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唐經記(五)

驚魂未定的吳清遠抱著那隻破銅盒下了山,東拐西拐不知摔了多少次,終於遇上了進山打柴的農人,問詢之下,農人驚詫:“先生,這裏離正定府城足有四十多裏地,您咋跑這兒來啦?”說著順手指路,吳清遠千恩萬謝,在路上雇了頭小毛驢,騎著驢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城內客棧。

回了房,他見自己狼狽不堪,叫小二提水來全身洗漱一番,也不吃飯,抱著銅盒關在屋裏呼呼大睡了一天一夜,等醒過來,才覺得四肢酸軟,心神安定,又活過來嘍。吃了點東西,關好門窗,細細回憶了這番奇遇,把銅盒拿出來擱在桌上,戴上眼鏡,仔細鑒賞起來。

這盒子二尺多長,半尺厚,黃銅打造,四角包精致的吉祥銀花,滿麵淺淺細雕了八大金剛,八大菩薩,全是古麵古身,天衣風帶,寶冠瓔珞也古樸莊嚴,大有唐宋風韻,金剛菩薩眼中,俱是小粒貓眼兒、紅寶石鑲嵌,五色迷離,毫光冉冉。更令人吃驚的是,盒子整體用泥金塗抹,曆經不知多少年月,金泥剝落不少,殘存的依然厚達幾分,星星點點金光盈盈寶氣森森。

若說普通的鎏金、鏨金、撚金、熗金、鍍金、錯金等工藝,他也見識過不少,這泥金塗銅工藝,故老相傳,元末明初才出世,明中期大盛於世,因耗費過巨,用金奢靡,隻有朝廷官造器物才用得,不想一番奇遇,竟得到如此珍貴的寶物,可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吳清遠用絲帕輕輕摩挲一番,心裏早念了幾百句佛,單憑他的眼力,可知這盒子年代已到唐宋。

輕輕打開,盒蓋內麵,鎏金淺雕三世佛祖,高坐蓮台,大慈大悲,腦後佛光冉冉,盒內落了不少灰塵,還有少許五色粉末,拈起一嗅,仿佛是各類名香,盒內四周鏨刻了密密麻麻的梵文咒語,裏頭除了那卷二尺高古錦包紮的經卷,還有一道早已發黃薄脆的紙卷。

一入眼,吳清遠就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道紙卷,微微發黃,厚如棉紙,略顯粗糙,那黃色並非天然,煙雲流動斑斑駁駁,乃是用黃蘗汁熏染而成,上麵有小如米粒大的蟲眼蟲洞,淺淺灰塵,他心中震驚:這便是曆代傳聞中,流行於晉、隋、唐、宋時代的黃麻紙嘍!從前隻在古籍記載中見過,如今乍一見了真物,真不敢相信自己這雙眼!

他小心翼翼捧出紙卷,拇指輕輕拈動,生怕傷損了。隨著紙卷展開,吳清遠的眼珠兒逐漸瞪大,隻見斑駁的紙卷上,是一筆雍容雄健正書,寫的是:“敕大曆寺方丈懷仁:昔者我太宗文皇帝崇敬大教,弘濟萬品,典禦十方,恭承我佛之威靈,廣彌於宇宙,細攝於毫厘。無生無滅,曆千劫而不古,若隱若現,運百福而長今。今朕凝心內典,廣承大教,貴妃與宮人日書寶藏真經,以廣福運,群達濟世,善育蒼生。功勞福果,是為至大。為供養三寶,朕特命內侍曹懷忠,齎符護送貴妃與宮人虔心抄寫之寶藏真經一部,往常山郡真定縣大曆寺供奉。合天之弘運,祈地之永固,三寶歸一,大教永興,亦為朕與貴妃永永無極之福果矣。爾欽承朕命,務珍重守護,慎之慎之。故敕。天寶五載夏吉日。”落款是個禦筆花押。

吳清遠晃了晃腦袋,沉醉於盎然古韻之中,捂著“砰砰”直跳的心髒,好半天才平靜下來。原來這是一封唐明皇李隆基禦筆敕書,專門為貴妃和宮人嬪妾書寫的一部真經送往大曆寺供奉而寫,細算年歲,已然一千一百餘年悠悠而過,千年以下,大唐天寶敕書竟完好存於世間,真是冥冥中自有天佑!

吳清遠竭力按捺激動心情,輕輕掃視“貴妃”“天寶五載”,心髒猛地一停!驚叫道“莫非、莫非是……”,濃眉緊皺兩眼冒光,心裏七上八下亂作一團,額頭上熱汗淋漓。驚喜交加中,吳清遠第一次失態了。

心裏癢成一片,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測,他屏氣凝神半晌,才緩緩取出那卷二尺高,古錦包紮的經卷,深深吸了口氣,輕輕解扣,那古錦乃五色織金錦,曆千年光芒璀璨,掛首是羊脂玉雙龍如意鉤,提心吊膽解開搭扣,輕輕鬆開,將經卷擱在鋪了自己外褂的炕桌上細看。

觸手可及的是深黃褐猶如茶色、略有棉性、一半龍洋厚度的藏經紙,古色斑斕,古樸厚重,吳清遠驚得目瞪口呆:這紙張果然比北宋藏經紙猶有過之。經卷首是泥金工筆細描繪一副釋迦如來說法圖,金色燦然,栩栩如生,九品蓮台上的如來佛祖慈眉善目,瑞相光明,佛光上有飛天神女,色色精麗,周圍圍坐著八大菩薩,十六羅漢,眾比丘僧比丘尼聆聽佛音。後麵左首開始則是經文,上下四角界欄,都是五彩泥金夔龍紋,中間每隔兩寸,打著泥金豎格,經文就抄寫在豎格內,起筆題目寫的是:《妙法蓮華經 序品第一》。

整卷經文墨色光澤內蘊,略有斑駁落色,細聞卻有檀麝異香之氣,乃摻了龍涎、麝香的上等鬆煙墨。其字跡流暢華美,精致婉麗,秀媚生芳,氣韻清雅,骨少肉多,筆勢轉折生動,點染間略有稚嫩,稍帶二王筆意,有幾處錯字塗抹痕跡,娟秀中亦有雍容,保存十分完整。看到最後落款,吳清遠臉色突變,得了瘧疾似得顫抖不已,隻見是一行小字:善女子貴妃楊氏玉環為大唐皇帝李三郎書,虔心祝禱我佛,祈願皇基永固,聖躬康泰,我二人生生世世永享福樂無極。天寶四載秋吉日。

“天爺!”吳清遠大叫一聲,腦袋上猶如炸了個焦雷,打得他天旋地轉頭昏眼花,噗通一下從炕上滾到地下,雙掌合十哽咽半晌,卻說不出一句話。沒錯,這紙是唐紙、墨也是唐代宮廷流行的龍麝天章 禦香鬆煙,文字也是女子手書……這真的是一千多年前那位聞名遐邇,以“紅顏禍水”著稱於世,從壽王妃入宮轉為大唐貴妃的楊玉環,在被冊封為貴妃的當年,專為唐明皇李隆基祈福所親筆手書的經卷!這曠古奇珍,千年絕品,竟然湮沒於沉沉一千餘年歲月,又完好無損的出現於世間。這驚天的欣喜、淒美的不倫之戀、詭異的奇遇和早已風流雲散的千年傳奇,猶如迷離夢幻盤旋在吳清遠頭頂,令他神魂飛躍、心旌意馳、難以自持。

熏熏然如大醉後如在夢中的吳清遠不知過了多久,才慢慢爬起來,趕忙嚴嚴實實包好敕書、經卷,塞進被窩裏,想了想又不放心,四處踅摸能藏的地方,最後還是擱在枕頭底下。他疑神疑鬼又檢查了一遍關嚴實的門窗,想幹點什麽,又手足無措,呆坐在炕頭,不敢笑更不敢哭,饒是他見多識廣學富五車內蘊深厚,竟也是被這千年奇珍鬧得如癡如醉呆若木雞。

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做夢。晃了晃腦袋,喝了兩碗熱茶,才定住了心。既然這寶物讓自己一分錢沒花碰上了,可見是天緣定數。隻是這大曆寺到底有何來曆?大唐定都長安,陪都洛陽,這麽貴重的奇珍怎麽會流落在此?再者當日那些和尚及精怪到底是怎麽回事呢?想得腦仁疼,眼看到了下午,預知本地事,還得請教本鄉人。吳清遠整整衣裳,走到客棧外間,正遇上那日的店小二手腳不停照顧著南來北往的客人。

一見他,店小二很是殷勤,擦桌端茶問詢:“吳先生,您這兩天怎麽了?自打那日碰上大雨在外過夜,回來就瞅著您臉色不好,掌櫃的還怕您生病呢。叫我照應著您點,如今看著好些了吧?”

吳清遠點點頭:“多謝多謝,如今好多了。前天是累壞了,今兒有了胃口,想吃點東西,另外,還得請教小二哥一點事。”

“是啊,誰背著房子走道呢?遠路客人就怕生病。這樣,我給您預備一大碗肉絲麵,臥倆雞蛋,薑末蔥花少許,陳醋少許,再來兩盤清淡小菜,如何?”,吳清遠點頭,片刻麵、菜上桌,熱騰騰香噴噴,他吃了一通,出了身透汗,渾身舒坦多了。這時店小二才過來,陪笑:“吳先生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一定效勞。”

他遞過一塊龍洋,嚇了店小二一跳,趕忙推辭:“謝您的賞!您、您這是幹什麽?吳先生,若平常事倒也罷了,幹犯律法的勾當,我可不幹。”

吳清遠笑道:“你放心,絕不是什麽壞事。我想打聽一下,上次你說正定各處寺廟古刹頗多,請問,有沒有一座叫大曆寺的古刹,它的來曆是什麽,小二哥知不知道?”

“喲!那也不能值一塊龍洋呀!我還得謝您!您說哪兒?”

“大曆寺,在城外西邊。”

店小二鼓著腮幫子想了半天,又數了半天手指頭,皺眉搖頭道:“按說我是本地人,在正定府活了二十多年,這裏的廟宇古刹,沒我不知道的,可您說的這個大曆寺,對不住,還真沒聽說過,連家裏老人也從沒提起過。”

吳清遠聞言有些失望,店小二年輕心氣盛,對此異常感興趣,片刻陪笑道:“您別灰心,我知道有個人大概知道,您不用破費,這一塊龍洋,請他喝點小酒,剩下的歸我,您稍等,我去找他來!”說完,頗為熱心的小二跟掌櫃的告了聲假,匆匆跑了。

一袋煙工夫,店小二扶著個素衣短打扮的老頭,從外頭進來,領到桌前指著吳清遠笑道:“大爺爺,就是這位先生,想打聽點咱們這兒的事,我知道您老肚裏典故多,人家還要請您喝幾杯呢!”,老者七十開外年紀,雖是粗布衣裳,漿洗得幹幹淨淨,方麵大耳,紅光滿麵,手提一根三尺長的大煙袋,不亢不卑微笑點頭拱手:“這位先生,我這兒有禮了!”

吳清遠一見就知道,這老者雖不大富,也是吃穿不愁家底殷實的人,或許在家族裏還是管事的,趕緊起身拱手作揖:“不敢勞動您老人家,快請坐,小二哥,多上幾個好菜,好酒來二斤,都算在我賬上。”

“得嘞!”店小二忙活去了,不大會兒,掌櫃的也來了,向老人施禮問好,招呼著送菜送酒,老者很淡然笑道:“打擾貴客了,菜無所謂,酒好就成啊。”,霎時醬雞、鹵肉、牛肉和各種小菜擺了一桌,掌櫃的陪了一杯,忙活去了。老者自己連幹了三倍,點頭說:“好酒。這位吳先生,我癡長七十五歲,一輩子在此生活,在正定城也有個小小名號,叫‘百事通’,此地風俗民情,曆代典故都略知一二。不知先生要問什麽?”

寒暄幾句,吳清遠才知道這老者姓宋,是當地的地保,又是宋家的長輩,德高望重,趕忙陪了幾杯,撿著能說的說了一番。宋老者一聽就是一怔,半閉了眼似乎在認真回憶著什麽,灰蒼蒼的發辮抖了抖,猛然睜眼問:“吳先生,您沒記錯?是城外西邊的古刹,叫大曆寺?”

“沒錯,老人家。我看得真真的,廟宇很大,建在山中,塌陷不少,山門上的大匾寫的是;敕建大曆寺。”

“嘶……”老者捏著酒杯臉色發白,兩眼露出幾絲驚恐不安,囁喏道:“不該,不該啊!”

“是不是有什麽忌諱?”吳清遠輕輕問。老者上下左右打量他一番,突然伸出大拇指說道:“吳先生真是大福之人啊!”

“嗯?”吳清遠懵了,忙問:“這是怎麽說?”。老者長歎一聲,說:“不錯,正定城西不到四十裏山中,確有一座古刹,叫大曆寺,隻是年深日久,別說我這侄孫不知道,即便正定城裏,十個倒有九個半不曉得那廟宇的來曆呢!還是我兒時聽我祖爺爺說起過,這大曆寺非同尋常,乃是……”

大曆寺,乃北魏年間建造的一座寺廟,當年北魏天子皇室篤信佛教,在疆域內大興寺廟寶塔,正定乃燕趙名城大郡,所以城內城外寺廟修築頗多,大曆寺就是當時所建,建築宏偉,規模浩大。隋朝定鼎,文帝更是應了我佛符命才統一九州,撫有天下,更是踵事增華,在長安、洛陽各處名山勝景大肆修建廟宇,塑造金身。大曆寺是古刹,更得看重。大唐興運,代替隋朝,以太上道祖為始祖太上玄元皇帝,崇信道教,延及武周,又革李唐之命,佛教再興,大曆寺又為北魏古刹,頗得看重,頒賜良田金銀,大加修葺。當時香火鼎盛,進香祈福官員百姓絡繹不絕。

到了大唐玄宗天寶年間,楊玉環入宮為貴妃,三千寵愛在一身,她幼年時便虔誠皈依,唐明皇為討其歡心,特下敕命,命各郡州城府,點察名山古刹,有殘損破落之處,重加修建,以為貴妃祝福。大曆寺為古刹,神異顯靈之處頗多,地方官上奏朝廷,明皇與貴妃大喜,特禦賜了大曆寺一部七寶龍藏經,命永遠供奉珍藏。據傳,這七寶龍藏,非同凡本,乃是內宮嬪妃女子手抄所成,其中還有楊貴妃親筆抄寫的經卷,連盛裝經卷的箱櫃,都是滿繪龍紋檀香木包金,鑲嵌七寶做成,舉世罕見。大曆寺得了禦賜龍藏真經,更是聲名遠揚,成了當時北方第一禪林。

哪知盛唐之後,唐武宗會昌年間,武宗皇帝極為好道,崇道抑佛,下旨清查天下寺院及土地僧侶人數,命限期拆毀廟宇,僧侶還俗,寺內金身法器全部輦送長安,充實國庫。史稱“會昌滅佛”。

詔書一下,天下震動,各地嘩然,聖命難違,隻好遵旨行事。大唐四海之內,名山古刹被毀四千餘所,僧侶還俗二十餘萬,被抄土地數千萬畝,金銀珍寶金身法器不計其數。關內京畿特被騷擾,大曆寺也差點遭此大難。萬幸的是,當年範陽、成德、魏博此河朔三鎮節度使割據稱雄,威勢赫赫,朝廷鞭長莫及,三鎮節度使並沒尊嚴旨大肆騷擾毀壞名山古刹,當地大德高僧又聯名寫了奏疏直送長安,說大曆寺、隆興寺等古刹,乃先朝天子敕命所建,尤其大曆寺還秘密珍藏玄宗皇帝禦賜敕書及七寶龍藏真經,萬一毀壞,不僅對先朝天子、寶藏真經大為不敬,還有傷聖德,懇請武宗皇帝開恩赦免。

唐武宗見此,知道物極必反,三鎮勢大,也不便逼迫過甚,便寫了一道敕書,派欽差前往河朔宣布聖意赦免三鎮所有古刹,由此,河朔三鎮境內的名山古刹才得以保全無恙。

隻是唐末以後,五代紛爭,各地戰亂災害不斷,民生凋敝哀鴻遍野,年深日久,各處古刹紛紛損毀,城內的還算保全了不少,城外荒山野嶺間的寺廟古刹,早已沒了香火,修行的和尚們也紛紛逃離,不到數十年工夫,被風雨侵襲,殿閣傾倒,房舍坍塌,逐漸湮沒於世。北宋之後,就再也沒有大曆寺的消息了……

宋老者借酒談古,邊喝邊談,足足快一個時辰,才把大曆寺的來曆原原本本說了個清楚,不僅吳清遠聽得目眩神迷,連掌櫃的和店裏一應客人們全聽呆了。店小二驚詫道:“大爺爺真好記性!怨不得呢,連我也一點沒聽說過什麽大曆寺。原來有這麽大的名聲!”

“你小子才活了多大年紀!”宋老者在煙荷包裏挖了幾下,打火點煙,深深吸了一口笑道:“這大曆寺的來曆,連我都是聽你高祖太爺說過,咱們城裏普通人家,早就不知根底嘍。今日吳先生問起來,我才想起有這麽回事。”

吳清遠驚喜交加,已然確定了寶物來曆,臉上絲毫不敢帶出來,陪笑問:“老先生,這七寶龍藏真經是什麽?方才您聽了我的話,驚訝不安,還誇我有福,莫不是那裏有什麽忌諱?”

宋老者點點頭歎道:“吳先生,說句實話。七寶龍藏真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也從沒見過。當日據故老傳說,這七寶龍藏真經,除了箱櫃都是金銀寶石鑲嵌,那經文用的筆墨紙張,也是長安大內上貢禦用的珍品,連經文的文本,都是明皇特命以長安大慈恩寺秘藏的大唐玄奘法師從天竺國取回來的真經為範本,乃稀世之寶。隻怕五代宋元早已毀於戰火之中了。當日市井以訛傳訛,有的說那七寶龍藏裏有佛骨舍利子,看一看能長生不老,有的說裏麵還有唐明皇李隆基的禦筆敕書,還有的說那七寶龍藏都是用赤金板鑲嵌七色寶石書文,價值連城,街談巷議議論紛紛,反正都是些無稽之談。至於說先生有福,可不是我虛奉承您……”

原來北宋大曆寺不存於世之後,那座山中常有怪異發生,據當地農人傳言,三更半夜,廢墟之內出現五色毫光,光明照天,雷雨之夜,會有五顏六色的雲氣蒸騰,直衝雲霄,也有那好事的,傳言山中廢墟裏有佛寶奇珍,便三五成群,紛紛上山尋覓寶物,意圖發財,不料去的人進了山,卻從未出來過,竟是失蹤無存。更多的則是樵夫農人,有時上山打柴采藥,三三兩兩或是失蹤,或是慘死,打那以後,當地的人都說山中有精怪作祟,對那座荒山,視為禁地,除了在山下叢林裏打獵砍柴采藥,等閑之人不敢深入。這也是數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老話,以後大曆寺消息湮沒無存,再也沒人談論了。

宋老者皺眉接著說:“您想,那處禁地不知裏頭有什麽山精水怪魑魅魍魎作祟,吳先生竟然能全身而返,安然無恙,豈不是有大福氣?您當日在廟裏過夜,就沒遇上些怪事?”

吳清遠擔心露了底,便隨意說了些奇聞異事,聽得眾人一愣一愣,這才算完。吃喝完,他又謝了宋老者兩塊龍洋,又在店裏住了一夜,黎明時分,啟程返京。

沿路倒很安靜,一路之上,吳清遠把前因後果琢磨了一遍,才明白自己奇遇:那大曆寺荒廢之前,必是有那有心的和尚,知道真經寶貴,便將唐明皇敕書和楊貴妃寫經密封在盒子裏,秘藏於藏經閣頂樓的青石蓮花座內,密不外傳。而當時戰火紛飛,其餘的唐宮人寫經及那七寶鑲嵌的箱櫃,早已灰飛煙滅。寺廟荒廢後,不知何年何月,廟後的古墓活屍或許沾染了靈氣修煉成魔,常在夜裏興妖作怪,戕害上山尋寶的民人,而浩大的寺廟廢墟,又成了山中精怪避難之處,種種怪異離奇,都是因此而發。

那日那些規勸自己的和尚師傅,想必就是後院磚塔下曆代高僧的精魂未滅,特來救護,同時指點自己,天定因緣際會,得了這千年僅存的珍寶,真真是不可思議的機緣巧合。吳清遠雖深通佛道內典,卻並不迷信,如今想來,感慨萬千,更加立誌要珍藏好這份來之不易碩果僅存的大唐寶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