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唐經記(六)

回到京城,老佛爺的萬壽慶典熱乎勁兒早已過去了。市井百業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吳清遠回了格古堂,不敢怠慢,特意請來了東家好友周公子,二人在內室擺酒敘談。風流瀟灑的周公子見平日狂放耿介的吳清遠像換了個人似得,正納悶呢,吳清遠便取出寶盒,將在正定奇遇一事說明,並打開寶盒請周公子欣賞。

周公子也是飽學之士,端著酒杯細細觀賞,越看越驚,片刻頭上出了大汗,激動地手舞足蹈,大笑道:“奇聞奇遇奇事,兄弟又得了奇寶!可喜可賀!哎呀,咱們該叫個堂會,連唱他三天!就憑這件稀世之寶,甭說壓了琉璃廠一條街,連江南各地恐怕也得甘拜下風!”說著,他張嘴唱道:“天寶明皇,玉環妃子,宿緣正當。自華清賜浴,初承恩澤。長生乞巧,永訂盟香。妙舞新成,清歌未了,鼙鼓喧闐起範陽。馬嵬驛、六軍不發,斷送紅妝……西川巡幸堪傷,奈地下人間兩渺茫。幸遊魂悔罪,已登仙籍。回鑾改葬,隻剩香囊。證合天孫,情傳羽客,鈿盒、金釵重寄將。月宮會、霓裳遺事,流播詞場。”一曲《長生殿》唱的聲情並茂,娓娓道來。

吳清遠鼓掌笑著打斷:“老兄老兄!您等會高樂,我現在正心裏打鼓呢。”,周公子一揮手:“打鼓?打什麽鼓?莫非老弟得了這寶物,都樂傻了?”

“哪裏是樂傻了?我是心亂如麻。您呐,先別想著叫堂會熱鬧了。咱們得商議正事。”吳清遠請他坐了,想了想說:“老兄,這物件是天定機緣,一分錢沒花白得來的。我是想,這物件咱們自己存,還是以後高價出?無論自己存,還是高價出,我不能獨要,得算是櫃上的,你先別急,聽我說。”他打斷了要說話的周公子,道:“自己存,有自己存的道理,如果要高價出,咱們還得定個章 程。老兄方才說,要叫堂會,要壓琉璃廠一條街,我可不敢應承。您想,如今這世道內憂外患,危機四伏,古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咱們雖然開著鋪子,可都是老百姓,令尊大人也早已致仕,萬一驚動了那些貪婪無度,心懷叵測的貴人們,為了這寶物,恐怕要出事!”

剛才還手舞足蹈的周公子聞言琢磨片刻,連連點頭:“對,你說的不錯!現而今這世道還用說嗎?慶王昏庸貪婪,老袁狼子野心,剩下的那些庸庸碌碌。嗯,買賣上的事你說了算,都依你。不過我琢磨著,三代秦漢的器物好找,這經卷乃是絕品,我看,還是存著吧,不過不能算櫃上的,就是你的。老弟,咱們兄弟在一處也這些年了,當日開這個鋪子,我就不為賺錢,而是咱兄弟倆誌同道合,有這麽一番共同事業,我也心甘情願。這些年鋪子買賣做的不錯,我也省事了。既然天定機緣,你得了這寶物,也是你的緣分。君子不奪人所愛,我隻要能常看看也就得了。咱們得定規幾條,一定先保住這件寶物。”

吳清遠拱手道:“老兄真誌誠人!我是這麽想的……”,二人在內室計議了許久,定規了幾條,一是世道不安,這卷唐經先秘不示人,密藏起來,等清平年月再說。二是到了清平年月,世道安穩了,再取出來,若有人買,就用超高的價格回絕。三,唐經是中華珍稀寶物,不僅屬於珍寶,還有絕大的曆史價值,絕不能賣給洋人。

二人說定之後,吳清遠便全權負責珍藏敕書、唐經,經營格古堂買賣。周公子還是一麵瀟灑,一麵注意市麵、官場的動靜。倆人配合的很好。不過老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紙裏包不住火。幾年之後,格古堂藏有大唐傳世珍寶的消息,還是在琉璃廠傳揚了出去,各家各戶的掌櫃羨慕嫉妒,紛紛前來探詢,連不少嗜好金石書畫古籍善本的文人雅士、清貴翰林、京城耆老們也常常上門問東問西,格古堂門庭若市了許久。

吳清遠咬緊了牙關,隻是不說真相,嚴守秘密。京城的風氣是越不知道真相的事,真真假假的大道小道消息謠傳得越厲害,等到辛亥那年,清廷滅亡,民國肇始,虛虛實實的流言蜚語亂麻紛紛,傳得更厲害了,有的說吳清遠在山裏得了寶藏,挖出好幾萬兩黃金;有的說他從山民手裏花小錢買到了失蹤已久的傳國玉璽;有的說他在外偶然撿漏兒,得了名聞千古的王羲之《蘭亭序》法帖。七嘴八舌議論不休,吳清遠聽了隻是付之一笑,從不辯白。連琉璃廠老老少少的掌櫃們談起格古堂和吳清遠,也表情各異,心照不宣。大家夥心裏都覺得,吳清遠憋著寶呢!

清廷滅亡之後,老少爺們才回憶起當年流傳的順治爺與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讖語,竟是奇準無比!原來宣統皇帝叫溥儀,三歲登基,按規矩天下臣民要避聖諱,“儀”字下頭的“我”,要少寫一撇,正應了活佛那句“我身不缺,我國不滅。”,一旦“我身缺了”大清國自然也沒了。不少離奇詭異的傳言四散傳開,眾人無不驚悚於凜凜不可預測的神秘天意。

本以為沒了大清,建立民國,世道便安寧平靜了。沒料想這些年來,各省的將軍都督們,像是沒了佛祖管束的齊天大聖孫猴子,神通廣大各顯神威,為了爭地盤打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北京城也仿佛成了大帥將軍們的大戲台,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幻大王旗,鬧得九州震**四海不寧。京城老百姓的日子還是那樣,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過著不緊不慢家長裏短的生活。

民國十五年的春天,跟往年一樣,京城風沙鋪天蓋地,老少爺們出門回家,都的拿布撣子抽打半天,才能掃幹淨身上的塵土。大街小巷上更是暴土揚塵,下了幾場大雨,風沙漸息,才恢複了京城春日的光景。這一天上午,琉璃廠各家鋪子剛剛下板開門,由打內城“滴滴!”開來了一輛碩長華麗的小轎車,緩緩駛到格古堂門口停住了。

那年月,京城裏的小轎車屈指可數,連早二年被趕出紫禁城的宣統皇上才有三輛,民間見著這玩意兒,跟看見爪哇國的麒麟一樣稀奇,且這些轎車全是打歐羅巴洲、亞美利加州的英格蘭、法蘭西、德意誌、美利堅、比利時、奧地利萬裏遠航運來的,叫的名字又稀奇古怪五花八門,什麽道濟、別克、旁太克、歐斯比、司都拿克、雪佛蘭、克萊斯勒、福特、奔馳等等,這麽多牌子,老百姓鬧不清楚,記不住更坐不起,便戲稱它們“萬國車”。

有識貨的在街上指指點點驚歎:“好嘛,這是新出的別克呐,四門六缸,四千大洋一輛!大老美的牌子。”

“四千大洋?!我的乖乖,如今市價三十五兩白銀換一兩黃金,這輛車能值一百多兩金子呢!”

“那有啥?這車可不是一般二般人坐的,不是總長將軍,就是各國使節,你瞅,那車前頭還掛著麵膏藥旗呢。”

此時車前排匆匆下來個一身西裝人模狗樣的日本人,粗看四十多歲,打扮的油頭粉麵,胖乎乎矮墩墩,小短腿八字大胡子,戴著金絲眼鏡的小三角眼中閃爍狡猾精明,一臉恭敬之色,跑到車後開了門,滿臉堆笑,衝車裏的人不知嘀咕了幾句什麽。半晌,後排正座上緩緩下來一位,此人身材中等,在日本人裏算得上鶴立雞群的巨人,三十多歲年紀,身穿深藍西裝,皮鞋鋥亮,長方臉,劍眉高鼻,唇上一抹一字短須,虎目微睜,戴一副水晶眼鏡,昂首挺胸,氣度端凝,矜持高貴,旁若無人掃視了一眼四周,隨意揮揮手,矮墩墩的日本人立即點頭哈腰,頭前領路,邁步進了格古堂。

仔細看,車裏還坐著兩名目不斜視精壯小夥,木頭一樣端坐,連司機也是行動如儀,街麵上眾人更是納罕不止,不知這些人是什麽來頭。

“快去,請你們掌櫃的來!”為首的日本人揚臉衝小夥計喊,夥計們麵麵相覷,立馬飛報內室,片刻,一身細灰布大褂的吳清遠緩緩走了出來。

“吳掌櫃!久仰久仰!”為首日本人傲慢笑笑抱拳作揖,中國話說的很地道,那位高個日本人卻並不說話,直直站立,目光不斷打量四周的古董陳設。

吳清遠一瞅,心裏就是一沉!他雖不常做“洋莊”生意,麵前這矮墩墩的日本人可不是善茬!

此人名叫山中有誌,乃是大名鼎鼎又頗為神秘的日本山中商社的駐華總經理。山中商社,在京城古玩文物圈裏,赫赫有名,是當年整個日本甚至東亞地區最大的古董文物走私集團,分號遍及中國東北、華北、華南及東南亞各國。其背景甚為深厚神秘,據傳,乃是日本維新元老黑田清隆、鬆方正義、井上馨幾人合股開設的買賣,在日本政界、財界的勢力龐大深厚。

有了這層關係,山中商社便依仗日本明治維新後強大的國力,滲透各國,大量走私劫掠各國傳世的珍寶、古董、書畫、文物,或是流入日本國內,或是販賣到歐洲,大發其財。山中商社還配合日本軍政高層,對各國進行進行情報搜集,傳輸回國,加之其勢力龐大,對早已衰敗的亞洲各國的文物珍寶調查地清清楚楚,他們居中聯絡,左右逢源,強買強賣,幾十年的工夫,便賺得盆滿缽滿,發了大財,其聲勢也傲然顯赫。

山中有誌便是山中商社裏最為有名的“鑒賞家”和中國通,眼力極高閱曆甚深,加之天性奸猾狡詐,頗得東京總部看重,已然在華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對老中國的了解無人能及,所以一直擔任了駐華副總經理。不過頭些年因為看上一件寶石蟠桃擺件,勾結北霸天韓大爺的侄子韓二爺做局陰謀陷害楊爺父子,指使豢養的犬養太郎在德勝門外比武,犬養被神勇大楊所殺,山中有誌被憤怒的老少爺們打了個半死,灰溜溜逃回東京躲了幾年醜,也不知走了誰的門路,竟又被委以總經理的名頭,得意洋洋回來了。當日吳清遠也去德勝門看了那場比武,很是了解山中的無恥貪婪,如今乍一見他趾高氣昂站在麵前,也不禁驚訝。

買賣人還是很在乎場麵事兒,吳清遠按捺不悅,不亢不卑請二人落座用茶。卻見一向驕橫的山中對那個高個子畢恭畢敬,唯恐失禮,不由大起戒心。

“山中先生,別來無恙。嗬嗬,我還想,您是黃鶴一去不複返,如今又回來了。”吳清遠淡淡笑道。

“吳掌櫃笑談,”山中似乎不想提起那件事,趕忙介紹道:“今天來的匆忙,失禮之處,還請見諒。這位是前田先生,按老中國的說法,是我東家的東家,我主人的主人。深通漢學,學識淵博精深,也喜好古董珍玩,收藏寶物眾多,此次特來貴國遊曆,要遊覽貴國的風光和文物呢。”

看山中一臉奴顏婢膝的模樣,吳清遠聞言差點笑出聲,什麽叫“東家的東家,主人的主人”?那就是“老主子”!一向驕橫跋扈的山中竟能說出這種話,可見這前田絕非常人。前田聞言略帶矜持高貴一笑說:“初來貴國,還請吳先生多多關照。”

“不敢當!”吳清遠拱拱手:“前田先生的中國話說的很不錯。不知喜歡些什麽?小店能否效勞。”

“是的。”前田起身漫不經心掃視了一圈四周陳設的古董器物,微笑道:“我府上也有一座漢文書庫,也收藏了一些中國古代藝術珍品。從幼年起,我對古老的中國文化非常欽慕,日日研讀經典,玩賞古物。近些年來忙於公務,荒廢了一些,現在有時間了,所以來華走走看看,聽聞吳先生飽讀詩書,見識卓絕,學問淵深,特來拜訪。”

聽這人說話頗為平和懂禮,帶著些自傲,並非商人嘴臉的俗人。吳清遠也糊塗了,起身介紹說:“小店裏的古董字畫書籍都在此,前田先生可以隨意瀏覽。”

前田也不客氣,隨意指點:“這是明代的《鈐山堂集》,可惜不是原本,是萬曆年間翻刻的,嚴嵩怙勢弄權,其詩句文章 還是不能因人而廢。這是南宋麻沙本《太史公書》,不過錯訛太多,不足為用。這部《困學紀聞》是元抄本,可惜殘卷不全。那隻觀音瓶很不錯,是明初的風格,這件成化龍紋杯很好……”一麵欣賞,前田竟然將屋裏大大小小的古董略略指點一遍,尤其是古籍善本和曆代書畫,中規中矩點評精當。

山中在旁喏喏連聲,吳清遠起初以為他狂傲拿大,誰知他的眼力的確精準,學識頗為深厚,連宋代五大名窯和罕見的隋唐類書都隨口而出,末了他指著一部《通鑒長編》笑道:“這是明朝翻刻本,又做舊的,看似南宋本,其實不是。原先我在東京見過一部,紙張做的很像,內容不好,比我家的差多了。”

吳清遠心裏疑竇叢生,倒吸了一口涼氣。誰不知道南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早已殘缺不全,原本加《提要》《總目》有一千零六十三卷,傳到明代已然是鳳毛麟角,當日隻有一百多卷抄本存世,江南應天府有好古文士,仿照宋本翻刻做舊,才被豪門收藏傳世至今,由周公子通過其父周中堂重金收購,一直陳設在店裏做展覽。誰知前田偌大口氣,竟一眼認出真偽,還說不如他家的好!這口氣和態度,著實令吳清遠震驚。

“前田先生淵博,這部也算好的。”吳清遠思索道:“此書南宋淳熙年間貢入朝廷,孝宗大喜,特命將正本收藏於秘閣中,因卷帙龐大,傳寫刊刻不易,除了當時下旨抄寫一部存入內廷,一直沒有其他副本流傳。自元世祖破江南,收南宋宮廷官府秘閣藏書,正本早已無存,副本運送大都,但已然不全,保存宮中世所罕見,元朝滅亡時也湮沒於世。隻有江南流散出一百多卷抄本,明成化年間,由當時好古文士翻刻成書,才流傳於世。現今流傳的那部《通鑒長編》,乃是乾隆爺大修《四庫全書》時,翰林院文士們從大明《永樂大典》輯錄出來,合為五百二十卷,也是不全,幸好光緒年間,有湖南巡撫譚鍾麟主持,資助黃以周、秦緗業等文人雅士,從流傳下來的南宋楊仲良著《續資治通鑒長編紀事本末》一書中,剪輯編纂而成《續資治通鑒長編拾補》一書,以補四庫輯錄本之缺,如今還算完璧。我鋪子裏這些,就是明成化刻本。”

前田聽得很仔細,半晌點頭微笑道:“吳掌櫃不愧是琉璃廠的大才!稱得上古籍善本專家,我對漢學略知一二。此書記載周詳,史料豐富,廣征博采,是研究貴國宋遼史的珍貴史書。不過,吳先生所知的傳承,也有誤區,此書除了毀掉的南宋正本和元朝散失的副本殘卷,當年它確實還有一部完整的謄抄副本存世,就在我家書庫裏。如有機會,吳先生可以來日本欣賞一下這部書的南宋抄本全集。”

“就在您府上?南宋抄本?”吳清遠大驚道:“這卻從未聽說,前田先生如何得到?如何知道必然是南宋本呢?”

前田卻神秘笑笑不答,山中諂媚陪笑道:“吳先生,說句不謙虛的話,別說一部《通鑒長編》,即便貴國隋唐兩宋曆代秘籍珍本,我們前田先生家中也應有盡有,琳琅滿目蔚為大觀,前田先生府上的書庫,那是……”,前田搖頭擺手笑道:“山中,不要在吳先生麵前賣弄,這樣很不禮貌!”

“是,是!”山中像條哈巴狗,立馬規規矩矩不言語了。前田落座抿了口茶,漫不經心說道:“貴國古語說:文以載道。貴國的曆史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傳播於東亞各國,是各國文化的起源中心,這一點是無可辯駁的,不過因為世事變遷,朝代更迭,三代秦漢不必說,就是最鼎盛的隋唐兩宋文化,並沒有很好的繼承下來,而是被我國繼承了。這也是無可辯駁的。”

“哦?”吳清遠沉了臉:“前田先生後麵這話,我不敢苟同。”。

“或許這話每一個老中國人聽起來都很難接受,但事實就是如此哦,比如從古董古物說起。”前田揚著臉傲慢笑道:“貴國的三代秦漢,就像這尊青銅鼎,堅硬剛健古樸莊嚴,鬼斧神工中蘊含著上古文明;隋唐時代,就像這件唐代的青玉雙龍瓶,穩重敦厚,氣象萬千輝煌奪目,龍首昂揚,氣勢恢宏;而兩宋文明,猶如這件汝窯蓮花盞,細膩溫潤純淨柔和而含蓄優雅,雖無意爭輝,卻獨樹一幟超凡脫俗。”

“而清朝至今,卻像這件滿布繁冗紋飾的乾隆五彩賞瓶,肚大脖細滿麵金彩華麗奢靡,驕傲自滿,沾沾自喜,自以為是又盛氣淩人。但它卻是這些器物裏最容易破碎的,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如玻璃般粉身碎骨。曆史的斷裂產生的斷層文化,才會讓這些器物如此風格各異與眾不同,不是麽?而貴國最鼎盛的唐宋文化,如今已然在貴國消失不存了,反而卻在我國生根發芽發揚壯大傳至今日,或有損益,但核心精神依然長存,正所謂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前田說完,又甩了句文詞,吳清遠立即冷笑道:“前田先生也太武斷了吧!我國古人還有句話:薪火相傳生生不息。朝代更迭也好,世事更替也罷,那是曆數有盡,天命有歸。天道輪轉,非人力可以改變,但我華夏數千年禮儀人倫詩書典籍,並未因此消逝毀滅,反而曆久彌新經久不衰,不像有些蕞爾小邦,跟西洋人學了些聲光電化學物理,弄了些汽車洋房西裝皮鞋,變得不中不西不土不洋,自己還沒消化好,反倒添了些好為人師,晃著拳頭四處耀武揚威的毛病。我國如今雖龍困於野潛龍在淵,你怎麽知道,不會再有九五飛龍,騰於九霄那天呢?”

“至於說到古董古物,其源流之傳承,處處皆有。三代秦漢青銅之壯麗古樸,在唐有則天大聖皇帝於洛陽仿夏禹九鼎,鑄造九州之鼎,在宋有徽宗皇帝再造九鼎於汴京九成宮,元明清三代,國家大慶,皆有青銅法器鑄造,代代相傳從未失傳。玉器之精妙,自三代至今,更是從未斷層,唐宋玉端莊古樸,有複古之風,元明兩朝玉器大興,粗獷豪放,亦有婉麗俊雅之作,延及清朝,集曆代之大成,推陳出新,仿古不泥古,斑斑可見。所謂傳承有序,既然為‘傳承’,自然要尊重前代技藝風格和規則,但下麵還有一句‘繼往開來’,每個時代既要傳承,還需融合本代的風格規則,這才能更好的繼承,仿古不泥古,才會繼往開來,繼續流傳。如今前田先生以自己認知割裂我國文化,不知是因為才疏學淺孤陋寡聞,還是別有用心?”

聽這義正辭嚴的話,前田猛一皺眉,直直盯著吳清遠半晌,倆人互相對視著,連山中也覺得十分尷尬,剛要斥責吳清遠,不想前田嗬嗬笑道:“吳先生見解獨特,果然不凡!初次見麵,是我失言了,請見諒。還有一件事,請吳先生不要推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