道,他們可是一群海盜,一群在一個月前劫持了一艘西班牙貨船並殺掉船上115個人的野獸!

“嘿,瑪麗娜,我覺得我們應該回去。如果被南希夫人知道我帶你到這裏,她一定會打斷我的腿。”和我一樣穿著酒保服的斯蒂芬走到吧台這裏,將手中空著的托盤放在我麵前,一臉不安地勸說著我。

“如果南希夫人看見我現在的樣子,她依然會打斷你的腿。”將牙簽放進嘴裏,學著其他酒保小子的動作咀嚼起來。

進入這個酒館工作前,我剪掉自己一頭濃密的棕紅色卷發並換上流行於這鎮上男孩們身上的背帶褲,一條象征酒保身份的紅色三角巾和一副玩世不恭咀嚼牙簽的動作讓我的偽裝天衣無縫。如果你跟我打招呼,我也會像當地男人一樣先給你的胸口來上一拳然後再回答,“嗨。”

將調製好的波塞可酒放在托盤內,拍了拍斯蒂芬的肩膀安慰他說,“等我的頭發長到和原來一樣長的時候,我保證跟你回去。現在,把它送到6號桌,謝謝。”

斯蒂芬搖搖頭,無奈地重新工作去了。我們所說的南希夫人就是我的母親,也是現在摩根家族的族長。

這個世界有黑夜就有白晝;有老鼠就有貓咪;有小偷就有警察;那麽有海盜……就當然會有海盜獵人。我經常會非常自豪地說出我的名字,瑪麗娜.摩根。摩根家族是現存曆史最悠久的海盜獵人家族。

“嘿,瑪麗娜,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好好談談。”送酒回來的斯蒂芬又一次湊到我麵前開始念叨起來,“你要找的可不是一般的海盜,”斯蒂芬停下來壓低聲音說,“那可是鯊無赦號,是海德那個魔鬼。如果你有任何意外南希夫人絕對不會放過我的。收拾東西離開這裏。我真是受夠了這裏的烏煙瘴氣還有你咬著這該死東西的樣子!”

斯蒂芬生氣地將我嘴裏的牙簽奪走,一下子掰成兩節後丟在地上並用腳厭惡地踩踏了幾次。看起來他真的生氣了。

斯蒂芬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我是出生在海盜獵人的家族,但我才隻有16歲。我所學到的關於如何獵殺海盜的本領還隻限於紙上談兵而已,我連一次和海盜麵對麵交手的經驗都沒有。如果你認為我是在胡鬧或者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那你就錯了。

我知道自從一個月前鯊無赦號在地中海海域截獲了一艘貨船後就一直沒有靠岸;我知道這群海盜很快就會靠岸來補給海盜船;我還知道根據最近的風向洋流以及鯊無赦號的體積,他們選擇補給的地點一定會是羅塔這個不起眼的可以讓他們躲避追捕又足夠停靠的港口小鎮;我更能推算出,一旦他們登陸這個小鎮就肯定會來奇跡酒館。因為,奇跡酒館的朗姆酒是全鎮口味最純正的酒館,這世界上沒有哪個海盜不喜歡朗姆酒,那東西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上帝。

“斯蒂芬,”我的眼神鬆懈下來並換用一種哀求的語氣地對他說,“你該明白我這樣做的意義,如果不殺掉那個海德的惡棍,我這一輩子都會生活在夢魘中。所以,請再忍受一下眼前的烏煙瘴氣,再給我一點時間。”

斯蒂芬認真思索了片刻,最後抬起頭凝視著我用一種嚴肅的口吻說:“好吧,看在泰勒的份上,再等兩天。但是,如果兩天內再看不到那群混蛋,你必須和我立刻離開這裏。”

斯蒂芬會改變主意是因為泰勒。泰勒.拉特瑞,另一個海盜獵人拉特瑞家族的成員,我的未婚夫,斯蒂芬的好友。一個月前和那艘被燒毀的貨船一起葬身大海,這也是我們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為泰勒報仇。

“哦,斯蒂芬,太謝謝你了。”感激地握住斯蒂芬的手。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從酒館外的長街上傳來,聲音在酒館門前戛然而止,然後酒館的大門被推開,一股與往常不同的空氣從外灌進來。

一位穿著得體,一塵不染的紳士出現在大家麵前。酒館內驟然安靜了幾秒,很快又被酒鬼們的喧鬧聲覆蓋。

他脫下剪裁細致的卡其色外套,將白色的手套摘下輕輕放進口袋裏。外套下是一件雪白色的硬襯衫,硬領有兩英寸高,襯衫的袖口上還細致地縫有蕾絲。這是一身典型的貴族裝扮。

“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看見貴族。”斯蒂芬推斷道,我也讚同他的想法。這個坐著馬車出現的外來人,整體的氣勢上就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也許是這裏的朗姆酒把他從遙遠的地方吸引過來了。據我所知,這附近的幾個小鎮上沒有什麽貴族。”我側過身子低聲和斯蒂芬閑聊著,突然感到一道銳利的目光正看過來。沒等我抬起頭捕捉那眼神,他卻已經飛快地轉移開。我敢肯定那個外來的貴族剛剛偷瞄了一眼我和斯蒂芬。

正不解著,又有三個體型高大的外來人陸續走進酒館。盡管他們三個分散地坐在酒館裏,彼此之間也沒有任何語言和眼神的交流,但我仍感覺到他們是一夥的,而且我敢肯定他們就是海盜。

黝黑的皮膚,那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結果;惡狠狠的像刀刃一樣的目光,那是在戰鬥中養成的;還有他們坐下時隱約從大衣裏露出來的帶鞘短刀,那是每個海盜都會有的防身武器……感謝上帝,他們終於出現了。

我興奮得快要手足舞蹈了!抓起托盤打算離開吧台走過去,斯蒂芬卻按住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留在這裏。

“在這等著。”斯蒂芬拿起托盤走向那三位新來的客人,我緊張地一直盯著他們。

沒有人見過惡棍海德的樣子,現在還無法確定三人中誰就是我們要尋找的目標。事實上我和斯蒂芬的計劃很簡單,隻要能確定是誰殺了泰勒,我們就在他的酒水裏添加一些會讓他昏睡過去的迷藥,然後再把他送到地方法庭,那裏會有專門伺候海盜的絞刑架在等著他。可是,想要從一群海盜中發現誰才是他們的頭領,是件既容易又困難的事情。

說它容易,是因為每個海盜的頭領都會有他特定的身份標誌。有的人喜歡弄些特別的紋身,有的人喜歡佩戴些特別的佩飾,還有的人喜歡養一些特別的寵物。無論是哪一種,這些標誌上都會有個共同點,它們和海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拿我們正在尋找的這位叫海德的海盜船長來說,他的標誌就是一個手持三叉戟,騎在聖獸海豚身上被魔化了的海神波塞冬的圖案,也是印在鯊無赦號海盜船旗幟上的圖案。隻要我們能從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找到這個圖案,那個人就確定無疑是海德。問題是,如何才能從他們身上找到這個標誌?

“那裏已經像鏡麵一樣幹淨了。”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那個外來的貴族。他那袖口帶著褶皺的英倫風情的絲質襯衫下是一雙像蔥白一樣細嫩的手,此刻他正舉著一個酒杯,領口性感的敞開著,一縷挑釁的頭發落在一雙目光犀利的蔚藍色眼睛上。他就像很多小說裏會描寫到的完美男主角,被他直視的時候任誰都會心跳加速。

“要來點什麽?”我移開視線問。

“朗姆酒。”他抬了抬眉回答說,“加點糖。謝謝。”

他說話的聲音滑滑的,就像在洋流中搖擺舞蹈的海藻。

“如果能再加點檸檬,那味道會讓我燃燒起來……”他說著曖昧的話,火辣辣的眼神放肆地盯著我。

我的心突突直跳,以為自己女人的身份被他識破。

“抱歉,這裏沒有你要的東西。我想那邊坐著的金發美女會很樂意替你滅火,從你踏進這裏開始,她就一直在等著你。”嘲諷的說著將一杯加了糖的朗姆酒推到他麵前,極不友好的力道。

“嘿,我隻是開個玩笑而已。”陌生人接住酒杯後一飲而盡,“再來一杯。”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很快在空的酒杯裏再次蓄滿朗姆酒又推給他。抬起頭繼續看向斯蒂芬的方向,他正在那裏和其中的一個海盜閑聊。

“嘿,你不用這麽緊張。我敢打賭,那大塊頭對金發美女的興趣會比對你情人的興趣更濃厚點。一個金幣的賭注如何?”外來貴族將朗姆酒舉起來指向斯蒂芬的方向一臉玩味地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金幣放在吧台上。

這個男人不停的搭訕讓我有點反感了,拿起吧台上的那塊金幣丟在他未喝完的酒杯裏,壓低聲音警告道:“別來煩我。”

“嘿,我想我要對你說聲抱歉。”他從高腳椅上離開走到我麵前,眨眨眼睛調皮地懺悔道,“其實這樣的事情在北方很多男人之間普遍存在,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畢竟你們兩個剛剛還親昵地在一起,他絕不會傻到在你麵前去勾引其他男人……”

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因為他的這個道歉。我想他把我和斯蒂芬的關係想歪了,同時又覺得輕鬆很多。也許正因為他把我當成了酒保小子,認為在南部能看見兩個男人公開在一起是件稀奇的事,所以之前才會偷瞄了一眼我和斯蒂芬。

放下手中的桌布,雙手撐在吧台上慎重地對他說,“我們剛剛在聊他的失戀,那隻是朋友之間的安慰動作。他不是我的情人,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外來貴族拿起吧台上的酒瓶向另一個空酒杯裏蓄滿酒後,輕描淡寫地回應道:“你沒必要跟我解釋,我又不是你的情敵。這杯我請你。”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外來貴族,他似乎很長時間沒有和人交談過似地,總是絮絮叨叨地和我聊些有的沒的事情。

“嘿,我想知道像這樣口感純正的朗姆酒,這裏還有多少?”他突然轉換話題問我,“我想多帶一點上路,送給那些隻知道喝威士忌的朋友。”

“酒館下的酒窖裏應有盡有,隻要你有足夠的金幣。”

外來貴族聳了下眉頭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淺笑後再次端起酒杯。

“砰!”一聲椅子被摔後的沉悶聲音從酒館內傳來,不知道什麽原因斯蒂芬突然和其中的一個海盜打了起來。場麵很快變得混亂,海盜雖然高出斯蒂芬一個頭,卻並沒有占到上風。斯蒂芬的動作非常迅速。也許是見到自己的同伴有麻煩,坐在其他位置的兩個海盜也湊了上來。

“嘖嘖,有好戲看嘍。”外來貴族咂著嘴。

斯蒂芬已經和三個海盜糾纏在一起,他的嘴角被其中一個海盜的拳頭擦出血。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衝出吧台抬起一張椅子打算從後麵幫助他。

“嘿,冷靜點。”外來貴族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擋住我。這正好提醒了我正準備襲擊的那個海盜,海盜轉過身怒氣衝衝地向我走來。

“嘿,你也冷靜點,大塊頭。”外來貴族用手抵住海盜的胸膛勸說道,“大家隻不過是來這裏尋樂子的,沒必要弄到頭破血流。我想你今晚已經喝得夠多了,現在最好回去洗個熱水澡睡一覺。”

我有點替這個不知死活的外來貴族擔心,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正麵對的大塊頭是非常凶惡的海盜。

“我想你最好收起你的那些貴族的傲慢無知,他絕不會像你家的寵物狗那樣乖乖聽話。”把臉側過去在外來貴族的耳邊低聲警告他。

沒等我直起身,酒館內又傳來更激烈的打鬥聲。跳到桌子上的斯蒂芬竟然一腳將大個子海盜踢翻在地。混亂中,我繞開外來貴族跑到第三個海盜身後,抬起椅子趁其不備地朝他的腦袋重重拍下去。遇襲後的海盜轉過身來,他像燈泡一樣光禿禿的頭頂上開了一道口子,血順著他的臉流下來。他伸出手臂一下子抓住我的脖子將我從地上拎起來,我的頭頂頓時一陣眩暈。斯蒂芬飛快地衝過來,操起一個酒瓶狠狠砸在海盜的頭上,海盜的眼神立刻渙散下去,很快就像小山一樣倒下。我跌落在地捂著自己的咽喉難受地咳嗽起來。

剩下的那個海盜憤怒了,他拔出藏在大衣裏的雙鋒短刀向斯蒂芬桶去,正俯身詢問我情況的斯蒂芬沒來得及閃躲開,被刺中後背昏倒在我懷裏。

“海盜!他們是海盜!!”人群裏傳來一聲尖叫,酒館裏再次砸開了鍋。隻有海盜才使用這種雙鋒短刀的事對生活在海濱小鎮裏的人來說已經是常識了。

我從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看著受傷昏迷過去的斯蒂芬,我的內心一片慌亂,隻能更緊地抱著他不停祈禱千萬不要有事。

“他們竟然是海盜!快把他們抓起來!”外來貴族慫恿著,人們卻隻是怯怯地站在一旁,沒人願意上去逞英雄。

“快去通知警長!”有人衝出酒館去通知警長。

摔倒在地的海盜站起來和另一個海盜用刀威脅著逃出酒館。他們丟下了受傷的同伴。

把斯蒂芬托付給老板後我追了出去。那兩個海盜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馬匹,他們騎上馬後很快就消失在街的另一頭。我一路在後追趕,絲毫不打算放棄。他們傷害了斯蒂芬,絕不能放走他們!

一陣車輪碾壓的聲音從後傳來,一輛馬車停在我身邊。馬車的車門打開,外來貴族向我伸出手催促道:“上來!”

我猶豫著,他又補充了一句:“再晚的話,他們可就真的要逃走嘍!”

我想他是要帶我去追趕那些海盜。把手伸過去,他用力一拉就把我拽上一直奔跑著的馬車裏。馬車疾馳著,趕車人甩起的馬鞭聲劃破寂靜的深夜。

等我們到達位於鎮北麵那個偏僻的碼頭時,一艘船長在45米,配備了16門加農炮,至少可以裝載150個船員的三桅船赫然呈現在眼前。雖然這艘三桅船的桅杆上掛著西班牙商船的旗幟,但從船的造型,還有船上那些水手的外型上我很快就辨認出,這絕對是艘海盜船。心裏頓時萌生一個疑問——外來貴族是如何找到這裏的?他和這些海盜有什麽關係?

“你叫什麽名字?”我停下來問正打算帶我登船的外來貴族。

他轉過頭來,船上朦朧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此刻的他表情是那樣冷峻沉穩和之前在酒館裏那個言語輕薄的貴族完全判若兩人。

他更深地看了我一眼,確定我是否要知道答案,我回應他一個堅定的眼神。他蔚藍色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起來,四周頓時陷入一種可怕的氛圍。

“海德。”他淡淡地回答。我的心刹那間被一道閃電擊中,怔怔地瞪著眼前的人。他就是那個魔鬼!!

“海德船長,警察追來了!快登船!”瞭望員衝我們大喊,沒等我轉身逃走,海德就已經一下子將我扛到肩膀上,兩三下就跳上踏板登上了海盜船。

“起錨!拉纜索!升帆!!”

一聲令下,眼前的商船眨眼間就改頭換麵地變成了一條海盜船。海盜們訓練有素地換上鯊無赦號的海盜旗,揚起寬大的四角帆。30個人力槳齊聲劃動,即使現在風力不大,鯊無赦號也以很高的航速迅速駛離碼頭消失在一片黑漆漆的大海上。

“放我下來你這個惡棍!放我下來!!” 我一直掙紮,手腳不停捶打,可海德始終沒有放我下來。我被他就這樣肩扛著從甲板一直走到艙內。不得不承認這艘海盜船真的很大,通道一條連著一條,房間一間挨著一間。海德帶著我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然後又下了一個艙內直梯,最後推開一扇橢圓形的房間大門才終於停下來。

“你可真難搞。”海德忿忿地將我丟在地毯上。

這個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都裝潢的異常考究,米色與金色的主色調盡顯主人的品味與華貴。牆壁上懸掛著《午餐前的祈禱》絕對是搶來的夏爾丹的真跡,硬橡木的地板被磨得鋥亮。隨處可見的銀製器皿,蠟燭台,水晶花瓶,金光閃耀的桌腳包邊……恐怕隻有英國貴族的房間才能和這裏媲美。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海盜會住在陰暗潮濕的船艙裏,吃著變質發臭的魚和肉,喝著渾濁不堪的水,在汙水橫流的甲板上擦著滿是鮮血的刀貪婪地盯著大海。很顯然,眼前的一切和我所了解到的截然相反。

“為什麽帶我上船?!”從地毯上站起來生氣地質問。

“嘿,你不覺得應該先放鬆一下嗎?”海德走到酒櫃麵前拿出一瓶紅酒和兩個空的高腳杯走過來。

“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堅持地說。

“今晚酒館裏的所有人都看見你和我在一起聊天,”海德停了下又繼續說道,“一旦警長審問那個被丟下的沒用家夥,他肯定會把我的身份供出來。”

“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麽關係?”

海德突然靠近我,把臉湊到我的肩膀上深吸了口氣,眯起蔚藍色的眼睛,好像能從我身上的氣味嗅出我的來曆般詭異地反問我,“你認為警長會輕易地相信你和海盜沒有關係嗎?說不定他認為你是內鬼,在裏應外合。”

“我想你應該謝謝我,救了你。”海德輕輕吐出一口氣,熱熱的氣息掠過我的耳根在發尾上凝結成濕氣。

“我並不認為你救了我。相反,海德船長,你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我根本不希望你帶我上船,更不相信警長會誤會我!你的魯莽舉動將給我帶來更大的麻煩!所以,請讓我離開!”我太了解海盜凶殘冷血的本性,為了安全我必須要在他們識破我的身份前逃離這艘海盜船。

海德目光嚴峻地凝視了我幾秒,像是在思考什麽問題。我緊張快要死掉卻努力保持鎮靜地站在原地,又對他重複了一次,“讓我走。”

“好。”海德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你走吧。在我改變主意前,立刻消失。”

要知道按照這艘船的速度,現在恐怕早已經遠離了海岸線。現在離開船立刻消失,簡直就是把我丟棄在大海上任我自生自滅!

“你在開玩笑嗎?!”

“玩笑?”海德舉著酒杯走向不遠處的真皮沙發悠閑地坐下,“我從不知道什麽是玩笑?跳海遊泳也好,卸下甲板上的小船自己劃槳也好,隨便你。”

我想也許是我剛剛說話的態度惹惱了他,所以他才這樣刁難我。如果我手邊有支火槍就好了,一定立馬了結掉這個惡棍,最差的結局也是和他同歸於盡。

“想好了嗎?你準備怎麽離開這裏?”

“當然是被丟下海才能離開。”一個冷峻的聲音從被推開的大門外傳來。頭上係著一塊藍色的頭巾,身穿藍白條襯衫,有著寬闊肩膀,雙跨緊包在一條深色馬褲,腳踏著一雙長筒靴的男人走進來。

“海德船長,能告訴我你今晚到底在幹什麽嗎?!”進來的人生氣地啪一下雙臂撐在海德麵前的桌子上,他的聲音就像在打雷。

“嘿,冷靜點利奧,沒發現我們有客人在場嗎?”

“你提醒了我。那好,先回答我,你把這個小鬼弄上船來幹什麽?!比爾呢?為什麽沒帶他一起回來?!”

據我了解,海盜是一夥紀律等級非常嚴明的惡棍。船長是整個海盜組織裏地位最高的人,我有些不解,這個能如此無禮質問船長的利奧又是哪位?比爾肯定是那個被丟棄在酒館裏的受傷的大塊頭。

“被我解雇啦。”海德若無其事地搖晃著手中的紅酒杯回答說,聲音中透著某種銳利的調子,“從他不遵守我的命令,動手打人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鯊無赦號的一員。”很顯然,他們的海德船長在登岸前下達了不許打架惹事的命令。

“就算比爾違反了你的命令,那這個小鬼呢?!難道船長就可以隨意違反鯊無赦號的條律,視條律為他媽的屁話嗎?!”

粗俗!這才是海盜的真麵目。按照南希夫人所教授我的知識,每個海盜組織都有一套自己的條律,那是一種契約方式的約定也可以稱為協議書。組織內的每個海盜都必須在上麵簽字並發誓遵守上麵的條律。至於鯊無赦號的條律是什麽?海盜獵人學習手冊中沒有提到。如果我沒有記錯海盜發展史,鯊無赦號的標誌曾屬於150年前風靡一時的亨利. 梅努埃林海盜。曆史上記載當年的亨利船長突然消失後,他的愛神號海盜船也從此銷聲匿跡。一個月前才出現的這艘鯊無赦號是否和150年前的愛神號存在某種關聯?恐怕還需要花費很長時間去證實和探究。

“喂,你多大?”海德突然問我。

“16。”不解地回答。

“聽到了吧?他已經不是兒童了。所以我並沒有違反條律的第六條,不許帶婦女和兒童上船的規定。”海德低頭輕抿了口紅酒又把酒杯舉到利奧的唇邊,“現在可以赦免我了嗎?我的利奧副官?”

這個叫利奧的海盜是副官?副官是一艘海盜船上地位僅次於船長的人,一旦船長有任何意外,他會立刻接替船長的位置。怪不得他能對船長態度如此囂張。等等,海德提到了一條重要的信息——鯊無赦號的條律:不許帶婦女和兒童上船……一旦他們識破我是個女人,哦,上帝,我仿佛已經看見自己被他們捆綁住手腳,從甲板上丟下船喂鯊魚的下場。我更加急迫地想盡快離開這裏。

利奧接過海德的紅酒,直起身一飲而盡後將酒杯啪一下砸向牆壁。酒杯碎裂的聲音嚇了我一跳。真是個性格暴躁的混蛋。

“就因為你一個人的胡鬧,我們要被迫提前離開碼頭!”利奧抱怨道,“真他媽見鬼!!”

“冷靜點,我的副官。鯊無赦號的補給準備的怎麽樣了?”海德沉穩的嗓音裏透著一種權利的傲慢,他在提醒利奧,他才是鯊無赦號的船長。

“除了朗姆酒之外,食物和水足夠保證二十天。”利奧冷冷地回答。

“那就沒什麽理由可以讓你對我如此大發雷霆的了。”海德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雙臂伸展開愜意地放在沙發靠背上說,“我想就算沒有朗姆酒,我們的人也不會死掉。”

“海德,你知道我生氣的不是這個!”利奧尖刻地反駁,“你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絕不帶任何陌生人上船!而且,我們的補給裏還差一樣重要的東西。你該清楚,如果答應那家夥的承諾沒有兌現,我們都有可能會沒命!”利奧惡狠狠地對海德提醒說。

“利奧,”海德站起來走到利奧麵前,這時我才發現他們倆個的身高幾乎一致,就連金黃色的頭發和蔚藍色的眼睛也完全一致,隻不過利奧看起來比海德更結實一點。他們對視著彼此的時候,我感覺整個房間的氣壓都低下來。

“我們什麽時候能抵達無日島?”海德問。

“如果那該死的家夥指出的航線正確,十天後就能看見無日島。”利奧回答。

“那就在我們到達無日島之前,讓這個酒保去好好伺候我們尊貴的客人吧。”

他們說的酒保是我嗎?要讓我去伺候誰?我完全一頭霧水,卻隱約感覺到不好的預兆。

利奧看向我,用一種挑選商品的目光將我從頭到腳地打量了番,恍然大悟似地問海德,“這是你早就算計好的?”

海德一邊解開襯衫的扣子,一邊語意雙關地回答,“你認為呢?我可是鯊無赦號的船長。”

“但願這像排骨一樣的小鬼能讓那家夥撐到再次靠岸。”

海德和利奧之間的矛盾似乎突然化解,而讓他們情緒緩和的關鍵貌似就跟我有密切的關係。非常強烈的預感,絕對不是什麽好差事。

“你要讓我做什麽?”我叫住海德問。

“要麽現在就從甲板上跳海離開,要麽就留下來。做個選擇吧。三秒鍾時間。”

“我……”

“OK,時間到。”狡詐的海德用手指著我的鼻子說著自己的判斷,“我想你的選擇是留下來。”

“我根本不想在這裏多待一秒,如果你能讓船現在靠岸,我會立刻離開!”為了讓他安心,我又補充了一句,“我保證絕不會把你們的事告訴任何人。”

海德低下頭嗅了嗅自己的胸口,微蹙起眉頭說著另一個話題,“為了扛你上船可是讓我出了一身汗啊,真是臭死了。利奧,我去洗個澡,剩下的交給你。”海德拉開房間裏的另一扇門走了進去,在門關上他的背影前我看見了海德作為海盜船長的標誌——麵目猙獰的波塞冬,鯊無赦號的標誌被海德紋在了他的後背上。

“你答應了讓我走的!!!”我衝過去想拉住海德那個惡棍,卻被一條粗壯的手臂攔住,倏忽間就被利奧夾起來粗暴地帶出了房間。

“放開我你們這群混蛋!!放我下來!!”我不停尖叫,拚命掙紮,內心的恐懼比之前強烈很多。可我愈是扭動身體,就被利奧箝製得愈緊。

“叫吧,你這剛斷奶的小鬼!”

利奧夾著一直大喊大叫的我穿過一道狹窄的通道,拐了好幾個彎到達了船的底部。光線越來越暗,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潮濕。船巨大的上層建築和這裏看起來完全就是兩個世界。在一條分岔路口,利奧左轉到達了一個用厚重鐵皮打製成的像是用來關押野獸的監牢裏。

“喂,等等,喂……”沒等我想出應對的計謀,利奧就已經把我丟了進去。砰一下關上門。

“放我出去!”我瘋了似的用力踢踹著麵前的大門。

這時,大門上和我目光平行的一塊長方形鐵板從外被拉開,奧利從這個像眼洞一樣的觀察窗外對我比畫了一個安靜的手勢,“噓——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在這裏大喊大叫!好好享受這個奇妙的夜晚吧,小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這群混蛋!!放我出去!!!”我並沒有聽利奧的警告,繼續用身體不停撞擊著大門,一次又一次。

忽然,我感覺有什麽不對勁。立刻轉身看向身後。這是一間空****的監牢。隻是個可怕的用來關押人的地方,不是嗎?除了黑暗之外,什麽都沒有。房間在搖晃隻因為船行駛在大海上。不,有一種氣味不對,一種很微妙的鹹鹹的,卻不是海水的味道;一種腥腥的,卻不是死魚的味道……那味道像鮮血,而且就在這個房間裏,在離我很近的距離內。

“誰在那?!”我衝著黑暗大喊,聲音都在顫抖。

“別裝神弄鬼了!我知道你在這裏!快出來!!”慢慢移動到房間的正中央,這裏是整個房間裏最亮的地方,房頂中央不是整塊木板而是一塊正方形的擱板柵欄。透過擱板柵欄盡量向上看去,監牢上麵還有另一個房間。那個房間的布局有點奇特,房間的三麵牆上都裝著整牆的玻璃,其中一麵牆則是通體的百葉窗。百葉窗外的月亮在這個房間裏被複製成三個,更加皎潔的月光通過擱板柵欄照進船底的這個監牢。我非常不解這個構造如此特殊的房間究竟是用來做什麽的?

倏忽間,一陣風快速從我身邊掠過,那絕對不可能是從哪道甲板縫隙裏透進來的海風。

“誰?!”我的喉嚨發緊,四周還是空空如也。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著門上觀察窗的再次被拉開,我做夢都沒有想過的一張臉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

“瑪麗娜!”

“泰勒?!!”驚喜地衝過去,踮起腳臉緊貼著觀察窗,恨不得要鑽出去擁抱他。感謝上帝,他還活著。

“上帝啊,真的是你!”泰勒也靠過來,臉上浮現著恍如隔世般的複雜神情。

“是我,是我。”我把一隻手臂從觀察窗裏伸了出去撫摸著泰勒疲憊不堪的臉。那些混蛋一定對他做了可怕的事情,他看起來憔悴極了。

“我正在廚房裏收拾餐具,聽見了你的聲音,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瑪麗娜,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我以為你死了,我和斯蒂芬想要為你報仇,然後就被抓到這裏。”

“斯蒂芬也在船上?”

“不,他在我上船前受傷昏倒了。我還不清楚他現在是否已經脫離危險。”

“真糟糕。”泰勒歎息地說,“南希夫人知道你在這裏嗎?”

我搖搖頭將手收了回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向泰勒坦白,“我是偷跑出來的。南希夫人不知道我去了哪?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船上。”

這次,換泰勒把手伸進來撫摸著我的臉安慰說,“別擔心,南希夫人不會責怪你的。”

一道黑影從我身後閃過,泰勒驚呼:“那是什麽?”

我忽然想起自己的處境,急切地要求泰勒:“快帶我離開這裏!”

“別擔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泰勒用力拉拽起大門外的鎖鏈,卻毫無進展。房間裏的黑影移動越來越快,越來越頻繁。

我害怕地衝泰勒大喊:“快點,泰勒!快點!!”

“該死!該死!!”泰勒大聲咒罵,急躁地拽動鎖鏈。突然,四周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寂靜,整個房間頓時籠罩在某種潛在的令人恐懼的黑暗中。

“我去拿鑰匙,馬上回來!”泰勒丟下一句話後就跑開了。

“別丟下我!泰勒!!”我驚恐地大喊卻被一道黑影抓起來懸在半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確定自己現在沒有在做夢,更沒有出現任何的幻覺。我的雙腳離開地麵至少有1米,抓著我的這個男人臉色蒼白的就像一個死人,一雙鮮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閃爍著死亡和地獄的光芒,長長的尖牙露在外麵。

吸血鬼……當我的腦子裏劃過這個意味著死亡的名詞時,巨大的絕望讓我連恐懼和顫抖都忘記了。我不再掙紮,絕望地閉上眼睛像具死屍般等待著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我叫威廉,你呢?”

哦,上帝啊,撒旦在和我講話了。那聲音就像從鼓皮裏發出來的一樣,渾厚得讓人記憶深刻。

“瑪……瑪麗娜。”我的心髒都快要停止跳動了,聲音都變得含糊不清。

“晚上好,瑪麗娜小姐。”叫威廉的吸血鬼紳士地說著,語氣仍讓人不寒而栗。

“晚上好,威廉先生。”我戰戰兢兢地回答,根本不知道他是如何察覺到我是女人的秘密。

“現在,請看著我的眼睛。”

我照做了,因為那聲音像魔咒般,我根本無法拒絕。

“瑪麗娜小姐,你允許我從你那裏得到一點血嗎?”

我不想,我知道我的心絕不會同意這樣變態又危險的要求,但看著那怪物的眼睛時,我的大腦卻控製我說出了:“YES。”

吸血鬼突然改變姿勢,一下子摟住我,另一隻手臂從後固定著我的後腦勺迅速覆蓋過來,尖牙咬在我的脖子上。當吸血鬼像個貪婪的野獸般吸食著我體內的血液時,我的腦子裏有無數個疑問在盤旋和碰撞。為什麽鯊無赦號上會關有吸血鬼?為什麽海德要把我關進這裏?泰勒為什麽還活著,又會什麽也會在鯊無赦號上?泰勒究竟是逃走了還是真的去拿鑰匙救我……好想在死之前把這些困惑都解開,可我卻感覺自己的身體都要被撕裂開了。

南希夫人曾經說過,如果我們相信這個世界存在上帝就應該同時相信這個世界也存在撒旦。 我一直相信上帝的存在雖然我從沒有見過他,但現在我卻見到了撒旦。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可以出現救救我嗎?救命……誰來救救我……

“嘿,紳士點,他的脖子都快被你咬斷了。”從監牢頂上的擱板柵欄裏傳來海德的聲音。吸血鬼立刻甩開我伸手就要去抓海德,卻在碰倒擱板柵欄後發出淒厲的一聲慘叫。吸血鬼捂著冒著白煙的手痛苦地降落在地板上。那閃著光的擱板柵欄絕對是鍍銀製作,銀器可是吸血鬼最害怕的東西。

我躺在吸血鬼的腳旁,虛弱到隻能睜開眼睛。我看到那個該死的惡棍海德,他也同時看到了我。

“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全都告訴你了。快把你知道的有關裏格家族的事情說出來,然後讓我離開這該死的鬼地方!”

“NO,NO ,NO吸血鬼先生。我承諾的是,等我得到想要的東西後就會告訴你裏格家族的事,然後才放你離開。不是現在。”海德從擱板柵欄上丟下一塊白色的手帕,“味道怎麽樣?”

吸血鬼接住手帕擦拭著嘴角的血跡說,“沒想到你還能給我弄來處女的血,可惜就是太瘦了。”

“如果你現在不是來放我走的,那就快滾!我要繼續美餐了。”

“等一下!!”吸血鬼再次把我從地上拎起來的時候,海德大聲阻止了他。

“把她放下!”海德用一種命令的口氣說。可吸血鬼並沒有理會海德的話,張開嘴又準備咬下來。

“砰!”隨著一聲槍響,吸血鬼痛苦地捂著肩膀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船長的命令絕不重複第二遍。把她放下,否則我就用這東西打爆你的頭!”海德警告著,吸血鬼凶狠地瞪了海德一眼後將我重重地甩飛到大門上,眨眼的速度就消失在房間裏的某處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