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引子

那天天氣正好，碧藍的天空像水洗過般明淨。

章雪城覺得自己仿佛身著一襲淡色的衣裙，走在薄霧籠罩下的空曠原野上。遠處影影綽綽著一排高高瘦瘦的樺樹，上麵已經落滿了秋意，卻依舊茂密如昔。

像是被一種神奇的力量驅使著，她走向那排樺樹林，耳邊回旋著一個輕柔的低語聲：“去吧，去見證一段驚世駭俗的絕美愛情，去記錄下心中的感動，向往，追思，和一個不老的傳奇。”

就這樣懵懵懂懂的，她行走著，思索著，感覺自己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闖入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中國，來到這個東北偏遠的小山村。有那麽一個片刻，四周都是凝固不動般的寂靜，直到一個奇怪的轟鳴聲由遠至近在耳邊漸漸響起——那是一種來自飛機發動機引擎的巨大聲音。

一架雙翼戰鷹像隻矯健神奇的大鳥，由遠方的天邊飛翔而來。

這是一種當年被稱為“霍克3”，漢語翻譯為——“鷹”的雙翼飛機，軍綠色的機身上印著軍徽和編號，標明其擁有的軍用戰鬥機之身份。在當年的中國，它可是家喻戶曉，威名顯赫，寄托了無數中國人的英雄夢想和愛國情懷，充滿了傳奇的意味。

曾經的“八一四”“八一五”空戰；年輕孱弱的中國空軍，對抗當時具有最先進裝備的日本航空兵；我方決勝千裏的六比零的絕佳戰績；空中騎士；藍天驕子，一切的一切，壯麗中蘊含有神奇。這種長著雙翅的空中戰鷹，承載了那一代中國空軍碧血藍天的舍身和奉獻，就這樣給當時的中國老百姓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此刻，這架飛機飛得很低，機身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就連駕駛員的麵孔，也若隱若現地映入地麵人的眼簾。讓人倍感奇妙的是，在這架飛機的機頭部位，竟然印有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人頭像！這個不同尋常的現象，讓這架原本威風凜凜，充滿火藥味的飛行物，瞬間多了一層浪漫和柔情的意味。

飛機從天空俯衝下來，幾乎是緊緊貼著樺樹的樹梢劃過，機身如水上滑行般拂亂了一行枝幹，發出嘩啦啦的劇烈響聲。

“哦，樹們若有靈性，該齊聲尖叫起來了吧？”章雪城仿佛聽見自己在喃喃自語。

冥冥中，她也依稀聽到了來自那架戰鷹上的浪漫的空中騎士，對著生活在自己故鄉的愛人的熱情呼喚：“嘉莉婭，親愛的，你看到我了嗎？咱們約好的，這是我給你的一份驚喜——在故鄉周邊訓練的間隙，我就會這樣和你地空相聚，浪漫致意！”

在章雪城沉思的邊緣，周邊的尖叫聲突然間響起——這種異乎尋常的超低空飛行，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中國東北農村上空上演著的這幕驚險絕倫的場景，自然而然會引起地麵上觀看者的一陣陣的驚呼，和隨後響起的嘖嘖讚歎聲。他的父老鄉親們，在仰望著從這個偏僻小山村走出去的藍天健兒，在為他自豪興奮，為他讚歎不已……

尖叫聲驀然響起，更是來自於遠離人群，站在一處高坡上的那個芳心亂跳的佳人。

嘉莉婭——這位身著中國農婦的偏襟大褂，金發碧眼，在地麵上的人群當中格外顯眼的，有著俄羅斯貴族血統的年輕女子，就這樣看著飛機擦著樹梢頂端滑翔而去，幾乎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超低空飛行高度，讓觀者心跳加劇，不，簡直是心髒都快蹦出了體外！

她手裏舉著正要晾曬在場院裏的一條濕漉漉的床單，先是揉著胸脯仰望著天空，隨後就連蹦帶跳地揮舞著手上的東西，失態地大叫起來：

“天呐，高誌航，你個得瑟玩意兒，這是要嚇死人麽？”

“哦，子恒，太刺激了，親愛的，我愛你！”

“孩子他爸，我看見你的臉了，你這個……你媽媽嘴裏的癟犢子……”

她語無倫次地呼喊著，蹦著，跳著，幾近瘋狂的狀態。

突然間她絆倒了，高跟鞋歪在了一旁，她笑出了淚水，口中放棄了那帶著俄文口音的中國東北話，用法語吐出了一連串的詞句。

沒人能聽得懂，她是在用法語朗誦那首她最愛的雨果的情詩——

如果你是石頭，便應當作磁石；

如果你是植物，便應當作含羞草；

如果你是人，便應當作意中人。

美麗開在你的臉上，愛情開在我的心中。

……

純潔的擁抱，勝過千言萬語。

把宇宙縮減到唯一的一個人，

把唯一的一個人擴張到上帝，

這才是愛！

藍天，飛鷹，欣喜若狂的佳人，絕美的低空盤旋，浪漫溫馨的空中致意，天空和地麵之間的愛情對接……一切的一切，讓章雪城唏噓感慨，溫情縈懷，她忘卻了時間，空間，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陷落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那個烽火硝煙的塵霧中去，在見證著一段淒美壯麗的愛情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