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圖書館的意義
也許，在咱們這個浮躁而慌亂的時代，很多地方已經容不下一個圖書館的安靜存在了。
出差回來的章雪城聽聞了一個消息，把她的心又攪亂了。
“小章，最近有個傳聞，你聽說了嗎？”沈曉萌拉住她低語：“醫院要啟動二期工程建設，咱們這一片辦公區都要拆除。據說各單位都在找地方安置，在綜合大樓蓋好之前，整整三年時間呢，要有個安身立命之處不是？”
她眨著眼線紋得很深的眼睛，頗有點憂慮的神色：“咱們信息科也有五十來號人呢，此乃職能部門，又不是主係列，又不算機關，估計辦公地方不好找吧？所以就有這樣的傳言，占地方最多的咱們圖書館，有可能關閉！”
“關掉圖書館？”章雪城簡直覺得匪夷所思。
“有什麽不可能的？”沈曉萌直撇嘴：“咱們是公益單位吧？光花錢，不產生效益，那些唯利是圖的院領導早就看著不順眼了吧？他們陸陸續續塞了這樣多的閑散人員進來，就是來養尊處優的，把圖書館當作他們親戚朋友的養老所了！如今遭遇基建大事，醫院醫療用房都這樣緊張，他們做出這種決定一點都不奇怪呀？”
這句話倒是大實話，章雪城都無力辯駁了。
這邊沈曉萌又憤憤然地哼上了：“外鬼就不必講了，家賊也難防呢！”
她四周打量一番，壓低聲音：“我可聽說咱們那位‘可歌可泣’的‘老夫人’，正在那裏吃裏爬外地忙活呢！”
“此話怎講？”事關本單位“生死存亡”大事，章雪城也有點不淡定了。
沈曉萌說：“據說她是極力擁護這項決定呢！且不說她的老公如今是院領導，是決策人之一，關鍵是她如今的狀況你還看不出來麽？明年初她就該正式退休了，正好借機把咱們這個單位給攪和沒了，她就不遺憾了，退休在家也算‘死而瞑目’了！要不然，她退休了，咱們還在這裏繼續工作輕鬆、環境優良地拿著獎金，她該有多不甘心呐？”
章雪城都給氣笑了：“聽聽你這張嘴？都抵得上三千毛瑟槍了？讓‘老夫人’聽了鼻子該氣歪了！”
“誰讓她心狠手辣的？吃誰家飯，還要砸誰家鍋，有天理麽？”沈曉萌憤憤不平地說。
章雪城含糊應付幾句，就想著找機會去主任齊雲誌那裏打聽一下情況。
齊雲誌正在趕寫一份材料，看了章雪城一眼，又低頭奮筆疾書。
“主任，您倒是聽說了沒有啊？真要關閉圖書館？雖然是暫時的，三年？”
齊雲誌寫完了一段，才放下筆，看著章雪城：“我從來不關注這些閑言碎語，街傳巷議的。”他又淡然一笑：“再說了，就算是有這個說法，也是領導們的決定，自有它一番道理，底下發發牢騷，吐吐槽，有用嗎？”
“那也比不作為強啊！”他的這種態度讓章雪城很不滿：“您好歹算是我們的父母官吧，這些人的飯碗都要被無故砸碎了，您能漠視不理麽？”
齊雲誌搖頭：“你言重了吧？就算是暫時關閉掉圖書館，也會提前做好人員分流工作，骨幹人員到哪裏都不會委曲，就像是你，文筆著名啊，很多地方，包括機關，還想點名要你呢！至於其他人員嘛，分流到科室其他組去，也不能算是砸碎飯碗吧？”
“可是圖書館是醫院一個有機單位不是麽？它的存在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不是嗎？全院七千多名工作人員，大量的聘用醫生、護士、技師需要有個正常的讀書、學習環境！不要總認為網絡發達了，圖書館的存在就沒有意義了，進圖書館學習的習慣，甚至是，從書架上取一本紙質書來閱讀，這樣的習慣，應該是知識分子一個正常必要的生活修養和狀態！”
章雪城越說越激動，幹脆小胡同趕豬，就在今天，要把壓抑很久的一段情緒盡數發泄出來：
“我也曾參觀過國外發達國家的圖書館設施，在那裏，圖書館已經成為人們修身養性、增長知識的重要場所，而且，它還擔負著文化傳承和收藏的職責，現代化的圖書館，不僅要有最先進的現代化設備，能為讀者提供全方位信息服務，還應該起到博物館、收藏院的作用！”
她認真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情緒上來了就難顧其他了，惟有直抒胸臆：“就在咱們國家圖書館紛紛倒閉關門，紙質書被電子書衝擊到無法生存的地步時，很多發達國家卻在大力發展社區圖書館，人們在自己居住的小區就可以借閱到自己心儀的書刊；英國鼓勵兒童閱讀紙質書刊，父母給自己的孩子辦理了借書證，從小培養孩子進圖書館讀書的習慣；美國很多高校圖書館的東亞藏書架上，甚至收藏有像《故事會》這樣的中國普通刊物！”
齊雲誌微笑著感歎：“所以說，我經常欣慰於我的手下，還有如此敬業而博學的圖書館專家？而且年輕，後繼有望！”
章雪城撇嘴吊臉：“還後繼有望？我們圖書館都要被關掉了！哼，我算明白了，咱們醫院某些專家、教授們號稱網上資源豐富，圖書館沒用了，其實都是自私心理作祟！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是知名學者，在專業領域有許多國內、國外免費資源可以享用，何況他們還有自己的研究生在國外，也可以代查到相關信息資源，所以這些人倒是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不進圖書館了。可是這些專家教授們是否為手下眾多的低層次人員——合同製醫護人員著想過？他們怎麽能有上述逐項特權？他們又為什麽不能有自己學習的空間和場所呢？”
她繼續分析著：“還有些中青年的醫生們，也揚言如今沒必要進圖書館，網上資源夠用。可是，據我觀察、調查的結果是——這些人根本沒時間看書，無論是電子書還是紙質版書刊！因為他們太忙，忙於應酬，和醫藥代表們吃吃喝喝；忙於掙錢，空閑時間去外邊做手術，甚至是周末‘打飛的’去外地小醫院開‘飛刀’，他們又哪裏會舍得花時間去安安靜靜讀上一本書呢？”
她說的慷慨激昂，一副義憤填膺狀，把齊雲誌逗笑了：“小章啊，小丫頭家，蠻尖刻的噢！”
“還有更尖刻的呢！”章雪城始終緊繃麵容：“那些領導幹部們，他們更是不需要圖書館了！對於這類人，我不妨改一句古詩來形容他們好了——自以為是辱斯文，領導原來不讀書！”
齊雲誌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焚書坑》一詩讓你改得不錯！就是太刻薄點！”
“關閉圖書館，在我們圖書館界人士看來，就是當代的焚書坑儒行為！他們的此番舉動倒不刻薄麽？還是著名軍校的附屬醫院，斯文掃地，辱沒前輩了！”章雪城憤憤道。
“好了，小章，你還年輕，心氣別這樣大！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沒有成為事實的事情，先不要這般偏激才是！”主任勸慰著自己一向欣賞的部下。
“我才懶得偏激呢？不平則鳴，職責所在罷了！其實，我都是轉業返聘人員了，我值得這樣操心麽？我還有很多更有意義的事情要做呢！”小部下不理會頂頭上司的關切語氣，扭身走了。
下班回家，看到周雨飛正拿著一個手提袋準備出門。
“嗨，機長同誌竟然會在家？這樣子是去幹什麽？”
“我想去買點菜，今晚咱們做頓飯吃吧？這一陣我總吃食堂，鬱悶死了！”他噘嘴歎氣的樣子把妻子逗笑了。
“哎呀我的周機長，你天天吃空勤灶，還不是一級享受？你們那夥食標準，一頓得頂我一星期的食堂標準了，還在抱怨？真是少爺脾氣！”
周雨飛直搖頭：“什麽都沒有家常菜好吃！我沒指望你能做給我吃啊，我自己去買菜，自己燒菜給自己吃，還不行嗎？”他刮刮妻子的鼻尖：“如果你夠乖，可以允許你沾沾光，賞你點殘湯剩水什麽的。”
章雪城白他一眼：“我才不要吃你做的飯，有鹽沒味的！”她搶過他手中的手提袋，扔到一邊：“幹脆咱們回家吃吧？今天雖然不是周末，但有阿姨在，媽今天不門診，也在家，總有可吃之物？況且媽一直惦記你總吃不上家裏飯呢！”
周雨飛還在猶豫：“又回家蹭飯啊？多不好意思……”
“你少裝了！”章雪城已經開始撥家裏電話。
電話接通了，她知道家中接她的電話總是處於免提狀態。
剛聽她說完自己的打算，母親夏靜波就接話表態：“想回來就回來吧，想吃什麽……”
話沒講完，一旁父親已經在搶話頭：“別廢話了，趕緊回來！雨飛最喜歡吃酸菜魚，你媽馬上去買活魚；還有你最愛的川北涼粉，也趕緊準備了！”
“聽到沒？咱家一號首長發話了，姑爺、姑奶奶要回來了，我這個後勤部長得趕緊上街采買去！”母親也是難得的好心情。這點讓章雪城莫名心酸了一下，知道父母也是平日裏孤寂久了。
“好啦，老爸，您就準備好棋盤得了！”章雪城投桃報李般對著父親嚷了一句，放下電話，挽著周雨飛出了門。
進了娘家門，果然看到客廳裏，父親的棋盤都擺好了。
“來來來，雨飛，咱爺倆來廝殺幾盤！”章虎臣招呼著小女婿，接著就是他和周雨飛每每下棋前的老生常談：
“你大哥棋藝不錯，就是太忙，又不住在本市，幾個月回不了一趟家；小川是臭棋簍子，我不搭理他；你姐夫小巍呢，棋也下得不錯，就是那性子太磨嘰，走一步得考慮大半晌，能活活憋死我！這棋下來下去，還是咱爺倆對路！”
周雨飛一貫好脾氣地笑對嶽父：“我總下不過您呢，您還有興趣嗎？”
“下不過多下幾次唄，你又從不主動讓我，這個我明白，我也喜歡！不像你大哥小峰，有時候贏我多了，還耍心眼子偷偷讓棋，這毛病我不待見！”老頭說得很認真。
周雨飛哈哈大笑：“那是大哥孝順啊，怕總贏招惹您不高興了！”
“他故意讓棋，才是招惹我不高興呢！”
“可是，我倒真是技藝不行，就是想誠心讓您，都不可能呢！”
“雨飛啊，我最喜歡你這點，實誠！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從不偽飾，我喜歡！這也是你的職業素養的反映吧？”
“唉，我也說不好！不過，做我們這行的，確實來不得半點虛假，畢竟責任重大，人命關天呐！”
“說的有道理！”
這爺倆說的熱乎，章雪城早到廚房給老媽幫忙去了。一個土豆還沒切完，電話就響了，她接過電話，對母親道：“媽，我有事出去一下，晚飯不在家吃了！周雨飛吃完飯讓他自己回去！”
“你這孩子，這都是忙些什麽呀？這一大堆菜……”
“留給您寶貝女婿吃個雙份吧，他食量大著呢！”顧不上再聽老媽嘮叨，到客廳招呼過一聲，她就匆匆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