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尋找生機

寧鬆在她懷裏喃喃自語著:“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戰爭呢?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慘劇呢?又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罪惡?姨媽,我仿佛是在哪裏看到過這樣的一句話——戰爭也愛吃精美的食品,他帶走好人,留下壞人……”

寧鬆一直在陳紫瑜的安排下在一個教會下的學校上學,圍城形勢緊張後,這個教會學校停辦了。為了讓寧鬆的學業不至於中斷,陳紫瑜請一名年輕的外國牧師一直在繼續教寧鬆英語。

這個下午,去教會上完英語課的寧鬆一回到家,陳紫瑜就發現他臉色不對。平日溫潤可親的少年似乎失去了一貫的平和儒雅神態,他的麵色蒼白,雙眉緊蹙,眼睛裏飽含著極度恐懼和憂傷的神色。

陳紫瑜忙拉他坐到自己身邊,問起緣由,開始寧鬆怎麽也不說,後來看陳紫瑜急了,以為他生病了,寧鬆才吞吞吐吐地說了句:“姨媽!我以後不想再出門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陳紫瑜自然明白善良的寧鬆的心事。很久以來,寧鬆就時常和她討論自己聽說的一些悲慘傳聞:城裏出現餓死的人,人們從開始的害怕死屍到後來的司空見慣,抬抬腳就從死人身上過去了,饑餓把人們的心變得堅硬似鐵。某家賣熟肉的鋪子突然被軍隊查封了,老板也被鄭司令下令槍決了。據說他們竟然賣的是人肉……雖然難辨真假,但是城裏的恐慌情緒蔓延,人心難安。

陳紫瑜幾乎每晚都睡不著覺,每當她聽到這樣恐怖的消息,就心跳加速,心神不寧,隻能靠不自覺地誦念起聖經裏的句子,來暫時安慰自己慈悲的心靈。

不過今天寧鬆的異常還是讓她更加憂慮,她抓住少年顫抖的手,安慰鼓勵他:“鬆兒!別怕!和姨媽說說,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你又看到什麽悲慘的事情了?別自己憋著,你還小呢,看把自己憋壞了!你說出來,姨媽可以禱告,我們請求主來幫助我們!”

她邊說著,邊將寧鬆攬在懷中,不停地撫弄著他的頭發,像母親那樣親昵地安撫他。

在姨媽溫暖的懷中,雖然心智比同齡人成熟很多,但是畢竟還是一個孩子的寧鬆放鬆了渾身一直緊繃的神經,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哭了一陣,終於暫時緩解了這一路的焦慮和恐懼心緒,寧鬆抽抽搭搭和姨媽講述了今天在學校裏聽聞的一樁慘事:附近一家燒餅鋪的老板帶著自己的小女兒去搶空投的糧食,被一個士兵開槍誤傷了女孩,流血過多,不治身亡。

寧鬆和這家燒餅鋪很熟悉,那個無辜死亡的小姑娘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小花。他以前總愛在他們家買燒餅吃,小花似乎很喜歡這個文氣的大哥哥,每次看到他來,總會挑一個最大的燒餅遞給他。寧鬆也經常偷偷帶些糖果塞給她,當小花接過這些窮苦人家孩子少見的東西時,總是甜甜一笑,圓圓的臉上驀然現出兩個漂亮的小酒窩。

今天在學校裏聽到這個慘劇,寧鬆心下一震,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好容易挨到下課,他抓起書包,飛快地向燒餅鋪跑去。

眾人圍著的燒餅鋪前,哀聲陣陣。寧鬆顫抖著身子,握著拳,拚命壓抑著心中狂跳,透過人群,看到鋪前的一塊門板上,血跡斑斑的被單下,那副小小身軀的輪廓……

聽完寧鬆的講述,陳紫瑜已經是淚流滿麵,她和寧鬆相擁而泣。

寧鬆在她懷裏喃喃自語著:“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戰爭呢?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慘劇呢?又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罪惡?姨媽,我仿佛是在哪裏看到過這樣的一句話——戰爭也愛吃精美的食品,他帶走好人,留下壞人……”

陳紫瑜的心頭滿是悲涼!她似乎第一次覺得,自己深愛的丈夫,和這些罪惡竟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想到這裏,她悚然而驚,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掠過心頭!她的腦海裏,閃過她讀過千百遍的那段話——

邪惡的敵人以他們的暴虐和專製讓正義的人們感到四麵楚歌。

然而那些以博愛和善良的名義,

引領弱小者穿越黑暗峽穀的勇士,

必將得到神的護佑,

因為他是他的同胞的真正的守護者和迷失孩童的挽救者……

她覺得要和丈夫好好談一下自己的看法,要給他以啟迪,以思索,以選擇。

不知道手握一本《聖經》的封夫人和自己的丈夫究竟談了些什麽,反正第二天一大早,封正烈就將江靜舟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幾乎沒有任何寒暄和托詞,封正烈直接向江靜舟提到了一個任務,想讓他設法和“那邊”聯係溝通一下,安排陳紫瑜姑嫂出城去沈陽。

聽了他的話,江靜舟愣在了那裏,半晌接不上話來。

封正烈默默看著自己最欣賞最鍾愛的部下,微微歎氣道:“致遠啊,你一定很奇怪吧?我為什麽交給你這樣一件不近情理、難以完成的重任?甚至,你會在心底嘲笑我、咒罵我,質疑我是否有背叛黨國,投降共軍的企圖?”

這話說得很重了,為了不讓他疑心,江靜舟不敢繼續報之以沉默。但是目前因為不了解封正烈的真實意圖,他也不能貿然接話,暴露自己,所以隻能模棱兩可地回答道:“軍座您怎麽會這樣想?您是誰?我又是誰?就是把我江靜舟的腦袋抵在槍口下,我也不會想到您會投降、背叛這上麵啊!”

封正烈點頭:“致遠,我明白你的忠心!你對我,對我們這個家族的情義我始終心有感悟!我隻不過是想和你說清楚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已!”

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似乎在組織著自己的語言,以更好更清楚地表達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意圖:

“致遠啊,你是知道的,你大姐她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心地善良,敏感柔弱,我一直在為她盡量撐起一片天地,為她遮擋風雨,讓她少受些這個風雨飄搖的亂世帶來的風吹雨浸。可是你看看如今的寬城……唉,我實在不忍心她還在這個煉獄中熬煎!戰事凶險莫測呐,作為軍人,咱們責無旁貸,可以隨時犧牲殉職,可是作為丈夫,我不忍心看著自己的家眷在這裏等死煎熬!何況你也知道的,你大嫂她體弱多病,這些年和我們夫婦生活在一處,每年都要進幾趟醫院的。你說,如今這個情形,陷落在這個孤立無援,缺糧少藥的死城,一旦有個好歹,我們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大哥?我是萬萬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他又歎氣:“況且,像咱們這樣人的眷屬,不同於一般低級軍官的家眷,可以藏到難民堆裏,混出城去,奔一條生路。咱們的親眷一旦貿然出城,被共軍當成人質扣押起來,不僅讓咱們被動,也會給咱們這一方在輿論上帶來負麵影響。所以,我思前想後,隻能走這樣一條路——在咱這裏,低調沉默,就說送陳錚瑜將軍的遺孀去沈陽治病,幾個女人計劃化妝成難民出城;而在人家共軍那邊呢,則需要實話實說,請求對方的通融協助,走冠冕堂皇的路子,把她們姑嫂安置出去方為妥當。你看呢?”

江靜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正是他工作突破的口子所在!自從來到東北,將近半年了,他一直在尋找著這樣一個萬全無虞的突破口,今天,終於驀然出現在他的眼前!

封軍座,您終於著上我們這條道兒了!

江靜舟興奮莫名。他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和欣喜,盡量用平靜穩重的目光望著封正烈,語氣凝重地回答:“我懂,軍座!”

封正烈撓撓頭,看著江靜舟苦笑道:“其實,不管是何黨何派,打仗爭地盤,都是咱們老爺們兒的事情,這些婦孺女眷們何辜,要陪著一起遭罪呢?我在想,給她們早早安排一條生路,不僅是作為男人應盡的職責,而且也為咱們消除了後顧之憂。以後,該殺身成仁,該舍身取義,就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江靜舟聽著封正烈的話,心下暗暗計較著,他在權衡著對方話語中,透露出多少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其實幾十年相處下來,江靜舟對封正烈還是頗為了解的。

封正烈就是一個純粹的職業軍人。他不像向暉那樣的文人軍官,對自己信奉的信仰有著執著的追求,他是一名標準的軍人,始終把服從上級指示,帶好兵,為國盡忠作為己任;他很少對政事留心,也不會為了升官發財去刻意迎合上司,做一些雞鳴狗盜的事情;他為人忠勇,正氣凜然,時刻保持軍人應有的尊嚴和氣度;他行俠仗義、江湖氣濃厚,對自己手下的兵和身邊的弟兄,襟懷坦**,肝膽相照。

但是他的這份做派,和國民黨軍隊的風氣格格不入,再加上常年處於非嫡係序列,也受了不少氣,坐了很長時間冷板凳,其職務和軍銜都遠遠比不上和他同期為官,卻善於逢迎媚上之徒。從湘西贛南剿共,到抗戰時期幾番血戰,再到赴緬北作戰,直至最後來到這重兵壓境,大戰一觸即發的東北戰場,封正烈和他的軍隊,仗沒少打,罪沒少受,血沒少流,功沒少立,但最後卻因為嫡係旁係之分,長期以來被排擠和壓榨在國民黨軍隊的下層。所以他心中的委屈和積鬱,一直壓抑了不少在心頭。

這種情緒和思潮,一直是江靜舟隨時加以關注,並準備關鍵時候想充分利用的。但是目前的他,還看不出封正烈找自己去辦這件棘手事情的緣由,難道僅僅是自己和他最貼心、最親近這個理由嗎?他正在揣想、苦思當中,封正烈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一般,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致遠啊,你一定在疑惑為什麽我會突然想到求助於‘那邊’,將家眷送出城去?我又為什麽找你來辦這件事情吧?聽我告訴你緣由。”

原來,上次宋和清來寬城,曾經和封正烈有過一次長時間的密談。

宋和清作為封正烈多年的搭檔,兩人有著長達幾十年生死與共、非比尋常的友誼和兄弟情分。封正烈隻有在宋和清麵前,才敢充分敞開心扉,暢述衷腸。封正烈向宋和清講述了自己的苦悶和對前途渺茫的悲觀情緒,宋和清表示了理解,他為封正烈指出了一條奇異的路子,那就是——在局勢繼續惡化,不可收拾的地步;在情況危急,自己亟需幫助的時候;在抉擇檔口,無路可走的絕望時刻,可以求助於一個“非常朋友”。

宋和清所說的“非常朋友”指的竟然是共產黨的重要領導人之一的周恩來!

原來,在抗戰勝利之後,封正烈在重慶開會期間,曾經結識了這位卓越的共產黨精英人物。他和宋和清曾專門到曾家岩50號見過周公,封正烈當麵表示了自己一直以來對周公的敬仰之情,他念起當時國民黨元老續範亭為他賦的詩:

站正立場理不窮,樽俎折衝難重重。

奸雄滿腹欺淩意,早在周郎一笑中。

賓主相談甚歡,周公也表達了對封正烈抗日功績的肯定和欽佩。三人談了很久,最後,周恩來表示願意交封正烈這個朋友,並給了他一張自己的名片,讓他在需要幫助的時候,記起自己還有共產黨這個朋友。

當下,封正烈準備將自己的家眷送出被共產黨圍困的寬城,最直接最安全穩妥的方法,莫過於求助於周公這條捷徑。

聽了封正烈的這番話,江靜舟抿嘴笑了:“軍座啊,您也太牛了吧?直接找周公!不錯,據聞連對麵軍隊的最高長官們,都是周公的部下呢!”

江靜舟心下有底了,他會牢牢抓住這個機緣,將策反陸十軍的口子撕開!目前,一切的一切,就從封正烈轉移家眷這件事情上著手。

封正烈望著眼前這個心腹愛將,點頭歎道:“其實致遠,我本不該叫你來辦這件棘手之事,我知道,這麽多年了,胡文軒等人一直盯著你不放,匪諜的帽子一直漂浮在你頭頂上!如今這件事情,也許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他轉而傷感:“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了!你看看我身邊,走的走,死的死,還剩下幾個得用之人了?目前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宋副廳長也屢次在我麵前說你的好,讓我在關鍵時候,要重用你;在需要抉擇和幫助的時候,多問問你的主意和看法。其實,我也一直是信任你,倚重你的!我希望,在這個艱苦卓絕的時期,在這個幾近滅亡覆沒的危險時刻,你能誠心誠意的幫助我!當然,將你大姐她們姑嫂送走,是我的私事,別看我和周公隻有一麵之交,但依照我對周公人品的認識,他一定會幫我解決這個難題的,我有充分信心和把握!我今天要和你說的重點倒是後續的事情——關於咱們這些人的前途問題!這次送家眷出城,隻不過是一塊探路石,在圓滿完成這件事情後,你就能繼續找機會、找關係,和‘那邊’試著接觸溝通一下,為我們自己,為我們這些兄弟們,也為我們的軍隊,看能不能探出一條生路來?你,能明白我的深意嗎?”

江靜舟感懷,一股豪情和責任感油然而生,他自信而親切地看著如父如兄的老長官,鄭重其事地表態道:“您放心吧,這件事情的意義,我明白了!我一定竭盡全力,將您交代的事情辦好!如果,我們能將陸十軍的弟兄們帶到一條生路上去,也不枉大家背井離鄉跟隨咱們一場了!軍座,目今咱軍中士兵裏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流在抗日前線的血是倍加榮耀的,流在內戰戰場上的血是格外悲哀的!這些情緒和感想,我想,當引起我們這些做長官的注意才是!”

封正烈點頭:“是啊!你知道嗎,昨天你大姐給我讀了兩段話,對我啟迪不少:一個是寧鬆告訴她的,一個14歲的少年啊,飽讀詩書,也明白這樣的道理,那就是——

爭地之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此所謂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於死。”

封正烈解釋道:“估計你都未曾聽到過這句話吧?這話出自《孟子》,意思就是:在爭奪土地的戰爭中,被殺死的人布滿戰場之地;在爭奪城池的戰爭中,被殺死的人遍布城中,這就仿佛是有人率領這土地來吃人,罪行已經大到就算將他處死刑罰也太輕的地步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一段話出自《聖經》:你們中間的爭戰、鬥毆,是從哪裏來的?不是從你們百體中戰鬥之私欲來的嗎?”

說到此處,他深深長歎:“致遠啊,這麽多年了,這仗我是越打越厭倦了!身為軍人,將外族侵略者趕出了國境,但仍幹戈未休,究竟何處是盡頭呢?你大姐昨天流著淚勸我,讓我早日退出這場看似靜態,實則殘暴不亞於任何血戰的圍城守城僵持之爭。她作為基督徒,信奉的是‘戰爭是罪的後果’,她說上帝告訴人們:‘收刀入鞘吧!凡動刀的,必死在刀下。’作為一名軍人的妻子,當她看到寬城眼下的慘狀時,會時刻有著痛不欲生的感覺,她認為我身上背負的血債太多了,最終會淪落到走不動路的地步!聽了她的話,昨晚我想了很久啊,致遠,你不要笑話我吧,我老了,已不複往昔壯誌,更不想再永遠糾纏在這自己的國人生生死死的拚殺中了。我也絕不忍心將我帶出來的這些子弟兵們,推進到同胞間自我殘殺的這個大絞肉機中去!所以……是該想想咱們這些人歸處的時候了!”

江靜舟同情地望著他,安慰道:“軍座,一切還不至於完全絕望!我始終認為,一個軍隊統帥的清醒和睿智頭腦,對這個軍隊來講,是最大的福祉所在!您審時度勢,忠勇仁慈,一定會為我們這支隊伍找到一條生路,甚至是光明之路的!為此,靜舟一定生死追隨在您的身邊,襄助幫襯您,雖肝腦塗地亦不足惜!”

封正烈點頭:“嗯,我明白你的忠誠!其實,致遠哪,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如他胡文軒所一直懷疑的那樣,是‘那邊’的人,我倒可以放下心了,目前正可以倚重於你……”封正烈笑笑,帶著真誠的語氣和笑意讓江靜舟感慨不已。

雖然感君情懷,機敏幹練如江靜舟,此刻卻是滴水不漏,頑皮一笑而已:“您也不必懊惱我不是‘那邊’的人,隻要我是您忠實的部下就好了呀?反正,您都能牽上周公這條線,我也一定費盡全身解數,完成您交代好的任務就是了!”

他湊近封正烈,暗笑道:“軍座啊,您是有所不知呢。眼前這種形勢下,不但咱們軍,就是N7軍內部,包括總司令部鄭長官身邊,都難保沒有人和‘那邊’勾勾搭搭,私相傳遞呢?誰都不傻,畢竟要給自己找一條後路吧?”

“哦?”封正烈詫異地揚揚眉毛,隨即感歎:“也罷,懶得管別家了,你全力辦好咱們自己的事情就對了!”

兩人又議論了一下形勢,封正烈猛然記起的樣子:“對了!昨天鄭司令長官找我去談軍務,明光也在那裏,好像兩人在談什麽突圍計劃,據說要以N7軍為先鋒,實施突圍行動,也是試探一下共軍的態度和兵力吧!”

江靜舟聽了心中一驚,注意到這個重要情報,表麵上卻不帶出來半分,隻是嘻嘻一笑:“這個……還需要試探嗎?鄭司令和向明光不會愚蠢到認為,共軍此次圍城,是在和咱們玩兒小孩子的打仗遊戲吧?突出重圍?那邊不是堅決予以消滅,還等什麽呢?”

私底下在心裏,江靜舟卻對這個情報格外重視。

“您沒聽明白他們準備什麽時候實施這個大膽計劃呢?其實我注意到的是,為什麽這次是N7軍單獨承擔這次突圍行動,沒通知咱們陸十軍配合呢?”江靜舟暗中點著火。

封正烈搖頭:“管他!不是和你剛才說過了嗎?老子早就厭倦這一套了!什麽嫡係旁係,重用誰,輕視誰,用誰家的兵去打仗?隻要是打仗,就要死人,就要消耗實力,讓他們去折騰吧!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共軍也絕不是吃素的!這麽多年了,打來打去,咱們的地盤就剩下這幾個孤島了!突圍,談何容易?突出城去,往何處去?就是僥幸不落入共軍的包圍圈,也整不出個生路來。實話告訴你吧,致遠!我早看出來了,不管是咱陸十軍,還是他N7軍,困在城中,咱們這些長官們尚能維持住這支隊伍,隻要出了城,人心一下子就散了,我看他們這隊伍還咋帶?!”

江靜舟笑了,一抱拳:“軍座,生薑真的還是老辣的多啊!您這番分析,是準確到家了!”

封正烈笑罵道:“都啥時候了,你小子還在這裏給我戴高帽子,灌迷魂藥呢?你好好去辦我交代給你的事,為咱們這些人謀劃出一條生路,要好多了呢!”

“屬下自然明白!”江靜舟沒法不笑。他強忍住笑再次宣誓般地說道:“您老就放一百個心吧!有您高屋建瓴般掌著舵,有我江靜舟在前麵衝鋒陷陣,再加上程睿、耿進忠、李長安、許若飛那幫小子們一路相隨,咱陸十軍絕不了後路!”

“不錯!”封正烈滿意地點頭:“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兩支軍隊乎?他們突圍他們的,咱們找咱們自己的路,自求多福,各保平安吧!”

江靜舟微微一笑,搖搖頭:“可是,您不心疼您的另一位愛將了?向明光可是在N7軍呢?要能拉著他一起奔這條生路,該有多好?何況N7軍中咱們老部下還多著呢,趙晉生那幾個?”

“向明光?”封正烈搖頭:“我看難!你就看這小子在最近這幾件事上,那個古怪的別扭勁兒吧?我看呐,他這個書生氣十足的少壯派人物,有時候比你這個強嘴驢子還難纏呢!對了,致遠,我要鄭重提醒你,你要當心,絕不可隻念兄弟情分,將咱們剛才計劃的那些絕密事情無原則透露給他!要知道,向暉不但人強脾氣擰,畢竟目前他還是N7軍掌門人呢,凡事要長個心眼兒才是!”

江靜舟不滿地剜了他一眼:“您看您……您幹脆把我當傻子賣了得了!”

封正烈寵溺地對他笑笑,想了想,接著道:“我也在掂量,有機會我要去探望一下他們正臥病在床的李軍長,我和他的私誼一向不錯。到了關鍵時分,他向暉別扭過了頭,我們可以找找這位李軍長,畢竟他才是N7軍的正主官!”

江靜舟似乎沒認真聽他下麵的話,向暉的問題再次讓他糾結憤懣。

“向明光!向明光……”江靜舟嘴裏念叨著,當著封正烈的麵,他咽下了後半句嘟囔:“上次我可發過誓了!N7軍!哼,老子遲早要把它拉過來!向明光你這頭倔驢就等著挨我的鞭子吧!狠抽猛打著也要讓你走到我這條道兒上來!”

第二天傍晚,江靜舟小組在他的書房中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封正烈眷屬出城問題。大家都明白,這是爭取封正烈,以及策反陸十軍最重要的突破口。

很快他們擬定了方案,通過和圍城司令部聯係,在寬城地下黨協助下,由沁梅陪同護送封夫人姑嫂二人化妝成逃難的難民,混出城去,先到沈陽,再等候下一步安排。給這邊第一兵團司令部和鄭域國的解釋為,封夫人要陪同嫂子到沈陽治病,為了迷惑共軍,不引人注意,不帶任何衛士副官,女人們化妝成老百姓的麵目出城赴沈陽。出了寬城後,那邊有解放軍便衣接應,再暗中護送他們去沈陽。

江靜舟和程睿、許若飛、喬思揚一起反複敲定了這個方案,直至考慮到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和細節問題,力爭萬無一失。

在這個計劃中,沁梅的擔子很重,江靜舟反複交代了注意事項,讓她提前做好行動準備。

研究完行動方案,江靜舟又臨時進行了分工,讓喬思揚替代沁梅,做好和寬城地下黨的接頭工作。看看時間還早,江靜舟讓喬思揚陪沁梅一起去一趟春來米店,爭取早點將行動計劃通過地下黨,傳出城去,交給圍城司令部領導,早作準備。

江靜舟和程睿、許若飛兩人研究另一個重要情報——有關N7軍突圍計劃的獲取問題。

許若飛談到了一些新情況。自從那次趙晉生被拘案後,N7軍中有幾名高級軍官被許若飛發展的下線黨員——165團2營營長林楓成功策動,積極投向這邊,其中包括趙晉生和那個和他一起坐牢的原一營營長。目前,隻要N7軍的突圍計劃傳達到團長一級時,許若飛就可以通過林楓這條線搞到手。

江靜舟很滿意,讓許若飛要趁著官兵這股厭戰親共情緒的熱度,盡量在N7軍中發展我們的力量。

程睿也談到了在陸十軍這邊,包括幾個主力團團長在內的數名軍官,已經思想轉變,不想再固守死城為蔣家王朝賣命了。耿進忠、李長安等人,暗中已經多次派人試圖聯係共產黨組織,為自己和部隊找出路,隻要封正烈這邊策反成功,整個拉走陸十軍倒戈問題不大。目前完成寬城軍隊繳械任務,重點還是在N7軍方麵。

江靜舟談到一個令人興奮的消息,顧傾城昨晚收到東野方麵的密電,鑒於上次江靜舟情報中提到的N7軍策反的難點問題,老家已經決定派一名特工經驗豐富,和N7軍以及孫立人有著一定淵源的同誌,來寬城協助江靜舟小組做好N7軍的策反工作,這名紅色特工的代號為“雲雀”。江靜舟分析,可能由於圍城形勢緊張,從外邊混進城中不易,“雲雀”同誌可能還不能馬上到來。

“總之,老家非常關注N7軍和陸十軍的策動問題,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了,咱們爭取要在更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要知道多延誤一天,寬城的解放就會推遲一天,寬城就會多死多少百姓啊!”江靜舟憂心忡忡地說。

正說著,顧傾城敲門進來,告訴江靜舟,向暉的副官盧筱生來了。

同一時刻,在向暉官邸中,謝宛月和兩個女兒,還有寧鬆正圍坐在餐桌旁。

餐桌上,是幾碗米飯,兩樣素菜,還有兩聽平常難見到的牛肉罐頭。

自從糧荒開始後,像江靜舟、向暉這樣級別的軍官家中自然不會斷頓,但是也是僅能吃飽而已,餐食水平和過去比大相徑庭。

這天,軍裏的軍需官給向暉送來了幾聽空投來的牛肉罐頭,這可是目前難得的稀罕物。向暉除了分給江靜舟那裏一些外,又囑咐謝宛月叫寧鬆來家吃飯。

謝宛月打開了一聽罐頭,娟娟和妮妮兩個丫頭歡快地叫起來,孩子們也好久沒吃肉了,謝宛月心下感到一絲酸楚,曾幾何時,這兩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小丫頭還經常為挑食挨媽媽訓呢,可來寬城沒有多久,姐妹倆就為能吃到一聽牛肉罐頭而歡欣鼓舞起來。回頭看,寧鬆卻苦著一張小臉,愣愣地坐在那裏,謝宛月不由得心下奇怪。

“小鬆,你怎麽啦?還愣著幹什麽呀,你先動筷子,帶著妹妹們吃肉啊!”謝宛月柔聲道。

寧鬆搖搖頭:“幹媽,我吃不下……”

“為什麽呀?”謝宛月迷惑不解。

寧鬆猶豫了片刻,在謝宛月和娟娟、妮妮的一再催促追問下,講述了小花的悲慘故事。

“幹媽,您知道嗎?那個小花……比妮妮還要小幾歲呢!”寧鬆說完最後這一句,眼淚流了下來。

謝宛月母女三人也早已淚流滿麵,餐桌前的空氣突然變得異常沉悶淒清。

“我也不想吃這個了……小花太可憐了!”娟娟擦著眼淚說。

“我好想把我的這碗飯,還有這個罐頭,送給小花吃啊……可是她都死了……”妮妮也放下了筷子。

謝宛月看著眼前流淚不止的三個孩子,心酸心痛無比。作為一位母親,寧鬆講述的這個悲慘故事,更是觸動了她的一段愁腸。

當向暉回到家中來到餐廳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令他震驚和迷惑不解的場景。

江靜舟官邸中,盧筱生正是來給他送這些牛肉罐頭的。

盧筱生笑道:“罐頭我們軍座那邊一共是得了八聽,他讓分給您一半拿來,這裏是四聽,您收好,目前這也算稀罕物了!”

江靜舟笑著點頭:“如今在這寬城裏,一個金戒指都換不來一個玉米麵窩頭了!這四聽肉罐頭,得多大一份情啊?你替我謝謝明光兄!我留一聽就好,剩下的你拿回去吧,你們軍座家有兩個孩子呢。”

盧筱生笑著道:“不是兩個,是三個!寧鬆少爺也在我們那邊,軍座特意讓夫人留他在家裏吃飯。不過罐頭您還是留下吧,說句話您別挑眼,您也知道的,我們那邊比咱們這邊究竟情況好些。”

江靜舟點頭,讓一旁的顧傾城收下了罐頭。他想了想,又問道:“你們軍座就沒別的話嗎?”

盧筱生有點尷尬的神情,笑笑:“看來什麽都瞞不過您。我們軍座讓我給您傳的話,其實都是玩笑話,不必當真的,我也就沒說……”

“玩笑話?說來聽聽!”江靜舟一挑劍眉,帶笑問道。

盧筱生未說先紅了臉,支吾著:“軍座說,讓您用這罐頭補養一下身體……好有勁頭……有良心再去損他、氣他!”

江靜舟聞言大笑:“瞧瞧你們主子的那點心胸和出息吧,還記仇呢?小心眼子!”

不同於這邊的輕鬆溫馨場景,如今的向暉官邸中,溫馨的橘色燈光下,氣氛卻是淒清而冰冷的。

孩子們都吃完飯上樓了,謝宛月拉住向暉,將寧鬆剛才講過的那個悲傷故事告訴了他。

向暉緊緊皺著眉頭,沉默不語。

片刻,他歎了口氣,望著心愛的女人:“後悔了吧?……唉!你,我就不說了,患難與共,生死相依……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脾氣,可讓孩子們也跟著來到這個絕地,總歸是我們做父母的無奈和悲哀!”

謝宛月摟住他的胳膊,將頭貼在他的臂彎上,默默不語。

向暉沉思片刻,下決心道:“這樣吧,我找找機會,送你們娘仨出城,不能在這裏等死!”

謝宛月搖頭:“我不會走的,我說過的,無論什麽情形下,我都要陪在你的身邊!隻是……”

她抬起頭來,用秀美的大眼睛凝望著丈夫,幽幽道:“我真的是後悔將兩個女兒帶到這個絕地來了!明光啊,咱們的女兒們太可憐了……”她說著潸然淚下。

向暉的眼眶也濕潤了,他緊緊摟住夫人,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謝宛月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計劃:“上次你生病的時候,江師長來看望你,我和他無意中談到過這個問題,他說他可以幫咱們!他的兒子小鬆也在這裏啊,他會在合適時候,將小鬆和咱們的女兒一起送出城去!”

“致遠?”向暉微微詫異:“送出城?怎樣出去?出了城,又去哪裏?”

謝宛月搖頭:“一切應該還沒有詳細計劃。不過我相信憑著你和他的感情,他會幫咱們這個忙的!至於去哪裏,我不去想了,隻要孩子們安全,有口飽飯吃,能活下去就成了!何況你也是了解小鬆、喜愛小鬆的?讓他帶著妹妹們在一起,我們也就放心了!這樣,我就能無牽無掛地陪著你去……”

她抹了抹淚水,定定地看著丈夫:“明光,你要答應我,隻當是給孩子們尋條活路了?求你同意這件事情!”

向暉望著絕望無助的妻子,心痛難忍。片刻,他慨然長歎道:“好吧,我就不插手這件事了。我了解致遠,他承諾的事情,一定會完成,他要想做的事情,也一定會做好的!無論在何種境地,在何種情形下,將孩子們交給致遠,我都是一萬個放心的!好了,你不要告訴他,我知道這件事了,隨他去安排好了。也許你說的對,隻當給孩子們求條活路吧!隻是,在孩子們走之前,你悄悄告訴我一聲,我好再抱抱咱們的女兒們……”他的淚水終於落下,他此刻已無法維持住往日的鎮定自若的神情,有點衝動地狠狠將夫人摟入懷中,夫妻相擁而泣。

江靜舟這邊,待盧筱生走後,沁梅和喬思揚也回來了,他們已經和寬城地下黨聯係上了,會將剛才擬定的護送封正烈家眷出城的計劃從速上報圍城司令部。

幾人鬆了口氣,看看天色已晚,正準備散去,江靜舟叫住了他們。

“來來來!所謂見一麵,分一半,個個有份!”他嬉笑著,讓顧傾城拿來了那幾聽罐頭。

他遞給程睿一聽,讓他回去和耿進忠、李長安等幾個兄弟分而食之;又給了許若飛一聽,讓他和他的警衛團屬下一起分享;給喬思揚的那聽,專門言明是讓他和靳鵬一起吃;最後那聽他遞還給顧傾城,留著寧鬆回來他們全家享用。

程睿等人都不肯要,大家知道目前這個東西的金貴,建議江靜舟給自己和孩子們留著。

江靜舟一瞪眼:“好了,都別扭扭捏捏的啦!這東西再好,也是杯水車薪,大家過一次嘴癮而已,於事何補呢?所謂同甘共苦,這苦可長著呢,這點甘又算什麽?”

大家隻好收了,紛紛離開。

喬思揚走在最後,還是悄悄將罐頭放回到沙發上。江靜舟發現了,將罐頭強塞在他手中,揶揄笑道:“你小子實在不想吃,就全給靳鵬好了。他可比你們都勤奮多了,我看他經常有空就苦練槍法,體能消耗大,正好讓他補補!”

“憑什麽呀?”喬思揚嘟起嘴,不滿地瞪著江靜舟:“我是心疼您!您多操心啊?才應該好好補補呢!還有寧鬆,正長身體呢!您倒好,全給他靳鵬吃?我看您就是太偏他了!他不就是槍法好一些嗎?又不是咱們的同誌,您至於這樣護著他、向著他嗎?我可知道一些事情哦,您前幾天還把自己的口糧偷偷給他呢!哼,十足的偏心眼兒!”

“呦嘿,喬思揚?你越來越出息了哈?是非,嫉妒,心胸狹窄,牢騷滿腹?”江靜舟拍了喬思揚頭一下:“你懂什麽呀?正因為靳鵬不是咱們的同誌,才應該格外關心他才是!你有沒有起碼的覺悟啊?他許若飛口口聲聲說你是他帶出來的得意弟子,你回去給我問問他,怎樣教你的?太沒出息了!沒一點我江靜舟副官的氣度!”

“那您幹脆讓靳鵬一人當您的副官好了,我下部隊當兵去!”喬思揚嘟囔著頂了他一句,怕江靜舟再罵他,笑著拿著罐頭趕緊跑了。

江靜舟回頭看看身旁的顧傾城,無奈搖頭苦笑:“哎?你說這一個個都誰慣的呀?嘴皮子都不省油,就愛和自己的長官頂個嘴、耍個橫什麽的?”

顧傾城看著他一笑,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在其中:“誰知道呢?江師座的副官們,嘴巴皮,脾氣橫,似乎也是出了名的!就不知道像誰呢?”她的話讓一旁的沁梅大笑起來。

卻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顧傾城忍笑正色看著江靜舟:“不過,哥,我也覺得你對那個靳鵬副官似乎關心過逾了,小心別的部下會不滿呢。”

“我的表叔大人就是偏心他那個靳副官,這點連我都看出來了!一樣副官,兩種態度,難怪剛才小喬同誌要說怪話啦?”沁梅嘻嘻笑著,剜了父親一眼,匆匆上樓去了。

“你們一個個的……都懂什麽呀?”江靜舟蹙起劍眉,微微撇嘴,他看到沁梅溜了,隻好對著顧傾城發態度:“女娃娃家的,就知道是是非非的,簡直沒一點氣度心胸!”他說完也吊著臉上樓去了。

“哼!”顧傾城對著他的背影噘噘嘴:“還好意思問這些副官脾氣衝的原因呢?誰的兵隨誰,一點都不假!”

東野司令部甚至通過江靜舟這條線傳話過來,對封正烈的請求提供全力支持和幫助,並聲明這是周副主席親自委托他們辦理的。封正烈感動莫名。

三人很快準備出城。原本陳紫瑜堅持要帶寧鬆一起走,可是封正烈和江靜舟商議了,認為寧鬆目前還不宜和她們一起出城,一是目標太大,容易引起自己這邊人的懷疑;再說江靜舟已經告訴了封正烈,他準備下一批再送寧鬆和向暉的孩子們一起走,他答應過向夫人,讓寧鬆和妹妹們同行,因此他無法此刻讓寧鬆先行撤離。

封正烈無奈地看著江靜舟,笑道:“致遠你知道你的優點是什麽,缺點又是什麽嗎?都是同一個東西——情深意重,太看重感情!你是一廂情願的在計劃安排,可是向明光他是否樂意讓你如願地將他的寶貝女兒們送出城呢?萬一咱們這邊有一些特殊的情況,比如說一種另類抉擇,我是說萬一……而向明光的N7軍卻有另外的想法和打算,你這樣做了,會不會讓向暉覺得你是在拿他的孩子們當人質呢?致遠啊,我說你是時而聰明,時而糊塗,做一些事情全不考慮後果嗎?”

江靜舟坦然一笑:“我不管別的原因,我隻知道大月亮、小月亮也算是我的女兒,我不能眼看著她們困居在這座孤城裏等死!就是他向明光準備殺身成仁了,向夫人決定以身殉夫,孩子們究竟是無辜的,也絕沒有陪父母殉葬的道理!”

他笑著,盡管這笑容裏充滿了傷感和無奈,看在封正烈眼裏,卻滿滿的都是感動和理解:“軍座啊,您終究是了解我的。就算‘看重感情’是我的缺點,算我的短板吧,我也認了!想想那兩個花骨朵兒般的女孩子我就心疼,別說他們還叫了我幾年爸爸呢!就算向夫人不托我,我也遲早會找機會,主動建議她讓我把孩子們送到生路上去。至於向明光他如何想?將來對我的動機是否起疑心?我才懶得管!孩子的生命高於一切,不是嗎?何況,依據我對明光的了解,他不會這樣惡意揣測我的,就像我永遠不會懷疑他的人品一樣。政見是政見,良知是良知,我的朋友,我的手足,我的知己,我當然懂他!”

封正烈也被他的話打動了:“唉,這都什麽世道嘛?好好的兄弟,還在一個陣營裏待著呢,都要常常劍拔弩張的?倒讓人扼腕歎息!”

當然,此時此刻,還有另一個讓江靜舟無比牽掛的女兒——他的親生骨肉——沁梅,即將肩負任務奔赴另一個戰場,這點讓江靜舟尤為心緒不安,依依難舍。

走前的晚上,江靜舟來到沁梅的房間,囑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項,沁梅一一記下了。

沁梅搖頭:“不可以的,表叔,我要和您戰鬥在一起!這裏的情況這樣凶險莫測,您身上的擔子這樣重,我是您不可或缺的助手啊!何況,小鬆還沒撤離呢,我一定要爭取回來,回來幫您!讓咱們父女一起完成這個艱巨任務!”

望著果敢英氣的女兒,江靜舟萬分感慨,他忍不住一把將女兒拉入懷中,狠狠擁抱著她,擁抱的很緊很緊。

這種在自己親生父親身上少有顯露的熱切霸道的父愛讓沁梅既驚又喜,於是,一行悲喜交加的熱淚從女兒眼眶中滑出,滾落在父親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