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民國二十九年的新曆元旦,十六鋪客運碼頭,唐山海在蘇三省的眼裏踏上了一艘輪船,他要轉道去重慶。汽笛鳴叫時,躺在船艙臥室裏的唐山海掏出了一對和田玉手鐲,他對著手鐲哈了一口暖氣,又抓起一塊手帕將它異常仔細地擦拭起來。於是,手鐲在他眼裏越來越通透明亮,到了最後,簡直就有了春雨過後的青草地的顏色。他想應該會有那麽一天,他能將這對手鐲交還給它的主人張笑梅。

那天船艙對麵的鋪位上,躺著一個和唐山海一樣幹淨體麵的男人,他的一張臉被冬天的《大美晚報》擋住。就在唐山海將那對手鐲重新用絲巾包好時,他聽見對方和聲細語地朗讀起了一則新聞:失蹤多日的梅機關特務科少佐淺見澤,其屍體在日前被發現。據推測,他很可能是死在軍統大唐行動隊隊長唐山海的手裏。

唐山海將手鐲收好,但他並沒有扯下對方手裏的報紙,隻是說,你是誰?

藏在報紙後麵的男人可能是靦腆地笑了一下,然後才放下報紙說,我們早就認識,我叫荒木惟。

這時候,唐山海的視線越過了那個船艙狹窄的門洞。他看見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踩著厚重的軍靴,就從甲板那邊雄赳赳地衝了上來。即將遠航的輪船再一次拉響悠長的汽笛。唐山海覺得,那多麽像是遠處川流不息的黃浦江水啊。