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立夏(1)

【1】

暑假一完,四人同行到了B市。

阮蘇陌同顧安笙一起去Q大報到的時候,引起了不少女生的側目。當然,她並不會認為是自己長得有多麽的引人注目,完全是因為身邊有那麽一個活雕像在。當初調配的時候,兩人都選的是同一個專業,物理材料。

原本阮蘇陌是住學生寢室,但剛剛搬進去,立夏已經風風火火的找起來,控訴著自己學校寢室的環境不怎麽樣,收費還比Q大貴了三分之一,於是經一合算,也為了方便打工,便決定幹脆出去合租。這麽一想,兩人下午便行動開來,運氣還不錯,找到間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是個四合院,地段不算太偏,離兩人的學校都不算太遠,看起來年月已久,但內裏不錯,價錢也適中,於是當場便定了下來。

剛開始學校沒有太多的課程,立夏已經找了份兼職,阮蘇陌也在Q大學生食堂找到份兼職,兩人除卻支付一半的房租,剩下的做生活費也還勉強過得去。但不到一個月,立夏又急急忙忙請假回了趟C城,說是有東西忘了拿。再回來的時候,人瘦了一圈兒,原本圓潤的臉也瘦得露出尖尖的下巴。

回來後,漸漸地形熟悉了,攬的工作便更多,五花八門。快餐店服務生,發傳單……最後在一家酒吧裏長做招待。阮蘇陌不放心,說她太拚,小心身體受不了,現在還年輕,以後就知道了。立夏卻總是不以為然的笑笑。

“以後的事交給以後唄,現在趁年輕不撈錢等老了去討口啊。再不濟,你還有個顧安笙呢,就算當不了顧太太,起碼這妹子是當定了吧……”

每每都將阮蘇陌說得啞口無言,最後惹得女生白她一眼,兩人就這麽打打鬧鬧過下去。

大一開學到現在已經一年多,在立夏的威逼利誘下,阮蘇陌才第一次好好的出來逛這座不夜城。

這樣的繁華都市,天生就是為了某一類特定人群量身打造,阮蘇陌看著寬闊的馬路和彩色霓虹下川流不息的車輛,更覺得自己與之格格不入。立夏卻興致高昂,拉著她的手,在一旁行人區的花園台上幾步一個圈地跳躍行走,嘴裏哼哼唱唱。

她側過頭,“這是我昨天在酒吧剛學會的歌,好不好聽?”

阮蘇陌想說好聽,她本隻想說這個,不料出口卻成了——“他還沒有給你聯係?”

立夏裝傻,“他?誰?劉銘義?”阮蘇陌的眼睛便眨巴眨巴地地盯著她看,半響,立夏才終於收拾起滿臉的不正經。

“蘇陌,我怎麽覺得此刻的等待,那麽無望?”

最開始,立夏與周嘉言是有聯係的,後來突然就斷了,也許學業太忙呢,立夏想。

所以周嘉言在英國的電話包括地址,立夏有,卻從不主動去聯係,怕打擾了他的正常生活。她一直在等,等二人都畢業了,等周嘉言學成歸來,她會第一個衝到他麵前,給對方一個擁抱,說一句“周嘉言,好久不見。”

可盡管這樣,立夏潛意識裏任然抱著期望,她希望,在陽光明媚的晴天,或細雨綿綿的陰天,聽到那熟悉的嗓音喚一句“立夏。”就算聲音已經改變,變得陌生無比也無所謂,隻要對象是他就好,可她一直沒等到。

看見對方眼裏有點點的淚影,阮蘇陌本想安慰,卻聽見立夏用了那樣決絕的一個詞,無望。她想到了自己對顧安笙的感情,好像也顯得漫長而無望。

結果立夏沒哭,她倒委屈了。

兩人抽風地跑去買啤酒來借酒消愁,巷口的小雜貨店老板操著一口的方言說“下次再來”。完了還友善地直衝著阮蘇陌和立夏笑,那露出來的被煙熏黃的幾顆大牙,看得她倆渾身直發虛,於是一人提起幾瓶啤酒就呼啦啦地往回跑,直到進了家門口,憋了好久的兩人才哈哈哈地鬧開。

那個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夜晚,啤酒瓶滾了一地,阮蘇陌斜倒在立夏的肩頭,朦朧中,好像聽見對方大聲地喊了句“周!嘉!言!”

她下意識地接了句“什麽周嘉言?周嘉言死了”!不料立夏對著阮蘇陌的背就是一陣劈裏啪啦,邊打邊說“他沒死!”

結果第二天醒來,阮蘇陌覺得背部一陣火辣辣的疼,她抓過立夏的小胳膊道,“立夏,我知道醉酒會頭痛,可是沒聽說過背也會痛的!”而同樣忘記發生了什麽事的立夏,很自然地一把撈開阮蘇陌的睡衣查看,鮮紅的掌印印入眼簾,她沉思,再沉思,最後才冒出一句,“蘇陌,這裏該不會鬧鬼吧。”嚇得阮蘇陌一個激靈,差點從**滾下去。

“你不要嚇我!算命先生說我陽氣低,就怕遇見那東西,要是真鬼上身了,第一個遭殃的可是你!”

立夏將她的衣服重新拉好,一邊翻找等下出門要換的衣服,一邊問“什麽時候又有什麽算命先生給你算了什麽樣的命了?”然後阮蘇陌坐在一邊,很小聲地回了句“在夢裏……”

惹來對方一個鄙視的眼神。

“阮蘇陌,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上午沒課,阮蘇陌繼續呆在**,幸災樂禍地看著立夏手忙腳亂地翻箱倒櫃。

“誒誒,我那件白色豎條的T恤上哪兒去了?”

“左邊第二格。”

“藍白色牛仔褲?”

“視線沿著白色豎條T恤一路往上,看見那件V領的薄毛衣了嗎?好,視線跟著往右轉,下麵第二件或者第三件。”

成功找到衣物的立夏,眼神由先前的鄙視恢複到了深深的崇拜,她準備朝阮蘇陌飛一個吻,對方卻突然冒出一句:“你說我們像不像曆經患難生死相許的老夫老妻啊?”然後立夏的那個飛吻,就生生哽在喉嚨。

“阮蘇陌同學,原諒我還沒有那麽奔放,走不到潮流的尖端。”

“嘁,你倒想,就是我不樂意……當心半路你家劉公子突然出現秒殺你。”

阮蘇陌後半句話夠狠,讓立夏行走的左腳差點把右腳絆倒,對方回過頭來,麵目猙獰,阮蘇陌裝作沒看見,閉眼補眠。

說起劉銘義,麵對那個熱情過頭的男生,不止立夏會打寒顫,連阮蘇陌也是同樣的感覺,所以她剛剛損立夏那一招同樣把自己損到了。

對方是立夏的同班同學,初初進校就開始瘋狂的追求立夏,長的不高不帥也不算醜,用立夏的話說就是沒有特點,立夏從不拿好眼色給他看,不料劉銘義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牆頭不回。簡直做足了功課,將立夏身邊的事打聽得七七八八,然後將心思動到了阮蘇陌身上,想著和阮蘇陌套近乎,走起了閨蜜路線。

劉銘義到Q大找阮蘇陌的時候,顧安笙正約了她去圖書館借周末要用的資料參考,何熏也在,那是顧安笙與何熏每個星期固定見麵的日子。剛到一個轉彎口,便看見一個男生正拉住過路的行人問“知不知道有個叫阮蘇陌的?大二,學的材料物理。”那時的阮蘇陌想,如果名字是一種湊巧,那年級和專業呢?所以她很理所當然地走了過去,手指戳了戳劉銘義的背脊,然後指了指自己。

“阮蘇陌,大二,物理材料。”

豈料下一秒,對方卻一把將她抱住,興高采烈地叫了聲,“姐妹!我可把你找著了!”阮蘇陌被嚇一大跳,掙紮著彈開幾米遠,劉銘義還想上前,卻被顧安笙擋了下來。

男生的表情有點冷,其實也沒什麽,顧安笙平常對陌生人就是那樣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說好聽點是溫文爾雅,說難聽點,就是難以接近。他揮開劉銘義伸上前來的手。

“你到底是誰?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

正處於興奮狀態的劉銘義,一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也有些不悅。那時的劉銘義還不知道,顧安笙,也是同立夏走過了那段青蔥時光的人。他學著之前阮蘇陌的樣子,多加了些傲慢,用手指去戳顧安笙的胸口反問道。

“你又是誰?我又沒和你說話你著急個什麽勁兒?”

語畢,隻聽一聲慘叫,在場的何熏與阮蘇陌都清晰聽見“哢”的一聲,清脆無比。阮蘇陌捂眼,她忘了告訴劉銘義,顧安笙會擒拿手。整個事件發生在幾秒之間,緊接著一句仿若宣誓般的話傳入眾人耳朵。

“我是她的男朋友。”

然後時間都停滯了,空氣不會流動了,窒息,壓抑。直到大家都反應過來,阮蘇陌傻了,顧安笙也傻了,何熏被徹底震懵,餘下劉銘義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食指,在原地活蹦亂跳。顧安笙沒有想到自己會脫口而出這句話,隻是看見那個男的擁抱阮蘇陌,就感覺心底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啃噬他的心髒,自己並不是崇尚暴力的人,卻在那一刻,突然有了想揍人的衝動。

何熏咬住嘴唇,眼裏瞬間水汽橫生,通紅一片,她氣得渾身發抖,仿佛積攢已久的怨氣突然就爆發出來,再也顧不得形象,拽過顧安笙劈頭蓋臉就問,“她是你女朋友,那我又是你的誰?!”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周邊行人的側目,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表情。顧安笙沉默,沉默,隻有沉默。良久,見對方沒有解釋的意思,何熏終於徹底紅了眼,像個怨婦般,用眼神淩遲了兩人幾百遍,才像電視劇裏的悲慘女主角,轉身跑出校門,招了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顧安笙沒用多大的力,所以劉銘義傷勢不重,就骨頭錯了一點位,緩過疼痛回過神來,見情勢不對,他小心翼翼地偏過頭問阮蘇陌。

“你沒事吧?”

原本阮蘇陌是很討厭這個自來熟的男人,還和她稱兄道妹,可一見劉銘義推波又助瀾地,幫她不費一兵一卒將何熏驅逐出境,心下大喜,剛準備給對方一個笑臉,顧安笙卻正好回過頭來,她立馬將上翹的嘴角跨下來,故作嫌惡地問“你到底誰啊?!”劉銘義倒沒怎麽在意,隻不緊不慢地道。

“自我介紹,本人姓劉字銘義,是立夏的同班同學,當然,還身兼她未來男朋友一職!”

這下,方才還很淡定的顧同學都“啊”地一聲,阮蘇陌也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劉銘義好幾眼,緊接著吐句“你腦子出問題了吧!”語畢,生怕對方是精神錯亂似的,拉過顧安笙就開跑。

【2】

那天晚上,立夏沒有打工,卻回來得很晚。阮蘇陌見她有氣無力地走進來,迅速將電視關掉。

“怎麽跟鬥敗公雞一樣啊你,打你電話也沒反應。”

從包裏摸出諾基亞的老式手機,與阮蘇陌是情侶款,兩人買的時候心疼了好久,可沒有電話又實在不方便。立夏看了看,黑屏,果然老電話就是老電話,電池也不經用。

“這不,沒電了。”

“那你倒說說,怎麽這麽晚?虧我還善心大發地煮了你最愛吃的酸菜魚……”

立夏卻一臉鬱悶地說,“照顧病人去了。”完了再問一句“下午是不是一個男的找過你?”阮蘇陌一愣,“我還想問你呢,怎麽回事兒啊?”

“之前不是給你說有人在追我嘛?就是他。”

“怪不得,那他來找我幹嘛?”

已經換好睡衣的某女,原本還一臉嚴肅,突然就撲哧一聲。

“正準備跟你說這事呢,笑死我了,你下午不是罵他腦袋出問題了嗎?現在他腦袋還真出問題了。”

原來劉銘義見第一次套近乎就出師不利,在回去的路上不禁有點懊喪,直罵自己,“你怎麽這麽沒用?”,結果一個乞丐正好從他身邊經過,長得人高馬大,渾身陋爛衣不蔽體,那乞丐以為劉銘義是在諷刺自己,加上對社會的不滿和憤恨,二話不說逮住劉銘義一陣暴揍,還專打腦袋,居然沒有一個人敢過來拉架,怕遇見神經病,劉銘義就這樣被莫名其妙打進了醫院,立夏剛剛從醫院回來,就是陪他縫針去了。

“劉銘義躺在護理**一邊嚷疼一邊特委屈地對我說,‘你那姐妹嘴巴真毒,說我腦袋出問題,我現在就跟這兒躺了!’”

立夏尖著嗓子學劉銘義的語氣,然後阮蘇陌咬著被子咯咯地笑了一晚上。之後的阮蘇陌,每次看見劉銘義,總會聯想起對方被暴打的那一幕,心裏的些微愧疚便油然而生。雖然人不是她打的,可她罵了那樣的話還是要負一定連帶責任的。

而同一天晚上,顧安笙接到周嘉言的電話,兩人東拉西扯地聊了下近況,許久才仿佛講到點子上。顧安笙試探地對周嘉言提起立夏,不料卻被對方有些不近人情地打斷。

“我們兄弟敘舊,扯別人的事幹嘛。”

“真準備就這樣了?”

“這樣挺好的不是嗎?安笙,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再說,我對她的感情,並不深。這兩年的時間我也考慮了很多,我想,我隻是沒有遇見過那麽主動的女生,所以產生了好奇,但好奇並不是感情。”

“而且。”

周嘉言頓了頓,“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話落,那邊一個清淡的女聲應景地叫了句,“Merle,可以開飯了哦。”

然後兩人都再無話,顧安笙盯著牆壁上四人的合照,照片裏的自己站得規矩,阮蘇陌也一樣,看得出有些局促,隻有立夏和周嘉言的表情生動,仔細一些,便能發現女生的右腳踩在男生那雙幹淨的白色球鞋上,立夏一頭短直的碎發,身上那件明黃色的T恤和肆無忌憚的笑容,瞬間晃了顧安笙的眼。

先出聲的是周嘉言,對方好像扯了扯電話線,有些雜音傳過來,兩人寒暄幾句,掛斷電話。然後顧安笙為難了,看樣子周嘉言和那個女生已經同居,他不知道對立夏,該隱瞞還是坦言。

距離劉銘義事件發生到現在已經三個星期,整整三個星期何熏都沒有再出現,阮蘇陌能明顯感受到顧安笙的心不在焉。

雖然她是曾為了奪走顧安笙偷偷耍過許多小聰明,可她也清楚地知道,顧安笙當時的那句話,不過也是情急之下為了維護她才衝動出口的,畢竟,在此之後,他的行為一切如常。阮蘇陌不可否認,在當時的某一瞬間驚喜過度,但此刻看著顧安笙眉頭不展,她覺得那些驚喜都不重要了。他倆鬧別扭,她比他還備受煎熬。

好吧,阮蘇陌承認,她是的確沒有那個手段去奪回顧安笙的,“嘴要甜,心要狠”這個方針,完全不適用在她身上。

周五,立夏剛好領到上個月的剩餘工資,她和阮蘇陌已經粗茶淡飯許久,正想著趁此機會帶她出去吃頓好的,小吃街中央的那家幹鍋店一向是兩人的最愛,也許就是因為一個月節節省省能舍得吃一次,所以才會變得特別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