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信長暴死(2)
當然,還有一個人在秀吉眼中不可忽略。很快,蜂須賀便向他稟告了此人數日來的行蹤:“聽說正在堺遊覽的德川家康,得到本能寺之變的消息以後,立刻繞路逃回了三河。”“這麽說,家康沒有死於這場亂戰之中?”聽到這裏,秀吉還真有些失落。“不但沒死,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管了因信長去世而亂成一團的織田甲斐、信濃等處領土。”蜂須賀別有意味地補充道。“嗬嗬,動作挺快的嘛。”秀吉聽到這一異狀心裏又是一驚,家康反應如此快捷,這也頗費人思量。那個老奸巨猾的家夥或許正在暗處盯著我,等我和光秀一決死戰吧!
瘦馬丟失了情報,並沒有返回明智軍,相反,他去了半藏那裏。“瘦馬,這次任務與赴死沒有什麽兩樣!家康公很滿意,這些封賞都是給你的。”半藏將一袋銀錠推到了瘦馬麵前。“多謝半藏大人。隻是……”瘦馬的目光並沒有落到那賞銀上,反而忐忑地問道:“若生去了哪裏,您能告訴我麽?”瘦馬內心深處擔心的並不是若生的去向,事實上他更為擔心的是若生的生死。若生在家康的政治棋盤中擔當了過於重要的角色,他知道故意將光秀給毛利的結盟信泄露給秀吉這步棋也是若生替家康謀劃的。一個忍者不過是替主公奔走的角色,獵狗也好,眼線也好,都沒關係,但是若生卻洞悉主公的心思,這讓瘦馬開始擔心,若生會不會因為自己的聰明過頭而給自己招來禍患。
“我也不知呢。你放心,他不會有事。”半藏說到這裏,也是心有不快,那是一匹脫了韁的野馬,隨時都可能闖出禍事,令人擔心。
秀吉與毛利結盟之後,便迅速整頓軍馬,返身回來對付光秀。六月六日夕時,秀吉引軍離開高鬆城,於次日夜間回到姬路城。秀吉將城內的所有錢財軍糧全部發給配下的士兵,準備決戰。六月九日晨,羽柴秀吉將姬路城交給家臣守備,親率萬餘大軍出陣。十一日午前,到達尼崎。
與此同時,明智光秀被朝廷封了征夷大將軍,每日忙於招待公卿、使節,但也沒有忘記備戰。先是引軍攻下了佐和山和長浜,成功壓製了京都和近江地方。接著,任命明智秀滿留在安土城守衛,以防柴田勝家起兵來襲。緊接著又頻繁派使者聯絡有可能結盟的大名,如和郡山城主筒井順慶、近江日野城主蒲生賢秀、丹後宮津城主細川藤孝、忠興(光秀的女婿)等人一同出兵。九日,光秀出兵下鳥羽。十日,出陣河內。但在得知秀吉大軍正趕來後,光秀匆忙撤軍。
十二日,羽柴秀吉帶領大軍到了攝津富田,在此地與伊丹城主池田恒興、茨木城主高山重友、高槻城主中川清秀以及在堺屯兵的神戶信孝、丹羽長秀等軍團匯合,進行軍議。最終決定由信長的三子神戶信孝為名義上的總大將,於天王山麓的山崎布陣迎擊明智光秀。
十二日夜,兩軍在山崎北部對峙。兩軍開始難分勝負,一直處於一進一退的攻防狀態。然而,隨著秀吉的後備部隊不斷加入戰鬥,兩軍的戰鬥力開始發生變化。羽柴軍的總兵力已經達到近四萬人,相對的明智軍卻隻有不到兩萬人。
十三日午後七時,明智軍開始崩潰,光秀迫不得已開始撤退,率著七百多殘兵逃入了勝龍寺城。羽柴秀吉怎麽肯輕易放虎歸山?緊追不舍。
為了圖謀東山再起,光秀和少數近臣離開勝龍寺城,取道京都山科小栗棲,想要回歸老巢近江阪本,重整兵馬以待後舉。
就在小栗棲的竹藪細道中,光秀心力交瘁,黯然神傷,自己不過隻坐了幾日天下,怎會峰勢陡轉之下呢?尤其是筒井順慶等姻親都揭竿而起,與己為敵,真是令人感到沮喪。正在沉鬱之中,忽然腹部一陣刺痛。他抬眼一看,一杆竹槍從林內伸出,直插自己側腹!
光秀手起刀落,斬斷那竹槍,看那傷口正是身上要害,鮮血殷殷而出,命不久矣!
隨著吆喝,林內湧出來一群寒酸武士,手持一些斷刀爛槍。“哈哈,原來是一群落魄鄉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光秀身經百戰,竟然死在了一群小民身上!”
“殿,您可安好?”溝尾莊兵衛聞聲最先趕了過來。光秀覺得天旋地轉,在馬上搖搖欲墜。那些山賊看來者一行隻有五六人,大為放肆,一哄而上,將光秀等人團團圍住。“馬上的就是高貴的光秀大人吧?”一個麵目狡黠的賊首看著光秀帶桔梗花紋的豪華鎧甲,像是撿到了一筆橫財,眼睛發亮。“是,你們想拿本殿的頭去領賞麽?”光秀冷笑著看向這一群饑民。他拍拍守護馬前的溝尾莊兵衛:“不要與他們為敵,就讓本殿在這裏歇息好了,你來介錯!”莊兵衛聽到主公這一番話,忍不住落淚,哽咽道:“大人,難道就在此地?夫人和小姐還在阪本城等著您回去呢。”聽到莊兵衛的哭喊,進士作左衛門、比田帶刀二名家臣也趕了過來,跪在了家康馬下:“殿,來世再見!”光秀拔刀,心內大愴,看來上天並非眷顧好德之人呢!莫非前世的我鑄就了什麽冤孽,竟然將天下送給了秀吉那粗鄙貪婪之徒,真是可歎可惜!
他黯然念道:“順逆無二門,大道徹心源。五十五年夢,覺來歸一元。”
“且慢!你們這群山賊,真是可惡,快快閃開,否則我刀下無情!”一個人影掠過人群,直接把住了光秀手上那刀。
“治兵衛!你……”雖然那氣息和音容非常熟悉,光秀還是恍然,“你沒死?!”看那張臉,真是令人心驚,光秀忍不住雙手捧住那張臉:“這是那場大火的惡果麽?”
看著光秀那關切的神情,若生不禁有些心酸,自己看得沒錯,光秀的確是一個不被神明眷顧的男子。為了吊唁堅田之戰所戰死的官兵,光秀會親自一個一個記錄每個人的姓名。有著愛民之心,心思細密,卻被掩蓋在信長的光芒之下。“殿,很慚愧!讓治兵衛來保你出去。”若生上前,將光秀的腹部用藥棉止住鮮血。“沒有用了。”光秀卻不肯動。
“我會用中國的藥草。絕對不需要擔心。”若生從身上解下一隻繡有唐草的錦囊,那是一支梅所贈的百草囊。他從裏麵取出一個白色瓷瓶,將藥粉敷在了那傷處。光秀深吸一口氣,竟然感到有一種淡淡的香氣將胸內抑鬱與身上傷痛一驅而空。
“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快走吧。”若生已經注意到那幾名山賊悄悄退去,暗中不安,但是負傷在身的光秀行動實在不便。機警的他仿佛能夠感覺到有一批人馬雜遝而來。
“天狐,你真的忘記了自己是德川家的忍者了麽?”這聲音非常的熟悉。若生一驚,幾乎脫手鬆了手上的馬韁。是半藏。
隻見一個山民模樣的老者從竹林深處鑽了出來,笑眯眯地看著光秀一行與若生。
若生強自鎮定道:“我和家康大人說過,倘若助他奪得天下,就返回大明,互不牽擾。”
“但是,現在你又要將光秀大人送到哪裏去呢?”
“送到阿鏡夫人那裏去。”一提到阿鏡,光秀又驚又喜,要死的心忽然去了大半。阿鏡還活著,這真的讓人欣慰。“不愧是若生啊,總是想得如此圓滿周全。可惜,阿鏡夫人現在正前往濱鬆城那邊。”
“什麽?”光秀嚇得差點從馬上跌下去,那個家康,真是陰魂不散,“半藏大人,我會將自己的頭顱奉上,還請三河殿下寬待阿鏡。”
事情轉變如此突然,若生也是意外。他一臉狐疑地看向半藏。半藏緩緩道:“若生,不要自作主張,實際上家康公也在想如何保全光秀大人。”
“哦?家康大人果然胸懷寬廣。”若生淡淡道。
“在請光秀大人前往東海道之前,還有一件事情要做。若生,在你身後已經有一具備好的無頭屍首,給他換上光秀大人的大鎧。還有,進士作左衛門、比田帶刀二位大人,恐怕要拜托你們演好這場戲了。”
進士作左衛門、比田帶刀這才看見草叢深處伏著一具無頭屍身,聽到半藏的話赫然明白,頓時臉色發白,不舍又難過地看著光秀。
進士作左衛門看著比田帶刀,兩人麵麵相覷,喃喃道:“好像隻能如此了。半藏大人,我們把主公拜托給你了。倘若主公有什麽不測,我們就是做鬼也會前來複仇!”
半藏麵色凝重,點了點頭。
光秀深感罪過,大吼道:“不要,聽我的命令!你們馬上離開,好好的回阪本去!”
但進士作左衛門兩人主意已定,咬牙哽咽道:“主公應當順應大局!我們先走一步了!”說著,兩人拔刀,刺入對方的身體,一同殉死。
就這樣,窮途末路的光秀被家康招入了麾下,繼續在戰國的帷幕下充當著秘密的角色。
一臉滄桑的家康看到千軍覆滅,孑然一身的光秀並沒有任何怠慢之心,反而比以往更加坦**,心無芥蒂:“光秀,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啊!你有愛民之心,我怎麽也不會忍心讓你死在亂軍之中。”
光秀就這樣做了家康身後籍籍無名的幕僚。倘若不是信長的苛刻,精忠高雅的光秀怎麽會揭竿而起呢?現在,光秀和家康成了一個整體,兩人的目標隻有一個,就是應對咄咄逼人掌握了天下大勢的豐臣秀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