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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之後我就病了,也許是淋了雨的緣故,我一直發高燒,一直昏迷。那段時間幾乎成了空白,我毫無意識,所以醒來的時候,像是睡了一覺一樣,什麽感覺都沒有。

我神清氣爽,病都好了,肚子餓,跑到樓下找東西吃。

家裏空空的,沒有人,我到廚房去看,煮飯的女人也不見了,諾大的家裏隻有我像遊魂一樣飄來**去。

我記得那天我們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所以我很容易就在冰箱裏找到大堆吃的。我坐在地上就狼吞虎咽,餓了幾天,我能吃下去一座小山。

我突然想給青蛙打個電話,告訴她我們今晚可以去喝酒,然後我又突然想起青蛙已經死了。

“你怎麽吃這些東西,沒營養。”潘玉珍回來,手裏提了很多東西,“你先等一下,我去煮飯。”

“你會煮飯?”我喝光牛奶,擦著嘴巴看她,她明顯瘦了很多,但是依然美麗。

她嫣然一笑,溫和又慈祥:“做媽媽的能不會煮飯嗎?”

她愛憐地摸摸我的頭發,說:“你病了這麽多天,瘦了這麽多。”

“你也瘦了。”我傻笑,忍住喉嚨裏的哽咽,“我們什麽時候走?”

“我這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你病好了隨時都可以走。”她說,“你還有事情沒做完嗎?”

“沒了。”我搖搖頭,“明天找幾個人道別一下,就走吧。”

她抱抱我,我聞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清香,不是讓我討厭的法國香水,是很自然的體香。

她進了廚房就開始忙碌,那個有些消瘦但是高貴的身影像一座線條柔和的小山,散發出令人迷醉的光芒。

我眼睛裏湧出來大片大片的淚水,慌亂地擦去,慌亂地跑回房間。

她做好了飯上來叫我,我躲在杯子裏假裝睡著,不敢出去,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這樣溫暖讓我心疼的她。

門輕輕地關上,她的腳步輕輕地響起來,輕輕地離開。

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習慣和她對著來,忤逆她,傷害她,從來沒想過,我們還能夠這樣平靜安和地生活。

要我怎麽學會,多了愛的明天?

半夜我再也睡不著,坐在我房間裏的窗台上,外麵皓月千裏,我拿了一包很久沒抽過的煙,用打火機點燃,卻發現根本沒有抽煙的**。

哎,我現在是一個好孩子,好孩子是不抽煙的。

掐滅了煙頭,我把一包煙都狠狠扔出窗外!

從明天開始,我要做全新的我!不為誰活著,隻為了自己!

我一夜沒睡,作者吹了一晚的風,夏天快要過去了,秋天的蕭瑟提前到來。

第二天我依然精神抖擻,我和潘玉珍說我去和朋友道別,她很爽快答應了,臨走的時候她又愛憐地摸摸我的頭發,微笑著說:“早點回來。”

我忽然恍恍惚惚覺得我們真的是一對相依為命的母女,多年來都不離不棄。我擁抱了她,才走。

走了很遠我又轉過身,她還站在門口,巴巴地望著我。我突然就想哭,對她揮手,大聲地喊:“媽,你回去吧!我會很早回家的!”

即使隔得很遙遠,我依然能夠看到她美麗的臉上綻放的那一朵笑靨,美好得如同春風裏拂麵的桃花,給我溫暖安定的感覺。

我會很早回家的,這一次陪你吃晚飯,媽媽。

我想去醫院看嚴小桐,和她的女朋友,我在超市裏買了大堆小堆的東西,吃力地提著,從超市出來,在門口我看見街對麵有個男孩英俊的身影,我怔了一下,還是叫住他:“楚堯!”

他轉過身,隔著大街看著我,手插在褲袋裏,很拽的樣子。

“你過來幫我一下!”

他很快就過來了,站在我麵前,擋著我頭頂的陽光,他說:“你買這麽多東西幹什麽?”

“去看看嚴小桐,我明天和我媽移民去英國,不回來了。”

我的手腕上突地一緊,發現他緊緊盯著我,目光炯炯:“真的?”

“騙你幹什麽?你這個始亂終棄的男人!”我有些憤怒,又想起那天他可怕的樣子。

他默默鬆了手,幫我提起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在我前麵,問我:“去醫院嗎?”

“對。”我跟在他身後,心裏想其實他要是改改壞脾氣真的是很好的男孩子。

說不定我會再也想不起那天的事,又安然接受她。

“我爸也讓我回家去,他給我找了一個未婚妻,我們要訂婚了。”他說。

“哦。”我說,“漂亮嗎?”

“沒見過,對我來說都無所謂。”他一副看破紅塵的語氣,悄悄瞟了我一眼,“你打算結婚嗎?”

“開什麽玩笑。”我撇撇嘴,“我還早呢,先想想你自己吧!”

他也撇撇嘴,然後沒再說話。

我們打了的直接奔到醫院,楚堯仍然提著東西,我挽著他的手臂,看起來像一對恩愛的情侶,我很滿意。

老老實說我不知道嚴小桐和她的女朋友在哪個病房,我抓住一個護士問:“請問一下,那個——。”我想起來我不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正在冥思苦想,楚堯用腳輕輕踢了我一下,對我說:“她們在那邊。”

我轉過頭去,正巧,他們手挽手走進來,兩個人又是笑眯眯的樣子。

“哈羅!”我老遠地就和他們打招呼。

他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用一模一樣的目光看著我們。

安靜的病房裏,我們四個像傻瓜一樣坐著,誰也不說話。

“嘿。”楚堯按耐不住,“你們三個是不是應該揮淚送別?”

嚴小桐驚詫地看著他,楚堯笑著說:“阿雅明天去英國,可能再也不回來了。”

他們一起看著我,我也笑起來,說:“要是我找了個中國人嫁了,說不定就跟著他回來。”

楚堯賊兮兮地看著我:“潘雅同學,你是不是還對我充滿幻想吧,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的。”

“去死!”我拿起**的枕頭扔過去,他哈哈笑著躲過去。

嚴小桐正兒八經地說:“去那邊小心點兒。”

“有我媽在,沒事兒。”

他微笑:“你終於肯叫她一聲‘媽’了。”

氣氛又變得尷尬,誰都不說話,我看看時間不早了,站起來說:“我們該走了。”

楚堯巴之不得我趕快走,這下聽到我的話,立刻也站起來,那個女孩子也站起來,但是從始至終沒有一點兒表情。

我問她:“你生病了嗎?”

她點點頭,不語。我隻好自顧自走出去,楚堯跟著我出來,嚴小桐也出來了,我們三個站在病房外,我又問:“你女朋友是什麽病?”

“心髒病。”

“哦。”我想起林齡,“那麽做個手術會很快好的。”

“她的血型有點兒特殊。”他臉上蒼白的笑容讓我很心疼,“Rh陰性血。”

我腦子裏嗡嗡作響,突然覺得四周的光線很強烈,楚堯抓起我的手說:“我們回去吧。”

我毫無意識地跟著他走,回頭去看嚴小桐,他的臉模糊得看不清。我眼睛裏漸漸湧起一片霧氣,幽幽升騰起來。

到了外麵,楚堯才放開我的手,又是先前那種拽拽的樣子,掏著褲袋,說:“你看起來不對勁兒。”

我勉強笑了笑,用最平靜地聲音說:“林齡和那個女生的病是一樣的。”

“哦。”他睜大眼睛,裝作對我的話很感興趣的樣子,可是事實上我知道他根本一點兒都不關心。

我又說:“她們都是Rh陰性血,真巧。”

“是啊,真巧。”他慢慢走著,淡淡回應我的話。

“我也是那麽特殊的血型,真巧啊,嗬嗬。”我說。

他忽然轉過身看著我:“你說什麽?”

我一臉無辜:“我也是Rh陰性血啊。”

他像是預示到什麽恐怖的事情一樣,怪異地看著我:“你想說什麽?”

“楚堯。”我也看著他,“我們去看日出好嗎?今晚去,一直等到明天。我明天就走,可是我隻想和你一起。”

“好。”他爽快地答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