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秦楚(1)
【1】
大學四年,終於在不斷的上課下課放學放假中,循環到畢業。
Q大畢業典禮的那一天,秦楚一身正裝地出現,引起一陣不小的轟動,大家都在小聲討論猜測“秦公子要找誰?”
那時候,阮蘇陌正坐在禮堂的第三排最邊上,她聽見人群悉悉索索愈漸增大的討論聲,轉過頭,就看見秦楚西裝筆挺地站在禮堂門口眼神四處巡視,內心一時悲喜難辨。阮蘇陌前幾天就見他電話響個不停,好像說公司這幾天有重要業務,很忙,所以她沒有告訴秦楚自己畢業典禮的時間,沒想到他竟突然來了。
不是沒有驚喜,但阮蘇陌更多的是覺得不自在,眾人的議論和眼光都會令她極度不自在。她低下頭給立夏發短信,“劈死我吧,秦楚出現了。”
立夏發了個大問號,“他出現是很正常的事啊,你那麽激動做什麽。”
阮蘇陌回,“可是心裏很不自在,怕別人異樣的眼光。”
“你現在不好意思個什麽勁兒,裝瘋賣傻不是你的強項麽,你就當在演八點檔的偶像劇當了一回狗血女主角,把周圍人當觀眾不就行了!”立夏回道。
當阮蘇陌的眼神從禮堂門口躲開的時候,秦楚就已經注意到了她。他事先沒有走過去,隻想看她會有什麽反應,可等候良久,才發現阮蘇陌居然故意地將他忽視了!在助理口中得知今天是Q大畢業典禮,秦楚隻猶豫了一刻,當場就放下了手裏的事情趕過來。他自覺很用心,卻不知竟遭到如此這般的忽視。
當怒氣浮出水麵的時候,正好禮堂安靜了下來,台上那個年過半百的教授似乎正欲抒發自己內心的百感交集,秦楚掏出手機撥打了阮蘇陌的電話。阮蘇陌一般就隻有上課時關機,沒有將手機調成震動的習慣,所以此刻安靜空曠的禮堂裏,她的來電鈴聲顯得異常突兀。
女生手忙腳亂的將電話掛掉,男人卻再打,她再掛,他再打。好像回到那一晚,阮蘇陌去搶秦楚的咖啡,他再端,她再搶。最後阮蘇陌直接關了機,秦楚氣悶,索性走進去。禮堂又在一瞬間喧鬧起來,阮蘇陌沒有回頭,卻聽見了緩慢磨人的腳步聲,她禁不住一陣緊張,阮蘇陌知道那人99。9%是秦楚,但她依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直到熟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這位同學,我可不可以坐你旁邊?我女朋友不理我。”
秦楚是妖孽,阮蘇陌在這一刻,尤其覺得。
她不搭腔,假裝鎮定地盯著台上,恍若未聞。秦楚也不急著拆穿,隻是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阮蘇陌緊張極了,深怕別人看出什麽端倪,往裏移了幾個位置,不料秦楚卻跟著她移動,阮蘇陌斜著臉,想用眼神秒殺他,卻發現對方並沒有看自己,她怕她再想反抗,秦楚惱羞成怒了,直接拉起她眾目睽睽之下走人也說不定,所以阮蘇陌不再有動作,隻是假裝滿臉虔誠和不舍,欲語淚先流的望著台上的教授。
秦楚卻被她這模樣勾起了更大的興致,他將頭往阮蘇陌肩膀上偏,就在阮蘇陌餘光看見他要靠下來的時刻一個大動作轉身,才發現他並沒有要靠下來,隻是朝她的方向轉換了個姿勢。阮蘇陌尷尬極了,又繼續“認真”的將視線收回台上,不料秦楚故技重施,來來回回阮蘇陌終於受不了這心理戰術,一下就吼出來,“秦楚!”
最後所有人的目光,就真的全集中在了這裏。而秦公子,隻是一臉迷茫盯著阮蘇陌的眼睛,“同學,你認識我?”
……
典禮是在一片唏噓聲中結束的。
從學校出來的時候,阮蘇陌扭扭捏捏的想要說什麽,秦楚將秦氏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硬是不問一個字。最後上了車,阮蘇陌才說:“今天終於功德圓滿了,您讓我矯情一盤成麽。”
秦楚不懂:“何解?”
“那什麽,我從來沒有去過遊樂園……”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兩人炎夏,出現在遊樂場門口。女的眼冒綠光,好像對什麽東西都躍躍欲試,男的滿臉黑線,對任何事物都興趣缺缺。
剛買票進去,阮蘇陌撒丫子跑開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兩個甜筒,自己留一個,另一個遞出去。她瞥見麵前人那無語問蒼天的表情,見對方明明想轉身走人,卻強忍著沒有發飆的臉,忽地咯咯大笑出聲。秦楚無視她,拿在手裏的甜筒,直到快化完了也沒有動一口,最後阮蘇陌罵他暴殄天物,罵完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冰激淩送到了自己嘴裏,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秦楚說:“阮蘇陌,你的屬性是豬吧,你的職業是強盜麽?”
大概因為心情有些好,所以阮蘇陌隻得瑟了幾下,沒有與他計較。
之前無意間曾聽小道消息說秦楚畏高,阮蘇陌便故意拉對方去坐摩天輪,想讓他出醜,結果被果斷的拒絕。
阮蘇陌說:“秦公子,你是不是怕高啊?是不是啊?說出來,我不會笑你的。”
這個激將法沒想到還真的奏效,秦楚猶豫了一下,跟在阮蘇陌背後,一臉壯士就義的表情上了摩天輪。其實阮蘇陌也有點恐高症,隻是當時捉弄秦楚的欲望勝過了那些微的恐懼,不過摩天輪當真升上去了,阮蘇陌才深知,她的恐懼其實不是一點點。
二人麵對麵坐著,誰都不動,像木頭人隨著摩天輪慢慢上升。
追追趕趕,高高低低。
又緊張,又一時無話,阮蘇陌隻好開口打破沉默:“秦公子,你有沒有聽過那個說法啊?”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著什麽急?!就是我聽人說啊,一對情侶在摩天輪的最高處擁吻,就能生死不離,白頭到老,你相不相信?”
秦楚皺眉,“你說什麽?”
“擁吻啊。”
阮蘇陌條件反射地回答,衝動地答完才意識自己簡直是找死。臉頰慢慢燒紅。雖是無心,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說這話的用意會不會太有所指?正想要怎麽解釋,卻見秦楚一臉迷茫。
“你和蚊子是親家?大聲點兒,沒聽清。”
這一句話一出來,阮蘇陌心裏又歡騰了,他沒聽見!於是阮蘇陌聰明的選擇閉口不言,秦楚卻有些惱火。
“靠近點,快點說。”
阮蘇陌就俯過身,大喊:“秦楚,你不止腦袋有問題,耳朵也有問題!”
誰知秦楚突然對她傾城一笑,下秒,微微起身,用腳跟穩住自己身體,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地伸出右手掌穩住阮蘇陌脖頸,低下頭。
Sealed with a kiss。
那時候,摩天輪正好升到最高的頂點,整座城市的風景就在他們腳下,這一吻,仿佛醉了紅塵。
回到家,阮蘇陌自動省略了遊樂園事件,隻對立夏憤憤然地提起在禮堂發生的事,不出意料的被對方當成了笑柄。阮蘇陌說:“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你已經和秦楚同流合汙的感覺?!”
立夏“啊”一聲,阮蘇陌又接著說:“難道不是麽?難道作為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你不應該與我同仇敵愾嗎!”
“可,你們不是敵,你們是侶啊?”
“恩?”
“情侶的侶。”
“你贏了……”
阮蘇陌已經接受教授的推薦升本校研究生,她問立夏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唄,之前去應聘了一家中小型報社,昨天他們給我電話了,說試用三個月,正式上崗了月薪還是不錯的。應該不會考慮讀研,你知道的,我還要賺錢養家。”
阮蘇陌不答話,然後聽見立夏對著窗戶外大喊,“就讓我被俗世的硝煙淹沒吧!”
畢業典禮的第二天,為了慶祝阮蘇陌和立夏畢業,秦楚難得大方的請了客。這不是誇張,而是秦楚對阮蘇陌,真的從來就不大方。自此,那些言情故事裏的豪門夢,徹底在阮蘇陌的心中幻滅了,她還曾對立夏抱怨過。
“憑什麽啊!憑什麽別的女人跟著他就能又上報紙又曝光又成名的,到了我這裏就得受苦受累,完了還要受他人身攻擊!我的命是有多苦長得是有多好容易欺負?!恩?恩?!”
後來立夏聽煩了,就叫她自己滾去問秦楚,最後的結果就是原先氣勢洶洶的某人立馬歇菜了。
“我不敢……”
所以秦楚主動要求請客,的確讓阮蘇陌驚了一驚。
計程車上了高架橋,阮蘇陌和立夏各自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廣告燈牌發呆。劉銘義坐不住了,從前座回過頭問阮蘇陌,“蘇陌,你家夫君到底是幹什麽的?”
這一問倒讓阮蘇陌愣著了,她還真不知道秦楚具體是做什麽的,她對秦楚的了解僅僅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嘴毒心黑。於是阮蘇陌報複性地吐出一句,“搞傳銷的!”沒想到劉銘義還真信了:“不是吧!顧安笙不喜歡你你也不能自甘墮落啊!”
這個被周圍人刻意塵封的名字,突然讓劉銘義以這樣的方式提了出來,阮蘇陌一下就說不出話了,臉色灰敗下來。立夏伸手去打劉銘義的頭,“說你蠢你還不承認,現在又來給這稱號錦上添花。”
劉銘義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道,“立夏,沒看出來你損人的水平蒸蒸日上……”
已經沒有了心情去理會二人的鬥嘴,阮蘇陌轉而將視線繼續望著窗外。
很奇怪,以前明明覺得這是不適合自己的城市,可生活了幾年,看著那些創意非凡又或是俗氣非凡的各類燈箱牌,阮蘇陌竟感覺親切非常,也理解了那些在大街上來回的行人,為什麽所有人都腳步匆匆。原來是真的,隻有人去適應環境,去磨合,它永遠不會主動來適應你,在哪裏都一樣,隻看你願不願意去接納。
最後計程車在旋轉餐廳門口停下,剛走進去,劉銘義又開始止不住嘴碎地說話,好像在掩飾某種緊張。
“怎麽覺得這頓飯會吃得我心慌呢?”
立夏剜他一眼:“人都說我沒福氣,也不會享福。今天跟你一比我突然覺得自己還可以。”阮蘇陌遞給劉銘義一個同情的眼神。
三人進到包間後,服務員剛準備上前來遞菜單,一個經理摸樣的男人卻走進來。
“秦總已經定好菜色,你先下去,有吩咐再進來。”
服務員點頭,門跟著又被打開。
秦楚一身淺色係休閑裝,頭發理短了些,顯得精神百倍。他的眼光在全場掃視了一圈,然後往阮蘇陌的位置走去。立夏本來坐在阮蘇陌右邊,見秦楚走了過來,很懂事地又往右移了一個座位,秦楚對她淡淡一笑,然後椅子一抽拉就坐在二人中間。
立夏的心跳居然不自覺漏了一拍。她想,這人果然是個禍害。
剛坐下,秦楚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男人慣然的接起,“說。”幾句話後,他突然捂住話筒詢問在座的諸位,“我有兩個朋友過來,沒問題吧?”阮蘇陌在心裏翻白眼,你秦大少爺這樣問,誰還敢有意見啊?劉銘義在立夏旁邊小聲咂舌,“是不是精英都有股渾然天成的壓迫氣勢?”立夏也回過頭對他一笑,“劉銘義啊,我是不知道精英有沒有什麽渾然天成的壓迫氣勢,可我知道那種氣勢你永遠不會有。鑒定完畢。”
劉銘義扁嘴,“我真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我差得沒底了?”
立夏不想趕盡殺絕,便回答:“離沒底還是有距離的。”劉銘義氣急,他到底是幹嘛要去自取其辱?
“大姐,您能稍微裝作考慮一下再回答我麽……”
秦楚掛掉電話,菜已經開始陸陸續續的上了,雖然他說:“餓了就先吃,呆會再點新的。”可是在坐的幾位依然紋絲不動,很耐心地等著他那位朋友出現。
B市的天氣太炎熱,立夏和阮蘇陌中午隻約在一起喝了點粥,其實早餓了,都幾欲伸手拿起那精致的銀筷,對著一桌的美味大塊朵頤,轉念又想想這樣開吃是真的很不禮貌,所以還是忍了下來。
而劉銘義是真的很耐心在等,立夏有些餓得受不了地偏過頭小聲對他說:“我好餓。”對方好像還在氣剛剛那個關於精英氣勢的問題,出人意料地駁她一句:“難不成你想先動筷?求你了,能不能拿出點女生該有的矜持?”
矜持?她倒是想矜持,前提條件是她和他一樣,這麽熱的天還能灌下兩大碗米飯,整個一飯桶。這都是劉銘義中午給立夏發的無聊短消息,幾乎天天都有,就像例行報告,什麽高溫預警,什麽可能要下暴雨,什麽吃的菜沒新意等等等等。
正當立夏條件反射地抓起身前的湯匙就要往劉銘義頭上招呼時,門終於在眾人千呼萬喚中打開來。
【2】
立夏的視線被來人的交談聲拉扯過去,她抬頭,便看見周嘉言攜同白琳走進門來,旁邊坐著的阮蘇陌,也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對方。
白琳正挽著周嘉言,語調溫軟的詢問,“究竟什麽人啊?”
剛剛下飛機,周嘉言還沒調整過時差來,神色不是特別好,滿臉疲憊。
“一個關係很好的大哥。”
當時的立夏,原本拿著小勺子要往劉銘義方向打,那動作便在瞬間硬生生地頓了下來。周嘉言好像有與她對視,但時間太過短暫,短到似乎從來就沒有過。
如果未解開的結,真能一直拖到三萬天。
從見到立夏的那一刻開始,白琳的眼神便全程注意著她,細胳膊卻一直挽著周嘉言,就連入座也挽著,迫不得已了才放手,生怕一鬆開就被誰搶走似的。一桌人坐定,秦楚剛要介紹,沒成想周嘉言率先打了招呼。
“嗨。”
隻一個字,阮蘇陌卻立馬對周嘉言五體投地了。他出國一趟還真有能耐了啊,這一聲嗨,嗨得真是有水平,全場的觀眾都打完招呼了,還不帶一絲尷尬。
大家少言寡語的各自果腹,偶爾秦楚會與周嘉言交談幾句,也不過是寒暄這幾年在英國的近況。一向多話的劉銘義都沉默了,可能是覺得氣氛一下有些說不出的怪,這種時候,他還是少開金口為妙。
立夏也感受到了來自白琳的磨人注視,於是她索性就硬著頭皮,將臉一抬,雷厲風行地端起麵前的酒杯站起來,高舉在飯桌中間,一副從容就義的姿態。
“除了秦公子,在座的都是畢業生吧?大家幹一杯?”
雖然阮蘇陌的酒量不行,可姐妹都發話了,她哪能不挺啊?於是阮蘇陌也跟著起哄,拿了酒杯要站起來。那半抬起的身子卻重新被秦楚拉下,按在座位上,惹來她不滿的小聲喝斥。
“做什麽!”
“我不想再扛一隻豬回家,尤其還是分量不輕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